就仿佛陡然之間,整個建筑內,都天旋地轉!
作為支撐關鍵結點的中樞,用料肯定不可能摳搜,事涉泉城大計,也不差那三瓜倆棗,幾乎就相當于一個刪減版的工坊核心了。
說是全屋智能,一點都沒錯。
空氣、溫度、水電供應和維持、內部環境的調控和對外的防御,應有盡有,不該有的還特么有,甚至連自爆按鈕都有所配備。
一旦啟動,立刻就會抽取泉城內無處不在孽化污染,然后精粹爆發,倒灌其中,屆時,再搭配上爆炸,絕對沒有任何活口能夠離開。
面對如此森嚴的守備,樓封的開鎖、童山的壓制、姬雪的加速、隊友的保護和開路,以及季覺的機械降神和解離術。
乃至,這至關重要的十秒。
但凡少一項,他們都是不自量力的送菜上門。
根據季覺的讀取,一旦中樞的警報拉響,起碼會有四個以上的權限立刻遠程降臨,到時候他們要面對的就是化邪教團的雷霆掃蕩。
察覺到這一點之后,季覺立刻把警報有關的一切功能和序列,全部封鎖,甚至操縱水銀鉆入其中去,以固體煉金術,字面意義上的凍結掉這一部分功能。
一切正常,一切安好,全部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計劃正在有序的進行!
穩中向好!
一手操作著中樞,季覺分心以之前記錄中工匠慣用的口吻來應對著每隔十來分鐘就會到來一次的詢問,而另一只手,則操作著水銀變化…
——對著那個原本應該操作這一切的幽邃工匠,窮追猛打!
轟!!!
季覺隨手拋出的手雷轟然炸裂,火藥噴薄的力量之中,注入其中的水銀也轟然炸開,千絲萬縷的碎光仿佛煙花一般,籠罩了整個中樞。
又一層光膜伴隨著沖擊浮現,工匠狼狽的后退了一步,但卻完好無損,碧眼怒視著季覺,用帝國語罵著臟話,喋喋不休。
季覺毫不客氣,同樣以帝國語回敬回去。
一根中指抬起,比劃而出。
再然后,伴隨著動作,腳下的水銀漫卷,中指型的鐵壁拔地而起,擋住了襲來的子彈。爆炸的火光轟鳴擴散,烈焰熊熊。
同樣是煉金子彈。
威力驚人。
就連那根豎起來的巨大中指上都出現了驚人的缺口,金鐵之質為之動搖。
“激變?”
季覺瞬間了然。
帝國那邊出身的工匠,蛻變期,六階,矩陣應該是赤砧,上位覺醒的能力則是能夠徹底激發任何物質反應過程的‘激變’,專長是武器的鍛造和質變賦予。在準備充足的前提下,自身的破壞力也不遜色于其他類型的天選者。
畢竟但凡借助物理反應提升威力的武器,只要在對方手里,經過‘激變’的催化之后,威力起碼要翻個倍。
而對方,也因此而吃虧。
畢竟在中樞旁邊,這玩意兒比他的命還要緊,他根本不敢拋出炸彈來搞什么天地同壽,否則就算活下來也沒好下場。
只能心中祈禱支援來的更快一點,努力的,拖延時間。
依靠著自身的防御裝備,硬吃了季覺一波輸出之后,他已經灰頭土臉,此刻咬牙從懷里掏出了巴掌大小的‘牙簽瓶子’來,甩出一根根細小的鐵針,再緊接著,墜落的半空中,鐵針便迅速膨脹,浮現赤紅和冰藍,化為樣式各異、長短不同的劍刃,騰空而起縱橫劈斬穿刺。
一時間破空之聲不絕于耳,漫天劍影呼嘯而來。
就好像轉瞬間有不知道多少個無懼死亡無形無質的劍術好手舍命圍攻,他倒要看看,這個才感召期疤臉小鬼能堅持多久!
再緊接著,他便勃然色變。
只看到銀光漫卷,升起,原本平平無奇的水銀便瞬間潰散成千萬道數之不盡的細絲,擾動,糾纏,前仆后繼的纏繞在了劍刃之上,一根兩根微不足道、十根百根不在話下、千根萬根置若等閑,可斬斷千根萬根之后,還特么有千根萬根,剎那間不知道多少層束縛包裹之下,最前面的劍鋒便已經泥足深陷,難以向前。
反應過來的他還想要冷笑。
劍型之瓶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就算是用至韌之型這么偏門的賜福纏住了一把劍,可他還有七十一把!
你難道能找出七十一個至韌之型的賜福來?
那一瞬間,剩下的所有劍刃,竟然齊齊卡頓了一瞬,仿佛楔入了鐵石——金鐵之質!
而不等幽邃工匠以靈質灌注,催發破壞,他的冷笑聲便卡在了喉嚨里。
——因為最早那一把被至韌之型糾纏住的劍刃,居然失去了感應!
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自其他劍刃劈斬而出的裂隙之后,他終于看到了,那一把被季覺拿在手里,隨意把玩的心血之作!
“一般貨色。”
季覺解離術一把捋掉了里面所有的靈質構成,洗成了白板之后,丟進了工具箱里。素材不錯,回頭可以重造一下。
幽邃工匠只感覺見了鬼了。
這他媽的又是什么玩意兒!
發生了什么?!
不等他反應過來,金鐵之質驟然坍塌,千絲萬縷繞指之柔再現,再纏住了一柄,緊接著,又一次的,失去了感應!
不見了!
冷汗,從幽邃工匠的額頭中滲出來,停不下來。
寒意徹骨!
根本吃不透,看不清,直到現在,他甚至連這個小鬼駕馭那一片水銀的技藝都分不出來,處處透著離奇和古怪。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甚至想要叫停,先問上一句:你特么是怎么做到的?至韌之型和金鐵之質兩者如何能夠在水銀這樣普通的素材里并存?
季覺的微笑越發嘲弄和惡劣。
魔術把戲不戳破,那就是神跡。
就好像魔術師將一杯冰水和一杯熱水混在杯子里,居然變成了又冰又熱的水!
實際上季覺的容器里中間還有隔層,各自保溫。
兩個半成品湊在一起,還是兩個半成品。
僅僅只是看起來渾然一體,但實際上,兩者彼此之間卻涇渭分明。
如今這一片看似完整的銀光中,實際上重疊著兩層截然不同的水銀。需要韌性的時候調動至韌之型,需要硬度的時候調動金鐵之質。
成川聚型的技巧能夠在操作的時候,保持兩者獨立,避免互相干擾。
只不過非攻和妙手天成加成,變得夠快而已,以至于無縫切換、兩者并行之下、讓人產生剛柔并濟、軟硬由心的錯覺。
無怪樓大少被如此草臺的方式震驚。
也太特么能湊合了,可也太有效了。
這是只針對季覺一個人才有用的解法——至于操作難度的問題,不好意思,我們精神第一性是這樣的。
菜就多練,換而言之,只要練的夠多,練久了,那就不會菜了。
無非是心分二用而已,很簡單啊。
嗯?難道你不會嗎?
悶響驟然迸發。
那一瞬間,幽邃工匠的面色驟變,整個人驟然擴散成了一道幻影,破碎,化為流光飛射而出,然后,一頭撞在了中樞的封鎖上,無從遁逃…
被彈回來后,他狼狽重聚,跌倒在地上,臉色慘白。
背后的脖頸,多了一道傷口,深可見骨。
傷口烏黑,完全無法愈合,血液源源不斷的涌出。
倘若再深兩分的話,幾乎就要斬斷他的頭顱…
倘若不是關鍵時候,預設條件的珍貴保命造物啟動自毀了的話,他剛剛就已經身首異處。
“嘖!”
兩道幾乎重疊在一起的聲音響起。
季覺感慨的是到底是余燼,渾身上下什么都缺,唯獨不缺裝備,保命的家伙什兒多了,是真的難殺!
而剛剛靠磕靈質補劑恢復了一點狀態的姬雪則是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短劍之上的血痕,滿是遺憾。
不同于同步其他人時間的艱難,操縱自己的時間反而簡單的多,只要全神貫注的話,百倍加速都不在話下。
但此刻敵人有了防備,接下來恐怕就麻煩了。
立刻就有超過五十多道劍刃騰空而起,朝著她圍攻而來。
季覺這邊壓力大減,都顧不上繼續毛裝備了,掏出鈴鐺就開始狂搖了起來,頃刻間三道鈴聲延續著響起。
幽邃工匠再度,汗毛倒豎。
自骨刀的鳴叫里,殘靈匯聚,宛如醫師的畸變惡靈自血中爬出,雙手十指鋒銳如刀,來去無蹤,無視了一切物理干涉,從墻壁和地板之間不斷的鉆出,宛如附骨之疽一般,襲擾猛攻。
再然后,季覺口袋里一顆硬化水銀珠落入水銀之中,瞬間便有一具空洞的裝甲升起,揮舞四臂,硬扛著劍刃的劈斬,沖擊而來。
不只是如此,季覺的手還在口袋里源源不斷的掏出一把珠子拋入水銀,立刻就有一只又一只粗糙的水銀蜘蛛從里面爬出,烏壓壓一片向著狼狽的幽邃工匠涌出。
簡直,鋪天蓋地!
頃刻之間,原本的單打獨斗變成了群毆,被群毆的還是自己…自險象環生的圍攻之中,煉金子彈的儲備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
不能再猶豫了。
再這么下去…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之中,幽邃工匠奮力從溫水煮青蛙的煎熬之中掙扎,暴起,不顧脖頸之上的失血創傷和圍攻,無聲吶喊怒吼,所有呼嘯的劍刃之上,靈質升騰,收縮。
仿佛刺猬一般,環繞,抵御圍攻。
再然后,向著季覺,或者說…季覺身后的中樞,沖出!
事到如今,還沒有中樞外的支援趕來,這一處據點恐怕難以幸存了,既然如此的話,干脆損壞中樞,等另一頭發現異常的時候,自然會有雷霆震怒頃刻而來!
季覺面無表情抬起了手槍,夸張的口徑對準他的面孔,扣動扳機。子彈呼嘯,接連不斷的撞在防御的光膜之上,彈開。
就在他的腳下,水銀不斷的升起,精準的攔截住了來自幽邃工匠的子彈和利刃,糾纏。
就這樣,攔在中樞的前面,毫不后退。
就像是沒有退路的決斗。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的拉近,一步又一步,幾乎看得見彼此眼瞳之中的怒火和冷意,分辨出其中無聲蔓延的血絲。
轟鳴里,又是一顆子彈從幽邃工匠的面前彈開。
他死死的盯著季覺。
十米?這個距離,還敢擋在眼前?
那就去死吧!
可瞬間,身體卻陡然劇震,后背傳來了鉆心的劇痛,寒意擴散。
背后的防御,居然被打破了!
——狙擊!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在季覺的引導之下,他將所有的防御都頂在了前方。當背后最為薄弱的時候,一顆從銀行之外飚射而入的子彈,正中后心!
瞬間突破了層層樓板和墻壁,貫穿六層阻隔之后,突破了斥力的阻攔,長驅直入!
樓封以善工和熔爐,精心制作的煉金子彈,在賦予靈質塑形的質變之后,威力自然不在話下。
子彈瞬間正中目標,再然后,擴散惡寒,幾乎瞬間將他徹底凍成冰棍。
遺憾的是,除了排斥力場之外,幽邃工匠居然還有一層貼身的防護軟甲,籠罩上身,護住了要害。
結束了!
幽邃工匠無聲的咧嘴,不止是季覺在計算,也不只有他會——這個距離之下,激變之下的劍刃已經足以突破金鐵之質的防御,損傷中樞。
不,甚至足夠將對方炸成粉碎。
去死吧!
而在他臨終之前,最后一個念頭則是——剛剛,究竟發生了什么?
毫無征兆的,所有翱翔在空中的煉金刀劍瞬間失去了動力,當啷墜地,隨著它們倒地的主人一起落入血泊之中。
再無聲息。
就連姬雪都愣在了原地,呆滯著,猶豫,懷疑這是什么對方的詭計,遠遠的凝視著那一具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無法理解。
“究竟怎么回事兒?”
“是啊,究竟怎么回事兒呢?”
季覺垂眸感慨,俯瞰著著蔓延到腳邊的血泊,并不打算解釋。
就在仰天倒下的尸體背后,靈質之手悄無聲息的消散無蹤,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工匠難殺。
有了準備和提防的工匠,就跟更難殺了了。
裝備太多,防御太多,鬼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保命的玩意兒掛在身上。
可工匠也容易死,因為一旦被抓住了弱點,那就再沒有翻盤的可能…
就在排斥力場被樓封的子彈打破的那一瞬,隨著子彈一同突破防御的,還有季覺那第三只聚散由心、來去無形的靈質之手。
具備非攻一切特性的靈質之手,在瞬間貫入了姬雪之前留在對方脖子上的傷口,食指和中指合攏,捏在了對方的大動脈之上。
凝固血液、擾亂靈質、干擾賜福、創傷靈魂,自剎那間,一連串行云流水的操作之后,抓緊對方最為虛弱的時機,解離術,發動!
瓦解矩陣!
最后,近在咫尺的發力,直接將對方的大腦震碎成了一團豆腐腦!
這么一套操作下來,別說是一個蛻變期的工匠會死的多透徹。同樣的狀況,就算換成童山,照樣要被硬控住,然后被慈悲骨刀捅進去,任人宰割——前提是,是在這之前季覺沒被念動力碾成一團均勻的肉醬。
直到現在,季覺才終于,松了口氣。
抓緊時間薅靈質…處理素材!
可不能浪費了…
憑本事來說,對方真不弱。
起碼比杜登那種打發出去免得礙眼的雜牌水貨強出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來。
可惜,依然不夠。
誰讓季覺最擅長就是打自己人呢?
同行最擅長的就是干同行了。
不提其他亂七八糟的造物和作品,更不用依靠時靈時不靈的變革之鋒,只靠著一手解離術他就能穩吃同階,即便是面對自己高一個大階段的對手,依然足夠成為心腹大患。
更何況,非攻矩陣在手,恰如工坊隨身,他在面對任何對手的時候都有因地制宜、針對弱點的機會。
從解離術碎掉第一把劍的時候,對方所擅長的技藝、風格和變化,季覺便已經了然于心。
剛剛不是沒有更穩妥和方便的方法,他甚至可以拖到小牛馬趕來支援,然后一鼓作氣的正面將對方解決掉。
奈何攻守易勢,在對方破罐子破摔之后,反而是他必須要優先保護中樞了。
不能讓化邪教團發現這里換了人。
不然的話,恐怕就要被一網打盡了。
“接下來,終于能松口氣了。”
忙完之后,季覺拖了張椅子,終于坐了下來。
粘稠的血液從指尖垂落,滴在腳下猩紅的泊中。此方靜寂里的水滴聲映襯著外界的動蕩,愈顯安寧。
可并沒有過多久,他和姬雪便不由得,齊齊色變。
有一道毫不掩飾的狂暴氣息自中樞之外顯現,急速拉近。
撞破大門。
“我他媽真是草了,化邪教團里這都是哪里撿來的弱智玩意兒?”
煩躁的聲音從擾動的塵埃中響起,滿懷不快:“老子拉泡屎的功夫,怎么就快給人殺完了?
工匠呢?工匠還活著么,吱個聲?!”
無人回應。
“我叼——”
支援者看清室內那具尸體時,再不由得罵出聲。
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看到闖入者的模樣時…
短暫的死寂里,只有季覺的眉毛緩緩挑起,看過去,沉默中,神情漸漸古怪。
闖入的支援者也沉默。
兩兩凝望,默默不語。
“史密斯!!!”
地下金庫的方向,傳來了憤怒的聲音,吶喊,催促。
是在童山的壓制和猛攻之下左支右拙、難以為繼的司鐸,悲憤怒吼:“史密斯,史密斯你個狗日的,你究竟在干什么!”
‘史密斯’沒說話。
季覺也沒說話。
看著他。
裊裊飄散的煙霧和塵埃里,那一張熟悉的面孔,所謂的‘史密斯’。
“好久不見啊,老湯。”
季覺問候,“這是又跑到泉城來接活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