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墻之上,那個滿臉胡茬的魁梧人影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手中武器遙遙瞄準著他們所在的車輛。
看起來像是普通的步槍,可槍口鎖定的瞬間,卻令季覺毛骨悚然。
這又是什么好東西?!
他眼睛一亮,克制不住好奇。
姬柳降下車窗,緩緩的將手伸出去,晃了晃,最后才露出面孔來,沖著探照燈照來的方向:“老田,是我,大柳!”
“管你特么是誰呢!”絡腮胡老田面無表情:“驗證呢?麻溜點,不然老子子彈可不認你什么大劉小張…”
童山摘下手套,掌心朝著前方的駐地隱隱伸出,繁復的靈質回路自掌心之上顯現,千絲萬縷糾纏,最后同駐地之中延伸而出的靈質回路銜接一處。
三重秘鑰驗證完畢。
身份、靈魂和印記,確認無誤。
“…還真是崖城的先遣隊?”
槍口微微晃動了一下,老田磨蹭了一會兒之后,才從高墻里走出來,環繞著他們的車饒了幾圈之后,才沖著身后揮了揮手,閘門開啟。
駐地并不大,臨時占據了一座體育館的廢墟,重修了工事之后,內部的空間也就約莫幾個大型足球場的大小,到處都是帳篷或者鋼絲網,亦或者靈質陷阱以及其他的防備。
短短兩個月不到,常駐先遣隊就扎根在泉城的腹心之中,修筑了一座半永久的防御工事出來。
營地里一片繁忙和喧囂,人來人往。看到有支援到來,頓時熱切的匯聚在了不遠處,好奇的觀望。
只不過狀況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幾乎人人帶傷。
帶路的老田脖子上也打著繃帶,泛著刺鼻的消毒水和血腥味,眼睛滿是血絲,不知多久沒休息了,不滿的發問:
“好久之前發的信號,怎么現在才來?上面該不會是等著我們死了再來上墳吧?”
“內外時間出現了誤差,前哨站昨天才收到你們的消息。”
童山平靜的接受了這一份漫長等待里所積攢的憤怨,并沒有反唇相譏,只是問道:“樓指揮在么?”
“樓指揮?!”
老田還沒回答,低著頭跟在后面裝死的樓封忽然仿佛觸電一樣哆嗦了一下,震驚失聲:“哪個樓指揮?”
“哪個?”
童山回過頭來,疑惑:“你不知道么?潮城安全局的指揮不就只有樓偃月一個么?還有其他?你加入的時候那么猶豫,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呢…”
我知道個鬼!
樓封的眼角一陣陣狂跳,面色青白變化,居然下意識的落后一步,企圖將季覺護至胸前:“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啊!”
“你熟人?”季覺好奇。
實在是難以想象,有一天傲天傲地誰都不叼的樓大少,居然有一天會聽到一個名字就跟耗子見了貓,一副早知道今天就穿尿不濕了的驚恐模樣。
“不然呢!”
樓封沒好氣兒的怒視,他懷疑季覺這個狗東西是故意的。
實際上還真是!
樓又不是什么大姓,樓指揮、樓封,這特么分明就是一家。如今這么問,簡直就好像指著裝空調的師傅問他做什么工作一樣…
季覺只是想要多欣賞一會兒這么精彩的表情。
樓封狠瞪了他一眼之后,努力維持著平靜,卻難掩顫聲:“姑…那個樓指揮在哪兒?”
“昨晚和化邪教團的那幫小崽子干了一架,受了點傷,這會兒還在休息,要見面的話,晚飯的時候再說吧。”
老田問道:“帶藥了么?駐地里的早就用光了。”
童山指了指貨箱里堆積如山的箱子:“都在這里,兩次補給的量,不夠的話,我們那一部分可以勻出來。”
“我這里也有。”
此刻樓封聞言,原本忐忑的神情也變得緊張起來,慌不迭的翻出包來。看得出來,雖然怕得要死,但還是頗為擔心。實在是有一種期末考了五十九分回到家看到家長咳嗽,趕快端茶倒水的孝順之美。
看得季覺越發好奇。
在行進中,經過信號塔的時候,他的手就順手往上面摸了一把。
只是立刻,老田就警覺的回過頭來,察覺到隱約的靈質波動,死死的盯著他。遍布血絲的眼睛里滿是不加掩飾的冷意:
“你在做什么?”
季覺愣了一下,立馬尷尬撒手:“不好意思,我沒見過這種設備…”
“常駐調查隊基地不比其他地方,規矩多,管好自己的手!”
老田冷冷的看了一眼季覺,最后看向了童山,警告:“管好你的人!”
“我會的。”
童山拍了拍季覺的肩膀:“常年高危環境作業,大家的神經都很緊繃,不要開玩笑。”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老田揮手,示意圍攏過來的人群散開,原本緊繃的氛圍漸漸放緩,最后看了一眼他們之后才說道:“跟我來。”
只有季覺依舊尷尬的笑著,朝著那些冷漠的目光討好點頭。
小心翼翼的掩飾著緊張和顫抖的手指。
就像是任何一個受到驚嚇的余燼工匠一樣。
只有一顆心,悄無聲息的,沉進了谷底里去,連個回音都聽不見…
只有數不清的臟話像是噴泉一樣,快要溢出來。
一瞬間的觸碰里,同樣的信號塔里,居然傳來了兩套截然不同的系統回聲。一套徹底沉寂,許久未曾運轉,失去響應。
而另一層防護嚴密,絕不對未授權的訪問開放——機械降神除外。
稍縱即逝的交流之中,季覺只翻到了最近的幾條通訊記錄。
你究竟在搞什么?他們一根毛都沒有掉!費這么半天功夫,全用來吃屎了?
不可能,我親自在他們的路線上撒了標記,起碼有好幾個兇級的殘靈孽物過去了,姓呂的來了搞不好都要喝一壺!
你特么怎么不說姓陶的來了都死定了呢?省點力氣回去跟祭長逼逼吧!
你有空在這里放屁,不如抓緊時間干活兒,我不好,你也好不了,明白么?
去你嗎了個比,他們來了,讓里面的人準備好,趕快點!
先拖延時間!
季覺屏住了呼吸,腳步錯款一瞬。
整個駐地,就是個陷阱!
一個專門為后續增援所準備的墳墓!
可這張虛假的圖卷,多久之后才能看到匕首?
“山哥,車里的東西得小心點。”季覺看了一眼貨車,提醒道:“儀器精密度要求很高,別搬壞了,上次聞姐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搞得我差點住院。”
童山眉頭一皺,不解其意,回頭看了他一眼,可念動力察覺到他脈搏不正常的跳動頻率之后,心頭一動。
聞雯、醫院、季覺、北山…
他問:“是和上次一樣的東西么?”
“嗯,都是。”季覺斷然點頭,“易爆品,需要小心處理,泄漏的話就麻煩了。”
“不早說?”
童山不快,吩咐:“小雪你和大柳去搭把手,別讓阿懸一個人搬。”
兩人頷首,轉身走向卸貨區,可先后之間,許觀卻悄無聲息的靠前了一步,擦過季覺身邊,緊跟在了童山的背后。
童山伸手,拍了拍老田的肩膀:“兄弟,要搬的東西有點多,能不能派幾——”
——轟!!!
雷鳴霹靂,聲震天穹。
毫無征兆的,老田甚至來不及反應,已經自念動力的瞬間爆發里,倒飛而出。
自極靜至極動,甚至不足一瞬。
剎那間,他所在的整個區域都在念動力之下瞬間封鎖,固化,然后排斥,加速到每秒十公里以上的恐怖急速。
拋出!
宛如出膛的炮彈那樣。
在足以將任何腦漿子都在瞬間搖出沫一般的恐怖加速之下,他甚至來不及反應或者反抗,便掀起了風暴,貫穿了帳篷,撞碎了欄桿。整個人自半空中翻滾,在地上犁出了一條深邃的溝壑,撞碎了層層墻壁之后,橫貫整個駐地之后,砸進了廢墟之中。
地動山搖,風暴呼嘯。
而在那之前,當念動力給出信號的同時,季覺已經瞬間彎腰,一個掃堂腿,絆倒了魂不守舍的樓封,一把將他壓在地上,摔了一嘴泥。
“姓季的,你特么…”
樓封大怒著,就感覺到狂風和無數碎石從后腦勺上疾馳而過。
再然后,狂風消散,巨響停滯,就連砸在身上的碎石都好像失去了重量一般,脫離了大地的引力,隨著無以計數的微塵一同,向上升起。
倘若季覺再晚一點的話,搞不好自己就被足以比擬手榴彈爆發的碎片風暴給掀翻吹飛了吧?
樓封,汗流浹背。
“開——”
所有人的正前方,童山的手中,收束纏繞的旗幟猛然顯現,舉起,貫進了地面之中,楔入鐵石。
無窮力量以此為引,化為了肉眼可見的波瀾,瞬間擴散向了四面八方,將整個駐地籠罩在其中。
偌大的駐地居然像是幻影一般,閃爍一瞬,剎那之間的觀測結果,令童山的眼瞳不由得收縮——滿目瘡痍,一片猩紅里,再無任何生者的氣息。
就連一聲輕嘆的時間都沒有留下。
他閉上眼睛,毫不猶豫、毫不保留的,火力全開!
旗桿之上,緊束糾纏的旗幟再瞬間解開,一片空白的旗幟之上,數之不盡的圖案和徽記不斷的變化閃現,重疊交錯。
轉瞬間,旗幟之上浮現出一個概括且抽象的正圓型徽記。
就好像是一顆燃燒不休的火紅大星!
當無窮天文現象的事象記錄自其中顯現流轉而出時,耀眼的輝光吞沒了所有。
以太記錄流出、填裝,融合。
以這一份宛若天動的磅礴念動力為基礎,令萬象再現!
陰暗的天穹之上,宛如有血色潑墨,無形之筆行云流水的揮灑之下,有焚燒之星的輪廓,躍然而出!
猩紅的焰光擴散,籠罩大半天穹。
無窮巨響霹靂之間,海量的念動力交錯,虛無被賦予了實質,遙遠的歷史和過往再度迎來全新闡述。
籠罩了大半個夜空的龐大星辰,自念動力的交織之下,顯現而成。
即便脫離了以太之道,投身天元,可童山依舊未曾辜負過家學和傳承,甚至,自長輩的協助和支持之下,以自身為交點,將天元和以太重疊在了一處!
這便是童山以天元之道所再造完成的,昨日重現!
只是一瞬,無窮重壓便已經從天而降,徹底覆蓋了整個被幻象所籠罩的駐地,壓制一切反抗,碾碎所有幻象!
崩裂之聲不絕于耳。
伴隨著幻象接連不斷的消散,童山身后的陰影之中,一個模糊的輪廓悄無聲息的出現。
近在咫尺!
誰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時出現在如此接近的距離,究竟是如何繞過一層層念動力的探查和觀測…當偽裝剝落的瞬間,所顯現的,便只有令一切靈魂和生命都為之顫栗的殺意和惡寒。
斥力如潮,可就在那個身影的隨意揮灑之中,重壓和潮水就在不足三寸的刀鋒之下開辟一隙,游刃有余的向前。
即便是偽裝被戳穿也無所謂。
星辰墜落誠然可怖,但尚且需要一剎那的時光。
可十步的距離,完全已經足夠,絕殺!
銀光,逆潮而上,輕靈翱翔,所過之處,一切念動力的阻礙和防御都仿佛夢幻泡影,盡數分崩離析。
童山身后,許觀已經僵硬住了,根本無法做出反應。
自那陰冷銀光的突進之中,靈魂已經被狂暴的殺意所震懾壓制,遲滯的想要伸手,阻攔,但已經晚了。
詭異的身影越過了他,輕而易舉的,向前。
刀鋒突進!
再然后…被碾成了粉碎!
就好像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傻子忽然主動跳進了激烈運轉的碎木機里。
金屬化粉,骨肉成泥。
毫無征兆的軒然大波之中,只有一個仿佛破布娃娃一樣的身影,尖叫著倒飛而出,大半截身體已經被宛如星辰墜落的恐怖重壓碾碎、撕裂,蒸發!
殘缺的身體連續化為陰影,接連不斷的翻滾,后退,破碎的面孔之上難以掩飾茫然和驚駭。
對此,終于回過頭來的童山只是漠然一瞥,點評:
“小丑。”
星辰隕落之相,本就是依托于念動力的操作·虛空賦型而重現的昨日之影。
何須多余的墜落?
早在它顯現的瞬間,一切破壞,便都已經完成。
此時此刻,汝等丑類,早已經身居毀滅陰影之中!
那一瞬間,貫入地面的旗幟緩緩拔起,揮灑,自童山的手中,旗桿頂端如鋒的杠首垂落,輕輕的,敲在了地上。
輕微的破裂聲音響起。
細細一線裂痕自敲打的地方浮現,向前蔓延,轉瞬間爬出了數百米,無窮分裂,籠罩所有。再然后,是宛如連鎖一般的毀滅轟鳴。
地裂,天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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