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奔流,升騰。
灼熱的狂風夾雜著大量的塵埃和碎石,飛迸灑落,連帶著血色。
而就在門診大樓之外的廣場上,一個個狼狽的身影正在躲避著暴雨一樣的殘肢斷骸,臉色慘淡。
在最后面,童畫氣喘吁吁的擦著額頭上的汗,感覺自己從沒有這么累得像條狗過…季覺那王八蛋一卷記錄冊送過來,嘴巴都不動一動,反而是她自己跑斷了腿。
一路上膽戰心驚的扛著他給的炸彈,到處安裝就算了,什么煤氣氧氣閥門還有各種粉塵拋灑裝置…全都是她手動操作的。
可以說,倘若季覺這個恐怖分子是幕后黑手的話,那她也逃不過法網制裁,這要是在外面,搞不好童職務那個家伙,就要黑起臉來,大義滅親了!
讓自己堂堂童家的大小姐來爆破醫院…
季覺的狗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傳揚出去的話,那可就是一輩子的黑歷史了。
不對!
童畫忽然警覺——這狗東西,該不會是想要拿這個來拿捏自己吧?!
但怎么說呢…
此刻眼看著這么大一個玩意兒在自己眼前爆掉,還是自己親自埋雷接線,她居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刺激從心頭浮現。
感覺還挺爽的?
可惜,爽快并沒有持續太久。
就在醫院的廢墟之下,一具殘缺的怪物之間,忽然有痛苦的嘶吼聲響起。殘垣斷壁猛然隆起,再然后,無數人頭拼湊而成的詭異巨首終于,展露面貌!
醫院封閉的二樓之中,那一具不知道多少患者異化畸變而成的災獸!
此刻光是看著,她一個以太就已經頭皮發麻了。能夠感受到那就算是直面爆炸也毫無動搖的旺盛生命力,乃至兇戾饑渴的氣息…
這要是放在時墟之外的話,恐怕就已經足夠評定為危害級,足以專門調動軍隊去進行剿滅了吧?
但此刻,她卻絲毫不慌的后退了一步,將一個個如同行尸走肉一樣的天選者護至胸前。
連帶著神情抽搐的謝嵐。
“交給你了。”她說。
謝嵐的眼角一陣狂跳,無可奈何的一嘆。
“雖然提前通知我和其他幸存者撤離,這一點我很感謝你,但我只是個研究者啊。”他冷淡的問道:“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季覺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會幫他?”
“他說…”
童畫回憶著記錄冊上的內容,神情也古怪起來:“——我的身份你清楚,如果你護駕有功的話,童家好處大大地有。”
“我不缺錢。”
謝嵐不假思索的搖頭,嘴角不屑挑起。
搞笑呢,我們渦系的研究投入雖然大,但起碼投入和產出是成正比的好嗎!況且,自己還背靠著醫療業務這種印鈔機。
以為誰都跟你們余燼一樣是無底洞啊?!
笑死個人了!
“他還說了…”
童畫繼續轉述著季覺的話語:“如果你一點用都沒有的話,素材別想分半點,不死之癥的標本他獨占了。
包括你現在收集的,安全局都要給你全部薅掉。”
她停頓了一下,原文轉述最后的必殺技:
“——這位醫生,你也不想自己的行醫執照被吊銷吧?”
一言既出,謝嵐不屑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眼眶陣陣跳動。衣領之下的口袋里,老鼠已經笑得到處打滾,快停不下來。
哈哈哈,姓謝的你特么也有今天?!
“你們余燼這幫工匠,都特么喪良心啊!”
謝嵐惱怒著,只想一口吐沫吐在那張狗臉上:狗東西早就惦記上我了吧?自己找死還拉我一個人畜無害的醫生下水?
“…敲邊鼓的話,我姑且還有點能力。”
他咬牙了許久,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別指望我去幫他搞不死之癥嗷!”
話音剛落,擾動的灼熱狂風之中,一縷縷如夢似幻的微光浮現,無以計數的蠱毒自灼熱之風中擴散開來,展開蟲翅,翱翔。
宛如絢爛的波光一樣,化為河流,吹向了廢墟之中癲狂掙扎爬出的災獸。
霎時間,災獸之首上,無數猙獰的人頭仿佛陷入了夢境一般,神情紛紛擾動,空洞的眼睛里浮現出絕望或是怨毒的神色,自流轉中癲狂。
居然就這樣一頭扎進廢墟里,和烈火和廢墟里看不見的怪物搏斗了起來。
再然后,謝嵐吹了聲口哨,頓時身后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們紛紛動了起來,原本昏沉的眼瞳浮現出一絲清明,再然后是恐懼和驚慌。
“去,搞定那玩意兒。”
謝嵐忍著心痛往前一指:“搞定了的話,我執行契約,我放你們出院。”
霎時間,那些混亂的眼瞳紛紛亮起,幾乎狂喜。
甚至都不用謝嵐再催促,不要命的撲了上去。
令那狂暴的怪物,無暇顧及其他。
此刻眼看著自己大張旗鼓調動的上位染化居然剎那之間被送上天,此刻骨輪之下,原本氣勢昂揚的連城,頓時,陷入了呆滯。
茫然,疑惑,難以理解。
他媽的我那么大一個門診樓呢?
哪兒去了?
沒了!
短暫的死寂里,他只聽見了‘撲哧’一聲,從下面傳來。
如此清晰。
可當他垂眸怒視時,便看到季覺環顧左右,捂嘴的模樣,原本血色充斥的眼眸,此刻越發的猩紅,狂暴。
“我要殺了你!!!!”
“可以了,可以了,重要的事情說一次就夠了,雜魚臺詞沒必要一直喊來喊去…你的活兒呢?拿出來啊!”
季覺歪著頭看著他,勾動手指:“有打火機就咬打火機,再不顯擺一下的話,你可就沒機會了!”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笑容就變得越發嘲弄:“這位主祭,你也不想讓人知道化邪教團都是一幫只會喊口號的垃圾吧?”
你這是自尋死路!!!
連城暴怒著,原本是想要這么喊的。
可在他張口的瞬間,居然回憶起的,是季覺的嘲弄,此刻羞恥和怒火交錯之下,居然就連放狠話都已經沒了底氣。
而更令他無法忽視的,是那背脊之上蔓延的惡寒。
乃至心頭所涌現的壓力和慎重。
此刻,幾乎和上主之媒融為一體的連城,在面對季覺時,居然會感覺到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不止是前面那陰毒狠辣的操作和對時墟內規則的利用,更是本能的提醒和來自經驗的領悟…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眼前的家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怪物!
如今已經面目全非的住院大樓里,早已經化為魔境,就在上主之力降臨的瞬間,一切上善之力都應該被盡數驅逐,化為黑區。
可現在,那個天選者卻依然活蹦亂跳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毫發無傷。
而就在連城身后,骨輪運轉無休,腫瘤如心臟一般搏動,上面的眼球已經俯瞰所有…可足以令天選者都瞬間畸變的孽物凝視,此刻竟然在季覺身上,毫無作用!
自這魔境黑區之中,季覺的靈質之光依舊閃耀著。
毫無任何的動搖。
甚至就連之前不死之癥的侵蝕,都未曾讓他有分毫的變化。
如今,即便是和骨輪合為一體,連城心中的顫栗也未曾減緩分毫,反而因為那一張嘲弄的笑容,越發疑神疑鬼…
一旦出手,便毫不留情的,全力以赴!!!
“——死來!”
自骨輪回旋的轟鳴之中,半空之中的連城伸出了手,升變一系的氣息和孽物晦暗波動融合在一起,萬千精神自此刻整合為一。
再然后,自上而下的,降下絕罰。
純粹的靈質重重質變之后,就化為了作用在靈魂之上的狂暴沖擊,裹挾著孽物之染,激射而出!
一道、兩道、三道、四道…
無分先后的靈魂沖擊重疊在一處,在半空中都形成了一道耀眼又猙獰的黑暗軌跡,筆直穿刺而來。
再然后,凄厲的慘叫聲便響起了。
哭號尖叫。
就在季覺的手中,鏈子一扯,縫合鬼胎便驟然出現在了他的手里,好像盾牌一樣,頂在了足以瞬間擊潰任何意識的靈魂沖擊的前方。
沒有絲毫的技巧,直接字面意義上的臉接輸出,正面吃掉了所有連城的輸出。
那過于充沛的靈質沖擊和血肉碰撞在一處,居然掀起了一聲嘭的悶響!
不,或許不是碰撞的聲音。
是腦血管爆裂之前的最后哀鳴。
有那么一瞬間,鬼胎原本縫合而成的小腦袋膨脹到了原本兩個的大小,眼耳口鼻之中的粘稠血色瞬間蜿蜒而出。
而兩顆擠出了血肉的靈質頭顱已經瞬間爆裂。
可緊接著,居然又在非攻的重塑之下,強行彌合,只能絕望的掙扎,慘叫著,硬吃下一道又一道的靈質攻擊。
靈魂破碎、神智分裂、意識癲狂,記憶清洗…這些副作用根本無足輕重。
只要非攻在手,就能頃刻之間重塑。不管是被靈魂沖擊洗成了智障還是被暴虐的邪愚之染給畸變成了怪胎,都無法結束。
“就這?就這?就這?”
季覺幾乎快笑出了聲,揮舞著手里慘叫的鬼胎:“聽見了嗎?它問你有沒有吃飯,讓你用點力…”
頓時,鬼胎哭嚎的聲音越發高亢和凄厲了起來。
嘲笑和哭聲,就像是針一樣,一根根的刺在了連城的臉上,令面色自漲紅和鐵青之間流轉:“我要你死!!!”
自連城的咆哮里,骨輪再度矩陣,血肉之上的眼眸大放光芒。
更勝之前的狂暴洪流再現。
噴薄而出…
而在那之前,所響起的,是驚心動魄的,鈴聲。
就仿佛,來自幽冥。
“沒活兒了,是吧?”
季覺說,“接下來,到我了!”
不知何時,他已經掏出喚魂鈴,塞進鬼胎手中。
再度,搖響!
叮——
喚魂鈴第一聲響,喚醒感知領域內的所有殘靈。
當鬼胎手中,那一枚不論怎么掙扎都無法甩脫仿佛焊死在了它手上的鈴鐺,發出第一聲脆響時的時候,來自幽冥的感召和呼喚,便已經,遍及時墟!!!
就像是手握著燒紅的鐵塊那樣。
鬼胎的慘叫聲越發高亢,頭顱之上,浮現出一道凄慘的裂口,無數靈質散逸而出。難以承受來自喚魂鈴的恐怖壓力和榨取。
這些日子它肚子里吃下去的所有靈質,被盡數耗空!
曾經葉教授施加在上面的限制,此刻已經在季覺的解離術之下,被盡數解除——本來這就不是什么特別嚴實和焊死在上面的封鎖,恰恰相反,在施加限制的時候,葉教授還專門削弱了相關靈質回路對解離術的抗性。
可以說,一觸即潰!
鬼知道,出門在外什么時候要拼命,葉教授當年下時墟探裂界搜刮古墓的時候遇到的危險數不勝數,險死還生之際更是多到自己都記不清。
該拼命的時候就拼命,這種封鎖平日稍微顧忌一下就行了。
真到重要的時候,就應該一把撕下來。
——他媽的和你爆了!
鈴聲脆響,回蕩在混沌的時墟之內,霎時間,所浮現的,是遍及了每一寸土地,籠罩了一切空間,乃至從廢墟之中所噴涌而出的…殘靈瀑布!!!
碧綠的幽光無所不在,密集到令人發指,就在季覺不惜(鬼胎)代價的狀況之下,盡數被從沉寂之中喚醒。
睜開眼睛。
再然后,季覺的手掌晃動,攥著鬼胎的小手兒,第二次搖下——喚魂鈴第二聲響,激發所有殘靈兇性!
最先爆炸的,是鬼胎的頭顱。
就像是被卷入了絞肉機里一樣,在喚魂鈴不限限制的狂暴抽取之下,兩顆靈質頭顱瞬間粉碎,可緊接著又被再度重塑,強行維持著完整。
小小的身軀迅速的干癟,仿佛焦尸,分崩離析。
再然后,季覺腰間的滿滿當當的骷髏靈質籠就塞進了鬼胎的懷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患者和怪物,連帶著八九個天選者的所有靈質殘留,在剎那之間,被盡數饕餮一空。
而鋪天蓋地的碧光,自鈴聲的擾動之下,已經化為了滔天的海嘯。
奔流肆虐,浩蕩席卷。
千萬聲重疊在一起的凄厲哀嚎聲回蕩,就化為了無處可逃的靈魂沖擊,不止是季覺口鼻之間的鮮血狂流,就連半空之中的連城都不由得眼前一黑。
而最后,干癟破碎的鬼胎之手上,喚魂鈴落下,落入了季覺的掌中,被握緊了,嗤嗤作響。
這是絕對無法假手他人,也無法使用別的方式逃過的最后難關。
他深吸了一口氣,迎著連城所掀起的洪流沖擊。
——搖響第三聲!
叮——
明明是如此清脆的一聲鈴響,卻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自靈魂之中感受到了,此刻蔓延開來的恐怖陰影…
而自季覺意識中所響起的,乃是幾乎令靈魂都為之碎裂的雷鳴!
哪怕是大半的壓力都已經被鬼胎所承擔,此刻在瞬間,尸骨無存,可最后這一道來自喚魂鈴的恐怖壓力,依舊令他眼前一黑,籠罩在靈魂之外的非攻劇震著,幾乎難以維繼,浮現裂隙!
從未曾有過的撕裂之痛從靈魂之中浮現。
體內的靈質頃刻之間消耗一空,幾乎將靈魂都徹底榨干,緊接著,便是緊急更替了靈質輸出的靈質儲備庫。
腕表之內的儲存,跳水一般的,瞬間下跌。
自從進入時墟以來,就連面對上位之孽的侵蝕,季覺都未曾受到如此慘烈的創傷,但此刻,他卻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破鈴鐺里所傳來的恐怖吸力給抽成灰燼!
好在先后有了鬼胎的緩沖、顱骨靈質籠的消耗,乃至腕表中的靈質儲備庫,乃至非攻的支撐和庇佑。
這一件專門為重生級的天選者所打造的賜福造物,自此終于真正的煥發出屬于它的力量!
瞬間,撲面而來的狂暴洪流,戛然而止。
停在了季覺的面前。
即便是下一瞬便足以將他徹底撕扯成粉碎,讓他神魂俱滅,此刻,這一線只差,就宛如天淵,無法跨越。
就好像,時間停止了。
此時此刻,整個時墟之中,升騰的烈火、飄散的塵埃、坍塌的廢墟、狂暴的怪物乃至一切靈質變化。
盡數停滯。
或者說,被看不見的手,把持在掌中!
轟鳴聲驟然擴散。
天穹之上,骨輪震怒的動蕩,仿佛要延續回旋,可是卻無從運轉…早已經被無形之手死死的握緊!
“萬物繁榮,乃此手所造。”
季覺抬起頭來,輕聲說:“世間一切所有,皆為十指而成。”
此刻,就在他的身后,有一只潔白的羽翼緩緩展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看不到來處的純白羽翼彼此重疊著,延伸,升上天空,遍及所有。
再然后,羽翼之上,有一只眼睛緩緩的睜開了,千只,萬只,仿佛無窮無盡,俯瞰一切。
而伴隨著無數羽翼的重疊和變換,千萬合攏的手臂緩緩展開,舒展真型,數之不盡的手指交錯,便好像撫摸著時墟中的變化萬象!
明明是無數仿佛沙礫一般的殘靈所鑄就,可眼前這莫可名狀之物,卻令連城的肺腑和心臟都為之顫栗了起來。
難以理解,無法明白,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僅僅只是一件臨時捏合而成的造物,居然便足以同掌控整個時墟的骨輪分庭抗禮,甚至,壓下顯現的上主大權!
“沒見過吧?”
季覺抬起手,擦拭著口鼻中不斷滲出的粘稠血液,咧嘴一笑:“別怕,小開不算開。”
那一瞬間,便隨著他的話語,那升上天穹的無窮羽翼、眼瞳和手臂所聚合而成的莊嚴之物,展翅、睜眼、舒展臂膀,張開手指。
再次的,掌控所有!
舉世一滯。
時墟萬象,再一次落入了那數之不盡的掌中。
這便是,非攻之造!
這便是傾盡喚魂鈴的一切力量,燒盡所有的殘靈,由季覺參照自身所見證的最強之物,所完成的結果。
仿照昔日水銀孽化的姿態而再度顯現的…
——靈質創造·圣賢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