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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怎么能算是搶呢

  趕在臘月二十七,謝虎山和小老道把這位羅道長接來了藥王廟,讓他先跟小老道一起過個年,歇幾天,等年后再帶著生產三隊的幾個社員去選地方,選土,選木料。

  謝虎山聽羅老道嘮嘮叨叨說了一堆,好像磚窯這玩意不是隨便就能搭,哪有好土才能就近去哪搭,什么一紅二黃,最好的土是紅土,其次才是黃土,還有什么燒火的木柴最好是用桲欏樹,又經燒又好燒之類。

  可能是羅老道常年在山里不咋見人,不怎么說話,現在看見人恨不得嘴都不停,跟沈默說了一路的話,沈默倒是轉了性子,安靜的聽自己四師兄說。

  到了臘月二十七這一天,中坪大隊的男女老少已經不用再讓各生產隊的車把式們拉著去縣城或者其他集市轉悠買年貨了。

  中坪供銷合作社一年一次盛大開業的日子總算來了。

  不是說平時供銷合作社不營業,主要是日常營業,里面貨架上大多都是空空蕩蕩,也就有點油鹽醬醋的常用副食調料和農具能保證供應。

  不用說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手表這些需要指標的緊俏時髦玩意,就連衣服,布料,鞋帽等生活商品,那也非常稀缺,偶爾來一批也是數量稀少,所以供銷合作社平日里基本沒啥車水馬龍,人頭涌動的場面。

  只有到了臘月二十七,從這天開始到春節當天,中坪供銷合作社那簡直是人山人海。

  六間房打通的大廳擠得水泄不通,說的夸張點,不適合穿新鞋進去,因為被人踩掉之后根本彎不下腰去揀。

  為什么這幾天的顧客會多,因為這幾天不需要各公社供銷合作社講關系,走后門才能拿指標,進貨物。

  縣供銷總公司會統一安排一批“配給制”的限量商品在各公社供銷合作社上架,滿足農村廣大群眾過年的物質需求。

  有衣服,鞋帽,棉花,布料,豬肉,魚類,豆制品等等,當然,一般還會有二三十輛輛自行車,十幾塊手表這種緊俏時髦貨,至于能不能買到就看有沒有指標或者關系了。

  一些生產隊殺豬少,分肉少的社員,這時候就可以掏出自家的供銷合作證,來排隊用錢買廉價的魚和肉了。

  按照各公社公分產值不同,限量也不同,中坪這邊今年的情況是一個成年勞動力拿著供銷合作證來排隊,可以用工人一樣的城里價錢買到肉三斤,帶魚兩捆,豆制品十斤。

  能跟城里人花一樣的錢,一年限量買一次城里人不限購的日常商品,就讓農民興高采烈臉上笑開了花,可見為了祖國工業化,這個群體付出和犧牲了多少。

  至于供銷合作證,是多年前的產物,基本生產隊社員家家都有,哪怕不為買這些,平時買農具也得有證,證明自己入了合作社,是合作社的一分子。

  很多社員全家可能一年都在等這幾天,指著靠這幾天給孩子們扯幾塊布料,做身新衣服。

  謝虎山從藥王廟安置完羅老道,又讓副業組的吳大嬸每天從獸醫站食堂多打出一份素菜等著沈默去取之后,這才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時,自己住的那間西屋,此時炕上炕下已經跟蛤蟆開會一樣,滿坑滿谷。

  炕上,韓紅兵,陳大喜等人五六個人在打撲克,炕下,馬三兒,吳栓子等人蹲著下象棋,其他幾個人則在給兩個臭棋簍子支招。

  看似自由活動,其實都在等著謝虎山回來,好讓他帶這群人去供銷社購物。

  為啥要等謝虎山?

  因為供銷社的負責人,主任張文正是一塊在工地摸爬滾打仨月的老熟人,他們這是準備讓謝虎山帶著大伙去找老張明目張膽拉關系,走后門。

  一群都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的小伙子們能買啥,無非是找老張套套交情,看看有沒有能添置的,事關自己婚姻幸福的重要大件,比如收音機,縫紉機,自行車之類,哪怕有個帶鏡子的衣柜也行,這些東西在和姑娘相親時,都屬于能上大分的道具。

  看到謝虎山一進屋,屋里早就等急了的民兵們馬上都站起來,不由分說把謝虎山又推了出來,徑直挾裹著他朝供銷社走,謝虎山連和奶奶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就被推出了自家大門口,只能扯著嗓子告訴奶奶一聲自己去供銷社,隨后在人群里無語的開口:

  “弟兄們,你們容我先問問我奶用不用捎…”

  “我早上六點就蹲你家門口,早替你問了,六奶啥也不用你買,大媽和大秀早就去排隊了。”韓紅兵攬著謝虎山的后背催促道:

  “快點兒吧,我的謝斯令,咱和老張雖說有仨月的戰友感情,也不能這么耽誤功夫,萬一東西都賣沒了,再有交情那也沒用。”

  “你們怎么就不信我呢,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嘛,等我帶韓老二去港島送牛,啥收音機,手表我都給你們帶回來,用不著現在非得跟大伙搶啥。”謝虎山拍拍在自己腳邊跟著跑的大黑,嘴里說道:

  “只有大黑信任我,你們連個狗都不如,自從我告訴大黑,給它偷個小資媳婦兒回來,大黑已經不知道從哪給我叼回來兩件女人穿的肚兜了,對我的忠心,僅次于老猛。”

  “就大黑這覺悟,老猛將來接任斯令,副司令的位置不給大黑我都覺得對不起它,我對伱們這伙弟兄們這么好有屁用,誰替我叼過女人肚兜?”

  “你說的輕巧,還你買回來,孫猴兒都沒去過的地方,萬一你謝司令這個丟了可咋辦,你丟了,我娶媳婦的錢就等于也丟了,我上哪哭去!”吳栓子在旁邊小聲嘀咕道。

  謝虎山看向吳栓子,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盼我點兒好!你那錢不丟,你跟你嫂子也沒戲,死心吧,我都聽說了。”

  一群民兵在旁邊也樂出了聲,吳栓子郁悶的罵道:“他奶奶個腿,也不知道哪個嚼舌頭的老娘們兒,非說我天天看婦女洗澡,還說我一個月給我嫂子送一次草木灰…整得我嫂子和我嬸看見我就跟看見流氓一樣,這個傳閑話的老娘們兒缺大德了,不得好死,天打…”

  “栓子!要善良!看開點兒。”謝虎山語重心長的拍拍吳栓子肩膀:“萬一人家是好心呢,別老咒人,罵臟話,顯得沒素質,更容易沒媳婦。”

  “好他媽個蛋的心!”吳栓子越想越氣。

  馬三兒在旁邊啃著個凍柿子,更關心肚兜的問題:

  “謝斯令,大黑給你叼來的肚兜好看嗎?給我看看中不?”

  “看個屁,咋那么好奇呢,當抹布了。”謝虎山聽馬三兒言語之中頗為好奇,不爽的罵道。

  那兩件是韓紅貞的肚兜,她趕集時遇到有人賣顏色鮮艷的碎布頭,她買了一堆回去把碎布頭縫出來幾件肚兜,分給了桃子兩件,那次送桃子時給桃子的小包袱就是這玩意。

  這年頭,農村婦女沒啥貼身內衣,年紀大的屬于不在乎,穿不穿無所謂,反正也沒人看。

  年輕的大姑娘小媳婦為了避免凸點,也就在衣服里面多穿一件省布料的肚兜,屬于農村常見的年輕女性內衣。

  韓紅貞自己留了兩條,尋思洗干凈晾起來,吳大嬸則趁著天沒亮鹵煮攤生火煮下水時,給她掛在灶火旁邊烤著,這樣不用等太陽出來就能烘干收起來,免得被男人看見尷尬。

  天不亮的時候,的確沒有男人出沒,但有大黑夜行。

  每天天不亮,大黑準時聞著鹵煮味,去鹵煮攤附近轉悠一圈,它知道不能偷人家的鹵煮吃,就是來聞味解解饞。

  那天它趕到時,吳大嬸正去抱柴禾,大黑一看攤上沒人,雖然不讓偷鹵煮吃,但看到灶火旁邊掛著兩塊抹布,本著身為三隊的一分子,為三隊盡職盡責,抱著不揀東西就算丟的精神,叼起兩條肚兜搖著尾巴就走了。

  直達自己每天的第二站,謝虎山家。

  每天早上,大秀如果不跟奶奶住,大黑肯定都要來拜訪,因為它知道謝虎山對它好,吃早飯時總給它掰幾口窩頭吃。

  肚兜就是這么來到謝虎山手里的。

  下午韓紅貞收攤,謝虎山把肚兜還給她,特意向韓紅貞一五一十供述了大黑的犯罪事實。

  韓紅貞也不說自己是信還是不信,這小寡婦問老猛這個傻子。

  她認為老猛不會撒謊,所以問老猛,大黑會不會偷東西。

  老猛不愧是自己的副司令。

  他奶奶的一點眼力見兒沒有,自己眼珠子都快眨掉了,老猛完全沒瞧見,還讓他瞇眼了趕緊揉揉。

  老猛語氣肯定的告訴小寡婦:“謝司令沒撒謊,大黑真會偷東西。”

  如果就說這一句話,其實問題不大,問題在于老猛為了證實大黑偷東西而做的補充發言:

  “我見過它偷西瓜,謝司令讓它咋偷就咋偷,可賊了。”

  老猛說完之后,直到現在,小寡婦再也沒搭理過自己…

  那謝虎山也喜歡大黑,為了感謝它偷抹布,特意自己掏錢在獸醫站弄了兩根肉骨頭,和大黑一起吃了頓“人狗平分”。

  “哪有那么多錢買洋貨,算上去水庫的功夫,把提留款備荒款啥的全扣完,到手才一百八十多塊錢。”陳大喜在旁邊對謝虎山說道。

  旁邊的民兵們也都點點頭,大家歲數差不多,十八大九的年紀,剛開始掙滿分,也都去過水庫勞動,全加在一起,大概一年到手的收入也就和陳大喜相似。

  一個高強度勞動的勞動力,還是豐收大隊,一年到頭扣完到手,才一百八十多塊錢。

  桃子他們崖口大隊更不用提,屬于一年累死累活,到頭來一算賬,倒欠國家一屁股賬。

  “我說花錢買了?”謝虎山不滿的對眾人說道。

  陳大喜不解的問道:“不花錢?你謝司令這是準備把港島當縣里的館子,把自己當翻譯官?到那去明搶?”

  隨后學著《小兵張嘎》里翻譯官的臺詞:

  “別說吃你幾個爛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館子也不問價?”

  謝虎山義正言辭的開口:“港島是咱們國家的不?”

  一群民兵用力點頭:“是!”

  “現在是被英國佬占著呢嗎?”謝虎山又問道。

  大伙說道:“對!”

  “早晚有一天咱們會把它收回來,對不對?”謝虎山繼續循循善誘問道。

  一群小伙子拍著胸口:“那肯定,到那天要需要咱們,必須第一個上!”

  謝虎山看著他們:

  “那我這回去,先收回一部分本就是屬于我們的東西,而且又不自己據為己有,把收回來的東西如實交給咱生產隊這個集體,怎么能算是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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