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莊的集市位于村東的一塊洼地,因為是洼地,所以集市規模隨季節和天氣變化而無規則變大或縮小。
冬天洼地沒有積水,空地多時,攤販們擺的攤位也可以寬松些,夏天洼地中心積了水,攤位就會愈發顯得擁擠。
謝虎山拉著車趕到集市的時候,這里還空無一人,讓韓紅貞指出哪片區域是賣吃食的攤位區域后,謝虎山做了兩件事。
第一,把賣包子的攤位自己占了下來。
第二,用車上的柴火和水桶占了包子攤旁邊的攤位。
一個餛飩攤,占了賣吃食這一帶最好的兩個位置。
“虎三兒,咱們出來是為了給隊里掙錢買生產資料和工具,不是為了斗氣。”韓紅貞看著謝虎山與老猛把家伙什卸下來生火燒水,在旁邊好聲好氣的勸道:
“別故意找架打,你都十八了,別和小孩子一樣,真打壞了別人,或者別人把你打壞了,你奶奶得多心疼。”
謝虎山揮著斧頭把塊頭稍大,不便塞進灶里的木柴劈開:
“他們能把你的攤位擠到旮旯,就該明白,別人也能這么干,放心,打不起來,先來后到嘛,我先到,位置就是我的。”
“那人家人多,不跟你講規矩咋辦。”韓紅貞在旁邊拾著劈開的柴火,做著勸說工作:
“聽話,就算想占位置,等回咱大隊的集上再占,到時候咱大隊人多,不吃虧。”
在她看來,謝虎三兒就是嘴欠,喜歡故意說些怪話,但并不是那些真正品性差的地癩子,她不能看著對方一時沖動,就跟人打架惹麻煩。
再說,退一萬步,要打也在中坪村的集市上打,趕集的都是自家大隊的社員,不用擔心人少吃虧。
“不講規矩,四個打我一個?”謝虎山停下劈柴的動作看向韓紅貞,又看看跑到洼地中心處的積水旁邊蹲著逗蛤蟆的老猛:
“我帶老猛來是讓他吃干飯來的?”
“那老猛幫你,不也得挨打嗎?非得惹事,聽話!”韓紅貞看自己溫柔說話說不動,開始瞪眼,伸手抓住了謝虎山手里的斧柄,不讓他繼續砍柴。
謝虎山看她嚴肅的表情,笑了起來,大聲朝老猛喊道:
“老猛,還記得我怎么教你的嗎,他們要是人多打我一個,我還打不過他們,你該咋整?”
“開打時兵分兩路,斯令動手拖住他們,我先去把他們的驢宰了,讓他們先欠生產隊的饑荒,一年白干,然后再用燒開的湯鍋一個個照臉潑他們,潑完躺地上喊有人欺負傻子!”
老猛蹲在積水前專注的用小木棍敲著蛤蟆,嘴里喊道。
韓紅貞聽得心驚肉跳,目瞪口呆…
殺了對方的驢,讓對方欠生產隊的饑荒,一年白干,開水照對方臉潑完再裝傻子…
這是趕集占位置打架?
真要按照謝虎山這么干起來,最后那得兩個生產隊甚至兩個生產大隊開打!
謝虎山想把韓紅貞已經嚇到哆嗦起來的手輕輕拿開:
“放心,不會打起來,沒人是傻子,今天你婆婆沒來,換了兩個人陪著你,還這么明目張膽占位置,他們肯定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擔心我和老猛就是故意找茬打架來的。”
“何況就算是真打起來,也用不著老猛,這四個李家寨的不是對手,民兵大比武,李家寨民兵營都搶不上槽,連個三等獎都拿不到,刺刀都玩不明白,拿個Der打。”
拿了一下韓紅貞的手沒拿動,看對方就那么瞪著自己,謝虎山把斧頭交給對方:
“要不這樣行不,先看看局勢,等包子攤的人來了,如果他們要找茬打架,我背著你就跑,留下老猛斷后收攤,他們肯定不能欺負老猛,我肯定不打,如果他們不找茬,那咱們就正常賣餛飩。”
“你說的,他們不找茬伱不準挑事打架,你剛才說潑開水啥的,可不能干。”韓紅貞聽謝虎山看著自己的眼睛說完,才松了口氣。
謝虎山繼續劈柴:“嗯,我就是吹吹牛,痛快痛快嘴。”
等韓紅貞這邊把面和好,餡料拌好,甚至煮了兩碗餛飩出來之后,才有其他出攤的人或推著車,挑著扁擔三三兩兩的結伴出現,又過了一會兒,一輛驢車被人趕著從遠處的路上拐下來,驢脖子上還掛著鈴鐺,叮當作響。
看到平日自己占的位置,今天已經鍋灶生煙,湯水翻滾,被其他人占了先,驢車在稍遠處就停了下來,車上的四個漢子跳下車,有些懷疑是不是看錯了。
其中兩個走近些,看清楚案板前是韓紅貞,臉上更是有些不可思議,小寡婦轉了性了,平日受氣挨擠兌,今天敢來和他們別苗條搶位置?
小寡婦韓紅貞立在案板前,低著頭,瞧也不瞧他們一眼,動作麻利的包著餛飩。
一個年輕的剛想走過來指責韓紅貞占了他們的位置,就被一把同伴拉住,示意他看向韓紅貞身后。
韓紅貞身后的矮桌前,坐著兩個健壯青年,其中一個手里捏著勺子,不斷朝嘴里送著餛飩湯,雙眼卻無知無畏的直直朝他們看來,臉上還掛著憨厚的笑。
另一個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們,嘴里輕輕吹著口哨,在他左手邊,一把斧子杵在地上,斧柄被他輕輕轉動,讓雪亮的斧刃在地面畫出一個又一個圓。
黎明時分,其他趕集出攤的人在他們身邊匆匆走過,唯有這六男一女,就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四個男人表情凝重的站在十米外的驢車旁,餛飩攤案板前,水霧升騰,穿著合身女裝的韓紅貞低著頭,專注的包著餛飩。
在她身后,兩個男人坐在飯桌前,嘴里大快朵頤,眼睛卻直視著來者。
“來者不善吶~”上年紀的漢子在驢車旁小聲說了一句,隨后招呼同伴想要越過餛飩攤去旁邊卸車。
可剛一動驢車就發現,韓紅貞的餛飩攤,今天不止占了他們包子攤的位置,還用架子車和木柴,水桶把旁邊的另一個攤位也占了。
“叔,旁邊李嫂子的攤也被占了!”一個青年開口對年長的漢子說道:“咱們都答應李嫂子幫她…”
驢車在原地躑躅了好一會兒,最終被年長的漢子吩咐去了更靠后的位置,他自己則滿臉帶笑的過來和韓紅貞打招呼:
“小韓今兒攤出的挺早啊?你婆婆呢,咋沒看見她?”
“李叔來了,我婆婆今天不舒服,在家歇著。”韓紅貞手里的活計不停,不卑不亢的說道。
對方朝后面的謝虎山和老猛仔細打量了一下:
“客人上的也挺早,這么早就開張,今天你買賣肯定差不了,小韓吶,是婆婆沒來,自己拉車累著了,一時忘了車朝后面推推,咋還把旁邊的攤給擋住了,我幫你把車…”
“老登兒,吃飯就掏錢坐過來,不吃別擱那擋著沒話浪話,趕緊該干啥干啥去,戳那撅著腚,是屁股刺撓,欠捅啊!等著后面排隊的拿鎬把捅你呢?一把歲數沒個眼力見兒。”
謝虎山大馬金刀的坐在矮桌后面,左手杵著立在地面上的斧子柄,右手捏著勺子,直眉立目的朝對方呵斥道。
“你他媽咋說話呢!會說人話嗎!”旁邊一直看著這邊的三個青年聽到謝虎山的話,馬上圍過來,一個人開口對謝虎山罵道。
聽到這句話,謝虎山長身而起,舉起斧子指向對方,眼中兇光浮現:
“我就會CNM!艸不盡興你媽不讓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