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韓紅貞走出去,屋里的人都看向謝虎山,謝虎山環視一圈,取出香煙給各位長輩發了一支,笑著說道:
“也不是啥大事,但是我覺得不大也到了該說的時候了,所以早上我找韓書記提了一嘴,讓他晚上過來給我當個見證人,正好趁現在,我們老謝家的二爺,五爺和二大爺也都在,我們隊長五叔也在,正好把話說清楚,省得晚上再折騰一趟。”
幾個謝家的長輩,謝老六那一房的大媽,二叔,二嬸都看向他,尤其大媽陳春香,這孩子早上說讓她晚上來的時候不要提這件事,可自己怎么現在又說起來了?
“嗯,說吧,我也聽著。”韓成松本來準備走人,看到謝虎山有話要說,又再度坐下,接過香煙說道。
奶奶坐在炕上低著頭,沉默不語,以為孫子要把自己做的事當眾說出來。
“是這么回事,前幾天,大媽找到我,說我都這么大了,到了該娶媳婦的歲數了,父母沒得早,她這個當大媽的,得替我操心,所以她和大爺找我奶商量過,準備讓大爺托托關系,把我弄去獸醫站頂我大爺的工…”謝虎山對著其他幾名謝家長輩和韓成松說道。
陳春香眼珠子當即瞪圓,這犢子果然要當眾改口,不過沒等她開口,謝虎山已經繼續說道:
“這事我不能同意,我知道我奶,我大爺,大媽都是為我好,惦記我,心疼我父母走得早,但大爺真要安排工作,那也該是給大秀安排,跟我沒關系,我也用不著,我今天讓韓書記給我當個見證人,就是當著各位長輩說清楚,謝虎山再怎么雜碎,也不搶自己妹子的東西,所以也都別再勸我,還有,大秀嫁人之后,我大爺,大媽不能膝下無人,生養死葬由我這個侄子負責,就這么件事,韓書記,您幫我跟大伙說兩句,以后都別提這事了。”
雖然早上謝虎山特意去見了韓成松,但韓成松不知道他晚上請自己過去是要說什么,現在聽到謝虎山說出的話,韓成松有些震驚。
現在新中國雖說成立這么多年了,但農村重男輕女的觀念仍然根深蒂固,謝虎山的奶奶,大爺,大媽都要讓他繼承家業,換他幫謝啟茂夫婦養老,這在韓成松聽來非常合理。
畢竟大秀是個姑娘,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嫁的近些還好,離著三五里路,十天半月走著就能回次娘家,可真要是嫁出去超過五十里,交通不便,那女兒與娘家,也就剩下過年才回來住兩天的情分。
等大秀嫁人,謝啟茂兩口子膝下沒有兒子,誰來幫忙養老,那肯定是謝家的侄子,就算不是謝虎山這個侄子,也得是親弟弟謝啟豐的兒子,既然要靠侄子養老,自然也要把家底留給侄子,這事安排的合情合理。
可謝虎山現在說出來的話,是他給謝啟茂夫婦養老,但兩口子的家當還是給大秀,這反而不常見。
說白了,這話說出來,該害怕的是謝啟茂兩口子,謝虎山不碰他們的家業,真等兩人老了,謝虎山反悔不給兩人養老,村里人也指責不了他,反而還得笑話兩口子當年留給閨女的舉動糊涂。
你家產都給了閨女,到老了才想起侄子?
侄子跟你說留給妹子可能是客氣話,那給你養老送終的話也可以是客氣。
可自己這個大隊書記是外人,人家謝家的家務事不好多說,既然謝虎山自己拿定了主意,自己能說的只能是夸幾句家庭和睦,長輩疼兒孫,兒孫有志氣,想到這里,韓成松咧嘴一笑:
“好啊,六嬸,大茂兩口子都是明事理的人,這事長輩們做的沒毛病,可晚輩說的更好,虎三兒這孩子有志氣,這是好事!敢當著大伙兒說出這種話,他就比那些孬種強,日后出息小不了!行,你小子既然這么說,二大爺就替你當個見證,以后這事大伙就都不用再提了,按虎三兒說的辦!”
奶奶和陳春香都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謝虎山把這事說成了他們商量好要給謝虎山,謝虎山自己不要,把奶奶之前說的話輕描淡寫的遮下了。
韓成松說完就準備走人,一屋子人也都順勢起來朝外走,等把其他人都送走,只剩下大媽和奶奶回了房間,謝虎山看向兩人:
“我奶怕大爺大媽老了沒人養老,這次不用怕了,大爺大媽怕大秀受委屈,這回也不用怕了,我最怕家里雞毛蒜皮,現在也沒事了,皆大歡喜,對了,大媽你不說給我奶晚上送包子嗎,包子呢?”
陳春香本來單獨留下對著婆婆就有些底虛,聽到侄子的話順勢開口搭話,抹了抹眼角:
“媽,我去把中午食堂帶回來的包子拿來,留著你和虎三兒晚上吃,對了,晚上讓老大過來,跟虎三兒他們爺倆喝點兒,一眨眼,虎三兒都到了可以喝兩盅的年紀了。”
“別怨媽,媽不是不心疼你和老大。”奶奶坐回炕上,嘆了口氣,對大兒媳婦說道:“大茂是我親兒子,我是心疼你們才這么辦,不然…”
“我明白。”陳春香起身一溜煙跑了,謝虎山看向奶奶:
“行了,奶,您在炕上坐著吧,一會我大媽肯定得把大爺也帶來,兩口子變著法的哄您開心,我先去轅門橋把隊里的餛飩車拉回來。”
說完謝虎山走回自己那屋,韓紅貞本來站在門口聽那屋謝虎山說話,此時聽到腳步聲朝這邊走來,連忙退回炕邊虛坐下,仰著頭看向墻上貼著的偉人畫像和一副毛筆手書的語錄:
“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謝虎山撩開門簾,看向裝模做樣的韓紅貞:“該走了,這屋又不隔音,我都說了要去拉車,你怎么還擱我這屋裝聽不見呢?咋的,組長說話不好使啊?”
“沒經過全體組員投票,你怎么就成了組長了。”韓紅貞走出來,嘴里不滿的說道。
謝虎山推著自行車走出院門,自己先騎上去,隨后等著韓紅貞坐上后座,韓紅貞側身坐了上去,謝虎山蹬起自行車理直氣壯說道:
“不滿意找二面肥去,他收了我好處,才安排我來你這組當組長。”
韓紅貞愈發覺得這小子腦袋缺點兒啥,給生產隊長送禮走后門都說得理直氣壯,試探的問道:“伱送啥他好處了?”
“大糞。”謝虎山沒好氣的說完,隨后又問道:
“你擺攤是見不得人嗎?那攤選的位置,比抗日那時候的游擊隊伏擊點都隱蔽,拿趕集的人當日本鬼子對待呢,唯恐他們發現你們娘倆?”
“搶不過,位置最好的是那家賣肉包子丸子湯的,人家隊里給配了驢車,每天趕集都第一個到,到了之后還幫別的攤位占地方。”韓紅貞聽謝虎山上來就嫌棄自己擺攤的位置不好,開口解釋道。
謝虎山疑惑的扭頭看看韓紅貞:“你人緣混這么次呢,人家全是朋友,就你被孤立?”
隨后又覺得這結果也正常,第一次見面就能讓自己光著腳提著褲子,被路人當成游街的流氓,這操作,誰都得躲她遠點兒。
“你知道個啥,那賣肉包子的幾個小子不是好東西,仗著生意好,欺負這個,擺弄那個,欺行霸市,跟流氓一樣,他們幫忙占位置,你以為真是好心,不白占,要給好處。”韓紅貞切的一聲,說道。
“欺行霸市,不是好東西?”謝虎山聽完眼睛一亮,臉上露出笑容,嘴里念叨著:
“明白了,我就說我最近總提不起精神來,渾身刺撓,找到原因了,咱村都是好人,沒人欠收拾,我就喜歡這種欺行霸市的流氓,尤其他們要還跟我做一樣的買賣,那就更好了,解刺撓。”
“你嘀咕什么呢?”韓紅貞沒有聽清謝虎山的話,開口問道。
謝虎山說道:“沒啥,我說瘸驢配瞎馬,王八馱石碑,老鴰對喜鵲,土匪會流氓,我就愿意跟…”
“說誰是石碑呢?你才是死人呢,你愿意我還不愿意呢,別以為我聽不出來,再跟我這兒說怪話,我跳下車走回隊里找馬老五告狀去!年紀輕輕,流里流氣!”韓紅貞聽謝虎山念叨完之后,忽然回過神來,義正言辭的說道。
“我…我…好家伙,哪個活爹教你這么聯想的?你聽出啥來了,我那是說我他媽愿意收拾流氓!還你是石碑…我愿意,我愿意你大爺!挺好看的寡婦怎么說話Der呵的呢?”
謝虎山被韓紅貞忽然訓斥自己的一番話整得措手不及,等反應過來之后,差點氣得想要破口大罵:
“啥也別說了,等會收車回來,你跟你婆婆抓緊去豆腐作坊報道,不然我找特派員報案去,就說你目無組織,惡意侮辱領導,這罪名都夠在公審大會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