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謝虎山,韓紅兵,小老道沈默和大黑,三人一狗坐在朝陽山山頂一顆虬勁茂盛的老樹后面,周遭只有夏夜特有的各種草蟲在低鳴。
從謝虎山他們所處的高度朝山下望去,能看到月光清冷的灑滿夏夜的大地,三里外的中坪村在月光下一覽無遺,一種鄉下夜間特有的靜謐平和。
沈默正一本正經對著韓紅兵闡述他對未來的規劃,等他師傅回來,他還俗參軍再退伍之后,要娶個小臉蛋,尖下巴,大眼睛,高個長腿的姑娘當媳婦。
韓紅兵在旁邊給出了看法:“小臉兒,大眼兒,尖下巴頦兒,還高個兒長腿?這好辦,等會兒我給你逮個母刀螂,你直接跟它過就完了。”
謝虎山在旁邊想罵韓紅兵嘴真毒,可又想了想,螳螂還真是完美符合沈默剛才對媳婦的所有特點。
三個人在這里閑聊,趴在韓紅兵身邊的大黑忽然站起來,警覺的望向山下,顯然是聽到了什么動靜兒。
謝虎山示意兩人閉嘴,也朝著夾雜在草木之間那條上山小路望去,只見山腳唯一一條上下山的小路上亮起了三把手電筒的光。
“來了來了,小老道,等會兒看你的了,抓緊備備課。”韓紅兵在旁邊伸著脖子朝下面望了望,對旁邊還因為他一句逮個母刀螂過日子,審美被徹底擊碎的沈默叮囑道。
來人上山的速度不算慢,很快就要到山頂,而這時候,三人旁邊的大黑開始發出委屈的哼哼聲,尾巴也夾了起來。
謝虎山聞聲瞥了眼大黑,又和韓紅兵對視一眼,狗的視力要比人優秀的多,這說明大黑已經看到了來人大概摸樣,最主要的是,對方還讓它感覺到害怕。
“你媽來了?”謝虎山不太確定的看向韓紅兵,小聲問道。
韓紅兵他媽是韓家的母老虎,不止大黑,韓家四個男丁都被他媽一個外姓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韓紅兵看看越來越近的三個人,果斷搖搖頭:“不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媽給我姥燒紙那都懶得去墳地,在十字路口畫個圈就燒了,她能大半夜跑山上燒香來?”
“那除了你媽,你家里誰還能讓大黑怕成這樣?”謝虎山看看不斷朝后縮著身體的大黑,愈發奇怪的說道。
“尿了嘿,大黑尿了!”旁邊沈默好奇的觀察大黑的反應,忽然興奮的開口:“大黑也拉拉尿了~”
“大黑拉拉尿也沒你丟人,至少大黑沒尿褲子!你一個人和狗比丟臉,好意思啊?”韓紅兵沒好氣的瞪了沈默一眼,忽然反應過來,看向謝虎山:
“能讓大黑看到人,聞到味兒就嚇尿的,咱隊就大秀兒一個!”
隨后韓紅兵看向嚇尿的大黑:“大黑,是大秀兒不?”
大黑哼哼了兩聲。
謝虎山看到大黑的反應,用力搓了搓臉,自己剛才沒想到韓家以外的人,的確,大黑這輩子最怕的人,應該是謝玉秀。
大黑有生以來遭遇的最慘經歷,就是落大秀兒手里,那時候大秀還不到十歲,大黑也就剛一兩歲。
那是一天下午,謝虎山和韓紅兵去割草砍柴禾,大秀留在韓家和韓老三一起玩,逗弄大黑時,發現大黑肚子上有個黑色的痘痘,然后大秀嚇一跳,對韓老三說:壞了,這是狗蜱子的屁股,狗蜱子鉆大黑肚子里吸血呢,必須得幫大黑把它弄下來,不然大黑肯定讓它吸死。
韓老三比大秀還小兩歲,唯她馬首是瞻,再加上覺得大秀他爸是獸醫,大秀肯定跟她爸學過,不可能說錯。
于是幫兇韓老三把大黑的嘴箍住,用繩綁住大黑的腿,主犯大秀又是手摳,又是鑷子,又是火燙,各種方法輪番上陣,可是卻一直沒能把那個狗蜱子整下來,幸虧謝虎山和韓紅兵下午割草砍柴回來及時,把大黑救了下來。
哪他媽是狗蜱子,那他媽是大黑的悶兒。
謝虎山那是第一次見到,狗可以連疼帶委屈的嗷嗷哭,眼淚止不住,就差急得說人話告狀了。
大秀當時還傻了吧唧,一臉無辜的反問心疼壞了的謝虎山和韓紅兵:公狗也有悶兒?
謝虎山記得大黑當時沖著問這句話的大秀一陣汪汪汪汪的狂叫,估計是在罵街:還他媽獸醫呢,哪個爹教你把公狗的悶兒當成狗蜱子治的!
打那之后,大秀兒出現的地方,大黑肯定退避三舍,甚至跑慢點都嚇的拉拉尿,可見大秀那次幫它治狗蜱子,給它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
怪不得特派員老馮堅持要讓他謝虎山今晚來這守著,原來來燒香的是他家里親人。
隨著來人越來越近,謝虎山也認出了來人,都不是外人,走在前面的老太太是發小馬三兒的姥姥孟老太,后面跟著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滿臉瞌睡,哈欠連天的大秀兒,另一個是大秀的親媽,自己的大媽陳春香。
一行三人走到老仙洞前,孟老太在洞前擺好一個白瓷海碗充當香爐,取出腰間拴著的一小袋面粉把海碗倒滿,隨后又拿著一大把草香遞給陳春香和大秀,示意兩人跪下磕頭。
大秀滿臉不情愿,被她媽掐了兩下才不情愿的挨著她媽跪下,老太太把一把草香點燃,遞給陳春香:“春香,你想求啥,就跟老仙念叨念叨。”
陳春香捧著香,閉著眼睛,一臉虔誠,口里念念有詞:“求老仙保佑我家大秀下個禮拜期末考試能考上初中,好好念書,長大能接她爸的工,不要讓人吃我們家的絕戶,尤其是謝老四家的孫子。”
在陰影中偷聽的謝虎山頓時一愣。
爺爺謝老四這一房,就剩自己一根獨苗了,陳春香嘴里說的謝老四的孫子,不可能是別人,只能是自己,可自己什么時候要吃大秀她家的絕戶了?
可是看陳春香那一臉委屈心酸的模樣,也不像裝的,她說完之后把一把草香都插入海碗內,隨后就跪下去等著草香燒完。
“媽,你說給我好吃的,我才跟伱來,啥時候給我吃。”大秀在旁邊打了個哈欠,不情不愿的開口。
陳春香跪地上沒有說話,馬三的姥姥孟老太在旁邊哄著大秀:“大秀,跪好嘍,等香都燒完,姥姥給你吃蜂蜜丸子,吃完你就能開竅考上初中了。”
就在孟老太哄大秀時,前面黑咕隆咚的老仙洞里先是亮起了手電筒的燈光,隨后她親外孫馬三兒的聲音響了起來:
“姥,給我吃點兒行嗎?我也餓了。”
這聲音把孟老太和正虔誠磕頭的陳春香嚇一跳,孟老太打著手電筒照過去,只見外孫子馬三背著槍從洞里面鉆了出來,后面還跟著外孫子的發小陳大喜。
“我還沒發信號呢,你倆怎么就出來了?”看到這兩個貨主動暴露,韓紅兵在孟老太身后不遠的樹后站起身,指責馬三和陳大喜:“還能不能服從命令了?”
“腦袋,屁股盯得全是包,再等下去,我怕直接就被蚊子咬死在里面。”馬三兒對韓紅兵滿臉抱歉的說道。
大秀倒是挺開心,滿臉驚喜:“哎~你們啥時候來啦?我哥來了嗎?”
“這呢。”謝虎山從樹后走出來,答應一聲,隨后看向自己的大媽陳春香:“大媽,你告訴我,誰跟你說我要吃你們家絕戶的,我把那人的牙掰下來,這不冤枉好人嗎?”
“謝虎三兒,你甭在這給我裝好人。”陳春香看到謝虎山也在,臉上經過最初的些許驚惶之后,馬上對謝虎山語氣厭惡的說道:
“你奶親口跟我說的,去吧,把你奶牙掰下來。”
聽到這話,場面一時陷入了寂靜,小老道沈默在旁邊小聲開口:
“那啥,政治課還用我上嗎,就我一個外人,不行我先回去吧,還好幾個娃娃等著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