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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安享晚年?

  每逢周末必出事,好像已經成了紅星廠保衛管理的頑疾了。

  就像牛皮癬一樣,鏟不掉,刮不凈,趕不走。

  李學武對職工參與打架的情況,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畏之如虎,防范莫及。

  該宣傳的已經宣傳了,該強調的已經強調了,管制也好,監督也罷,就連車間主任都撤了好幾個了,可情況不還是發生了嘛。

  堵不如疏,既然嚴抓嚴管禁止不住,就說明問題的根源不在管理上,職工對這種事的態度也超越了丟工作毀人生的心理防線。

  看得出來,熱血青年在思想和理想上,還存在著不可阻攔的沖動和盲目,對莽撞造成的后果還沒有很清晰的認知。

  畢竟才亡了一個人嘛,這么大的工廠,幾萬人是吧,打個架怎么就一定抓住自己了,怎么就是自己受傷了,怎么就是自己成了倒地不起噶喯的那一個了。

  只要不被抓到,廠里就不會知道,也就沒有開除的事了,更沒有后續的懲罰和丟工作了。

  都有僥幸心理,都覺得自己警醒一點,都不愿意放棄在時代浪潮中暢游的渴望,畢竟誰的青春不迷茫,誰的青春不遭罪呢。

  老李對這種事的態度也在發生變化,知道保衛處把能做的都做了,把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你想吧,保衛處的護衛隊上一次進城是什么時間,什么時期,什么目的。

  這個一次呢?完全把兜底的實力用出來了。

  可是,結果呢?還是防不住。

  周日這天,李學武在家里聽到保衛處來電話,鉗工車間、壓軋車間出事了,傷了五個,亡了兩個,甚至還有小班長參與。

  李學武沒生氣,也沒罵人,更沒叫車往廠里去。

  鬧吧,打吧,這些車間不輪換一遍,他們身邊的人不出點事,同事家不辦白事,不使勁兒哭嚎幾天,他們是沒有深刻印象的。

  周瑤很愧疚,也很難過,李學武叫她不要難過,事情已經出了,就按程序辦,以前咋辦現在就咋辦。

  誰的兒子死了,誰領家去發喪,一毛錢喪葬費都不要給,并且參與打架和慫恿打架的這些人全開除,車間主任撤職,思想管理干部撤職。

  沒有高壓線,他們要鬧,現在保衛處讓他們鬧,高壓線永遠不會撤,誰碰誰死。

  犯錯成本線要拉直,不偏不倚。

  周一,一等李學武上班,周瑤便把事情的處理報告遞交了上來。

  “嗯,就這么辦吧,沒出什么差錯吧?”

  李學武在文件上簽了字,推給了周瑤,交代道:“跟于副組長說一下,就這個事寫一個系列報道,在廣播站搞個紀實宣傳。”

  “既然他們不怕丟臉,廠里也不用給他們留著臉面了。”

  他將手里的鋼筆收好,語氣平和地問道:“聶小光的事查的怎么樣了?”

  “還在查,這個聶小光在廠里好像有眼線,咱們一行動,他那邊便隱藏了起來.“

  周瑤有些氣惱地說道:“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躲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就連他的家人也說不清楚他的行蹤。”

  “你這個形容就很貼切了——”

  李學武點了點她,并沒有在意手底下人的失敗,而是提點她道:“聶小光越是如此,就說明他的心虛,這件事跟他絕對脫不開關系。”

  “所以,這也說明咱們的調查方向和目標是正確的,你們可以沿著這條線繼續往下查了,準是他!”

  “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該從哪下手了。”

  周瑤皺著眉頭說道:“我們查了他的社會關系,也進行了跟蹤調查,就是沒有發現這些人跟職工打架的事有什么牽連。”

  “包括分局提供的線索,我們也進行了詳盡的走訪和取證,卻仍然一無所獲,就好像…”

  她遲疑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就好像咱們冤枉了他似的,不過他也確實參與了一些打架的事件。”

  這么給來解釋著,周瑤走到李學武的身側,將手里的筆記本攤開示意給他看,嘴里則是按照筆記上記錄的案件和線索進行梳理和解釋說明。

  李學武聽了她的匯報,一直在思考,直到她講完了,這才敲了敲她的筆記本問道:“為什么沒有關于聶成林的走訪調查記錄?”

  “啊?這——”

  周瑤猶豫了一下,看著李學武問道:“聶成林同志不是在營城參加勞動嗎?”

  “在營城就聯系不到京城了?”

  李學武抬起頭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說道:“那是聶小光的父親,你覺得自己兒子在京城這么作妖,他知不知道。”

  “當然了,就像你所說的,他不知道,這都無所謂了,是他管教不嚴,教子無方,可萬一呢?”

  他喝了一口茶,給周瑤思考的時間,待放下茶杯后這才繼續講道:“萬一聶成林知道了這些,默認了聶小光的做法,或者對聶小光的做法提出了批評,這些都有可能是影響聶小光作為的影響因素。”

  “反正我小時候要是犯錯誤了,惹了大禍了,我爸要是給我出主意,或者批評我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我都會仔細的想一想。”

  這么說著,見周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又稍稍有幾分困頓,不由的笑出了聲,問道:“你十三四、十五六的時候沒犯過錯,沒惹過禍嗎?”

  “額——沒有——”

  周瑤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竟然有幾分羞恥感的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好像人生中沒經歷過這些事是不完整的。

  李學武端著茶杯也是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問道:“那你的父母一定以你為榮了。”

  “其實倒也沒有——”

  周瑤有些害羞的舔了舔嘴唇,說道:“我爸媽應該是對我的成績已經習慣了,每次都是第一,也沒什么期待感了。”

  “回答的很好,下次不要這么回答了,你會沒有朋友的!”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她說道:“和塵同光的道理不用講,你應該都知道,好在是我的學習成績也足夠優秀,否則我都要羨慕嫉妒你了。”

  “啊?是嘛——”

  周瑤驚訝的看著李學武,沒想到領導也是學習尖子。

  可一想到自己了解到的,關于領導的工作經歷,不由得好奇道:“那您為什么不上大學呢?”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

  李學武翻了個白眼,道:“我當年也是這么問我們校長的,他讓我再踅摸踅摸,找補兩百分!”

  “呦!這就算改裝完了對吧!”

  丁自貴和敖雨華陪著李懷德等廠領導下樓,一同參觀停靠在廠主辦公樓門口的豪華客車。

  自四月份從津門港接回來,這臺車便接受了廠里“皮尺部”全方位立體的分拆、測量和研究,所有的零部件都拆開了。

  現在看到的客車形態是重新設計,重新裝修的一個狀態。

  不能說面目全非吧,可也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式了。

  外部特征按照李學武的要求進行了重新設計,包括蒙皮和行李架,車架下面的油箱和水箱等等,都進行了二次合理性和應用性的調整。

  為了更適應接待和考察客車的乘用需要,原本的電瓶和電路都重新進行了鋪設。

  看外表變了樣,看內部裝修,更是完全認不出來了。

  這是紅星廠汽車研究所客車項目組按照李學武提出的要求,在已知要安裝和使用的電器目錄基礎上,充分考慮美觀和實用性等特點,進行了裝修式的設計和施工。

  就那一份裝修方案,在李學武這就被他斃掉了三次,修改了三次,這才敲定下來,按計劃施工的。

  三個多月,一百多天,完整的工業體系內,仍然耗費了這么長的時間,只能說這臺車項目組是用了心的。

  當然了,這臺可搭乘12名乘客,擁有收音機、電臺、電話機等等功能的客車設計方案并不會浪費,這只是概念車,藍本車。

  李學武的意見是,以這臺車為標準,向上向下各拓展一個版本,組成國內公務考察車的必選項。

  倒不是有什么公務用車的占領情節,而是從實際應用出發,已經明確了的路子,就不要再走彎路了,省下來的精力可以做更多的事。

  當然了,李學武也知道,以目前國內的經濟消費水平,全面推廣這種豪華客車是不現實的,但有和沒有是兩碼事,今年咱們窮,明年咱們窮,三五年,六七年,十來年,咱們總是要富裕起來的。

  有了這顆種子,慢慢成長,慢慢發展,終究會長成參天大樹。

  李懷德對于李學武的這種理論有不同的見解,倒不是否定他立項和發展的計劃,不然也不會審批這個項目了。

  他是覺得,無論是造車也好,還是造船也罷,乃至是現在的造飛機,都是紅星廠產能溢出合理處理的一種手段。

  只要商品造的好,用得好,就說明這東西必然有它存在的價值。

  飛機一般人還買不起呢,咱們就能說不造了?不研究了?

  所以,在轉看了一圈以后,第一個登上了客車,在夏中全的講解下,詳細的參觀了這臺客車以后,他是滿意的,臉上的笑容也是真誠的。

  可不就是滿意嘛,這臺車造出來,以后再有考察和接待的任務,主要人員坐在一起,匯報和服務就都很方便了。

  你說小轎車更豪華,更舒適,那是扯淡。

  只要肯下工夫,這客車完全比轎車還要舒服。

  李懷德往沙發座椅上這么一坐,感受著屁股下面的純皮質感,再撫摸著面前木質桌板的光滑漆面,他就知道這臺車太可以了。

  “哈哈哈——”

  聽著收音機里傳來紅星廣播站清晰的播音,接過夏中全遞過來的電話,與站在值班室隔窗相望的值班員試通話后,他臉上的滿意更加的濃厚了。

  “很可以嘛,說明咱們的汽車研究所是有戰斗力的。”

  李懷德從車上下來,迎接著眾人的掌聲,擺擺手,對著夏中全以及車輛研究所的同志表示了祝賀和肯定。

  由車輛研究所客車項目組負責人,向他匯報了這臺車的拆改裝經歷,以及從中學習到的工業知識,最后是對客車項目的展望和追求。

  李懷德在聽完他的介紹后,很是認真的點評了他的匯報,同時也對車輛研究所給予了更高的期望。

  在講話結束后,他還對項目的發起人和負責人李學武做了叮囑,一定要把項目做好,一定要把生產抓好,一定要把技術研究好。

  委辦的秘書們聽了領導的講話,手里做著記錄,他們知道主題是什么了,三個好嘛。

  這種報道的核心其實很簡單,就是領導最后的期望和目標,以及在講話中提出的,經過高度提煉總結出來的幾個句子。

  “李主任,自上個月第一期大學畢業生培訓班結業分配到崗以后,組織跟蹤任務已經完成了。”

  就在辦公樓樓下,趁著大家參觀客車的工夫,谷維潔向李懷德匯報道:“這些年輕人都很優秀,有思想,有目標,有追求,有干勁。”

  “我是想著,實習計劃已經結束,是不是可以開展機關層面的人員調整工作了。”

  她認真地講道:“自人事變革工作開展以來,基層職工和管理干部已經進行了第三期的調整和調用,我相信有了這三百五十名的大學畢業生參與進機關和基層工作后,人事變革工作可以再向前推一步了。”

  “嗯,這個工作迫在眉睫啊——”

  李懷德點點頭,說道:“我同意你的意見,可以按照計劃執行了。”

  他給谷維潔叮囑道:“也請你多辛苦一下,一定要盯緊了這批新進干部的考察和培養工作,這都是寶貝疙瘩啊。”

  “你也是一樣,多做工作,多做了解。”

  李懷德又點了點李學武交代道:“發展離不開科學,科學離不開知識。”

  “生產問題就是要用科學的方式方法去解決,而不能單純地用思想去強加干涉和限制。”

  他著重強調道:“紅星廠走到今天,是經過實驗和探索的,不要把這種精神都丟掉了。”

  “我的意見是穩步走,慢慢看。”

  李學武聽他講完,這才開口說道:“這三百五十名大學生就像是一粒粒種子,帶著人生的希望,帶著紅星廠的希望,也帶著這個時代對他們的希望。”

  “毫無保留的說,紅星廠蓬勃發展的未來就在這一批,這一代了。”

  他對這一期大學生的期望比李懷德還要高,不是他過度的信任這些大學生,而是他對未來的期望太高了。

  “我表個態,丁主任和敖副主任也在這。”

  李學武示意了丁自貴和敖雨華說道:“保衛組和管委辦堅決配合谷副主任的工作,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和調劑,堅決打贏這一場人事變革的攻堅戰。”

  “朝氣蓬勃,銳意進取,是我對紅星廠干部在工作中表現出來的態度的一種認知和評價。”

  李懷德滿意地點點頭,看了看薛直夫和程開元等人,繼續講道:“當然了,這也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評價,工業部杜主任在會議上就表揚過紅星廠的干部作風和先進性,特別提到了咱們廠的這一次人事變革工作。”

  他背著手,面上全是自豪的微笑,說道:“干部年輕化,專業化,是組織在管理工作探索中總結出來,也是必須實現的工作目標。”

  “年輕人才是紅星廠的希望啊,更多的有為青年走到他們更專業,更能發揮作用的崗位上,這是一種時代的需要,也是一種雙向奔赴的奉獻。”

  李懷德看向了周圍站著的干部們,滿懷期望地說道:“青年人要成長,老同志要做榜樣啊。”

  “不僅僅要當好師傅,還要當好前輩,一名虛懷若谷,無私奉獻的老前輩。”

  他抬起手做了號召,道:“我希望在人事變革中,紅星廠機關的老同志要給下一代做模范帶頭的榜樣,更要做扶上馬送一程的真君子。”

  “你們不是紅星廠的舊堂客,也不是被淘汰的螺絲釘,而是廠里的寶貴財富,紅星廠需要你們走到基層去,走到一線崗位上去,把寶貴的工作經驗,豐富的生活經驗,先進的思想經驗傳遞下去,傳承下去。”

  “我希望你們不僅僅要技術傳承,衣缽傳承,還要把紅星廠在奮斗和發展過程中積累的精神文明傳承給下一代。”

  李懷德的聲音貫穿了現場,穿透了水泥墻,敞開著窗戶的辦公區都聽見了他的態度和號召。

  這不是最后的通緝令,而是人事變革進行到廠干部變革的沖鋒號。

  自此時刻,紅星廠人事變革向上發起了沖擊,拉開了為全面實現集團化、標準化的人事管理格局和制度而奮斗的帷幕。

  以經過紅星廠文化和思想教育的三百五十名優秀大學畢業生為代表,以新時期、新時代通過更為先進的考察方式進入到紅星廠的青年一代為先鋒,向更科學、更現代化的管理模式沖鋒。

  谷維潔作為負責人,站在了第一線上,給人事部門做了堅強的后盾,沒有妥協和談判,所有需要調劑和崗位調整的人員,必須無條件地配合組織工作。

  一大批思想僵化、缺乏斗志、碌碌無為的老干事、老干部被調整了下去,或者是到二線,或者是到一線的穩定保障工作崗位上發揮余熱。

  同樣是一大批濫竽充數、無所事事、工作能力不足的中年和青年干部被做了崗位調整和工作調劑。

  一線管理崗位和思想管理崗位急需要他們去實踐,去補課,重新接受教育和提高。

  相對應的,一大批長期在基層管理崗位上,已經做出卓越貢獻和成績的,更為年輕和有工作積極性的青年干部被調整了上來,擔任了廠管理部門的重要職務,填充了廠機關工作力量的調整空缺。

  三百多名大學畢業生就是在這種條件和情況下,與下來的老同志、老前輩們一起從基層崗位上再奮斗,再學習,再進步。

  除機關重要崗位上有部分大學畢業生做了安排,其他指標都給到了一線崗位,車間、部門以及分廠。

  津門貿易管理中心莊蒼舒特別申請的,希望能安排一些經濟專業的畢業生到他那去,作為頂梁柱和奠基石培養,李學武也向李懷德做了匯報和安排。

  十名以華清大學經濟學畢業生為主的隊伍開赴津門,去往他們熟悉的專業領域,開啟新一段的人生。

  就像李學武在會議上做出規劃展望的那樣,紅星廠管理干部隊伍年輕化,一線生產職工專業化,企業內部生態正常化。

  也許在人事變革中,有很多人的職業生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有很多人都來不及對自己的心態做出調整和轉變,但大勢如此,組織需要,他們只能按照廠領導的要求辦。

  李學武也在這一次的人事變革工作中做出了積極的貢獻,保衛組有多名干部被調劑了出去,也有一些干部被調整了進來,更有一些基層保衛干部走到了管理崗位上來。

  相比于管委辦,保衛處在命令執行上更為堅決和徹底,沒有任何牢騷和抱怨,這可能跟保衛組的干部更多是被調劑和調整到關鍵崗位上有關系。

  管委辦的情況更為復雜一些,老中青三代擠在幾間大辦公室里辦公,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在這個時間被調整了工作崗位上,不就證明他們是濫竽充數的老米蟲了嘛。

  就算他們是這樣的狀態,就算他們沒有什么作為,可面子還是要的。

  我為紅星廠賣過命,我為紅星廠流過血,嗯,就是這種心態。

  老干部、老前輩、老組織了,總是會有一些脾氣和依仗的,要么去人事處理論,要么去找領導訴苦,或者撒潑打滾,就是不交接工作,就是賴在辦公室里不走。

  在辦公室干了一輩子了,臨退休了,就想混幾年輕省日子,舒心的日子,少挨一些累,多享受享受。

  這種思想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但他們命運不濟,沒趕上好時候,更沒趕上好人,誰讓他們遇到李學武了呢,誰讓他們遇到李懷德更信任和支持李學武了呢。

  這個時候配合組織工作,安安靜靜的走,倒是能得到尊重,即便他們知道李主任在樓下發表的那一通講話都是撿好聽的說,都是撿貢獻和奉獻的精神說了,落在實際,落在他們個人身上,其實就是損失。

  無論是工作崗位損失,還是人生規劃損失,都是一種他們不愿意的變化。

  在辦公室工作,有年輕人可以指使,有下面的人尊重,有領導的照顧,到點下班,到點上班,輕松自在。

  現在調整到下面去,要拼了最后一把老命,把“余熱”散盡,他們哪里能心甘情愿。

  當然了,不否認有主動下去奉獻的,這個時候自覺性和奉獻精神才是主要的精神狀態,但總有一些牢騷傳出來,而且越傳越多,越傳越響,到后來已經傳成了誰誰誰要整誰誰誰的風言風語。

  本來李學武是很理解中年危機的他們,在辦公室待了多年,成了老機關,也把自己的進步之路坐斷了,本應該在年輕的時候獲取基層管理經驗,以達到再提升和進步的目的。

  但在實際工作過程中,或者是自我意愿,更喜歡機關里的安穩和舒服,或者是機緣未到,領導器重,錯失了下去鍛煉的機會。

  反正歲數到了,精力少了,面臨后浪的淘汰了,有一些牢騷也是可以理解的。

  邊理解邊執行嘛,想不好、想不通就先下去慢慢想,不要耽誤工作就行了。

  但現在的情況很顯然不是的,彭曉力匯報給他的時候,就已經引起了一定的波動和影響,很多觀望的干事停滯了交接工作,看著那些鬧事的人如何處理。

  如果他們得以保留工作崗位,領導安排也好,組織妥協也罷,只要這些人不走,他們就不走。

  “不走了好啊,不走了就都留下。”

  李學武來到主辦公樓三樓,走進反映人數最多的委辦一科,看著正在嘀嘀咕咕的老同志們,很是隨意的說道:“我跟你們有感情啊,你們要是就這么走了,我也是舍不得的。”

  屁!李學武說這種話,他們要是真信了才是傻子。

  只知道李學武現在很生氣,后果很嚴重,但他們面臨工作調整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法不責眾嘛,他們的人數更多,就不信李學武真的就把他們都處理了。

  “大家都別走,都留下,以后咱們委辦的人會越來越多,我跟丁主任手底下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一個師才好呢。”

  李學武擺了擺手說道:“等什么時候委辦的人數超過廠里了,我和丁主任就牛了,比李主任都要牛了,你們也牛了!”

  “我對你們的印象和感官,以及對你們認知的下限算是在今天刷新了。”

  他一番調侃后,面色嚴肅了起來,盯著這些人說道:“你們只顧著自己,只顧著手里的蠅營狗茍,只顧著所謂的安享晚年。”

  “如果你們想要安享晚年,我完全可以給你們簽字,送你們去養老院,送你們去療養院,咱們的病床有的是,你們也不要工作了,躺在床上等死算了。”

  不顧屋里這些人的態度變化,也不顧走廊上越來越安靜的情況,也不在乎三樓有領導辦公室,李學武把話說的很直白,也很直接。

  “都是從困難時期跟隨紅星廠一路走過來的,都是給紅星廠做出貢獻的前輩和同志,這么一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李學武手指點了點那些帶頭鬧事的人批評道:“你們在加入組織時的誓言是放屁嗎?”

  “平日里講精神,講奉獻,講思想,就是講給別人聽的嗎?”

  他語氣嚴厲的說道:“你們落在筆端的文字光明正大,看自己的內心怎么就陰暗到如此程度,有沒有想過這么做會給委辦帶來什么樣的影響,會給領導的工作帶來什么影響,會給后輩和同志造成什么影響。”

  “你們是想紅星廠的未來青年都如你們一般,私心暗藏,當兩面派嗎?”

  空氣一度凝結了起來,走廊里經過的職工腳步都輕了許多,更多的是不敢出來。

  李副主任來委辦工作的時間不短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對著委辦的工作人員發火,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嚴肅且嚴厲的批評,屬實讓一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出言反抗。

  “我告訴你們,要么積極配合廠里的工作,積極在組織安排的工作崗位上繼續奮斗,要么我讓保衛押著你們去羈押室里冷靜冷靜,讓你們去勞動隊清醒清醒。”

  李學武手指點了點腳下,提醒道:“不要挑戰廠管委會的底線,不要懷疑廠里對人事變革的態度和決心,放棄你們那所謂的幻想和無知,我對你們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

  “雨華同志,保衛科的人就在樓下,誰不配合就強行帶走。”

  他轉過身,對著敖雨華交代道:“在我這里,任何人都沒有協調的余地,誰說話都不好使,嚴格按照組織程序執行。”

  “在位同志,你多辛苦,把組織工作做的再細致一些,再穩妥一些。”

  李學武又看向了組織處負責人殷在位說道:“管委辦鬧的很不好,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思想工作有漏洞,請不要為難和責怪他們,我會向管委會做檢討。”

  “李副主任,謝謝您的理解和支持。”

  殷在位很是不好意思的握了握李學武的手,誠懇的說道:“不是您的錯,是我們組織處在工作中沒有做好解釋和疏導工作,思想認識不到位,請您多多原諒。”

  “在接下來的工作中我保證,一定做好協調和組織工作,保障大家在工作交接和安置工作中應有的待遇和權益。”

  “李副主任,我也有錯,組織工作本就是我負責的分工,是我沒有照顧好大家。”

  敖雨華也是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做了檢討。

  她看向辦公室里看著這邊若有所思的眾人說道:”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也很希望大家繼續在一個班子里工作。”

  “但我要說,今天的分別是為了明天更好的相聚,我不認同有些同志的消極思想,老同志就活該混吃等死,這是對我們組織工作的一種曲解和誤解,誰承認自己老了,誰承認自己無能了?”

  “我理解的組織工作調整,就如李主任說的那樣,是組織需要大家去奉獻,是基層工作遇到了困難。”

  敖雨華看著眾人,示意了李學武這邊講道:“大家也應該都清楚,目前紅星廠的保衛工作是遇到了一定困難的,安全生產工作是遇到了一些挑戰的,急需要你們這樣思想先進,作風硬派,經驗豐富的同志下去傳經授道。”

  “組織工作不分年老年少,更應該是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誰說我們下去了就一定回不來了?”

  她笑著看向李學武說道:“李副主任,基層需要經驗豐富的老同志,咱們辦公室也需要這樣的壓船石啊,您說呢?”

  見李學武點頭不語,敖雨華又看向了那些刺頭,面容依舊是期待和氣的,在李學武嚴肅批評過后,給了這些人臺階下。

  “我支持廠里的決定,我服從組織的調劑。”

  第一個帶頭鬧事的,第一個去找李懷德訴苦的辦公室老筆桿子站了出來,放下了手里緊緊攥著的文件,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時代在發展,企業要進步,我們都老了,必須承認跟不上年輕人的思路和步伐了。”

  “我要跟組織承認錯誤,不應該去麻煩領導,更不應該鬧情緒,我檢討!”

  “謝謝你啊,老陳,委辦很需要你的支持和幫助,但基層工作更需要你們的支持和幫助。”

  敖雨華和殷在位走到這些人的面前,對著第一個站出來的老陳態度很是和煦的安慰道:“您放心,該有的待遇和保障,還是按照原來的標準執行,調整的只是崗位。”

  “不用說了,殷處長,就算是去看大門我也認了。”

  老陳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突然就豁達了起來,很是坦然的講道:“給你們添了麻煩,是我的不成熟,白白在機關工作了這么多年。”

  “你還是去車間帶一帶思想工作吧,看大門我們可用不起!”

  李學武開口玩笑道:“我想就門口保衛室那幾個老同志,還不至于安排一名這么資深的干部去帶他們下棋。”

  “哈哈哈——”

  辦公室里瞬間響起了一陣笑聲,老陳也笑了起來,包括那些心里還有些別扭的面臨崗位調整的人。

  “這不是你的損失,這是組織的損失。”

  李學武一句玩笑過后,又很認真的講道:“把大家安排下去,不是我李學武要整誰,更不是你們不合格了,或者被淘汰了。”

  “如果你們真的被淘汰了,不應該就像我說的那樣,給你們安排一間病房,一張病床,躺在上面混吃等死嗎?”

  他的語氣放緩,屋里人也都喘了一口氣,稍稍放松了下來,隨后的別扭也散了許多。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李學武看著眾人講道:“你們下去后要立即開展工作,要把思想教育工作給我抓起來,要堅決遏制目前廠里出現的這股危險風氣。”

  “你們是這一次危機處理的最核心手段,李主任和廠領導對你們是充滿了期望的,不要給咱們管委辦丟臉。”

  “剛剛雨花同志也提到了后續的安排和崗位設置,我要在這里講一句。”

  他點了點眾人問道:“你們都是在崗位上工作多年的同志了,連這一點道理都不懂嗎?”

  “你們擁有豐富的經驗和學識,擁有處理問題的先進手段和方式,比那些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小丫頭們不是更有優勢?”

  李學武揮了揮手,道:“我要說誰敢在工作上擺譜掉鏈子,那我才要發火,才要收拾你!”

  “做出成績的,做出貢獻的,我要跟谷副主任說,要給你們安排到管理崗位上去,真正地擔當起紅星廠的發展基石作用。”

  “謝謝李副主任——”

  敖雨華見李學武講完,便帶頭鼓起了掌,辦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得到了滿意的答復,跟著鼓起了掌,走廊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站滿了人。

  或是關心這次崗位調整的,或是關心自己崗位變動的,都來到了門口,聽了李學武的發言和講話。

  李學武在出來的時候,殷在位和敖雨華又表示了歉意和感謝。

  殷在位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事是他負責的,只是鎮不住這些老家伙,其中還有他的師父呢。

  敖雨華是委辦負責組織工作的副主任,這件事的出現跟她的工作疏忽有直接的關系。

  “實在不好意思,李副主任。”

  她陪著李學武到樓梯口,說道:“聽說徐主任回來了是吧,您看這事鬧得。”

  “不用這么說,我也是有責任的。”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徐主任還在我那等著呢,我這就得回去,他來京一趟不容易,一會兒還要跟李主任做匯報。”

  “好好,你先忙,我這邊處理完再給你匯報。”

  看著李學武下樓,她這才轉回身,往辦公室走,見到殷在位正在組織工作交接和崗位安置,這才松了一口氣。

  等殷在位出來后,她歉意的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啊,殷處長。”

  “算了,咱們就別客氣了——”

  殷在位苦笑著說道:“這件事啊,還得是李學武來處理,一般人真壓不住陣。”

  “李副主任正在見營城的徐主任,我是讓人臨時通知他過來的。”

  敖雨華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我們一個部門的人事工作都這么難做,真不知道谷副主任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培訓課業比較緊,晚上還要上課,所以更晚了,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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