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一點這西瓜真就不好吃了,過了八月份有股子鬧騰味兒。”
劉茵用勺子舀了一點點,喂給了李寧,嘴里笑道:“瞧瞧這小模樣。”
剛剛接觸世間百味的孩子,對什么都是好奇的。
李寧的小手有勁了,逮著什么抓什么,抓到手里就要送進嘴里嘗嘗。
李姝小時候坐過的手推車成了他的座駕,但不能往花盆邊上推。
一走一過就能把花葉給你揪下來,比他姐姐還能禍害人。
不過對味道敏感的孩子,在品嘗到人生中第一口西瓜時,卻并不是那么的美。
李寧的小表情就像是在吃藥一般,沒有牙齒的他只能在嘴里抿著滋味。
“弟弟不喜歡吃西瓜——”
李姝擠到了奶奶身邊,打量著小車里的弟弟,道:“他喜歡吃饅頭。”
“哈哈哈,就你知道——”
劉茵點了點她的腦門,笑著解釋道:“不是為了讓弟弟吃飽,是讓他嘗嘗滋味。”
“你小時候不也是這么過來的嘛,你忘了?”
“我——我不記得了——”
李姝聽見奶奶如此說,站在那使勁地想了想。
想了有幾秒鐘,便抬起頭說道:“奶奶,你再喂我一口,讓我好好想想啥味的。”
“你當這是藥引子呢!”
秦京茹好笑地用毛巾給她擦了臉,剛剛吃西瓜弄的小嘴巴成了小花貓。
她點了點李姝的小肚子,提醒道:“你已經吃的夠多了,再吃下去就爆炸了。”
“小姨!我吃的是西瓜!”
李姝還不服氣呢,看著秦京茹強調道:“我——我——我吃的又不是炮仗!”
“哈哈哈——”
劉茵笑得手里的西瓜都快拿不住了,點了大孫女說道:“你個小機靈鬼兒!”
“嘿嘿——”
李姝其實也不知道奶奶和小姨在笑什么,只是見她們笑,便也陪了一個假笑。
李寧手扶著小推車的扶手,愣愣地看著她們。
這副可愛呆萌的小表情讓劉茵更覺得可樂了。
一個孫女,一個孫子,成了這家里快樂的源泉。
每天照顧這兩個孩子,就算是辛苦一些,也覺得開心。
就在李姝踅摸怎么再騙一口西瓜的時候,窗外傳來了汽車的聲音。
“快看看,是不是你爸爸回來了——”
秦京茹快要糊弄不住這小丫頭了,順著汽車聲音嚇唬了她。
李姝支棱著耳朵聽了聽,隨即臉色一變,邁著小短腿跑出了餐廳。
要不怎么說孩子的耳朵就是好使呢,等秦京茹追出來的時候,李學武剛剛打開院門。
“爸爸——”
李姝興奮地叫了一聲,隨后小心翼翼地下了臺階,順著甬路奔向了剛剛下班的李學武。
“小心點,再磕了脖棱蓋兒——”
李學武正要回身去幫忙,見閨女跑出來,只能顧著她了。
一待李姝跑到跟前,便雙手接住了閨女,一把抱了起來。
“咯咯咯——”
小孩子獨有的清脆笑聲響亮在李學武的耳邊,悅耳動聽。
這就是童年的味道,養孩子的意義所在啊。
人不能重新擁有童年的快樂,就把這份快樂傳給下一代。
“到底是想爸爸了,還是想好吃的了?”
李學武抱著閨女往外走,見她盯著韓建昆搬下來的箱子,拍了拍她的小肚皮笑問道:“小豬嗎?”
“我是小花貓——”
李姝雙手互相抓著,眼含期待地看著韓叔叔往車下搬東西。
前些天爸爸回來就給她帶了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就像這一次一樣,是用小汽車帶回來的,可好吃了。
“你說她精到什么程度?”追出來的秦京茹點了點李姝的小手,給李學武告狀道:“只早晨聽了那么一耳朵,足足念叨了一整天。”
“臨到晚上了,這眼睛就盯著大門口,耳朵支棱著等你帶了好吃的回來。”
“我沒有——”
李姝的眼睛雖然盯著車后備廂,可嘴卻是最硬的。
她聲音喳喳地喊道:“我就是想爸爸了——”
“嗯,我閨女說的,我信,必須信。”
李學武故作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我閨女說想我了,那就是想我了。”
“絕對不是想我帶回來的這些好吃的了”就在李姝抱住他的脖子,很認真地點頭附和時,他又說道:“所以這些都給李寧吃吧,我們不吃!”
“爸爸——”
李姝嘟著小嘴,看著頑皮的爸爸,真想問問他,咱父女兩個的感情是塑料做的嗎?
“弟弟不喜歡吃,弟弟只喜歡吃饅頭!”
“你算是記住了——”
秦京茹給韓建昆幫忙,從車上往下搬箱子,瞅了人小鬼大的李姝一眼,撅了撅嘴逗她道:“晚上也給你吃饅頭!”
李寧長牙了,下門牙冒出兩點小白尖,就喜歡啃東西。
家里也沒有啥給孩子吃的零食,更沒有后世的磨牙棒,便是這饅頭可叫他逮著了。
看見弟弟抱著饅頭啃,李姝便認為弟弟是喜歡吃饅頭。
所以一見誰說給李寧吃什么,她便要提醒對方,弟弟不喜歡吃這個,不喜歡吃那個。
“是哈哈瓜!大葡萄!”
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小姨的話,她便看清了爸爸帶回來的箱子里裝的是什么好吃的。
得益于冷凍列車支援邊疆專線的開通,這兩年紅星廠職工家里算是有了新鮮玩意。
瓜果、牛羊肉、海鮮等等外地特產擺上了京城的餐桌。
當然了,不是說有了這條專線,這些東西就便宜了。
而是相比于以前,拿著票揣著錢也買不到的東西,現在可以在廠里供銷部選購了。
幾萬人的大廠,供銷部從廠區食堂一直開到了大門口。
原本是空地,現在蓋了兩趟磚瓦房,每到下班時間,這里就跟菜市場一樣。
好在是廠里有規定,管的嚴,自行車進了大門以后,只能存放在車輛存放處。
廠區的主干道寬闊,門市部眾多,供銷的商品種類也多,才沒有出現擁擠的狀況。
人事變革的初期,從車間下來好些個不適應勞動生產的女同志,有一部分考慮身體條件,被調劑到了服務處。
服務處本來人數就多,在接收了這些人以后,還能有序地做好安置工作,除了廠里新增了諸多分廠,亟待用工外,這服務供銷處便是人力消耗和安置的重點項目。
瓜果蔬菜、海鮮肉食、鍋碗瓢盆、干果干貨等等。
有廠里自己產的,也有供應鏈供應的,還有特殊渠道進口的。
雖然在全品類上不如一般的供銷社,但要論供應量,那絕對要吊打所有供銷社的。
以前供應鏈專線只有一條,每個月一趟,后來有了兩條,再后來兩條冷凍專線每天都在路上,源源不斷地從全國辦事處所在地帶回來特產。
資源多了,人也多了,但資源品類和數量的增長蓋過了職工數量的提升,紅星廠職工的幸福指數也就直線上升了。
說現在年輕人鬧的厲害,打架斗毆的事時有發生。
可你看看老李,他真的害怕廠里職工打架嗎?
不,他不怕,他只是不想因為這種腌臜事影響了紅星廠得之不易的發展形勢。
在確定這些年輕人的沖動并未給紅星廠帶來什么負面影響,且保衛組控制得當,這把火沒有燒到紅星廠,他也就不在意了,甚至都不管了。
為什么?
因為大勢所趨,外面的形勢很復雜,廠里的形勢很穩定。
其他企業正面臨著管委會構架的組合和磨合難題,但在紅星廠沒有任何亂的跡象。
外面風風火火搞的大學習活動,在廠里基本上實現正規化、組織化、程序化了。
該學習學習,該生產生產,只要別影響了生活。
在紅星廠,正因為福利待遇有保障,職工生活水平高,所以才沒有人搞事情。
那些青工完全是頭腦發熱,在其他人看來就是沒長腦子,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參加什么打架的活動。
從最開始的那一批,到現在,一個不落,只要參與了的,無論是動沒動手,一律按組織程序執行開除手續。
涉及到的任何人,沒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誰來求情都不好使,指定是掃地出門。
保衛組已經有了十足的處理經驗,在完善廠區保衛和主要職工居住區保衛工作的同時,也加強了與分局之間的合作,對重點人員進行了監控。
機關人事變革,一大批老科員從崗位上調整到了基礎管理崗位上,主抓思想教育工作,專盯青工思想培養建設。
以前的思想教育歸車間書記或者正治組長管,他們都是老同事,甚至是老鄰居了。
那些青工拿他們說話當放屁一樣,嘻嘻哈哈不當回事。
可機關下來的這些人不慣著他們,思想教育工作一到崗就抓了起來,連車間主任都得參與學習,不然等著挨處分。
思想學習筆記、思想動態匯報、組織文章學習等等,每天都有學習任務下發。
這項工作還就是針對青工的,有家有口的老職工基本上不用參與,只需要完成基礎學習,唯獨剛剛參加工作沒幾年的青年工人,必須參加學習。
車間主任、段長、組長起模范帶頭作用,學習成績優秀,思想工作扎實,管理工作到位,在出現治安問題時,是可以減免行政處罰的。
這也是保衛組在處理了三批車間管理干部之后,對管理責任處罰做出的一個調整。
負責組織和生產工作的領導找李學武談話,治安管理不能把所有的車間主任換一茬。
該有的責任可以嚴查,但概率問題還是要照顧到的。
李學武是個硬脾氣,可也得考慮領導的意見。
所以拐了個彎兒,只要通過監察部門的調查,在思想和管理工作中沒有缺失,那就免責。
不是不給他們機會,喊著不會的,已經安排思想教育經驗豐富的老科員下去傳幫帶了,你要是再喊冤就不行了。
車間主任知道這是保衛組,是李學武最后的底線了。
所以他們也發了狠,在車間里罵了娘。
也甭管什么老關系、老同事,更別說老朋友、老鄰居。
誰家的孩子自己管不住,敢在他的車間里隊伍里搞事情,敢給他惹麻煩,那就甭說別的了,我自己倒霉,你們也別活,這輩子就帶逮著你們全家往死弄。
車間干部陪著這些青工在下班后一起搞學習,一起學思想,連小牌都沒心思打了。
還打個嘰霸毛,這些小崽子們不消停,他們早晚要被折騰死。
也不是沒有聰明的,有車間主任就提出來了,一個車間一個車間的管不行,這些小崽子可不是只在一個車間里交朋友,街坊鄰居一拉一大串。
甭嫌麻煩,所有車間主任聚在一起開了個會,回去后小組長把手底下的刺頭報上來,一個一個地過,一個一個地找談話,找家長談話。
要不怎么說還是群眾的力量大呢,保衛組上上下下為這件事折騰了這么長時間沒壓住,還得是這些叉腰罵娘的車間主任會玩套路。
有不懂事的家長不在乎,任由小子鬧的,第二天就收到通知,全家“移民”營城,勞動隊正缺少這樣的“人才”。
見天的讓你去挖沼澤地,一個班下來身上是蚊子包臉上是泥。
累得你有走路的勁,沒抬手的勁,躺地上沒力氣爬上床,看你還有沒有心情去打架。
一周了,自機關人事調整后,在車間主任主動參與下,保衛科已經一周沒有接到廠職工打架的消息了。
可喜可賀,李學武在今天下午的時候,還跟管委辦的敖雨華商量,是不是跟廠工會協調一下,搞一搞聯誼活動。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這幾次開除的青工,沒特么一個是有對象的,都是單身狗。
這些家伙一下班便成了無所事事的不穩定因素。
組織起來搞思想教育和學習是一方面,壓榨他們生活中的剩余時間也是個必要手段。
你就想吧,后世抖M出來之前,有多少奇葩事,有了短視頻的洗腦和消耗,臺球室、網吧、KTV是不是冷清的多了?
這些最容易滋生事端的場所做夢都沒想到,年輕人都去線上嗨了,線下都成了乖寶寶。
現在可沒有這個條件,但并不妨礙紅星廠創造條件。
青工,本質上就是有工作的青年,有穩定收入,年輕沒結婚,下了班不知道干啥。
你想吧,他們但凡有對象勾著,也不至于下了班去跟同事或者朋友們出去鬼混。
這是婚后男人的處境,可婚后男人不會這么沒腦子。
真摯的友誼一般不會毀于借錢,但往往會因為一句“我有對象了”而慢慢地疏遠。
聯誼,必須搞聯誼,紡織廠是女工大戶,紅星廠這樣的高福利工廠正是她們的絕配。
李學武給敖雨華說了,要在思想上提升青年工人的認知,也要在生活上對他們表示關心和愛護。
雙管齊下,治標治本。
“你們廠要造飛機了?”
顧寧給兒子套上了圍脖,接了婆婆手里的飯碗,喂李寧吃雞蛋羹。
小家伙眼睛嘰溜溜的,吃一口玩一會兒,打量著正在餐桌上吃飯的眾人。
同時也在看他的小姐姐,跟他一樣,坐在兒童餐桌上吃飯,這是他們太姥爺的手藝。
這帶小桌子的兒童座椅,還是李學武跟大姥提了一嘴,也沒敢把自己的靈魂設計手稿拿出來顯眼,好在是大姥懂他說的意思,就有了孩子們的方便。
不僅李姝有,院里的孩子們都有了,西院可不賣這個,但耐不住這玩意兒好用,舍得臉上門求唄,都在一個院住著。
也是真好用,就一個不用大人抱著孩子吃飯,得剩下多少力氣。
尤其是李姝這樣的大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吃吃飯就跑了。
一般的爺爺奶奶得端著飯碗子在后面跟著喂,家里寬敞的,能追出二里地去。
這小椅子一關,不吃完別想著下桌。
李家的家教更嚴格一些,李姝能自己吃飯了,就沒讓人喂了。
雖然一頓飯吃的跟雞蹬狗刨似的,哪哪都是,但已經在學習了。
李寧就坐在爸爸的身邊,李學武自己吃飯的同時也抽空給顧寧打下手。
聽見她問了,便應聲回道:“上個月的項目了,你那都聽說了?”
“韓姐的愛人在三機部,不知道怎么聽說的,跟我問來著。”
顧寧手里的勺子輕輕磕了磕碗底,警告李寧好好吃飯,不要三心二意。
李寧跟他姐姐一樣,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怕媽媽。
他奶奶喂吃飯的時候手里還得抓點東西玩著,等他媽媽喂飯的時候老老實實的。
“跟日商合作的出口型項目,主要是生產日改的KH4型輕型直升飛機。”
這不算機密,連秘密都不算,李學武也沒在意,隨口解釋了。
“生產線還沒拆回來,得等日方做好安排,還得改裝升級一下。”
他咬了一口饅頭,看著兒子可愛的模樣笑了笑,繼續說道:“廠里組織了個考察團,準備參與這一次的行動,也是個學習的機會。”
“就是趙雅軍參與的那個?”
顧寧還記得上周大嫂家里鬧出來的笑話,知道趙雅軍要出國參加行動。
想到這里,不由得看向了李學武,問道:“是需要你帶隊出去嗎?”
聽她這么問,不僅僅劉茵緊張地看了過來,就連秦京茹兩口子都停了吃飯的動作。
“我不去,不太合適。”
李學武笑了笑,對顧寧安慰道:“放心吧,我這個歲數哪里有可能帶團出國。”
“我也不希望你去,要去也不去小鬼咂國”劉茵很是認同地點點頭,說道:“那的人沒有好下水。”
“是,您說的對——”
李學武沒有跟母親解釋,而是同樣笑著安慰她道:“出去半年呢,我可離不開家。”
“更離不開我閨女和兒子。”
他看了李姝和李寧,又看了顧寧,只覺得哪好都不如家里好。
“我也不能離開爸爸——”
李姝攥著小勺子,主動回應了他,“爸爸最好了。”
“嗯,爸爸好,媽媽不好唄?”
秦京茹聽見李學武不會出國,神情也放松了下來,故意逗著李姝問道:“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啊?”
“小姨——”
李姝覺得這個小姨哪里都好,就是多長了一張嘴。
她揚著小臉瞪了瞪秦京茹,見對方還在笑她,轉過頭對著爸爸告狀道:“小姨今天喝了好多汽水!好多好多!”
“呀!你還敢告狀!”
秦京茹沒想到這小丫頭都知道告狀了,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就喝了三瓶嘛,哪有你說的好多——”
這話雖然是看著李姝說的,像是在吵嘴,可卻是在跟李學武解釋呢。
她在李家當保姆,雖然工作很辛苦,但在這兒的生活一點都不苦。
正因為在這工作,才找了韓建昆這樣在城里都是一等一的對象。
再加上李學武給的工資不低,日常的吃喝更是遠超以前的生活。
李學武家的餐桌上并不奢靡,可也舍得營養,更講究一個搭配均衡。
水果和零嘴就更別提了,不算李學武出差帶回來的,平時親戚朋友送的都吃不過來。
這還得說李學武不在家見單位的關系,更不接受任何饋贈呢。
去年家里還沒有冰箱呢,李學武得知她喜歡喝汽水,便成箱成箱的往家里搬。
今年天氣熱了,早早的就給韓建昆說了,從三產那邊往家買了幾箱子汽水和雪糕。
三產工業現在不獨屬于紅星廠了,是管理和財務獨立的分公司性質。
軋鋼廠要給工人發放勞動保護福利品,也得走財務預算,不再是以前的調撥。
其他工廠也是一樣,化工廠今年訂制了最多的勞保用品,同樣是交了錢的。
這樣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充分保證了三產工業的活力和透明度。
至少李學武能確定,廠領導家喝汽水吃雪糕絕對是花錢了的。
只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今年的三產工業絕對能交上一份讓人滿意的優秀成績單。
當然了,管理和財務獨立,也意味著產品的價格獨立了。
批發價漲了,供應給廠區和其他工廠供銷部的價格也漲了。
雖然沒有外面的價格高,但也不像以前那么便宜了。
可李學武不在乎這仨瓜倆棗的,秦京茹愿意喝,敞開了給她喝,喝出糖尿病來又能喝多少錢的。
這個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前世管過工程,也管過營銷。
在管營銷的那幾年就遇到過一個這樣的事。
產品部搞了個贈品活動,贈品是橙子味飲料。
具體是什么飲料就不說了,市面上賣得最好的,帶果粒的那種,三塊五一瓶應該是。
下面一個職工,很年輕,二十出頭,逮著羊毛使勁薅。
整整三個月沒喝水,光喝贈品了,結果年紀輕輕的就得了糖尿病。
可笑又可悲,李學武不沾飲料,不沾高糖水果的原因就有這件事的影響。
當然了,對秦京茹他也沒有什么壞心思,沒想著讓她得糖尿病。
“是有點多了——”
李學武看向秦京茹,用和氣的語氣說給她道:“你也知道,咱們家不差這個,那些汽水就是給你買的。”
看著因為自己第一句話而嚇得臉色變白的秦京茹,他沒敢往深了說她。
“天熱,喜歡喝涼的,這都理解,但還是要注意身體的。”
“對——對不起啊,李哥。”
秦京茹嚇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很珍惜這份工作。
從剛剛聽到顧寧問李學武會不會出國時,兩口子的神態就能知道這一點。
如果李學武出國,韓建昆的崗位就得調整,不可能一直賦閑等著李學武回來。
而她也準備要孩子了,這個時候李家也不可能等著她。
半年的時間,等李學武回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變化。
再說現在,以前還沒覺得,李學武說給她了,雖然不是小氣,是關心她,可也讓她驚醒了過來。
這汽水買回來,可不就只有她一個人喝的嘛,就連韓建昆都沒喝過兩瓶。
以前她還能麻痹自己,說這些沒什么,可一瓶一兩毛錢,三瓶就半斤肉了。
這種生活以前不敢想,現在卻不知道珍惜。
紅星廠的汽水漲價了,韓建昆知道,她也知道,可李學武沒在家里說過。
劉嬸兒一直以為還是一毛錢一瓶呢,她心里愧疚,也裝作不知。
今天這件事,好像一盆冷水澆在了她的腦袋上,再不知道自省,早晚得出事。
李家是寬厚,對待她和韓建昆一如親戚那般隨意和信任。
可也正因為這份信任,不是她敢于辜負的理由和借口。
在韓建昆的眼神示意下,她主動跟李學武道了歉,說了對不起。
“這是干啥,不就是幾瓶汽水嘛——”
劉茵平日里在家,多是跟秦京茹說話,兩人的相處很是和睦。
秦京茹心眼少,說話直來直去的,干活從來都不用人提醒,挺實在的。
這會兒見她如此,劉茵也覺得不太好,示意兒子別太在意這些。
“是,媽,我沒說汽水的事,是關心京茹的身體。”
李學武依舊是和煦的語氣,示意了顧寧這邊道:“你嫂子是醫生,我們家算是中醫世家了。”
“這寒氣高糖的飲品對身體如何,我們還是了解的,你看你李順大爺喝涼的嗎?”
他笑了笑,說道:“甭說我爸了,你就看我,我這年輕力壯的都不敢喝涼的。”
“當然了,不是不讓你喝,適當的解解暑氣完全可以,但你得要孩子呢。”
“我知道了,李哥——”
秦京茹的眼淚是真的下來了,不過她的心結卻是解開了。
沒有怨李學武小氣,更沒有怪李學武說她,只最后這一句便切切實實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我以前就想提醒你了,可我嘴笨,怕你聽了誤會。”
顧寧這個時候也開口了,笑了笑,對著秦京茹說道:“你李哥打開春兒就想著給你準備汽水了,知道你喜歡喝這個。”
“可終究是個涼東西,尤其是咱們女人,得注意保養身體的。”
“對不起啊,姐,還讓你替我擔心了——”
秦京茹破涕為笑,擦了眼淚說道:“以前沒喝過,只覺得這是最好喝的了。”
“正常,我剛當兵那會,覺得肉是最好吃的”李學武笑著講道:“后來上了前線,呼滿了肥油的紅燒肉罐頭吃了一個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咱們都一樣,年輕的時候覺得什么都好,什么都想攬在懷里。”
他示意秦京茹兩口子繼續吃飯,嘴里繼續講道:“在這一點上,我得感謝我爸。”
“他教給我適可而止,教給我量力而行,著實讓我少走了很多彎路。”
“當然了,咱們都是年輕人,有什么話直說了才是好的,沒必要藏著掖著。”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我拿你和建昆當弟弟妹妹處。”
“以后有啥困難了,有啥想法了,別擱心里堵著,跟你小寧姐說也行,跟我說也行。”
“嗯,我知道了——”
秦京茹笑著點頭應了,看了一眼韓建昆,對李學武和顧寧說道:“以后我倆有啥做的不對的,您直接批評就行,我愿意多聽您意見。”
“瞧瞧,咱家飯桌都成了會議桌了——”
劉茵見話說開了,玩笑道:“等會兒叫我孫子也發言講兩句。”
“我!我!我講兩句——”
李姝聽見奶奶的玩笑,舉著小勺子嚷嚷道:“小姨身體不好,我幫她喝汽水!”
這么說著,還給了秦京茹一個看我對你多好,我多仗義的表情。
秦京茹撅了撅嘴,笑著瞪了她一眼道:“我謝謝你了,還是不用了——”
這周末大嫂趙雅芳和大哥李學文坐車回了娘家,去看望爹媽。
也是王露一把火點著了趙家房子以后,面對趙家的寬容,王家無以為報,只能讓閨女以身相許的見面會。
其實就是雙方父母見面會,房子點著了,壞事變好事,讓雙方家長的提前見面有了理由。
趙雅軍的培訓已經進行到了尾聲,這個月就得跟團出發去國外。
夏中全跟李學武談過之后,回去跟王露爹媽也說了這個情況。
就像李學武跟嫂子趙雅芳說的那樣,本來已經提干了的趙雅軍,出國半年回來,必然是要提拔任用的。
如果在出國前就能把親事定下來,對兩人的發展都是有好處的。
王露爹媽原本是有些在意趙雅軍家庭的,可架不住夏中全說的實在。
仨兒子呢,還用怕閨女受了委屈?
小伙子進城工作,又不是農民,有啥可擔心的。
無非就是錢財上的擔憂,爹媽一家子人幫襯著,小兩口啥日子過不起來?
所以,就在王露和趙雅軍見面后,借著替閨女道歉的由頭,雙方家長見面了。
趙雅芳作為大姐,也算是半個家長,尤其是弟弟趙雅軍在城里的依靠,必然是要回家的。
好在這個時候她和李學文都沒有工作忙,孩子也大一點了,能回家看看了。
趙雅芳跟家里說的清楚,就是李學武講的那個道理。
雙方的家長都是奔著一個目的去的,女方又是帶著愧疚,再加上趙雅軍和王露的條件,這見面會也算是定親會了。
直等著雙方家長見面,把親事定下來,趙雅軍和王露就跟組織匯報了。
等趙雅軍回來后,兩人再結婚,便成了順理成章的好事。
四合院那邊只有老太太在家,姬毓秀最近忙案子,所以李學武一家也沒回去。
是要接老太太來這邊住幾天的,可老太太怕倆孩子嫌煙味,就沒來。
其實說孩子怕煙味,就是個表面上的理由,真實的是怕孫媳婦兒嫌棄。
李學武為了顧寧都把煙戒了,這事算是在院里傳開了。
人家不知道的,還說出身高貴的媳婦兒就是不好相處,連男人抽煙都要管。
家里人自然知道李學武戒煙除了為了媳婦,也是為了孩子。
老太太雖然知道孫媳婦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可也不想受這個拘束。
要是抽袋煙都得躲屋外頭去抽,還折騰這個勁兒干啥。
要見重孫子,只等下周李學武一家再回來就是了。
老太太不來,李學武一家難得地睡了個早覺,就連秦京茹都是一樣。
往常六點多一點就來了,今天周日,兩口子七點半了才進院。
按正常的來說,李學武讓秦京茹一個月休四天的,每周日不用來。
也就是李學武一家回大院的時間,可秦京茹心里想的多,就算李學武一家不在的時候,也是來這邊干活的。
她自己來不算,還要拉著韓建昆一起來。
不是幫她收拾屋子,就是收拾外面的菜園子,以及果園子。
最不濟也要把雞架里的雞糞收拾了,反正她總能給韓建昆安排活兒。
她自己說的,韓建昆在家就犯懶,與其讓婆婆看著鬧心,不如帶著他出來干活。
這一周一如往常一樣,雖然來的晚了,但依舊是那一套。
韓建昆在屋外頭忙活著,秦京茹準備著早飯。
昨天蒸了一大鍋饅頭,今天早晨倒是好準備,也是讓她晚點來的原因。
李學武抱著李姝下樓的時候,早飯已經擺上桌了。
他今天得早點去俱樂部,除了要忙工作以外,中午還有個踐行會餐。
求仁得仁,俱樂部秘書長周政全謀求了半年的機會來了,外調任某市副主任。
不用懷疑,這就是升了。
也別說從京城往外走不合適,合適不合適還得看具體的情況。
周政全跟李學武的情況不一樣,跟王小琴的情況更不一樣。
他是丈人的關系,一直在工安系統里任職,按部就班,規規矩矩。
但走到這一步,其實他自己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就算形勢變化了,他的路還是越走越窄。
一方面是丈人的影響力隨著他的進步在削弱,另一方面則是這個系統的特征。
想要走的更遠,更高,他就必須換個賽道。
否則在沒有突出成績的情況下,他的發展潛力也就到這了。
跳出京城,跳出這個系統限制,真可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只要在地方磨練幾年,積累閱歷,在京城強力部門工作的經歷就不會是桎梏,而是與力了。
一個有著強力部門工作經歷,且有豐富管理閱歷的干部能走到哪個位置上?
高育良了解一下。
周政全的這一次外放,從丈人那邊并沒有得到多少支持,反而是這些同學們助力頗多。
尤其是李學武在年初的那一次布置,讓他有了這個機會。
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進步和調整,他卻按兵不動,沒想到謀劃了個大的。
當然了,他最想感謝的便是李學武了,也沒整虛的,只邀請同學們在俱樂部吃一頓。
說來也是感慨頗多,職業生涯走到這一步,多少人都進入到了僵局。
不打破這個天花板,年齡一到,是會進步,可也失去了再進步的機會。
只有層層突破,才能走的更遠,更長。
周政全的丈人沒給他太多的支持,除了有工作的局限性,再一個心里也是不大愿意的。
如果姑爺比自己走的還快,到時候誰管誰叫領導啊?
李學武沒見過,但王小琴是見過周政全愛人的,據說是挺丑的。
有多丑就不形容了,王小琴一個女的都說對方丑,其樣貌可想而知了。
周政全濃眉大眼國字臉,在這個時候是妥妥的帥哥級人物。
你要說他娶了那么一個老婆是因為愛情,這話俱樂部保衛科養的狗都不信。
他現在要謀求外放,在他丈人看來就是翅膀硬了,想要單飛了。
能影響他的時候,夫妻兩個還有個穩定的保障,畢竟在他丈人眼皮子底下。
現在去那么遠的地方任職,閨女又不想跟著奔波,你想他丈人是個什么心情。
他丈人在任上還好說,周政全不會做的太過分,可又能護著閨女幾年?
所以啊,越是如此,翁婿兩人的關系越是緊張,周政全對這些同學們的依仗越是真切。
在京城什么都好說,去了外地必然要仰仗在京的這些關系。
知道他是京城下來的,地方的跑部重任必然是他的。
說是踐行局,其實他是在給自己未來的路打點鋪墊了。
身在局中,都有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不過這頓飯李學武終究是沒吃上,韓建昆急匆匆地找到他,表情嚴肅地匯報,李主任請他回廠主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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