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
“不堪離亂之人。”
楊信抖了抖劍,反手囊入劍鞘:“請不要緊張。和曹賊作對,與我便不是敵人。”
盆領鎧甲士聞言,矛鋒下壓,微微頷首。
此時,盆領鎧甲士手下的其他甲士涌了上來,盆領鎧甲士伸手止住他們,然后將手中長矛丟給其中一位甲士,向楊信拱了拱手:“多謝。”
說:“若教逃走一二個,天亮前彼輩必引來大隊人馬掃蕩,是時我等性命堪憂。”
便道:“在下雷遠,家父廬江雷緒,敢問足下高姓大名?”
雷遠?雷緒?楊信聽了心頭一轉,啞然自嘲道:“黔首蒼頭哪來什么高姓大名?稱我‘楊五’便是。”
雷遠哈哈一笑,道:“英雄不問出處。”
便說:“今夜相逢,實屬有緣。楊兄弟既視曹公為敵,便是我雷遠的朋友。”
他上下打量,看到楊信手里提著的那尾魚,不禁笑道:“楊兄弟殺敵之余不忘手中提一尾魚,想必腹中饑餓?不如一起吃些干糧?”
說:“正好,我們也腹中空空。”
沒等楊信說話,那邊不遠處傳來呼喊:“二爺,果然逮到大魚了!”
雷遠笑了一聲,與那邊招了招手,接著對楊信道:“此間若無楊兄弟相助,這條大魚今日怕是拿不穩。楊兄弟,船上財貨有你一份,且隨我先取了財貨,再填填肚子好說話。”
言說間,他伸手來拉楊信胳膊,十分有些熱情。
楊信瞥了那頭一眼,分明河岸處停靠了一艘走舸,此時幾個雷遠麾下的甲士,正那走舸上驅趕下來一群船夫。
便聽雷遠說道:“白日里我們發現這艘走舸,見正好順路,便一直沿岸綴著。先前三更時候,趁這走舸歇夜,教我手下擅水者鑿穿船底,逼迫曹軍甲士上岸,才能將之一擊而破。”
楊信聽了,削微避開雷遠來拉胳膊的手,搖頭道:“你們的戰利品與我無關,我緊急要回汝南,沒有時間盤桓...”
雷遠一聽,忙把頭盔的面甲掀上去,露出驚喜的臉:“楊兄弟要去汝南?!”
他一拍大腿:“豈不是正好順路?!”
楊信這才發現,雷遠竟然面容稚嫩,面相不過十六七歲。
“順路?”
楊信道。
雷遠連忙點頭:“可不是么。”
說:“楊兄弟或許不知,我這一行的目的,就在汝南。”
他說:“我父響應江東孫侯號召,起兵抗曹,然則孫氏盤桓合肥,攻打數月不下,以致我等局勢日艱。”
“曹公麾下大將張遼兵鋒直逼灊山,所過處,村寨俱毀,老少皆亡。我不得已,只能兵行險著。”
說:“我打探到曹公囤糧之地在汝南,于是帶著我這些弟兄,冒險越過戰場深入敵后——曹公勝袁紹,便是烏巢一把大火,若我能燒了曹公糧草,亦必能迫使其退兵。”
原來赤壁大勝之后,江東孫權心氣高漲,親率十萬大軍渡江,意圖趁勝再吃曹操一茬;并發檄文,畫大餅,激發淮南之地幾路豪強起兵抗曹。
以雷緒、陳蘭、梅乾為首的淮南豪強群起響應,他們以小股兵馬從旁襲擾,搞的曹操煩不勝煩。
這些淮南豪強此時敢于起兵抗曹,一是因為曹操在赤壁戰敗,損了威望,二來淮南豪強對曹操一直沒有好感,三便是為孫權畫餅所誘。
因為此時淮南的各路豪強,尤以其中最大的幾股,都可以算作是袁術的殘余勢力。譬如雷緒的族兄雷薄,便曾是袁術麾下的大將;陳蘭本身就是袁術手下的將領。
袁術的敗亡,主要原因歸結于曹操。而且曹操喜歡屠城,當年攻打袁術的時候,淮南民眾深受其害。
所以這些人響應了孫權的號召,跳起來跟曹操對著干。
然而孫權拉胯,以絕對優勢的兵力攻打合肥,數月不下!然后曹操親自率領大軍南下,孫權畏懼,已經開始退兵了。
他這里一退兵,就把這些跳起來抗曹的淮南豪強架在了火上!
沒了孫權大軍的牽制,淮南豪強這幫烏合之眾,如何抵擋得住曹操的兵鋒?!
曹操手下的猛將張遼已經在廬江開打,豪強們的兵馬抵擋不住,只能退入山區,然后本就凋零的淮南老百姓就遭了殃,被一路屠殺過去,村寨俱毀,老少皆亡!
在這樣的情況下,雷緒次子雷遠決定兵行險著,意圖效仿曹操火燒烏巢的戰例,給曹操也來一把火。于是他帶著手底下幾十號親信人馬,憑借對淮南地理的熟悉,避開曹軍眼線,一路摸到淮河邊兒來。
楊信心中在思考。
“在我記憶的歷史當中,淮南豪強響應孫權,起兵抗曹,卻被孫權坑的滿臉是血。陳蘭、梅乾等俱死,雷緒最后帶了數萬眾橫穿大別山區,到荊州投了劉備。”
“歷史三言兩語帶過,這一段根本沒有‘曹操糧草被焚’的記載。說明雷遠的計劃必定失敗,甚至身死。否則以其帶數十人橫穿戰區、圖謀燒毀曹賊糧草的膽魄,若不死,必定揚名。”
楊信心思轉動之間,忽然有了想法,他決定摻和一手,給雷遠提供一些助力。
他說:“這樣機密的事,你卻敞開了和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說,不怕走漏風聲嗎?”
雷遠笑起來:“楊兄弟毫不猶豫斬殺曹軍甲士,以曹公的嚴酷,已屬必殺行列。我有理由相信,楊兄弟視曹公如仇寇之言不虛。”
說:“我帶數十人圖謀焚燒曹公囤糧,這是冒險之極的做法,既如此,何妨再多冒一分險?”
說著,他正色道:“楊兄弟既然也要去汝南,我這里冒昧多問一句,楊兄弟對汝南地理了解幾何?”
楊信笑了下,道:“我家就在汝南。”
朗陵份屬陽安郡,而陽安郡是曹賊析分汝南郡一部分置的新郡。
他說:“不過我對汝南全地理了解不多。但你的目標既是曹賊囤糧之地,便也是巧了,別地兒我不知道,這曹賊囤糧之地,我正好知道!”
雷遠和左右甲士頓時都露出了大喜過望之色。
楊信卻微微搖頭,說:“燒了曹賊囤在汝南的糧草逼迫其退兵,計策雖然不差,且我還知道曹賊囤糧的具體位置,但僅憑你們這幾十號人,恐怕辦不到。”
說:“曹賊喜歡燒別家的糧草,所以對自家的糧草看得十分要緊。囤糧處有重兵鎮守,多的不說,三兩千精兵怕是有的。”
雷遠大笑一聲,精神振奮之極:“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
果然有氣魄。
他說:“我對淮南的地理了如指掌,但對淮北,我卻一頭霧水、茫然不知。我深知莽撞殺入汝南,燒毀曹軍糧草的可能性很低,但我既然決定這么做,哪怕是喪了性命,也不會放棄。”
然后笑起來:“天幸這里遇到了楊兄弟你,便如黑夜中一盞明燈。”
說話間,他鄭重一揖到底,說:“懇請楊兄弟為我等指出一條明路!此間大恩,銘記于心,來日必報!”
說到這里,他反手指了指不遠處那艘走舸,說:“船中必有橫財,楊兄弟只要答應助我,這一船財貨,我分文不要,但憑楊兄弟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