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這都還要戰斗嗎?!
但果然,這才是真正的武者!
在安靖壓著自己墜落在地時,謝孤肅不得不再次重振精神,震開意圖直擊自己的對方。
因魔氣入體,他此刻已經看見了許多幻象:當年御神大廷的御使與叛亂的鬼神廝殺的場景,那紛亂紀末大劫,野蠻搏殺的一幕幕,真實不虛,直沖他顱首。
而現在,安靖的身影與當年的鬼神重疊,兩人同樣失去了武器,同樣要近身搏殺!
趁著安靖失半臂,墜落時略偶失衡,謝孤肅在砸落在地時一個側翻,比安靖更快一步起身,而后雙手出招,運起泰冥宗人人都會的泰府長拳,帶起兩股徹骨寒風,一上一下閃電般襲出,同攻紫府丹田,攻向安靖!
沒有武器,就不能攻伐?大謬!即便是以操弄幽冥鬼神的泰冥宗,以劍法為名的觀溟劍,仍然有扎實無比的手上功夫!
面對這急速而來,籠罩自己周身破綻的泰府長拳,失去半臂的安靖不僅僅沒有驚惶,更沒有懼意,甚至露出一絲懷念。
說實話,比起各種武器,他的確更擅長拳腳擒拿。
生死關頭,他再一次開啟執天時,以超越自己極限的五倍速,把握住謝孤肅閃電般襲來的拳中空隙!
他運踵蹬地,立住拳架,身體微曲橫側,左臂曲肘爆發,鐵山靠!
這一靠,太白皓靈神禁令周身宛如最嚴密的卯榫結構,層層力量疊加,同時爆發力量,宛如敲響了接連不斷的激昂鼓點,而在鼓點最后的一敲中,雄渾勁力勃發,迸發雷鳴,宛如山岳橫移,撞上謝孤肅的右拳!
這一肘下去,安靖自己當場左臂肘骨破碎,但謝孤肅的拳也筋斷骨折,被當場震開。
只是,終究有力量差距,安靖的破綻更大,在他身形不穩的瞬間,謝孤肅雙目一凝,他左手回轉,豎起掌刀,周身筋絡猛地繃緊灌輸勁力,要借著身軀偏移的勁力斜斬向安靖脖頸,將這年輕武者梟首當場!
但安靖等的就是這一瞬間!
他右臂已失左肘粉碎,謝孤肅這一擊根本就沒考慮過安靖還有反擊的可能,但這大宗武者或許是根本沒有陷入過真正的絕境吧——他或許輸過,敗過,掙扎過,奮起過,他有著足夠強韌的意志和堅定的斗心,但他唯獨缺少了一點。
那就是瀕死時求活的掙扎!
雙目睜大,眸光暴起,安靖怒目圓睜,從肺腔中爆出最后一口氣,能夠聽見,沉重無比的心跳聲在其胸腔的深處鼓動——他前腳掌踏地,上半身卻脫力般急速向前跌落,但與此同時,他轉動腰部,足下發力,小腿如同彈簧一般蓄力而后爆發,整個人立刻從站的筆直的旗桿,化作一桿向前直戳的大槍,帶著玄金色的雷光,猛地刺出!
從頭到尾,安靖都在沖鋒,都在前進,而這一次,他便不是沖鋒,不是前進——他就是一顆炮彈,一道劈落的閃電!
安靖那只已經失去前臂的右手,就這樣攜裹著狂暴無比的力量,硬生生地轟向猝不及防的謝孤肅的胸膛!
嗖!嘭!
手刀橫削,削去了安靖長發末梢,但安靖手臂臂骨卻帶著雷霆炸裂般的狂暴力量破開了謝孤肅的血肉,貫穿了他的心臟。
傷病劍氣,全力爆發!
陰陽輪轉摧生滅,所有安靖之前承受的,源自于謝孤肅的陰煞劍氣,連帶安靖自己的武脈陣基,全部都一股腦地混做一團,化作陰陽破滅的雷光劍意!
積蓄已久的力量,連帶安靖的武脈根基一同轟出,厚重沉悶的肉體撞擊聲響起,肉眼可見的沖擊波化作圓環爆散,蕩清了周邊所有的灰塵和雨幕,周邊的空氣乃至于魔氣全都被這一擊的余波驅逐,將四面八方的灰塵土石全部吹散!
“你…”
謝孤肅抬起手,抓住安靖的手臂,想要將其拔出推開,但第一時間居然沒有力氣,動作失敗。
他嘴角溢血,神色無比復雜,帶有不甘,亦有欽佩,還有一絲可惜。
神藏真人的心臟根本不是弱點,但破滅劍意貫穿了他的體內陣界,將規整的小三界變得一塌糊涂,甚至開始互相沖突,互相湮滅!
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安靖卻不管不顧——怒喝一聲,傷病劍氣再催,臂骨處有無匹劍意凝聚,延伸出一柄黑白二色的神通氣兵,化作殺生長劍,猛地爆發,徹底貫穿了謝孤肅的軀體!
不僅僅如此,安靖那蘊含著無盡金煞血煞魔氣的血液,也如同劇毒一般滲入謝孤肅的體內。
熔巖般翻涌的可怖熾熱在體內釋放,血煞毒氣帶著沉重冰冷的金煞腐蝕筋絡,溶解血肉,安靖自己能承受的煞氣,乃是其他武者完全無法承受的劇毒,哪怕是神藏真人,在被破滅劍意破開神通法軀后,此刻也不比其他武者好上多少。
狂暴的力量驟然爆發,將安靖震開,但殺生卻仍然留在謝孤肅體內,他站在原地,身軀微顫,向后退了半步,周身玄冥陰氣猛地在身后凝結為一輪明月劍輪,化作月生滄海之象。
殺生崩碎,化作電弧消散,傷口無血,卻隱約可見內里處翻騰的混沌之景。
謝孤肅緩緩抬起頭,看向遠方,緩緩從坑中爬起的安靖。
“宗里派錯了人…”
他喃喃道:“本以為你是九黎兵主,故而派了可以壓制軍勢,以月生海,幽而抑之的我…誰知你居然是天命?還是煉體如此之強,生命如此之堅韌的天命…”
“嘿嘿,天命,天命…我居然有幸,與天命交手…應該派煉體那群人來的,他們才是真的克制你這樣的…”
謝孤肅的聲音逐漸輕了,淡了。
他心中浮現出許多想法,閃過很多記憶。
劍士并不覺得后悔,也不認為這次襲擊有什么卑劣,自己成功了可以為宗門處理掉最大的麻煩,自己失敗了也無非就是敗北,武者應當要有承認自己失敗,迎接死亡的勇氣。
只是有些可惜了,自己的身后名…謝孤肅如此想到。假如大家知道自己是敗在天命手上,或許就不會太看低自己吧?
哈哈,說來可笑,那赫武昌也是倒霉,自己好歹還知道這家伙是帝君神命,準備了一番才過來,但那家伙就連安靖是什么神命都不知道,比自己更加倒霉呀。
那么下次呢?下次會有人猜測安靖是天命嗎?應當不會…可惡,這小子恐怕還能騙人騙一段時間呀。
說實話,謝孤肅還真想看看,宗門若是知道,他們招惹上了一個天命的話,殿中的那些老頭究竟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不不不…這樣不夠有趣,這樣…
不夠驚喜。
“嘿,小子。”
抬起頭,謝孤肅笑著對安靖道:“我要死了,我本來應該有機會把你是天命這個消息傳出去的——但我突然又不想了。”
“你要怎么謝我?”
“謝你?謝你把我打成這樣?你別以大欺小我就謝你!”
將自己被切下的手撿回來,勉強按在手腕上,安靖實在是沒力氣吐槽了:“說真的,你此刻若是再提一次劍氣的話,我是真的沒啥辦法了。”
“更何況,你想跑隨時都能跑,現在也為時不晚。”
“晚了。”
此刻,鐘聲在幽界碎片外側響起,伴隨著浩蕩金陽的轟鳴,勘明鐘的力量橫掃萬千,震蕩幽冥。
謝孤肅側過頭,看向勘明鐘的方向,一道道雷霆從他體內溢出,迸發,就連他的身體都在不斷裂開縫隙,閃動著漆黑的電弧,破滅真雷入體,加之渾濁煞氣與魔氣沖擊神海,他已沒有力量去調整體內陣界的平衡,一點一點步入消亡。
而安靖聆聽著鐘聲,不知這勘明鐘究竟是早是晚,但如今,自己的確全無反抗之能,有了勘明鐘庇護,卻是不懼那大辰使者和幽巡使殺回來了——而眼前這位泰冥宗劍客也不可能逃脫。
“就這樣吧。”
聆聽著鐘聲,謝孤肅身后的月海劍輪破碎,消散了。
他閉上雙目,不知是嘆還是笑道:“未至滄海月落處,不信人間有死無…可惜,可惜我是神藏,真希望堂堂正正,與你同階,酣暢淋漓戰上一場,敗了也無妨…”
他閉上眼睛,周身崩碎,化作漫天月華碎片。
第一次,謝孤肅迎來了真正的敗北。
迎來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