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山大域向東南,穿過整個衍道大域,便是大辰帝朝,乃至于北玄祭洲的中心北玄神京。
整個大洲因一大域而得名,此大域因一城而得名,而這一城,因一人一血而得名。
此城既在人間,也在云端,更在九幽之下。
大辰初代圣祖,玄冥真武帝君玄天祭于此地渡過始成住壞四紀五劫1,定倫理而鼎天下,制天憲而治世間,其神意烙印令神京橫跨三界,成就了這北玄祭洲最大也最不可思議的洞天福地。
幽世神京·城郊邊緣,幽黎海畔。
漆黑的熱雨拍打在玄甲披風之上,渾濁的雨絲穿過提燈的光芒,令幽藍色的燈火搖曳不定。
幽世永雨,匯聚成海,故名幽溟。
與人間不同,這雨是帶著灼熱執念,滿蘊苦痛,悲傷與哀慟的淚之雨,是億億萬萬年來無窮生靈不甘不息不滅的悔恨。
一位‘玄甲密衛’站在無人的幽世山丘上,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手中的綢緞圖卷。
一條由暗金色的血線勾勒而成的條紋,筆直地從神京離開,曲折地穿過洪江大域,來到了瀚海。
在這里,它稍作停頓,而又一路順流而下,來到了西山。
這暗金色的血線最終重重地停留在了一個點上,那血釋放的氣息令所有蟄伏在幽世中的魔怪異鬼全部都退避百里,在幽藍提燈的照耀下,顯得無比威嚴神圣。
‘玄甲密衛’注視著那個小點,他的目光好似已穿過了圖卷與無盡虛空,看見了大辰北端的邊疆,看見了那五座屹立于極北莽荒中,遙遙與神京相望的五座神山。
塵黎五宗…這就是她找到的破局之地?倒也不愧是同樣的血,無論是思量還是本能抉擇,她都找到了正確的答案。
但正因為正確,所以可以推斷預測。
‘玄甲密衛’放下手中綢緞,輕聲對虛空道:“你們在勘明城鬧出那么大的動靜,居然還未功成,據點都給人破了?”
“既然如此,那咱們交易作廢。勘明城多少還算有點價值,不能這么隨意喂給你們。”
隨你,這次的確是我們的失誤,但已收的項款,我們不會退風凝結為活物般的黑色霧氣,有聲音從其中傳來:還有其他交易嗎?這里價格和上次一樣 “別太貪婪。”‘玄甲密衛’抬起頭,眸光冷漠道:“上次的價碼千年未必能有一次,若不是…”
他不再多言,而是冷哼一聲:“三天。”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漆黑的魔紋虎符,下令道:“你們雖然已經失敗,但多少還有點力量…調動你們最后的人手,無論是血祭還是什么其他法子,污濁勘明城地脈,封禁一切地脈神通!”
“也令那位逃家的小女孩知道…躲起來是沒用的,哪怕是把整個勘明城的地脈都燒了,我們也能找出她來!”
虎符微微綻放光芒,帶著幽寂之意的波動擴散,令風雨之聲都消失,化作純粹的寂靜。
見此虎符,漆黑的霧氣微微一顫,似是極其恭敬——但這恭敬只針對虎符,而并非那‘玄甲密衛’。
而聽令后,霧氣旋轉,化作漩渦,消散在幽世大雨中,祂的聲音逐漸悠遠:這是上次交易的結尾,下次呼喚我,還是一樣,報好價碼…
‘玄甲密衛’沉默地注視著黑霧消失的方向,掩蓋在頭盔背后的金色雙眸似乎瞇起,正在思索些什么。
然后,他回過頭,看向神京在幽世的倒影。
和現世不同,長江大河般的靈脈地氣,近乎無窮無盡的人道龍氣與真武煞氣,在這陰雨連綿不絕,一片漆黑晦暗的幽黎溟海中,建起了一座金碧輝煌,巍峨壯闊的大城!
但,就在這座大城的中央,卻并非現世神京中央,那座直抵穹頂的玄天宮,而是一棵碩大無朋,支地撐天的巨樹!
巨樹表皮灰褐斑駁,粗糙的樹皮溝壑縱橫,宛如刀劈斧鑿,而蔓延至四方的虬龍根系涵蓋八極。
無窮無盡金紅色的龍紋葉與紫青色的花果宛如燃燒至極致的烘爐烈焰,其虹色火光照徹幽世,庇護著此方的神京投影。
燭照窅冥應天不死樹 天色玄幽,神樹光影朦朧,屹立于天地中央。
于幽世,有燭照不死樹鎮守氣運。于現世,有玄天百官諸將統領八方。于九天,有天海九脈神陣梳理玄真諸煞。
大辰正乃鼎盛之時,政事堂眾正盈朝,圣人垂拱而治,即便偶有瀚海魔災,北荒霜劫那般小災小難,也不妨礙神京歌舞奏樂。
如此,才能被稱之為天宗帝朝!
站在這神京邊緣之地,‘玄甲密衛’突然笑了起來:“所以,無論是誰,都想要成為這一切的主宰…”
“四哥,你和伱的女兒…難道能例外?”
西山邊疆,勘明城。
幽如晦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一次抉擇,一道圣旨,一次沖突,一次戰斗和一場屠殺。
她…逃離了那個戰場。
孤身一人,承載所有的希望。
她要逃出去。帶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帶著父母殷切的,最后的希望,帶著…
一個不為人知的真相。
她必須要活下去。
如同打在思想上的鋼印,母親留下的祝福其實并非是祝福,而是近乎詛咒的烙印:逃走,活下去。
不復仇也沒有關系,只要你(我的孩子)可以活下去。
但是…
幽如晦想要反抗。
活下去?
活下去又如何?
已經沒有人會夸贊她了,也沒有人會擁抱她了。
成功,隱姓埋名,孤獨地尋覓一個無人知曉的城市山村,然后就這樣活下去,將一切都交給名為死的裁決來帶走…
這真的…是她想要做的?
她想要…想要…
“報仇…”
喃喃自語,幽如晦從夢中醒來,她感覺到頭在劇烈地,撕裂一般地痛——她不能思考復仇,她只能逃。
只能活下去。
“好痛,好痛…”少女輕聲呻吟著,即便是痛徹骨髓也不敢痛呼出聲。
但很快,一股‘炁’傳來,撫慰了這痛苦。
感覺好多了的幽如晦察覺到,自己正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槐大娘的腦后顯化出了朦朧的光輪。
一股溫暖的氣從老太太體內轉移至她體內,令少女渾身暖洋洋,之前強行呵斥地脈造成的反噬之傷已經全數痊愈,而嘗試突破神魂烙印導致的劇痛也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等等,大娘!”
但幽如晦卻沒有半點高興,而是極其驚慌地起身,掙扎離開了槐大娘的懷抱,站立起身:“你這是做什么?!還魂借氣…”
“你為何將你儲存的‘炁’轉移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