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魚飛舟朝著安平府飛去,由于和大通府挨著,以箭魚飛舟的速度,一天就夠了。
趙興出來透透氣,龍肖則專心的駕馭飛舟。
一天時間,足夠龍肖這個神經大條的武夫從傷感中走出來,這會又話多了起來:“怎么老是下雨,搞得我都看不見了,你能不能讓這雨停了?”
趙興道:“一府之雨數,怎么能說改就改?我是不想活了嗎。”
要是平常時期,內陸之地,雨水多點少點都沒什么關系。
可現在是平蠻大戰開啟前夕,大通府和安平府又都是邊境重地。
趙興這種小卡拉米敢修改雨數,別管是不是十陽洞天的天才,就是十大洞天的天才,兵部砍起頭來也是毫不手軟。
龍肖也是沒話找話:“我們已經到了安平府地界,話說兵界怎么給你這么個任務,連陰界的事都要管。”
陰神居陰界,和兵界的作用類似,但要進陰界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死人,其魂魄如果沒被滅,自動被陰界吸收,若沒被封陰神,過一段時間就消散。
這個持續時間,通常是三五代人。
因為三五代之后,后輩基本不敬香火了,自然就消散。
一種情況是修到三品元魂境,可以擺脫命魂住胎的束縛,前往陰界。
陰界并非大周打造,而是上古有之。
進去難,但出來卻不難,香火接引,法術招魂、甚至陰陽交匯自然誕生入口,都可讓陰魂出陰界。
趙興先前在谷城撈偏財,那種情況屬于陰陽交匯,入口出現,也因為游魂因為其余異常原因進不去,停留在了陽間陰地。
所以,新的氣運王朝誕生,第一時間就是接管陰界,確立陰神制度,避免陰魂為禍人間。
龍肖的這個問題,趙興也細想了一下。
“七品之境,不唯司農,所有職業都可請神,可能我完成九環任務,被封七品官的機會很大,所以才有此培訓。”
“龍肖,你請過神嗎?”
龍肖點了點頭:“請過一次司命公,一次巨靈真君,不過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
“才兩次?代價如何?”趙興前世起來的時候,陰神制度已經開始出現問題,所以他玩得較少。
但請神需要代價,主要是送回去的環節難。
“兩次已經很多了,代價可不小。”龍肖道:“軍中武者請神,通常要以精血為媒介,我第二次請巨靈真君,是到了生死關頭,不得已,付出了五成精血為代價。”
“那次我少說折壽10年,后來賜爵去了神廟注壽,也不知道補回來了多少。”
龍肖回憶道:“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當時的情況太危險,如果不請,直接就死了,哪里還顧得上折不折壽呢?”
“還是祭祀好啊,他們請神代價很小。”
趙興道:“那也得看奉的是哪道神仙,如果跨度太大,祭祀也要折壽的。”
龍肖道:“具體我就不懂了,但我感覺能當祭祀的,都很厲害,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趙興點了點頭司儀、祭司,為什么說是前期神職?
因為他們太強大也太全面了。
但凡大周所冊封之神,無所不請!
尤其是軍祭司,七品之后,幾乎能請到任何一種職業的陰神上身。
上了身,祭司就擁有了這個陰神生前的部分能力。
所有的職業都可以請神,但請神的限制太大,基本只能請本職業神靈。
祭司卻能請所有,比如現在一個八品祭司,可以把曹溪真君請神上身,那么他就能呼風喚雨,短時間內相當于一名軍司農了。
如果請東湖伯,那立馬成為大肌霸。
神職,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超神職業。
趙興當時在谷城,都不是沒想過轉司儀來爽一爽,后面成為祭司,那真是同階無敵般的存在。
但為了長遠打算,最終還是放棄了一時之爽。
因為祭司太依賴于氣運王朝這個體系,一旦陰神制崩塌,祭祀就跌落神壇了。
那時再請神,沒了束縛的陰神可不會乖乖的給伱賣命,基本都是拿錢不辦事的主,要么就是代價大得離譜。
司農要是為禍地方,造成的破壞力大,所以對司農的審核提拔,尤其是軍司農,更加苛刻。
但跟軍祭司一比,還是嫩了點。
“祭祀確實是強。”趙興道,“無非必要,我也不會請神,這次去安平府,我估摸著就是個陪審員的性質,這項任務上,真正做事的也不是我。”
趙興看得比較透徹,他一個司農,接這個任務,就是出點意見,不可能真正讓他去干掉那些陰神。
說白了,就是去耍耍嘴皮子。
陰神制是所有官員都得了解的,軍司農在外征戰,若是請神,可千萬別借到了什么邪神之力。
否則軍司農邪神之力,那破壞力可真是要了老命。
安平府的現任府君崔哲是正四品下。
安平府神廟大祭司韋弘卻是正四品上,比府君還高半級。
趙興在抵達安平府城后,先去府城司農監報道,爾后通過司農監的渠道,投帖去府城神廟。
這個過程中自然將神廟大大小小的官員名單看了一遍,趙興隱約覺得韋弘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為表看重,安平府神廟派出了一隊祭司出動,讓趙興跟隨這隊祭司辦事。
第二天得到名單時,趙興在名單上,看到了有個叫韋玄成的名字,頓時眉頭一跳。
“嘶,原來是他,這又碰到一個狠人啊,這是都趕來吃平蠻大戰這碗飯?”
趙興看著名單,不禁無言以對。
韋弘還沒什么,他這個正四品,后來最高只做到了正三品上,而且還是皇陵祭司,沒什么實際權力。
但他這個小老弟韋玄成在武帝時期做到了宰相!
此人最大的成就,就是改革‘陰神制’上面,他一手操刀了‘毀宗棄廟’正策,為武帝解決了陰神逐漸過多的煩惱。
當然最后下場也很慘,武帝之后的元帝朝,韋玄成連墳墓都被人挖了,還被人剔除了宗廟,最后還被人從陰界揪出來。
鞭尸鞭魂,魂飛魄散,此人正是死在了自己的正策下。
“趙大人為何一直看著我?”翌日神廟派來接趙興的,正是韋玄成,不過他此時只是個從七品祭司。
韋玄成出身大族,傲上卻尊下,他對身份地位高的越是不在意,反而對底層民眾十分尊重。
此時的韋玄成,不過三十歲,卻已經是從七品,又有正四品的老哥,可謂是前途無量。
“韋大人容貌,與我一故人相似,一時間出了神,還望韋大人莫怪。”趙興拱了拱手。
其實他也就愣神了一秒,但祭祀對念頭十分敏感,于是他連忙找了個理由敷衍,緊鎖心神,不再多想。
韋玄成也沒在意,畢竟他比趙興大不了多少,可以說都是年輕人。
“趙大人請。”
“韋大人請。”
趙興和龍肖,跟著韋玄成上了飛舟,先到了府城神廟。
然后又拜見了這次負責帶隊的偏殿祭祀,正六品下官員‘貢明’。
跟隨著三十二名祭司,包括韋玄成在內,上了一艘‘云雨樓船’。
接下來的任務完成方式如下:
貢明會帶著趙興前往52處民間神廟。
每到一地點,趙興將給出民間神廟的處置意見:去或者留。
他會待在云雨樓船內部,不下去。
接下來府城祭祀會進行實際處理。
并不一定按趙興的意見來。
如果趙興的建議被采納過半,則算合格,可評丙。采納七成,可評乙,采納九成,可評甲。
“這個任務說難不難,說不容易也不容易,無非就是兩個選項,去和留。”
“你可以碰運氣,哪怕只說一個字,去或者留,只要最終的建議和神廟行動一致,就算過關。”
“哪怕你對神廟政務一竅不通,假設你運氣好,連續猜對26次,都能過關。”韋玄成陪坐在一個雅間,他是負責給趙興傳話、解釋的人。
“你的意見如果能言之有物,被貢大人采納,即便猜錯幾次,只要相差不大,也能給提一級,趙大人明白了嗎?”
“是,多謝韋大人提點。”趙興拱手。
也就是說這個貢明和邱明逸是一樣的,在給他打分這件事上面,有很大的自主權。
在樓船上等待了兩刻鐘,很快第一個地點到達。
韋玄成先是出了雅間,爾后去而復還。
“第一個地方到了,貢大人讓我問你,嚴光廟該如何處置?”
趙興思索片刻道:“應當去除廟宇,毀其金身!”
韋玄成道:“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沒有我就回復了。”
趙興點頭道:“不唯這一處,下官對安平府五十二處的廟宇,都是一個態度,那就是去掉這些民間廟宇。”
“其原因有三。”
韋玄成伸手道:“請講。”
“其一,安平府民間私設廟宇,其中有些雖算不上邪神淫祀,甚至偶有功德之舉,但兩百年間要維持陰神進階,已經靡費巨大。”
“按大周的陰神祭祀制,正神尚且有年祭、月祭、四季祭、日祭,此等不再朝廷冊封之內的陰神,所需祭祀便更多了。”
“下官不通神殿政務,但頗懂數術,可給韋大人,和諸位神廟的大人算一筆賬。”
“以嚴光廟為例,兩百年間要進階,它必須維持十年大祭、年年小祭。”
“大祭之年則必須日祭,每日需四次,每次需以三牲之禮為祭。即牛、羊、馬、絲綢、玉器、銅器、共計一百六十件。”
“即便祭禮可重復使用,一年仍舊需上食一千六百九十五次,其余五十一座廟宇,雖不如嚴光廟勢大,但下官算了算,這五十二座廟宇,共計需上食三萬四千四百五十三次。”
“每逢月祭,還得請衛士抬神像游街、請廟祝、家臣、樂師、每次出動,必不少于三千人,一年出動人次達到了十萬之數。”
“每當游街,信奉的百姓會買香燭、紙錢、甚至還會投銅錢至功德箱,十萬人次就算每次只投10錢,也是十幾萬兩,而事實上這個數目只會更多!兵界都無法統計。”
“這還只是一年,只說那些私設的神廟,安平府可是還有朝廷冊封的正神啊!百姓不信則罷,若信,則寧愿要自己過得窮苦,也要供養信奉的神靈。”
“兩百年間,這52座廟宇吸取幾代民力,何以億萬計?受益者又真到了百姓身上嗎?”
“即便那些陰神有所謂功德之事,何須野神來做?!”
“吸取民力,越權專私,此為第一該殺!”
趙興的聲音擲地有聲,韋玄成聽完后頓時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這話,太對他的胃口了!
原本他都還沒想過這么多,可趙興拿數字羅列,頓時就讓韋玄成火冒三丈。
是啊,何其靡費?!
放到一代百姓身上或許不明顯,可是這兩百年來累積,數目就驚人了,趙興說的話十分誅心,既然有靡費,自然有受益者,受益者是誰?
當然是世家宗族!
他們就仿佛蛀蟲趴在百姓的身上持續的吸血。
總有一些民眾會被這些人愚弄而不自知,拿出自己的血汗錢,還要為他們稱頌。
趙興不愧是司農,以財政的角度作為處理依據,頓時就打動了韋玄成。
韋玄成作揖一拜:“趙大人之分析鞭辟入里,讓玄成醍醐灌頂,請受我一拜。”
“不敢,只是些狂妄之言。若有說錯之處,還請韋大人諒解。”趙興連忙起身回禮。
實則他說的,都是韋玄成后來在廟堂上向武帝進獻的正策。
當然,現在這些,并沒有韋玄成后來那么夸張。
韋玄成那可是連皇陵都要改革,他提出‘五廟制’,即皇帝、后宮妃子、郡主、郡王這些五代子孫后,就不要祭祀了,要祭祀,就去祭天子廟。
趙興這還是收著說,跟后世韋玄成的大刀闊斧相比,他現在的話,不過是一根針罷了。
足以刺進韋玄成和神廟祭司們的心里,但又不會顯得太過分。
“請趙大人繼續說其二、其三。”韋玄成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他很想知道,趙興還有什么獨特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