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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冬評與廟考,景新十六年

  天寒地凍,時近黃昏。

  谷城之內人家,煙火次第亮起,將漫天的陰霾襯托得格外沉重。

  地上積雪盈尺,天上仍舊在下,仿佛越下越大。

  凌冽刺骨的北風,吹起地上的雪,將整個谷城都變得白茫茫一片。

  “嘎吱、嘎吱。”

  趙政踩在厚厚積雪上,肩膀背著粗壯的繩,與地面斜成四十五度,小臉漲得通紅。

  “咿呀!”

  他鉚足了力氣,想要將后面的鏟犁拖動,但積雪太厚,鏟犁深深陷在雪中,任他怎么使勁,都無法在前進分毫。

  “噗通”

  腳下一滑,趙政整個人印在了雪里。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趙政氣喘吁吁:

  “大哥,我拖不動啦!”

  趙興將鏟犁從雪地里抽出來,靠墻一放:“起來,去換小鐵鍬,繼續鏟。”

  “噢。”趙政撲騰著從雪里爬起來,從家中的院子去拿鐵鍬。

  各人自掃門前雪,此時的康平坊,陸陸續續有左鄰右舍出來清理積雪,為人馬通行騰出一條道路。

  趙興抬著頭,看了看天空,也感覺到了一絲冷意。

  如今已是小雪節氣。

  離上次的玄天教襲擊事件,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小雪節到下大雪,大雪節到沒有雪。”

  “一候虹藏不見;二候天氣上升地脈下降;三候閉塞而成冬。”

  “在這個節氣,我連感應地脈都變得有些困難了,行云的高度也無法壓得太低了。”

  “不過冰雨法術威力只增不減,地脈雖然下降,但陰風只要能招出來,威力同樣比之前增強不少。”

  趙興帶著小老弟將門前的雪鏟得差不多了,隨后提著幾斤蔡夫人制的腌菜和臘肉,還有魚干,朝著薛府走去。

  到達薛府,無需通報,門子見了趙興就直接開了門。

  老司農此時正在院內一處高灶前忙活。

  “老師,怎么這么早就起來釀小雪酒了。”趙興放下手里的東西,跑過去搭手。

  “沒什么事干也閑不住。”薛聞仲笑著接過趙興遞過來的長勺,站在梯子上往酒窖中攪拌。

  柴房內有一個穿著薄衫的青年,抱著一捆柴走了過來。

  他和薛聞仲有六七分相似,正是已經刑滿釋放的薛柏。

  “小師叔。”

  “嗯,給我吧。”趙興將薛柏手中的柴接過來。

  薛柏是老司農的孫子,在立冬之后沒幾天就被放了出來。

  當時趙興還隨薛聞仲一同去郡城接了趟人。

  出獄的時候薛柏說話不緊不慢,表現得恭敬有禮、在得知趙興是爺爺的弟子后,他便尊稱趙興為小師叔。很難和那個因爭風吃醋把人打傷的放蕩青年聯系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牢里挨了毒打,總之和薛柏接觸幾次下來,趙興的觀感還挺不錯。

  薛聞仲也更開心,孫子能改過自新,那是再好不過。

  學生又表現出色,青出于藍勝于藍,所以這些天薛聞仲心情很好,見誰都是樂呵呵的模樣,連精神狀態都比以往好很多。

  忙活了一陣,薛聞仲從梯子上下來。

  “你不用老是來看我,冬評之后,立春就是廟考。”

  “朝廷的考核,尤其是理論,會涉及十九州不同地域的天時地利以及植物,你還是該多多學習,專心備考。”

  “是,吃完飯我就回去看書。”趙興道。

  “吃飯還早得很,看書去我書房里看吧。”薛聞仲拍了拍手,微笑道,“我現在能教你的,也就這些理論知識了。”

  十二月七日,大雪。

  東湖都已經結起了一層厚厚的冰,谷縣周圍的許多水道都已經冰凍,無法通行。

  唯有幾條主流江道還在勉強運轉,不過也極大的影響了南陽郡的商業活動。

  因為南陽郡比較吃水道運輸交通,如果不能保證漕運,凍上個一兩個月,城里的物價就得飛漲。

  “大雪冰凍南陽各地,谷城也受了災。”

  “這算是一場程度不低的冰災了。”

  “往年南陽郡,都沒有這么極端的天氣過。”

  冰災降臨,各地司農監官員也開始忙碌起來。

  由于涉及整個南陽郡,單單一縣之地解凍都還不行,還得由郡里統一調配。

  否則伱谷城這截河道解凍,要不了一天,上游的冰層就會飄過來,再度凍住。

  對下游也有所影響,水流會溢出冰層表面,還不一定會造成什么影響。

  要是冬天再來場洪災,那可真是要了老命。

  陳時節要站好最后一班崗,于是他帶領著司農監官員開始在四地奔走,已經有好些天都沒回來。

  “平常時期如果對天時改動得太多,沒有合乎真正的五行均衡,那么等到問題在暗處積累,就會造成難以抵抗的大天災。”薛聞仲在府上給趙興分析著這次雪災形成的原因。

  “由山縣、湖縣、明山縣、水合縣等十二縣之地,在今年的前三個季節里,司農監官員或是偷懶,或者能力不足,以法術多次改變天象。”

  “從郡城發布的通告來看,他們在解決問題上治標不治本,所以導致了這十二縣之地,陰氣過于積重,而陽氣又過于上升。”

  “立冬過后,小雪節氣的威力便出現了成倍的增長。”

  “其中又有明山、水合、黨月三個縣的司農主官犯了嚴重的錯誤,他們沒有發現根本原因,反而是想要逆轉小雪氣節,重新立冬。”

  “結果導致問題徹底爆發,自這三縣的地脈完全深降,陰氣往旁邊擴散,還連累了其余縣。這三縣的司農官恐怕今年的考評恐怕會很難看,若是處理不好,可能還會貶官。”薛聞仲道。

  趙興將文書拓本拿起來看了看,范東平給這三縣的下行文書都是用的‘檄’,行文劈頭就是‘告水合縣司農監令…’。

  單看公文樣式和開頭就知道這三縣所犯過錯很大。

  因為其余的縣,下行公文都是用的‘牒’,行文開頭也只是宣、問、察,口氣也比較溫和,而且文牒只是內部投遞,不予公開。

  “這些錯誤案例,你需引以為戒,來年說不定都會在廟考中看到類似的題目。”

  “是,我會好好看看。”

  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

  冬至三天,也為冬評。

  由于冰災,谷城司農監,沒有再出實地考核,而是按照南陽郡的指示,把這次冰災作為了案例,當做題目出給了吏員們。

  趙興本無需參考,但他也還是去了。

  三日后,南陽郡司農監公布冬評結果。

  谷城獲得廟考名額的,僅有十五人。

  按照慣例,這十五人,恐怕還只有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能夠通過,得以正式納官。

  至于司農監其余四百多人,全部成了陪跑的,連廟考的資格都沒有。

  “今年又白忙活一場。”

  “只有十五個廟考名額,去年都有二十五個。”

  “有什么用,去年二十五個,最后也只取了五個。”

  “那五人選調去了上黨、鳳山等地,遠離家鄉千里之遙,有什么好的。”

  “別酸了劉兄,那至少也是從九品了啊,真要是給你這個機會,你爬都會爬過去。”

  “那倒也是,哈哈哈哈。”

  告示榜單前,許多吏員紛紛議論著。

  趙興也抽空去看了看,當他過來的時候。

  許多吏員都紛紛讓開位置。

  “趙興過來了!”

  “趙兄,恭喜了!”

  “都讓讓,讓趙大人先看。”

  “這十五人中,趙興的機會最大,是我谷城司農監的希望啊。”

  趙興拱手回禮,在看完告示之后也沒多做停留,很快離開。

  一月五日,小寒。

  陽氣略增,持續了許久的冰災,在南陽郡各縣通力合作下化解,回歸正常水平。

  忙碌了一個多月的陳時節,也終于返回了谷城。

  “明山、水合、黨月這三縣的司農監官員,真他娘的是蠢材啊。”

  “老子跑過去幫忙這半個月,差點沒給這三個地方的蠢貨給氣死。”

  陳時節喝著小雪酒,一邊吃著烤肉,直到現在都有些激動。

  “怎么回事?”趙興問道。

  “還能怎么回事,蠢的!尤其是水合縣的司農!”

  “水合縣處于四水交匯之地,五百年前李二郎和其父李玉,將濱江分為內外兩支,仿照曹溪真君的做法,修堤作堰,架設歸元水車。”

  “又設了離堆、回沙堰、寶瓶口、魚圍四處法陣,結合地勢,把四水之患變為了益處。”

  “十五年前,這些法陣、工程出現了缺口和老化問題,需要時不時進行維護。”

  “本來按照李玉和李二郎的辦法,依樣畫葫蘆的解決便是了。”

  “可這水合縣的司農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去學曹溪真君的做法,在本縣開挖了八條渠道。”

  “又一口氣架設了一百零八架五行水車。”

  “那地方本來就水脈洶涌,地脈脆弱,李玉父子雖然也學的是曹溪真君,但它考慮了水合縣的形式,所給出的辦法已然是最佳選擇。”

  “結果水合縣的蠢貨自作主張,以為自己超過了前人的水平,居然也想效法曹真君,在水合縣養一座靈山出來!”

  “他花了十五年時間做這件事,不但沒成效,反而把水合縣的地脈給搞崩了。簡直是愚不可及!”

  趙興好奇道:“十五年才發現問題?”

  陳時節哼道:“怎么可能?問題早就出現了,只是這蠢貨認為自己有能力做到,死不悔改,每每出現天時地利之異常,他便用法術強改。”

  “老子過去一翻司農監的記錄,差點沒忍住想把他打死,這混賬居然在短短十五年間里,偷偷的改了三百多次四時!”

  “其中夏秋兩季的節氣更是被他反復改了一千多次!”

  “自作聰明,愚不可及,我過去幫忙,他還硬覺得自己沒錯!說什么再給幾年時間就能解決。”

  趙興詫異道:“怎么會有這樣的人,你是怎么做的?”

  陳時節道:“我見不得蠢貨,尤其是腦袋一根筋的蠢貨,說了幾句不聽,直接把他丟河里了。”

  “他不是覺得沒錯嗎,那就讓他去感受一下到底錯沒錯。”

  龍肖在一邊偷笑道:“老陳用的是囚水法,沒個十天他上不來,老陳在水合縣待了多久,他就在河里淹了多久,最后還是郡里來了人,才將他放出來。”

  趙興舉起酒杯:“陳大人威武!值得敬一杯!”

  陳時節和龍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吐槽完之后,他總算覺得心里舒服多了。

  說完公事,陳時節問道:“你跟著老司農學習得如何?”

  趙興道:“已有一成把握。”

  陳時節詫異道:“怎么才一成?”

  “一成說的是考不過的意外情況,剩下的九十九成則是順利納官。”

  “哈哈哈哈,你小子。”

  一月十九日,大寒。

  歲終,尾牙節。

  此時谷城內外,已經很少有人出去做工。

  家家戶戶除舊布新,街里街坊開始串門吃喝,走親戚。

  不是在這家吃,就是在那家吃。

  趙瑞德都不再練武,而是帶著蔡夫人到處走親訪友。

  至于趙興因為要備考,就沒有出去走動,但也和宗世昌、陳子余、錢冬等人吃喝玩樂了幾天。

  連趙政,都難得的有放松時間,不再練武,整天就開開心心的到處玩樂。

  這天,趙政跑進趙興的房間,一雙黑眼珠,四處的打量著。

  “找什么?”

  “大哥、你上次的爆竹還有嗎?”趙政問道,“再給我一些,要威力大一點的!”

  “給你幾個小的就不錯了,還威力大點?你要炸縣衙啊?”

  “而且我不是給你了不少嗎,怎么這么快就耍完了。”

  趙興問道:“都說說,你用來干嘛了?”

  趙政眼神有些躲閃:“也沒什么,就是和二狗子他們一起玩了。”

  “嗯?你是不是惹禍了?”

  趙興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開門!”

  “天殺的趙瑞德,老子在蹲茅房,你家那王八蛋給我丟的什么玩意?!”

  “開門!混賬東西…”

  趙興:“…”

  二月三日,景新歷十六年,春。

  萬物復蘇,冰河解凍。

  趙興走出了家門。

  大周吏員一年一度的廟考,開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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