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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仇人見面

  “上船吧。”

  張衍一秀了一手操作后,施施然收回黑袍大袖,淡淡一笑,旋即邁開步子,率先跨入船只甲板。

  這么秀…感覺原理和公輸天元的“大炮”差不多?天元大炮也是縮小后攜帶,但沒這么小…天師府千年底蘊,不可小覷啊…

  趙都安心下驚訝,屈膝一躍,人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雙腳“砰”的一聲,穩穩立在了甲板上。

  拓跋微之與金簡也緊隨其后。

  霽月看了眼這艘木制帆船,又看了眼腳下的冰層,自慚形穢地低下頭,繡花鞋一踏,冰層龜裂塌陷,女術士也乘風落在船上。

  “這船只內嵌有法力水晶,在耗盡前,動力不必擔憂,只需操控船舵即可。”

  張衍一抬手,指了指船尾的“方向盤”。

  霽月聞言,自告奮勇地走到船尾,伸出濕漉漉的慘白雙手,小心翼翼抓握船舵,緩緩擰轉。

  “吱吱——”

  趙都安聽到船只內部傳出機關運動的聲響,船身緩緩調整,風帆也自行配合。

  “嘩嘩…”

  很快的,腳下的船只就朝著南方破浪前行。

  “哈欠,我困了,先睡一會。”

  金簡打了個哈欠,而后拎著法杖,直奔狹小的船艙。

  大咧咧鉆了進去,撅起屁股,很快發出輕微的鼾聲。

  拓跋微之則警惕地觀察四周,充當合格的警衛員角色。

  趙都安與張衍一并肩站在船頭,嗅著咸腥的海風說道:

  “看樣子,一時半刻是到不了地方了。”

  老天師負手而立,淡淡道:

  “東海千島比大疆大的多,我們既沒有直接出現在群島中,而是外圍,那想過去自然要耗費更多時間。

  你小子不用想著,也如在大疆那般,一日便返回。時間雖緊迫,但也沒急到那個份上。”

  趙都安輕輕嘆了口氣,苦笑道:

  “這算是安慰嗎?不過說起來,還是得先確定鑰匙的位置。”

  他雙手展開那張海圖,海圖上零零碎碎的島嶼,拼成了一個“環”,如同大海中的一枚戒指。

  而群島中央的區域,用墨字書就“寂海”二字。

  張衍一瞥了他一眼:“你有猜測了?”

  趙都安說道:

  “既然西南大疆的鑰匙,藏在了臘園,也就是大臘八的巢穴中。

  那基于同樣的邏輯,我猜測,東海的鑰匙,最可能藏匿的地方,也在海神的盤踞之地。

  也就是地圖上,群島環繞的這片小的,名為‘寂海’的海域。”

  頓了頓,他抬起頭,看向身旁的老人:

  “天師可知曉這東海眼的深淺?呵呵,我可是第一次出海,純粹愣頭青,不如天師閱歷豐富。”

  張衍一被不輕不重吹捧了下,微微挺起胸膛,微笑道:

  “這寂海么,老朽自然深入過。”

  趙都安驚訝道:“天師進過寂海深處?”

  張衍一似看透他心中想法,解釋道:

  “海神與大臘八有些不同。大臘八常年盤踞臘園,老朽若想深入,就勢必與其打一場,而老朽被壓制后,雖不愿承認,但的確奈何不了那臘八。

  可這海神卻不同,其每一年大部分時候都在沉眠,在祂睡得最深的那一個月,東海平靜無波。

  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可以趁機進入寂海,甚至沉入海底尋覓寶物…”

  “寶物?寂海里有寶物?”

  趙都安打斷詢問,這涉及到他的知識盲區。

  張衍一瞥了他一眼:

  “自然是有的。否則為何朝廷會派人來采摘?

  寂海乃是整個東海的‘海眼’所在,乃是一處靈氣極充沛的所在,因此也會誕生不少天材地寶,不只朝廷,我天師府,包括佛門都會取寶。

  就比如,寂海中便生長著一種‘龍神草’,乃是極好的療傷圣藥,極為難得。每次有流傳出去的,往往都會被磨碎成粉,煉成丹藥,價值連城。”

  趙都安杠精附體,好奇道:

  “為什么叫龍神草,不叫海神草?”

  張衍一淡淡道:

  “因為龍神草生長在海底的一具千年龍骸身上。是的,相傳那是千年前死去的一頭龍,也是當今天下,已知的唯一一條龍。哪怕已經死去太多年,只剩下一具埋尸海底的白骨了。”

  趙都安竟并不很驚訝。

  畢竟這個世界連神明都存在,東海里有龍也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設定。

  “你不驚訝?難道此前聽過此事?”

  張衍一見他一臉淡然的模樣,忍不住問。

  老登心中還在期盼,嚇這小子一跳,讓他知道下什么叫“老張走過的路,比你小子吃過的鹽還多”,但失望了。

  趙都安不以為意的姿態:

  “龍嘛,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我還騎過呢。”

  張衍一:“…”

  拓跋微之側過頭,露出崇拜的眼神:

  主人好厲害!

  趙都安輕咳一聲,將跑偏的話題拉回來,皺眉道:

  “這么說,寂海已經被很多人探索過了?”

  張衍一搖了搖頭:

  “不。老朽所說的尋寶,也只限于外圍。你大概可以理解為,在大臘八沉睡的時候,誰都可以潛入臘園,但卻無法深入神廟。”

  也就是核心區仍不曾被踏足唄…趙都安納悶道:

  “所以寂海的核心區在哪?”

  “不知道。”

  “啊?!”

  老天師一副你大驚小怪個啥的眼神,解釋道:

  “海神并無實體,寂海的核心同樣也無。老朽年輕時,曾來東海歷練多次,也曾試圖尋找過所謂的核心,但都一無所獲。

  根據我天師府歷代神官推測,那所謂的核心,應該只有在海神清醒時才會出現,一旦海神沉睡,便會隱藏。所以,我們很幸運,當今這個時節,海神并未沉眠。”

  …不是,我覺得這也算不上“幸運”…趙都安心中嘀咕。

  張衍一這時候忽然捋著胡須道:

  “說來,上次老朽的三弟子發信回京,便說她在東海,不知這次是否能撞見。若是能尋見,或可令我們一行,更為順利。”

  老張的三弟子?

  趙都安怔了下,才想起來,歷代的“朱點童子”中,鐘判、玉袖、韓兆、公輸天元和金簡都見過了,唯獨剩下個老三還不曾接觸過。

  考慮到每一代朱點童子,皆是一男一女的搭配,所以老三應該是個妹子…

  這下子,趙都安都有點期待了。

  看向老張的眼神也多了點敬佩,雖然這老登收的弟子數目少,但真有點“桃李滿天下”的意思了。

  天空碧藍,海風拂面,掀動幾人的衣角與發絲。

  船只在霽月的操控下,平穩而快速地朝著群島前行,速度奇快。

  如此過了數個時辰,晨霧早已散了,可到了下午的時候,天空卻陰沉了下來。

  “轟隆隆——”

  天穹上的雷聲將船艙中的幾人驚醒,趙都安走至甲板,抬起頭來,只見天空上烏云密布,電蛇隱現。

  大海也轉為黑灰色,如同泥漿,劇烈地波動起伏,船只也陷入顛簸。

  “吧嗒…”

  一滴雨飄搖著自高空墜下,打在干燥的甲板上,迅速暈染開。

  天空與大海中,皆傳遞出令人不安的氣息。

  “海上的氣候變化這么快嗎?”趙都安困惑地發問。

  老天師面容嚴肅,沉聲道:

  “不是天象變化,而是我們駛入了一片危險的海域。感覺到了嗎?壓制增大了。”

  趙都安聞言,忙嘗試搬運氣機,熟悉的粘滯感再度涌上心頭,氣機的運轉效率大為降低。

  他心頭一沉,道:“是海神?”

  這是,艙內呼呼大睡的金簡都嚶嚀一聲,蹬了蹬腿,拄著法杖,揉著眼睛走了出來,少女神官從口袋里取出眼鏡戴在鼻梁上,神情不安:

  “師尊,我的法力又跌了…”

  不只是她。

  在場所有人都受到了壓制、削弱。

  這意味他們距離海神很近了。

  “不對勁,不該是這樣…”

  土著霽月從船尾走了過來,她純白的瞳仁茫然地望向波濤洶涌的海面,說道:

  “海神哪怕并不在沉睡月,也該只有在踏入寂海內,才會如現在這樣。可我們距離最近的島嶼,都還遠…海神的神威,為何會擴散的范圍這樣大?難道是怒月提前了?”

  趙都安霍然看向她:

  “怒月提前?”

  霽月乖巧地點了點頭,解釋道:

  “海神每年夏季,會有一段時間極為清醒、狂暴,我們稱呼為‘怒月’,并不嚴格一定持續一個月,可能更長,也可能更短。

  怒月時,千島附近海域皆被海神的憤怒籠罩,海面上的一切活動都會變得危險。”

  趙都安與張衍一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不妙來。

  “繼續前進。”趙都安想了想,下令道。

  時間不等人,他不可能在這里等幾個月。

  何況以船上一行人的戰力,哪怕被削弱,只要不正面與“海神”沖突,也無懼任何危險。

  船只風帆鼓鼓的,木船行駛的速度越發快了,好似離弦之箭。

  接下來的路程中,眾人沉默著。

  忽然,披著斗篷的黑皮女祭司開口道:

  “主人,前方有人!”

  趙都安與老天師,此刻也都察覺到了前方漆黑海面下,傳來危險的氣息。

  趙都安耳廓微動,甚至能捕捉到水下有龐然大物游動時,分開水流的沉悶聲響。

  “主人,要奴婢下去看看嗎?”

  拓跋微之扭動腰肢,邁著長腿走到船舷旁,趨勢代發。

  趙都安扭頭看向張衍一,后者瞳孔中微微綻放青色光輝,正凝神觀察海面。

  此刻瞳孔中青光熄滅,老人輕輕搖了搖頭,趙都安道:

  “暫且不必。”

  就在這時候,“嘩嘩”的水聲里,船只前方的海面中,突兀有東西從海底上浮。

  那是一頭龐大的“怪獸”,身軀近十丈,脊背緩緩浮出時,海水緩緩向兩側下滑。

  這頭“怪獸”的背部平整且寬,覆著一層漆黑的光滑鱗片,鱗片向腰側延伸的位置,暴露出類似鯨魚的肥厚皮脂。

  這頭水中生命只浮出后背,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山,更龐大的部分藏于水下。

  而令趙都安等人驚奇處在于,“怪獸”的脊背上,竟站著十幾個人。

  有男有女,中年人為主,這些人都穿著虞國交易來東海的長袍,類似道士的打扮,卻披頭散發,手中持握的并非刀劍,而是一根根鐵叉。

  此刻,這些人周遭一層薄薄的“膜”破開,面無表情地望向船上的幾人。

  為首的一名法令紋深重的中年人沉聲道:

  “東海千島已禁海!我等乃千島巡邏隊,外來者速速離開,禁海期間,外人不得入內!”

  禁海?

  這些是千島本地的術士?

  趙都安驚訝。

  霽月從船尾走了過來,低聲解釋道:

  “怒月期間,千島會派出高手,組成一支支巡邏隊,騎乘‘骨鯨’,封禁這片海域,以免外來者觸怒海神,令島上的人遭殃。”

  這樣的啊,真是麻煩…趙都安皺了皺眉,他沒心思與這幫土著掐架。

  但看樣子,若要強闖,只怕一路上麻煩不止。

  就在他思量,如何與這幫人交涉的時候,霽月突然身軀如遭雷擊,死死盯著骨鯨背上,那為首的中年人,呼吸急促,念出了一個名字:

  “青木!”

  與此同時,骨鯨之上,其中在隊尾的一個二十余歲的女子也望見了船上的霽月,女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失聲驚呼:

  “霽…霽月?是你嗎?!”

  趙都安詫異地扭頭:

  “你與這幫人認識?”

  霽月雙手攥拳,指甲幾乎刺入掌心,她慘白的瞳孔死死盯著那個叫“青木”的中年人,恨聲道:

  “他是千島上實力排在前五的長老,當年,我被選中祭祀海神,我不愿,就是他率人來抓我,亂戰中,是他殺了我的父母,一路追殺我。”

  這么巧?趙都安一怔。

  張衍一淡淡地低聲道:

  “長老級術士,必是世間境無疑。”

  世間境,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絕對堪稱強者,對于當年的霽月而言,長老更是難以對抗的強大存在。

  不過在這艘船上的人面前,世間境就如水中王八一般稀松平常。

  “霽月?!你還有膽回來!”

  法令紋深重的青木長老也認出了霽月,他臉色一變。

  再看向趙都安幾人,尤其是視線在張衍一身上的神官袍上停留了下,仿佛明白了什么,目光一厲,冷聲道:

  “好啊,當初你背叛島上傳統,觸怒海神,僥幸從本座手中逃走。今日,竟徹底做了叛徒,領著虞國人來千島,居心叵測,包藏禍心!”

  他身后十幾名術士,也都是騷亂起來。

  顯然,對于數年之前,叛逃千島的霽月,他們印象深刻。

  青木長老視線掠過其余人,只看向張衍一,手中的鐵叉高高舉起,沉聲道:

  “船上的,可是天師府的神官?本座無意與天師府為敵,你們只要將這個叛徒交出來,然后滾蛋,本座可以代表千島修士,放爾等一條生路!

  可若爾等冥頑不靈,呵呵,便是天師府在籍神官,本座殺起來也不會手軟!”

  船上。

  眾人表情頓時精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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