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貞觀為趙都安這次外出,準備了什么?
除了調兵的權限之外,還有調遣臨封一地皇家江湖影衛的權柄。
這并不沖突。
畢竟嚴格來說,與靖王安排在京城的王府密諜一般,皇家的影衛同樣隸屬于軍中。
因此,趙都安在路途上,遇到郡主強勢加入后,將這個消息傳回給大后方的女帝的方法,就是借助影衛的渠道。
同樣,徐君陵并不知道,趙某人在踏入“太倉府城”前,不只是明面上調集了衛所的騎兵。
暗中同樣調集了一隊影衛,一起進入了府城。
并通過一式三份,可以傳訊的鎮物黃紙聯絡。
只是黃紙能通訊的范圍有限。
故而,當密諜遠離太倉府城后,就需要沿途密諜作為中轉站,搭配軍中訓練的信鴿增強通訊距離。
“撲棱棱…”
灰色的信鴿扇動翅膀,發出“咕咕咕”的聲線,鮮紅的爪子在那只格外白皙的手上不住踩著。
這處尋常民居小院中。
書生打扮的病態青年表情無奈,將準備好的糧食灑在地上,鴿子頓時撲棱棱飛過去,啄食起來。
外表有些文弱,雙手格外白皙的書生坐在石凳上,展開紙條看了下。
忽然,院外傳來馬蹄聲,緩緩減速。
身為皇家影衛的書生抬起頭,將手中紙卷熟稔地填入口中,用唾液打濕。
腳步聲逼近。
繼而,破舊的院門被一手推開。
吱呀聲里,院門口出現了一名風塵仆仆,江湖人打扮的女子。
其單手牽著韁繩,戴著斗笠,后背綁著一柄劍,臉上竟覆蓋著大半張青銅面甲,面甲空洞中透出兩只凌厲的眼睛。
“是你啊。”
氣色不好,有些病態的書生掩口咳嗽了兩聲,似想將紙團吐出。
覆甲女子邁步踏入破敗小院,走到桌旁,將腰間水囊丟給他:
“咽不下去,喝口水順一順。”
文弱書生無奈道:
“不會照顧人,可以不照顧…咦,怎么突然回來,難道有發現了?”
“恩。”
覆甲女子大咧咧坐在石桌旁,伸手入懷,取出一面巴掌大的玉石小鏡,背面篆刻“風月寶鑒”四個古體字。
正是趙都安當初從匡扶社逆黨處,繳獲的戰利品。
她又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鋪展開,按在桌上,赫然是失蹤縣令王楚生的畫像。
“找到了這個人。至于另外那個宋提舉,還沒找到。”
身為臨封一地金牌影衛之一,極擅情報工作的“書生”精神一振,追問道:
“人在哪?”
“鏡中顯示,藏在一座山中道觀中,有白色牌樓。”
書生眼睛一亮,撫掌笑道:
“白云觀,必是此處了。此賊果如趙供奉猜測那般,要么是死了,若沒死,不會逃離太遠,但也比我預想中,要近了太多。
呵呵,趙供奉這鏡子好是好,就是哪怕用法力灌輸,也沒法時刻開啟。
府城中沒有,縣城中沒有,又不知人往哪個方向去了,只好半猜著,用笨辦法一塊塊地域,用鏡子探查尋找。
你這消息帶來的當真及時,趙供奉方才傳來消息,便在詢問此事。”
覆甲女子沒有太多波動,平靜問道:
“什么時候動手?”
書生略一沉吟:
“宜早不宜遲。但要有十足把握,還得將其余人召集過來。”
覆甲女子搖頭道:
“等他們過來,就太晚了。我一人足矣。”
說著,她站起身,邁步走出院子,書生并未阻攔。
覆甲女子跨步上馬,徑直出了這座鎮子,繼續往東南方向跑。
因道路難行,直到日暮黃昏時,她才終于抵達一座僻靜冷清的山腳。
將馬兒丟下,拴在山腳。
戴著斗笠,背負長劍的影衛,沿著蜿蜒曲折的石階步行而上,穿過白色的牌樓,山腰上出現一座小道觀。
牌匾上,“白云觀”三字在落日余暉下極為醒目。
覆甲女子叩開道觀門。
開門的是個年輕道士,看到她模樣嚇了一跳:
“這位女俠,你找誰?”
覆甲女子說道:“王楚生。”
年輕道士眼神茫然:
“觀中并無這樣一位出家人。誒,誒誒…你怎么強闖?!”
覆甲女子撇開道士,徑直闖入道觀,迎頭就見一柄寒芒如毒蛇,從陰冷處竄出!
然而她好似早有察覺,冷笑一聲,側身閃避。
任憑細細的寒芒沿著身前劃過,劍鋒上兀自染著幽綠色。
“鏘——”
覆甲女子屈膝一沉,順勢拔出背后長劍,劍光閃爍,沛然氣機如雷炸開。
片刻后,地上已倒下一具武夫尸體。
她手腕一轉,劍尖上鮮血飚射在地上,刺出一抹紅。
身后傳開道士尖銳的叫喊,這名皇室影衛悍然踏入道觀后的廂房。
只見一名做道士打扮,戴著小帽,容貌與畫像吻合的富態中年人神色驚慌,正要從后門逃竄。
覆甲女子一劍擲出,嗚咽聲中,釘在后門上,劍柄兀自顫動!
失蹤的太倉縣令王楚生面色慘白,頹然癱倒。
片刻后,覆甲女子單手拎著捆縛好的王楚生,走出白云觀。
恰好烏鴉飛掠,天光黯去。
“你是什么人?!”
王楚生強壓恐懼,顫聲詢問。
覆甲女子沒搭理他,走到山腳時,看到早已等在這里的書生。
“咳咳,”書生露出笑容,看了縣令一眼:
“核對無誤,先行審訊,不過按照趙大人的最新吩咐,只怕還得等一等,再給欽差大人送去。”
“等什么?”覆甲女子疑惑。
書生籠著袖子,望著西山暮色:
“誰知道朝堂大人物的心思?許是等一個時機吧。”
太倉府城。
三位大臣被停職后,當晚,城中的躁動尚不明顯。
然而接下來幾天,府城中的氛圍就愈發不安起來,宛若醞釀著狂風暴雨。
趙都安回到驛站,開始裝模作樣,根據王楚生留下的一些線索,以及宋提舉提供的罪證中,一部分線索,進行調查。
仿佛進入了工作狀態。
而另外一邊,一個消息,開始在府城中悄然宣揚,大意為:
欽差找不到王楚生,為了撈取功績,向陛下交差,準備將與王楚生與利益往來的官員,都拉下去,定為同黨。
大搞“株連”。
此消息不脛而走,迅速瘋傳,幾乎是霎時間,令太倉府上下各級官員心頭一沉。
正如孫孝準所說,官場和光同塵,乃是潛規則。
王楚生身為一縣之尊,在地方上,身份委實不低。
何況兼任礦監,手中權力更非尋常縣令可比。
在任時,與之打過交道的同僚,不知凡幾。
迎來送往,些許半黑不白的交易,總歸難免。
若只查“礦銀”,倒還好,這些各級官員的確少有參與。
但若欽差有意搞株連,無人不膽寒。
偏生,趙都安在京城就有前科,有心人開始宣揚,其當初一局抓捕京官五十多人,已換功勞的光輝事跡。
一時間,在“趙閻王”名聲加持下,人人自危。
不只官員,城中諸多士紳、富戶、商賈…亦是如此。
短短兩三天功夫,整個府城就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中。
到了第三天,竟然出現了百姓有組織地去衙門,去驛館,為孫知府等人請命喊冤的現象出現,且愈演愈烈。
驛館內。
“趙大人,你還坐得住啊。”
徐君陵裙擺飄揚,走入驛館內院,忍不住道:
“你聽聽,外頭那么多百姓喧鬧,在請命,嘖嘖,你手里那些兵看著也沒用啊,不派出去鎮壓?”
趙都安一身常服,手捧書卷,優哉游哉看書,聞言抬起頭,笑了笑:
“西山朝來,致有爽氣,不羨日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