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口微涼的空氣,趙都安心情愉悅地走入飯堂。
趙家新宅的飯堂頗大,更為氣派,抵達時,就看到桌上一只只碗,都用大一號的碗倒扣著。
畢竟天氣轉涼,不能散了熱氣。
豐腴美艷的繼母,以及清麗脫俗的繼妹,安靜地坐在桌旁等待。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段日子,不只是他,連帶家中女眷也是臉蛋愈發紅潤,整個氣色極好。
見他走來,尤其看清他身上官袍,同時眼睛一亮,露出燦爛笑容:
“大郎來了。”
“大哥快坐,今日你上衙,娘專門吩咐廚娘給你準備的。”
“恩,”趙都安隨意點了點頭,習慣性大馬金刀,坐于主位,抬手翻開了自己面前的碗。
然后皺起眉頭:“又是魚翅啊…”
他面色有些為難,只覺喉嚨里反芻出一股子魚翅味。
因升官,送來的禮物中,相當一部分都是各類珍貴吃食,尤其以燕窩魚翅居多。
考慮到放久了也怕壞了,加上也要擺宴。
趙都安這段日子頓頓魚吃燕窩,有點吃吐了。
尤金花眼神柔柔的,打扮的愈發有京城貴婦人氣派,但本性依舊。
見他不喜,忙站起身,親自走過來,將這碗拿走了,又換了一碗來,道:
“大郎不可口,便吃點別的。”
趙都安掀開這碗,眉頭再皺:
“怎么又是參湯?不是昨晚才喝過?”
“昨晚只是九十年份的。今早這顆是一百五十年份。”趙盼在一旁細聲細氣解釋。
趙都安搖了搖頭,將其遞給妹子:
“你喝吧。”
旋即又掀開一碗:
海參湯。
再掀開一碗:
鹿茸水 再一次:
枸杞…
再一次。
好嘛,這次是人參鹿茸燉枸杞…
趙都安皺著眉頭,將桌上密密麻麻的湯碗逐一掀開,忽然動作一頓,懵了下:
“這是…”
尤金花臉頰一紅,忙端走,道:
“錯了,這是姨娘的當歸補血湯。”
當歸調血,為女人要藥,有思夫之意,故有當歸之名…
不是…人家都是為了要孩子,治月經不調,才喝這個…趙都安面無表情:
“姨娘最近身子不舒服?”
尤金花一臉尷尬,對于繼子談論這種話題羞于啟齒。
趙盼在旁邊,瞧著小拇指鎮定喝參湯,淡淡道:
“送禮上門的補藥太多了,娘說放著怕壞了,便都吩咐廚娘煮著喝,補一補總是好的。恩,娘覺得大哥你這次去軍營,為免疲憊,也該補補。”
“送禮的補藥很多嗎?”
趙都安愣了下,他沒有理會這些小事。
清點禮品,都交給了繼母處理。
不過,這幫官員干嘛都爭相恐后送補品,還一個比一個大補…我又不需要…
趙都安迎著二女古怪的眼神,突然沉默了。
合著,都覺得身為女帝面首的自己,會很虛嗎?
趙都安無語凝噎。
天可憐見,自己連貞寶的手才摸了沒兩次…
他起身就走。
“大郎,不吃了么?”繼母試圖爭取。
“不吃了!”趙都安黑著臉往外走。
人家是虛不受補,他是補的太多了,壓根沒地方發泄。
走出宅子,恰好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今日駕車的,卻不是車夫小王,而是梨花堂四大緝事之一的刺頭侯人猛。
此刻,一臉桀驁的老侯抱著馬鞭,牽住韁繩,叫了聲大人。
車廂內,也探出機要秘書錢可柔那張蘋果般的圓臉,這會帶著笑:
“大人!”
“恩。”趙都安鉆進車廂,吩咐了個地址。
“咦,不直接去神機營嗎?”錢可柔面露好奇。
今日,是自家大人去京營掛職的日子,趙都安考慮到人生地不熟,便將二人調過來,暫時用一用。
留下沈倦和鄭老九看家,反正梨花堂一年的kpi都完成了,閑來無事。
錢可柔二人,對于同屬禁軍的神機營也是頗為好奇。
“不,我們還有一個熟人。”趙都安微笑。
當馬車抵達約定地點,又等了一陣,一輛熟悉的馬車才姍姍來遲。
趙都安直接進了新來的車廂,讓侯人猛跟在后頭,兩輛車這才朝著南城京營趕去。
“莫昭容,又是你送我上任啊。”
趙都安笑瞇瞇,極為熟稔地坐下,與車廂對面的大冰坨子交談。
頭戴無翅烏紗,打扮充斥中性美的“女宰相”原本閉目,這會睜開眼睛,翻了個白眼:
“你若想換個人,我樂意至極。”
趙都安笑呵呵道:
“那哪能,第一女官送著上任,天下官吏求之不得。何況我現在正補了一肚子氣血,正想找個冰坨子消消火。”
胡言亂語…莫愁顰眉,沒聽懂這家伙在說什么。
但總歸絕不是好話…輕輕嘆了口氣。
這么久的較量,她從不曾在與此賊的對抗中占到半點便宜。
雖因“情敵”緣故,她看趙都安橫豎不順眼,但也不得不承認,這狗賊是個可靠的同僚。
懶得與他做口舌之爭,莫愁將手中的資料遞給他,道:
“按理說,我沒那么閑,每次都來送你。
這次過來,還是陛下的意思,京營不比其他…
你莫要覺得,自己之前也在皇宮中任禁軍守衛,又進了詔衙,便了解武官集團了。
事實上,真正的軍中,與皇宮守衛不同,與詔衙官差更不同。”
趙都安接過資料,神色也嚴肅起來:
“愿聞其詳。”
莫愁卻沒直接開口,而是說:
“伱對要去的神機營了解多少?”
趙都安坦誠道:
“只有寬泛的那些,京營乃駐扎在城外拱衛京師的衛所,受樞密院和兵部交叉管轄。
恩,算是薛神策的地盤?
神機營乃三大營之一,首領是個叫石猛的指揮使,我去掛職做他的副手,想辦法調查勾結靖王府的內鬼線索。”
莫愁點了點頭,又搖頭道:
“你說的不算錯,但你可能不了解神機營中,除了石猛外的另一股力量,或者準確來說,是另外一個人。”
“誰?幾品官?”趙都安好奇。
莫愁搖頭道:
“他的品級很低,只算中低級軍官,你之前的仇人,張昌吉,就是他的手下。不過,這個人真正麻煩的地方,在于他的身份。”
趙都安表情古怪:
“不會又是什么紈绔子弟吧。”
莫愁搖頭:
“不是紈绔,相反的,他反而是個人才,軍務武功皆不俗。在軍中中低級將官中威望頗高,未來極可能獨當一面的將才…
不過這不重要,我要提醒你的,是他的父親,乃是當朝鎮國公湯達人,也是駐守通往西域大門的邊軍的第一統帥,與趙師雄類似的大將。所以這人便是…”
趙都安垂下目光,看向手中的資料上的名字,耳畔是莫愁的聲音:
“小公爺,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