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風如泣,吹過天屏山的斷壁殘垣。
陸城在太清山以無量血海飛劍斬殺了幾名魔子魔孫,提取出幾分法力,接著縱出劍虹飛遁而走,此時懸停在半空。
映入眼內的景象,遠比心中預估的更為慘烈驚心。
這片曾經鐘靈毓秀的仙家靈脈,如今大地崩裂,焦黑處處,山體被削去大半,裸露出赤紅色的猙獰巖骨,滾燙的熔巖仍在某些裂縫中緩緩流淌,蒸騰起渾濁的硫磺氣息與尚未散盡的魔煞之氣。
許多破碎的高階法寶殘片、八階九階皆有,是低境小修隨便撿走一枚都足以借此改易道途的價值。
凝固的暗紫色魔血以及點點血斑,零落地點綴在這片破碎的天地之間,訴說著此地不久前驚天動地的死斗碰撞。
龍章風圖夫婦跟隨在陸城左右,遁光并不比他更快。
不過陸城心中卻也理解,之前龍章風圖夫婦的出手就已經對得起太清宗所付出的代價,畢竟是助拳而已,為太清宗拼命便大可不必了。
三人飛遁許久,不斷推衍測算。
在這片破碎天地的一域,一道身影如同鐵鑄的磐石,深深刺入三人眼中:
玄真子師伯。
此時此刻,這位威震地仙界的太清掌教,此刻的模樣卻讓人心頭發怵。
他披頭散發,原本仙風道骨的月白道袍被撕裂成襤褸的布條,浸透了濃稠的污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他微微佝僂著脊背,僅憑一只殘余的左手,死死拄著一柄只剩下三分之二的殘劍——“斬孽”。
那殘劍的劍鋒沒入焦土中,劍身依舊散發著微弱卻不肯散去的凌厲劍意,頑強地切割著彌漫的魔氛與此地死亡的氣息。
玄真子拄劍站立在那里,周身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狂暴、兇厲卻又帶著一絲超然的氣象。
像是浴血搏殺后從尸山血海中爬出的遠古神魔,有如惡鬼與神祇的混合體 玄真子身上那累累傷痕,多處深可見骨,幾無一處完好,換做尋常修士,這般內外傷勢早已形神俱滅,然而玄真子僅憑一口精純到常人無法想象的太清道炁和一身斬妖煉魔的劍意,硬生生鎖住生機,活到了此戰結束,活到了寂淵魔祖倒下。
在玄真子身后的地面,還有四道法力同源卻氣息委頓的身影,正是明闕、明河、明焱、通真四位道君。
之前玄真子師伯第一個御劍追上,與古魔寂淵纏戰死斗,而后明闕、明河、明焱、通真四位道君,很快趕到,眾修合力相斗。
陸城是實在頂不住了,稍作喘息,然后御劍趕至,龍章風圖夫婦只是在他身邊亦步亦趨,因此當三人趕到時此戰已經結束。
陸城敏銳注意到,龍章風圖夫婦在察覺寂淵魔祖已被斬殺后,極度緊繃的心神,驟然放松下來。
不過,明闕、明河、明焱、通真四位道君的狀態,可就不怎么好了:
明闕道君須發皆白,面色如金紙,胸口一道可怖的貫穿傷依舊在緩慢地滲著暗金色的血液,那是寂淵魔祖臨死反噬所留,蘊藏虛空腐蝕之力,極難祛除。
明河道君半邊身子焦黑,顯然遭受過極強的魔火灼燒,此時閉目調息,氣息不穩。
明焱道君緊閉雙目持訣盤坐于地,周身縈繞著一種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火氣,生機十不存一,僅靠通真道君源源不斷地輸出精純道力吊住一口氣,但顯然已難以挽回。
唯有通真道君看上去狀態稍好,但那蒼白的臉色和黯淡的眼神,也昭示著這位大乘道君法力與神識的巨大消耗。
他們參與圍剿寂淵魔祖完成最后一戰,同樣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有風穿過破碎的山峰縫隙,發出嗚嗚咽咽的悲鳴,仿佛在為這場慘勝、為這古老仙宗所付出的沉重代價而慟哭。
“師伯…”陸城收起飛劍,落在玄真子數丈之外,恭敬行禮,他的聲音低沉且帶著一絲虛弱。
聞言,許久之后,玄真子道人緩緩抬起頭。他的臉龐已被血污和塵土覆蓋大半,但那雙眼睛卻仍舊利得可怕,如出鞘的神鋒,穿透了彌漫的塵埃與煞氣,直刺陸城心底。
“好,不愧是本派萬年以來唯一一個修成道家不死之身的修士,以返虛之境參加大乘斗法,不但出力甚多,現在甚至還猶有余力。”
“靜虛!”
玄真子說到這里時頓了一頓,目光掃過這片破敗的天地山河,掃過身后氣息同樣衰弱的四位同門,最終再次落在陸城的身上。
“此戰之后,我們這些老鬼…”他喘息了一下,胸腔傳來風箱般的雜音,顯然肺腑傷勢極重。
“…皆需覓地閉關,鎮壓傷勢,同時…也要鎮守那條古魔裂隙。待天移地轉,古魔氣息反涌上溯,唯有大乘修士日夜坐鎮,輔以仙陣,方有望將其徹底閉合,待到裂隙完全閉合,方是休憩之時。”
玄真子的視線陡然變得極其嚴肅,不容置疑地釘在陸城臉上。
“在這些時日,太清山,宗門上下諸般事務,便由你來代掌!切記,不可使太清聲墜。”
“師伯!”陸城聞言心頭一跳,幾乎本能地想要推拒。
代掌宗門,意味著掌控整個太清宗的運轉,內要調和各峰資源人事,外要警惕魔教余孽反撲,還要面對滅魔一役之后帶來的巨大壓力與人心的浮動。
陸城自身與心魘魔祖一戰,雖未如玄真子師伯這般重傷幾乎瀕死,卻也內外俱傷,頂上三花削去,胸中五氣虛浮,《玄天神功》雖保留根基,但巨靈飛艦亦是受創極重,短期難以再次驅用,心神更是經歷多重魔念沖擊、早已疲敝不堪。
在這個時候,陸城也沒有興趣挑起重擔,他現在更想回山閉關修道,清凈千年。
然而,話到嘴邊,陸城卻又咽了回去。
他看著玄真子那雙發灰的眼眸,看著他那幾乎完全由意志支撐的殘軀。
一時之間,卻也無法拒絕。
于是,陸城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內息與復雜的情緒,雙手抱拳,腰身深深彎下,行了一個無比鄭重的道禮:
“弟子遵命!”
接著他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上玄真子:“只是師伯,弟子如今亦是內外傷勢深重,神魂未穩,且那護道巨靈法相已近崩散,短時間內難堪大用。執代掌宗門權柄責任,恐力有不逮,貽誤宗門大事。”他將自身的困境坦誠道出,不夸張,不掩飾。
玄真子那布滿血污和疲憊的臉上,似乎極其微弱地彎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純粹扯動了傷口,這位太清宗的第一劍仙,在笑的時候,樣子比他發怒的時候,還要懾人。
玄真子并未收回成命,反而早有準備。
“這有何難!”
玄真子抬起左手,五指虛握。嗡!
一道清越的玉鳴之音陡然響起,一道凝練如實質的紫金色光芒自他掌心涌現,迅速凝聚成一方古樸沉凝的令牌。
此令牌長不過尺余,通體非金非玉,材質奇異,呈現出深沉的玄黑之色,卻又在流轉間折射出尊貴的紫金色光澤。令牌正面,以太清秘法銘刻著繁復無比的道紋,組合成一個蒼勁古樸的“令”字,背面則是一條環繞周天星辰的蒼龍圖案,象征著太清道統的博大浩瀚與威嚴統御。
正是太清宗至高無上的權柄象征——太清掌教令!
玄真子屈指一彈,那令牌化作一道紫金流光,穩穩落入陸城手中。
令牌入手溫潤沉甸,陸城握住它的瞬間,瞬時之間仿佛聽到了宗門祖脈的低沉脈動,感受到了宗門萬年氣運的承托,無窮無盡的威嚴與責任瞬間壓上肩頭,同時也有一股精純神異的元炁自令牌中涌入體內,雖不能治愈他的傷體,卻極大地撫平了他神魂的躁動與傷痛,讓他原本有些昏沉的靈臺陡然為之一清。
“執有此令,如掌教親臨。太清上下,群修皆需凜遵。若有不服、懈怠、違逆者,你可代掌教行權,予雷霆之威!”玄真子道人的聲音中帶著鐵血的肅殺。
他心中深深知悉,值此宗門危難之際,代掌權柄若不夠重,無法壓制宗門上下封山當中人心的浮動、資源的短缺,就極有可能激化矛盾。
所以,玄真子道人給予了陸城極大的權柄。
并且,這還遠不止如此。玄真子目光如電,穿透虛空,望向太清宗的方向。
“天誅何在?!”他一聲斷喝,聲音雖沙啞,卻自然帶著極大的威嚴。
轟隆隆——!
仿佛在回應掌教之令,遙遠的太清宗深處,核心禁地深處,陡然爆發出撕裂天地的轟鳴。
一道肉眼可見的空間漣漪猛烈擴散開來,將那片區域的云層瞬間排空。下一刻,一艘龐大得難以想象的艦影,緩緩自虛空中浮現!
這艘飛艦,通體呈現出一種古老的青金色澤,仿佛由太古神銅鑄就,艦身線條猙獰霸道,布滿了巨大鋒利的撞角與密密麻麻的炮口、符陣節點,每一個節點都蘊含著足以轟山移岳的毀滅威能。
艦首雕刻著一頭怒目圓睜、口含神雷的異獸頭顱,似龍非龍,似虎非虎,散發出的森寒煞氣竟比寂淵魔祖的魔威還要純粹可怖幾分。
整艘飛艦周身纏繞著絲絲縷縷的混沌氣流和寂滅神雷,僅僅是顯露部分艦體,就引得千里之外天屏山上的空間微微扭曲,風雷之聲隱隱匯聚!
天誅!
太清宗五大戰爭飛艦之首,深藏數千年不曾現世的宗門底蘊,滅魔戰役中唯一保持全盛姿態的殺伐重器!
“‘天誅’飛艦,調予你用!此艦只有歷代太清掌教可以驅用,我是因為駕馭屠魔久矣,同時數千年來也沒有真正接掌太清掌教之位。不然,此戰也不會如此狼狽。”
“有此艦在手,在太清宗內,足可彌補你巨靈之損,鎮壓宵小!縱然再有魔祖修士跨天而來一時偷襲,憑你之能駕馭此艦,亦可支撐一時,撐到吾等出關!”
太清宗‘天誅’、‘滅地’、‘屠魔’、‘煉妖’、‘巨靈’五艘八階鎮宗飛艦,戰爭法寶,祭煉得當,在大乘修士當中也是極為厲害的法寶,尋常之時幾乎等于一座隨身洞天,可以源源不斷的為執掌修士提供巨量資源。
只是經過這場太清宗滅魔一役,滅地、屠魔、巨靈三艦,都在這場滅魔戰役中大損,巨靈由陸城執掌,屠魔由玄真子執掌,滅地由明闕道君執掌,只有天誅與煉妖隱藏不出。
天誅是只有歷代太清宗宗門掌教才能執掌,是五艘八階飛艦當中,唯一一艘有可能晉升九階的戰爭飛艦。
玄真子道人千年之前才剛剛晉升大乘,沒晉升前天誅與屠魔于他而言沒有區別,剛剛晉升境界未穩,玄真子當然不可能舍棄已經祭煉萬年的屠魔飛艦,去選用威力只是勝出半籌的天誅飛艦。
煉妖飛艦則是用于鎮壓某處宗門禁地,實在不能調動。
若無這些戰爭飛艦相助,這場滅魔戰役太清宗未必能勝,至少,要死得多的人,付出更多的代價。
有天誅飛艦輔助自身,陸城便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只得再次肅然躬身:“弟子領命!”
玄真子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欣慰。緊接著,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冰冷肅殺,帶著一種不容質疑的意味:
“還有一事。”
“玄霆子師弟…當年沖擊大乘境失敗,心神震蕩,境界不穩…是因其座下親傳弟子,張仁政…以秘法傳訊宗門變故之因!”
“靜虛,你幫我處置了他。”
陸城略作思索,然后執禮言道:
“明闕師祖、明河師祖、通真師祖,請速護送掌教師伯與明焱師祖回返山門療傷。”
“此地煞氣沖霄,非靜養之地。宗門后續事宜,弟子自當全力擔承。”
明闕道君撫著胸口的傷處,雖然內傷不輕,但看著這個在掌教口中屢立奇功、甚至能獨自面對心魘魔祖的返虛徒孫,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與期冀。
明闕道君無聲地與明河、通真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三人共同運轉秘法,一道溫和卻堅韌的白光包裹住玄真子與幾近油盡燈枯的明焱,化作一道流光,無聲無息地撕裂尚未完全平復的空間漣漪,瞬息消失在眾人眼前。
當、當、當、當,當。
晨鐘撞破太清山的煙嵐,余韻悠長里,陸城已在云麓殿前鋪開了整卷《太清地脈靈樞堪輿圖》。
滅魔一役之后,太清山可以說是千瘡百孔百廢待興。
更為可怕的,卻是山門當中人心的浮動。
八位大乘修士,一役出手,力斬群魔,這一戰的翻云覆雨、一吐積郁,讓許多恨怒千年的太清宗弟子,甚至喊出與人族八宗宣戰,至少讓他們付出代價的聲音。
心情可以理解,但這種蠢事萬萬做不得。
宗門與宗門間,本來就是利益交換,互相計算,便是所謂同氣連枝,也以不能損失自身宗門根本利益為前提。
這一次算是人族八大宗門理虧,有失道義,但是易地而處,太清宗也未必便不會這般去做。
如今,太清宗又突然冒出六位大乘修士,已經引得這些宗門心中無比忌憚,陸城不想在剛剛一場滅魔一役后,再來一場滅道一役。
因此宣布繼續封山,同時調集宗門人手,把那些宗門之內的蠢貨揪出來,投到地下靈脈里挖礦去。
陸城是執法殿執劍長老出身,做這些事情倒是輕車熟路。
太清山滅魔一役,寂淵、天冥、心魘三大魔祖皆被斬除,古魔裂隙也被玄真子師伯、師祖等人聯手鎮壓封印。
但是就算最大的問題被解決了,現在宗門內的一應事務仍舊是千頭萬緒。
玄清師伯也因為之前一役心神耗損過巨,閉關療傷去了,至少千年內難以恢復,這些事情,便全部壓在陸城肩上。
“利益是可以討要一些的,尤其是從玉清、上清兩宗那里,這份利益若是不討取,以后也不好再共同進退。
盟友可以有,甚至可以相信,但不可以依賴,自身才是永遠主體,除自身以外誰都不能完全相信,宗門關系之中若是弄不清這一點,便永遠是門外漢。
其余人族六宗,愿意付出的利益越多,便越可以相對親近,對于那些不愿付出利益的宗門,我宗則要站在道義上的高點,道義二字,在兩方力量相近時,還是很有用處的。”
金絲云紋的墨色長卷上,細如發絲的靈脈如銀河流淌,其中幾處卻如遭墨污侵染,黯淡纏結。
陸城指尖懸停在泰岳峰東麓斷裂處,一縷灰霧正從圖上凝出:這是靈氣枯竭之地散逸的魔道濁氣。
魔道攻山,魔修死傷無數,太清宗也死了很多的人,再加上一些魔寶遺墜,污染靈脈,便帶來許多麻煩。
就在陸城思慮之時,身旁有一陣清風拂過,裹挾淡雅茶香。
蕭玉虹素手捧玉盞,清液澄碧,內里數點星沙沉浮。
“這是玉鼎道師以天河神砂混以三光神水調制的‘滌塵歸元茶’,對于鎮壓經脈內的魔氣別有奇效。”女冠聲音清冷,卻透著不容推拒的關切。
陸城側首接過,未飲先道:“枯云澗那道裂隙,今日需增派一隊巡山弟子,陣基不穩之處,人心浮動之地,魔念最易滋生。”
話音未落,一道白袍身影疾掠而至,云靈兒鬢角微汗,懷中摟著一大捧玉簡,瑩瑩寶光幾乎淹沒了她嬌小身形:
“夫君!這些是丹霞峰新呈的賬冊,各峰上月挪借靈石的細目都在這里了!還有百草圃的執事長老呈報,后山谷底的七竅玉心蘭昨日無端枯死了一片,看守弟子極是惶恐…”
她一股腦將玉簡堆在長案一角,山巒般隆起。
侍立于側的苗楚云身形微動,無聲向前半步,寬大青色道袍袖口拂過玉簡堆頂,一枚枚玉簡如受無形之手牽引,穩穩分門別類,懸停于陸城眼前三尺虛空,各色寶光流轉。
像這些雜務,苗楚云全部先閱讀一遍,然后盡量處理,只有那些她也猶豫難決之事,方才放在一旁最后由師尊定奪。
陸城做陸城的事,她做她的。
數個時辰之后,苗楚云垂手恭立,語聲沉穩:“師尊,涉及靈石數目與各峰挪借字據共三百七十一卷,靈植異狀并勘察符影記錄一百零九卷,另有執事殿人事雜務七十三卷…”
陸城目光掃過一片枯敗的七竅玉心蘭影像,那葉片焦黑卷曲,脈絡中隱有暗紅如血絲般游走,非是天災,分明是地脈怨戾悄然反噬的征兆。然而太清宗靈山靈地,瑞氣升騰,怎么會出現這種問題?
當是魔修遺寶之禍。
想到這里,陸城指尖在虛影上輕輕一點,凝出一枚微小的太清符印烙入影像后言道:
“靈兒,指派信得過的真傳弟子,攜我符令往落虹澗走一趟,尋那看守弟子查驗。”云靈兒脆聲應下,紅光一閃便消失在青冥薄霧間。
陸城用人不避親眷,或者說他是有意如此,兩名道侶蕭玉虹與蕭玉雪姐妹,妾室薛玉真與云靈兒、林清寒,弟子苗楚云與幽冥道人、張招娣。
另外還有段天焱、萬霜兒,炎霄、褚依白等人,陸城能用盡用,輔助自己處理宗門諸多事項,并且因此做事頗為有序井井有條。
因為在太清宗這種宗門做事,本身便是一種歷練,地仙界道論第一,太清宗不負其名,多與這些修士打交道,耳濡目染日久必有所得,至少,對于薛玉真與云靈兒,炎霄、褚依白等人來說是收獲頗大的。
在數日之后,執事殿執劍長老段天焱大步踏上云麓坪,赤紅道袍下擺沾染著幾點暗褐污跡,氣息略沉,他先是執禮一拜言道:
“稟告掌教,風雷崖接引法臺已布設完畢,陣樞由天樞峰褚長老親掌,萬無紕漏。”
“有勞段師弟了,”陸城頷首,目光越過山巒投向那雷云低垂之處,“塵緣牽絆,因果相纏,今日便需有個了結。”
太清山深處,罡風獵獵如刀。
巨大如倒懸利劍的孤峰拔地而起,筆直刺入終日雷云密布的天罡層,這便是風雷崖。
墨玉壘成的接引法臺緊貼崖底,粗大鐵鏈纏繞其上,直通云端。數百名身著灰白囚服的修士垂首立于崖前,為首一人瘦骨支離,道袍洗得發白,正是曾經權柄頗重的太清宗真傳弟子張仁政。
他望著黑沉沉崖壁上猙獰的雷擊痕跡,臉上并無悲色,只有長久煎熬后的麻木,指節掐得死白。
一道清冽劍光自天際斬落,陸城身影踏著破碎的雷光現于法臺中央的高階之上。望著下方之人,也不由得輕輕一嘆。
原來千年之前,蠻荒世界當中,玄霆子突破大乘境界之際,便是得到了弟子張仁政秘法傳訊,得知宗門有變因而心神大亂,否則的話太清宗便不是六位大乘修士了,很有可能便是七位。
如果太清宗有七位大乘修士的話,也許滅魔一役的太清宗便不必付出這般之多這般慘重的代價。
風雷崖是一座太清宗掌控萬年的秘境空間,環境惡劣孕有奇異礦石。
不過,身處風雷崖內,雖然要每日承受太清陣法從九天引下的天地罡風以及時不時的天雷轟擊之苦。
對尋常修士來說是難以承受的酷刑,但對于修道者來說卻也有磨礪身心的作用,挨過之后大有好處。
這就是陸城對于張仁政一脈的處置,他考慮到玄真子無法饒恕如此愚鈍的弟子,卻又不忍師弟的真傳愛徒永世沉淪,因此便要打磨張家一脈千年,讓他們千年之后破劫而出,若有道心毅力,不難重新成為宗門中堅。
“入崖。”
隨著上方的一聲令下,數百名身著灰白囚服的修士,被趕入風雷崖中,從此便要日日勞作,清償罪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