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界膜之外,宇宙黑暗、群星璀璨,其中有一片混亂星域,險惡叢生為當年赤陽與青冥世界破碎戰爭遺留。
這片區域空間破裂、層迭如古卷褶皺,一座由先天五行精氣構筑的恢弘巍峨道宮卻懸浮于混亂星域深處。
此時此刻,其內,有兩尊氣息浩瀚如星空般的身影正執子對弈。
白子落于星盤一角,孔極道人恍若一位世俗的凡夫,容貌上甚至并不清俊好看。他身著尋常道袍,執子而落時的氣息卻仿佛能點破虛空。
身為二十四妖神中地位超然、幾近魁首的存在,其威儀不顯于外,而孕于無形。
正所謂仙人怒不上臉,卻可令天地變色。
以孔極道人今時今日的道力修為,便是在地仙界中也不是弱者。如此,方能在此界享得近十萬年安寧。
“落子天元,看似定鼎,實則困心。玄機道兄,此局如何?”孔極聲音平和,卻無人敢于忽視。
似當他開口時,世界都要側耳傾聽。
對面,玄龜妖圣,這位妖族第一智者,此刻幻化為一位面相清癯的老道形象,號“玄機子”。
他執黑子懸而未決,左手枯瘦手指掐算著無數糾纏的因果之線。
“通玄之變,星火燎原,已然成為定數,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一劫。”玄機子的聲音古井無波:
“那個陸城小兒,以一座七階五行大陣為根基,聚合云霄金頂魔道殘軍為刃,的確是個人物。他已將通玄界化作一座熔爐,欲毀我萬妖天道根基。”
孔極嘴角微揚,捻起一枚棋子,輕輕置于棋盤一角:
“螻蟻聚沙,妄圖成塔。人族負隅頑抗之火,自赤陽、青冥兩界崩塌起,便從未真正熄滅。其焰也熾,其衰也速。
這數萬年以來,不過輪回往復,徒增血債。我輩掌萬妖天道,吞噬寰宇生機,大勢已成。陸城所聚不過劫火余燼,豈能撼動參天之木?”
這位道人輕描淡寫,并非全然的藐視,而是源于無數歲月積累的絕對自信。
浩瀚星空之下,強盛一時的人族修士、世界被他們親手碾碎過太多了。
“當然”孔極話鋒一轉,指尖一點微弱靈光飛出,于虛空中勾勒出一位身負五柄長劍、神采飛揚的女修形象。
“此子氣運交織,變數暗藏。其陣,既有消弭劫氣之功,亦有同化他界本源之力。其勢,已非一界困獸之爭。通玄世界周邊,依附之赤陽、青冥碎片小界數十,其五行靈機正被此陣絲絲牽引,緩緩歸于大陣之內。長此以往,恐成隱患,助其根基再筑。”
玄龜妖圣聞言,其混沌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精芒,旋即復歸深沉:“妖神之意是?”
“應龍雄心熾盛,從來不甘居下久矣。”孔極道人神色不變,言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他欲挑戰本座與圣陽之地位,正需礪其爪牙。既然如此,通玄界便是其最佳試煉場。傳令,遣孔燕持吾‘五行劍煞’前往,襄助大軍。此寶蘊含本座一絲五行本源,攻伐無雙,可護其周全,令其在萬軍之中汲取斗戰經驗,淬煉道果。”
孔燕,乃孔極后裔血脈,天賦異稟,潛力無窮。再以孔極道人親自煉制的五行劍寶賜下,名為護道,實則是將其嵌入戰局核心,借應龍之力磨礪鋒芒,同時亦借此洞察應龍妖圣底蘊與通玄界的虛實,可謂一石三鳥。
“善。”玄龜妖圣頷首,弈者之謀,不動聲色間已定下方略,棋子軌跡交錯,指向了一場更為血腥浩大的征伐殺局。
在他的立場來說,只要能夠提醒圣陽、孔極兩位妖神,關注到通玄界的這場劫氣便已夠了,以這兩位妖神的道行法力積累,在凡間界應當已然天下無敵才對。
至于自身推衍卦象中所顯示的劫氣,精于易道者自然知道,任在誰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著劫氣,劫運從來相濟。
數年后通玄界,天地界膜之外。
虛空已然不再寧靜,而是充斥毀滅的戰鼓。
一艘艘密密麻麻的妖族天外戰艦,如同浮游于黑暗深海的嗜血古獸群,拱衛著一座懸浮于星骸之上的巨大戰爭堡壘。
堡壘核心,萬妖道宮,王座之上,側身躺著一位黃銅膚色裸露著上半身的強壯男子。
他慵懶坐著,背靠一位肌膚如玉妖魅禍國的絕色佳麗,便仿佛一座銅燒鐵鑄的山岳,巍峨雄偉,讓一切下屬門徒,只是看到他,便覺得心中敬服無比,想要低頭。
應龍妖圣龍睛開闔間,恐怖的氣息流轉,散發著睥睨萬方的可怕龍威。
在他的下方左右,妖氣沖霄:
相柳妖圣不時顯化九顆猙獰巨首法相,吞吐蝕骨毒瘴,所過之處,連星辰塵埃都被腐蝕殆盡。
畢方神君雙翼燃著幽藍劫火,鳴聲如金鐵撕裂蒼穹;孔燕則肅立于畢方神君身后位置,一身流霞仙衣,背負的五柄不同靈光的長劍在鞘中低鳴,正是孔極所賜“五行劍煞”——庚金戮魔、乙木回生、癸水凝淵、離火焚空、戊土鎮岳。
再往下位,遠古巫靈如同飄蕩在陰影中的詛咒圖騰;鬼車妖圣九首噴吐鬼火黑風;饕餮巨妖的混洞氣息仿佛能吞沒小行星;陸吾執掌光明神力;重明鳥眼耀破邪金光;當康掀動泥沼血海;嘯天吼震碎虛空界壁;夔牛引動九天雷動;長右掀起滔天洪災;鳴蛇攜帶瘟疫毒煙;雷神錘鼓引下億萬紫電;孟極身影似鬼魅無蹤;山揮引發山崩海嘯;奢比尸操控尸骸軍團;開明獸九頭洞察萬物虛實;無支祁掀起滔天巨浪…妖圣林立,群魔亂舞。
數十位化神級別的恐怖存在,裹挾著軍陣當中難以計數的妖王、妖帥、妖兵妖將,已是形成一股足以碾壓、毀滅一方星域的萬妖天軍洪流。
“輕視?”應龍妖圣目光穿透層層空間壁壘,凝視著下方那顆在盤空大陣五色光輝籠罩下、顯得異常“寧靜”的通玄界。
“圣陽、孔極坐觀風云,想借人族為刀損耗我麾下之力?笑話!待我踏平通玄世界,煉化此界核心與那五行大陣陣旗,以其為基石,這萬妖天道魁首之位,便該多加一人了。”他的聲音低沉,卻如萬鈞雷霆在在場每一位妖王、妖圣心頭炸響,掀起無邊狂瀾與貪婪。
龍之性也,一曰貪婪,二曰強韌,三曰傲岸,如此先天真靈,似乎天生便應當在眾生之上。
“殺!那座五行陣法氣機擴散到哪里,便殺到哪里,我允許你們盡用血食,只要還有一絲抵抗便不封刀。”
一聲令下,億萬妖族大軍如同沸騰的巖漿,化作無數道黑紅交織的毀滅洪流,飛降而下撕裂星域,悍然撲向那層看似璀璨實則在眾妖眼中無比脆弱的五色光罩。
通玄界內,盤空大陣中樞。
陸城立于玄金云宮之巔,如同定海神針。
他身上道袍飄飄,長發無風自動,周身五行仙氣氤氳流轉,金木水火土五色神光在其身后化作一道緩緩輪轉、生生不息的光輪巨盤,接天連地,正是“五行輪回盤空大陣”核心顯化。
在其下方,九條蛟龍拖曳云宮,龍吟與陣法的嗡鳴共振。
左右簇擁者,乃是經歷血契、尸丹約束、如今不得不傾力協作的眾多魔道巨擘:
混邪祖師楊梟懸浮于左,雖是重鑄魔軀,但氣息更為內斂深沉。萬妙夫人、血髑魔君、百骨真尊、黑煞魔尊、陰姹仙子等人各據一方陣眼,催動本身法力注入陣旗,縱然心有魔念,但被幽冥血契與陸城死死壓制,被迫將生平最狠戾惡毒的神通融入大陣運轉,化作防御與陷阱的一部分。
更有以陣道證就元神的林玄策,盤坐于無數陣符投影之中,雙手如穿花蝴蝶般變幻引訣,精確調度著每一股涌入陣法的龐大法力——其中甚至包括從依附赤陽、青冥碎片小界緩緩抽取而來的本源之力。
六階陣法,便能自成一界,挪移虛空,更遑論這座陸城身外化身,在地仙界花費不小代價才購得的五行輪回盤空大陣。
從這座大陣立陣之后,其五行之力便不斷向四周其它小界擴散,這些小界是赤陽、青冥世界的碎片,被這些妖神分割,間或收割,也如通玄世界一般。
這座大陣每攻破一座小界,那方小界中的金丹、元嬰修士便會自然而然感應到這座大陣,多數望風來投,知曉真相,加入陣中。
當然,也有隱匿起來根本就不參與到此劫中的,這也是一種應對二十四妖神千秋大劫的破解法門,妖神們血洗一界后,總不至于盡數殺盡,總會留下一些死剩種。
當天外妖族聯軍一同施法召喚來如同毀天滅地的隕星火雨,裹挾著滅絕一切的威勢砸向通玄界的界壁時。
盤空大陣那原本浩瀚如海、流轉不息的光芒驟然變得“虛弱”暗淡起來。
巨大的五色輪盤虛影劇烈震蕩,五行神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光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一張被拉伸到極限的巨網,下一秒便要被這股毀天洪流徹底撕裂、貫穿!
界壁之外,暴虐的妖氣已先行一步沖入,將通玄界的蒼穹染成一片腥紅。界壁之內,通玄界最后的防線——盤空大陣覆蓋下的核心區域,瞬間化作了血肉熔爐!
“殺!”
幾乎在界壁光芒黯淡的同一刻,早已集結的人族修士大軍爆發出了震天的怒吼與決死一戰的道法靈光。
前一刻五行輪回盤空大陣之所以虛化,是因為避過妖族聯軍大型妖法的毀滅鋒芒。
雖然那些隕星火雨砸落通玄界,會帶來無盡的死傷。
但卻可以極大降低陣法的負荷,節省極大法力,也是因此當無數妖族聯軍沖入通玄界時,只覺得眼前五色光輝一卷,自己便換了一方世界。
這是一場波及整個界域的戰爭,只要身處其中哪怕是凡人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高空當中人族元神修士與妖族妖圣的搏命共舞,在離大陣核心較近的空中,最慘烈的搏殺最先爆發。
人族的元神修士,或正道散修,或被陸城以血契、丹藥約束的魔道巨擘,此刻皆摒棄前嫌,將畢生法力瘋狂注入身周陣旗,同時直面撲來的化神級妖圣。
一片陣法虛空碧色天穹之下,毒龍尊者一身墨綠道袍、枯瘦如骨的魔道巨兇,此時發出桀桀怪笑:
“都給老祖化為膿血吧!”
他周身瞬間爆開遮天蔽日的墨綠毒云,這毒云非比尋常,內蘊萬載尸毒、蝕骨瘴、腐魂煙,更詭異的是它仿佛有生命般,化作億萬條微不可查的毒蟲,嘶鳴著主動撲向迎面沖來的龐大妖軍。
尋常妖兵、妖將觸之即化,哀嚎都發不出便化作一灘灘腐臭的膿水,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化形妖王,護體妖光也如春雪消融,妖軀快速潰爛。
毒云過處,當真空出一大片扇形“凈空區”,群妖辟易!
然而,一尊本體為金鱗蛟龍的化神妖圣不懼毒云,攜滔天兇焰撲來。毒龍尊者獰笑一聲,手腕一抖,一截漆黑如墨、布滿詭異符文的骨鞭甩出,正是其苦心煉制的七階法寶打龍鞭。
長鞭揮動,竟隱隱引動天地間一種針對龍屬的本源煞氣,發出尖銳的破空尖嘯,無視空間距離,“啪”一聲狠狠抽在蛟龍妖圣的身軀之上。
那堅硬如神鐵的鱗片竟應聲炸裂,血花飛濺。
蛟龍妖圣發出驚天動地的痛嚎,龐大的身軀翻滾扭曲,竟是被這一鞭直接打散了小半妖元,氣勢大泄。
陸城當年為何第一個便設法降伏這位毒龍尊者?
實在是此魔,一身毒功長于群戰,并且一龍鞭,在面對龍脈妖圣時,實在有著不遜于化神中期修士的實力。
玉磬子今時今日面容枯槁、手持一柄古舊玉磬,眼神卻銳利如鷹。他面對一位以妖魂凝聚鬼火為核心的幽魂狼主,口中念念有詞。
忽地,手中玉磬無聲自鳴。
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震蕩神魂。
一圈圈肉眼可見的灰色波紋以他為中心,閃電般擴散開來——正是其壓箱底的滅魂大法!
波紋過處,低階妖魂瞬間湮滅,那幽魂狼主發出的千萬條噬魂火狼甫一接觸波紋,便哀鳴消散。
波紋直沖狼主本體,狼主護體的九幽鬼火猛地一暗,發出凄厲慘嚎,凝實的幽魂軀體竟出現道道裂紋,氣息狂跌,眼看就要魂飛魄散。
這可怕的魔功大法攻擊瞬間建功,吸引了高空中一道冰冷目光的注視。
就在玉磬子獨戰幽魂狼主,將之重創,舊力剛去新力未生之際,一道五色光華如流星趕月,瞬間劃破混亂戰場,降臨他身前百丈。
來者正是周身飛轉五道五色劍光的孔燕道人,她身姿曼妙,眼神卻冰冷無情。
周身五色光華流轉,散發的氣息竟與盤空大陣同源卻又更為純粹凝練,隱隱形成壓制之力。
“賊道,爾命休矣!”
孔燕并指如劍,赤、黃、白、黑、青五道至純至銳的劍氣破空而出,并非直刺,而是瞬息勾連成一座小型五行絕殺劍陣,將玉磬子籠罩。
劍氣與玉磬子倉促祭出的防御法寶、護體靈光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切割聲。
玉磬子在云霄金頂一役,受得傷勢當然沒有其師混邪祖師深重,但他也沒有三十六粒清靈九竅丹的待遇,當時傷勢今日也未曾盡復。
“噗!”
因此一道赤紅劍氣破開防御,貫穿了他的右胸,留下一個焦黑的孔洞,毀滅性的五行煞氣瘋狂侵蝕經脈元神。
“嗤!”
緊接著一道玄黑劍氣掠過他左臂,整條手臂連同一塊肩胛骨瞬間化為虛無。
玉磬子如遭重錘,鮮血狂噴,氣息一落千丈,險死還生。
就在這時,天地間有一道赤光閃過,當孔燕再次凝神時,眼前已經沒有了玉磬子道人的身影。
若非陸城執掌陣法之力將之移出,玉磬子已然當場隕落。
稍低一些的空域當中,元嬰期修士帶領著無數金丹后輩結成戰陣,與化形妖王、鋪天蓋地的精銳妖兵碰撞。
法寶亂飛,劍氣縱橫,妖法肆虐。
火球冰錐如雨,雷光毒霧彌漫。
一名須發戟張的元嬰老怪操控著一尊巨大的金屬傀儡,在妖群中橫沖直撞,錘爆無數妖兵,卻被一條同樣元嬰期的妖王蠻鱷以巨尾抽擊,傀儡外殼崩裂。
另一邊,幾位精研陣法的元嬰修士聯手布下劍雨流星大陣,鋒銳劍氣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將下方沖擊陣基的飛行妖軍成片絞殺,血霧染紅了半邊天。
但很快就有高階妖王咆哮著沖來,以蠻力撼動陣法節點,令劍雨之幕搖搖欲墜。
不斷有結陣的金丹修士被突破防線的大妖撕裂,殘肢斷臂混合著法器的碎片如雨點般墜落;也有元嬰修士被數名妖王圍攻,法寶盡毀,最終怒吼一聲自爆元嬰,與敵人同歸于盡,炸開的血色蘑菇云帶著毀滅性的能量沖擊波席卷四方。
“通玄修士聽令,退守內圈!”陸城的聲音清晰傳遍戰場,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那些魔道巨擘、正道群修依言回縮,節節敗退,退而不潰。
妖神聯軍一方,則是氣勢如虹,迅猛追擊。
“不堪一擊!”當康妖圣獰笑,獠牙挑碎一名元嬰修士的護身法寶、將其肉身洞穿。巨口開張吞噬一方聚集的修士,接著發出滿足的咆哮。
“如此程度,如此薄弱的防御,竟敢挑釁天威?”當康妖圣滿口血水流出,不屑言道。
“孔神君,看清人族掙扎的姿態了嗎?”應龍妖圣之聲隆隆傳來,似在提點,更似在宣告勝利。
按照如此形勢繼續征伐下去,人族修士即便還有所抵抗,也終將被萬妖大軍,碾為齏粉。
孔燕道人聞聲秀眉微蹙,她身周繞轉的五行飛劍低鳴著,對盤空大陣核心那股生生不息、流轉如意且帶著同源吸引力的力量感到一絲異樣警惕,但這絲警覺迅速被萬妖大軍勝利在望的狂熱所淹沒。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些人族修士又能做些什么?看來應龍這一次真的要立下大功,父親更加不好輕易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