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告訴陸觀主…”
“他們會害死他的,就像當年害死王先生一樣害死陸觀主…”
徐二牛拿了二兩銀子慌慌忙忙的下山,臨走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那滿觀開心嬉鬧的孩子們。
然后趕緊轉身離去。
再不離去,他怕自己會在陸觀主面前跪下來,觀主是個好人,但他是斗不過那些人的。
蘭蘭說過:告訴陸觀主此事也只會害了他,咱們家不能害人。
南疆群山環聚,只要登臨高處一眼望去,入目所見全是山脈起伏,峰崖林立,瘴氣飛騰,惡霧彌漫,它們看似壯闊,卻像地獄,醞釀著種種泯滅人性的惡事。
就像那條縣城一旁的瘴江,湍急流淌,江水寒徹混濁,那不是寶貴的生命之源,而是染滿瘴毒的河流,這河水不能滋潤泥土,澆灌植物,人喝人易染病而死,灌溉則污染土地毒死作物,就像盤踞在這片土地之上的那些修者。
徐二牛氣喘吁吁得跑回家,看到的是“生病”的何蘭,正坐在長椅上看著孩子們吃雞。
就算是在赤心觀內,這也不是尋常能吃到的美食,在那香噴噴的白米飯泡上雞肉湯,香死人的,因此狗剩和二丫兩個小胖墩吃得開心極了。
“阿娘,阿娘你也吃雞肉。”
二丫不知道娘親今天為什么不上工了,還把自己和哥哥留在家,給自己和哥哥做雞吃,但是二丫拿著一塊帶皮的雞肉、伸著小胖手遞送到阿娘嘴邊,讓阿娘也能吃雞肉。
“阿娘不餓,阿娘不吃,二丫乖,二丫多吃。”
何蘭坐在長椅上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看著看著,就忍耐不住滿臉都是淚水。
明明自己找了份工,明明生活越來越好了。
那樁惡事,怎么就輪到自己家頭上。
“阿娘怎么,阿娘不哭。”
狗剩與二丫都看到哭泣流淚的娘親,二丫伸出小胖手給阿娘擦眼淚,狗剩看了看手中雞腿,戀戀不舍地咬一口,其后放下也跑到阿娘身邊給她擦眼淚。
“誰欺負阿娘了,我去打他!”
這一刻,何蘭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情緒,抱住自己一雙兒女大哭起來,淚水止也止不住。
徐二牛站在門邊,看著屋內的這一幕,這個男人漸漸攥緊拳頭,咬著牙做出一個決定。
“蘭蘭,晚上我們跑吧。哪怕跑出去是個死,全家死在一起,也不讓狗剩和二丫去祭神。”
在何蘭洗碗的時候,徐二牛站在妻子的身后這樣小聲言道。
何蘭聞言驟然轉過身,婦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平常木訥老實的丈夫。
“那…娘”
“我去蟒山,你們帶著我是絕對跑不遠的,我早就想孩子他爹了,而且,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再活上幾年?”
在這個時候,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走了出來。
“阿娘。”
徐二牛和何蘭聞言,雙雙跪在了老婦人的面前。被那蒼老而布滿皺紋的手掌,輕輕地撫過兩人額頭。
午夜。
徐二牛和何蘭收拾了家里的一些少少的財物,叫醒原本已經熟睡的一雙兒女,一家人開始逃命。
他們沒有目的地,只知道逃得越遠越好。
徐二牛的母親,那位老婦人拄著手杖送著自己一家逃走,而她自己則返回后點燃珍貴的油燈,借此來告訴鄰里,自己家并沒有逃走,然后安詳的坐在自家床塌上。
“能死在自己家里,也是福氣了。”
老婦人這樣喃喃低語,坦然從容。
另一邊,徐二牛和何蘭小心翼翼地走著夜路,他們不敢發出任何動靜,兩個孩子跑不動了,徐二牛就背一個抱一個跑。
看著丈夫累得氣喘吁吁的樣子,何蘭第一次有些后悔在赤心觀的時候,一個勁讓狗剩和二丫多吃,多占觀主的便宜。
然而,若是能那么容易就逃出去,也就不是地獄了。
突然,四周一片的漆黑中有火光亮起,徐二牛和何蘭驚慌恐懼得抬起頭,看到的是鄒虎與黎青帶著一群青壯,已經把自己四人包圍住了。
“二牛,這么晚了,你們這是去哪啊?全都拿下。”
在鄒虎眼中,徐二牛不過狗一樣的東西,他敢帶著全家出逃,逃避神祭已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和他沒必要多說什么廢話。
“我有銀子,我有銀子,你們放我走,我給你們銀子。”
徐二牛掏出白日里陸觀主給的那二兩碎銀,這在他而言已經是一筆很大的錢。
但是四周的蠱師只是嬉笑著靠近:殺了你銀子不還是我們的。
“去。”
一名蠱師輕聲一喚,在他肩膀上趴著的那只生有透明雙翼的毒蝎,就要去咬死徐二牛。
“等一下。”
但是在這個時候,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黎青開口說話。
這位美艷的女蠱師一開口,四周所有蠱師都是停住腳步。
“徐二牛,何蘭,小孩子不懂事,你們不應該也不懂事啊,你們是知道的,我們石原縣能夠像現在這樣安寧,是因為蠱王的庇佑,每五年一次神祭,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往年送別人家孩子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家反對啊,怎么,現在輪到自己家,就舍不得了?”
“我們黎、屠、鄒、尤四家哪一家都送過自己的孩子,怎么,就你徐家的孩子金貴?”
黎青不同于師兄鄒虎,她不僅是要人,在道理上也要站得住根腳。
可實際上大半個石原縣都是他們四姓的,每一姓里總有不服管教的人,四姓的家主只會嫌每五年祭祀一次,樹立威權的機會太少,而不會嫌祭祀太多。
徐二牛想要反抗,被周圍一名蠱師的飛蝎咬在脖頸上,皮膚泛起紫黑,直接被毒死。
何蘭想要反抗,被一名蠱師上來一腳踹倒在一旁,撞到石頭,磕得頭破血流。
“阿娘,阿娘!”
狗剩與二丫大聲地哭嚎,拼命掙扎。
這里的聲音逐漸驚動到縣里面,一家家火光亮起來,但是沒有一家人出來,黎青與鄒虎也沒有任何介意,蠱師主持祭祀,便是讓全縣的人都看到又能如何?
這種恐懼,反而是對眾人的一種馴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