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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蠶食

  位居大陸的極北,站在尼薩山上可以俯瞰整個北方。

  自從提豐之亂結束以后,被諸神合稱為‘莫伊萊’的命運三女神就遷居到了這里。

  少女的克洛托,用紡錘紡出命運的絲線,每一根即是一個生命的一生。

  中年的婦人拉克西絲,她用存有刻度的長杖衡量生命的長度,決定絲線的短長。

  鶴發雞皮的老婦人阿特洛波斯,她用裁剪命運的剪刀剪斷克洛托紡出的線,令生命的存續歸于終亡。

  這就是命運三女神的責任,也是世界賦予她們的力量和權利。

  她們可以憑此巧妙的撥動命運的線,讓一切自然的回歸正軌。

  畢竟諸神雖然高高在上,但他們只要和凡物接觸,就注定要受到他們的影響。

  命運女神就算不能直接對神靈的命運做手腳,她們也從不憚于使用這種偏門的手段。

  然而誕生了這么多年,人間不知經歷了多少春秋,可命運的裂痕卻仿佛不減反增了。

  無形的壓力壓在尼薩山上,讓這里越來越‘沉重’,但命運女神卻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解決。

  因為一直以來莫伊萊都要面臨三個嚴峻的問題。

  只要無法解決,那命運就不可能恢復正軌。

  第一個,就是在命運女神誕生之前,現世固有的秩序就已經被破壞了很大一部分。

  這是一筆舊賬,足以延伸到創世之初,包括原始神靈的隕落,神王更替的提前,也是她們所解決不了的問題。

  好在這些舊創并不致命,至少暫時而言是這樣的。

  第二個問題,則是來自靈界輪回的循環。

  命運三女神試圖排布萬靈的命運,但凡物誕生時智慧上的稟賦卻又各有不同,并不受女神們的左右。

  于是原本輕松的活計變得困難了何止千百倍,讓莫伊萊們根本沒有空閑。

  至于第三個問題…那就更嚴重了,因為那是神的問題,而且每時每刻都有發生的可能。

  神靈的命運是不在命運三女神編織的范疇內的,當然,這并不影響她們的觀察。

  只要她們不把自己看到的東西說出去,那這種觀察就是幾乎沒有代價的。

  所以克洛托可以看到諸神命運的起伏,拉克西絲能看到他們輝煌與失敗的短長。

  至于阿特洛波斯,她則能在最艱難的時刻試著做一些手腳。

  曾經的‘一日果’,在某種意義上講就是這么來的。

  然而這些手段終究只是輔助,面對一些更直接的影響,她們則毫無辦法。

  比如一些時而發生的污染,就是如此。

  “咔嚓——”

  “一千七百八十二條命運絲線。”

  “一天!”

  面無表情的合攏剪刀,隨著一陣凡物無法聽到的‘噼啪’聲,在阿特洛波斯的面前,一道道命運的線應聲而斷。

  這本是她的本職,也是她應該做的。

  然而當阿特洛波斯的剪刀合攏,她身上散發的出的詭異腥臭卻更加明顯了一些。

  發黃的牙齒,破爛的衣衫,干枯的頭發,如果讓一個后世居住在次大陸上的凡人見到,或許會把它誤認為是‘天人五衰’的征召。

  而盡管卡俄斯世界沒有所謂‘五衰’的說法,但當一個神靈的身軀展現出這樣的外表,那依舊意味著某種災難。

  不過就像是習慣了一樣,阿特洛波斯隨手抹了抹淡紅色的汗水,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作為裁剪命運的人,如果她不想讓命運本身承擔更多的負擔,那就只能由她來承擔。

  “畢竟我是不會死的,拉克西絲。”

  “你也不會,現世的命運與我們同在。”

  淡淡開口,阿特洛波斯試著站起身,但下一刻她的腳下就一個踉蹌。

  好在很快她那只剩皮骨的胳膊就被人扶住,一縷誘人香氣從她的身邊傳來,那是正挽著長姐手臂的拉克西絲。

  健康與枯敗,白嫩的皮膚和褶皺與紋路。

  二人仿佛構成了鮮明的對比,如同是兩個世界的人。不過她們兩人都并不在意這一點,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雙方間的差別。

  “姐姐,近些年來,這樣的污染越來越多了。”

  “如果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釀成大亂的。”

  眉頭緊鎖,別人不清楚,拉克西絲可知道剛才阿特洛波斯究竟是在剪斷些什么東西。

  那固然只是命運的絲線,但那卻是一些本不該這時候斷裂的線。

  作為衡量命運長度的存在,拉克西絲能夠確定,它們每一個都還有不止一年的‘長度’。

  而且最關鍵是,哪怕它們的‘線’被剪斷了,可它們其實依舊沒有死。

  它們還活著,只是已經被現世的命運所摒棄了。

  “我知道,但我必須這么做。”

  “而且我是命運女神,咳咳,祂傷不到我,正如祂也傷不到你。”

  輕咳一聲,阿特洛波斯身上淡紅色的汗液沒有一刻停止流動,但又仿佛隨著流動又回到她的身體中。

  但無論它流動多少次,都不可能感染命運。

  祂沒有這個能力,侵蝕一些人神的命運絲線已經是極致了。

  而對代行命運本身的神明,祂的力量還遠遠不足。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但是我們已經立于不敗之地。而且你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拉克西斯,神王會解決的。”

  “我們不需要做什么,他就會替我們做。你看,他已經想要統一人間了,而這只是個開始。”

  “每一代神王都有他們對抗命運的方式…只是有的人選擇了暴力,有的人選擇了拖延。至于他,選擇了向祂靠攏。”

  “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挺成功的不是嗎?”

  沉默不語,盡管這場即將發生的大戰可能會進一步傷害命運,但拉克西斯承認,如果戰爭結束以后宙斯能如愿以償,那他下一步確實會開始清理人間。

  那些擾亂命運秩序的自然靈和邪神,那些被母樹力量感染的邪物,那些自世外而來的生命…無需命運女神要求,他自己就會做的。

  而到了那一天,命運的壓力自然就會減少,她們三個也能解脫不少。

  “好了,”微微抬手,阿特洛波斯似乎不打算再說這個問題:“你今天是來做什么的?”

  “被那顆樹所侵蝕的生靈每分每秒都有可能誕生,我只能解決它,卻需要你來發現它們。”

  “你應該不會是來單純看看我的,說吧,又發生了什么?”

  “是克洛托,她說,又有神靈的命運出現了不同變化,只不過這一次…”

  遲疑片刻,拉克西斯緩緩說道:“這一次,它居然是往好的方向變化的。”

  “她在觀摩命運絲線的時候發現,一位古老星神的命運再次發生偏折。原本它已經和其他的不少星神一樣走上了命運的拐點,但現在它居然在回歸。”

  “就如同把一個改道的河流撥回正軌,回到它本來的方向上去,但一切又看不出來什么問題。”

  “原本錯誤的命運正在修正,被它影響到的部分也同樣如此。”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但姐姐,我想要去看看。如果這有問題,我們可以提前預防。可如果這真的是一件好事,那我們也應該知道它是怎么發生的。”

  “畢竟…命運恢復不奇怪,但問題是,如果是有人主導了這種修復,他怎么知道什么樣的命運,才是‘正軌’?”

  是的,這才是拉克西絲到來的原因。

  你修復一個機器,前提是知道它完好的時候是什么樣的。

  那問題來了,除了命運女神以外,是誰看到了這樣清晰的命運,又是為什么要突兀的修飾一個星神的命運?

  “是這樣嗎…你說的對,不過那個地方在哪?”

  微微點頭,阿特洛波斯也明白其中的微妙之處。

  凡人的命運如果出現這樣的變化,她們未必能及時查知,但神不同。

  哪怕只是一個星神,那也是神。

  “在雅典,在‘赫爾墨斯’的領域。”

  輕聲回復,拉克西絲說道:“實際上,我早就想去那里看看了。”

  “畢竟別人不知道,我們也無法告訴他們,但我們自己是很清楚的。”

  “赫爾墨斯…怎么就變成一個‘人’了?”

  赫爾墨斯并不知道,因為他在介紹諸神的時候忽略了命運女神。

  這導致某個從來沒聽說過神靈還能行使‘命運’的存在發生了誤判,造成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結果。

  畢竟在赫麥努世界,可就從來沒聽說過什么命運神,他們只當那是世界本身的權能所在,而不是被某個神所操縱的。

  總之,一個小小的失誤即將引來不速之客。

  而命運的弦又是如此隱秘,只要命運女神不想,幾乎很少有存在能發現他們的蹤跡。

  一時間,雅典仿佛真的變成了世界的中心,匯聚了天上天下的注意。

  無論有沒有打算參與這場奧林匹斯內部的紛爭,諸神都紛紛向這里投來目光。

  他們都在等待著一個結果,看看這場紛爭還有沒有停息的可能。

  畢竟對局外人而言,他們并不知道雙方的決心。

  這只是一個凡人的死亡,未必會演變成諸神間不死不休的沖突。

  不過他們是這么想的,同一時刻,厄琉息斯城內,城市中央的神殿。

  親自在邊緣參與了這一切的農業女神可不會抱有這樣的想法,畢竟這場戰爭的起始,就是發生在她的地盤上。

  “阿芙洛狄忒,這和你們說的不一樣!”

  胸膛劇烈的起伏,德墨忒爾臉色難看。

  她還記得金蘋果之宴后,前來找她密謀的美神是如何說的。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加上威逼利誘。

  她許諾雅典的國土,告訴她參與這件事的諸神有多少數量。

  然后又講述了她們的計劃有多么完美,多么周密。

  可結果呢?雅典已經正式對厄琉息斯宣戰,宣稱他們被‘邪神蠱惑’,謀殺君王。

  哪怕沒有明面指責農業教會,可這與直說又有什么分別。

  在一個神靈的圣城指責‘邪神’,那個新就任的女王就是在直言將來要驅逐農業教會,甚至不會對她的神職者留情。

  偏偏德墨忒爾對此毫無辦法,因為她沒有抵抗的能力。

  “你們說不會出問題的,你們對我承諾過!”

  “現在雅典的精銳已經在向這里靠近,你告訴我,你要怎么解決這么麻煩?!”

  “你急什么,只是一點小小的失誤而已。”

  心情同樣不好,阿芙洛狄忒粗暴的打斷道。

  如果說這場密謀已久的刺殺究竟有誰最煩悶,除了只提供了場地卻要最先遭重的得墨忒爾,就是阿芙洛狄忒了。

  至于原因…面對阿芙洛狄忒的打斷,這一次,德墨忒爾只是冷笑一聲。

  她是不能打,也沒有對方姘頭多,但至少有些事情,還是不會在她身上發生的。

  “小小的失誤,是啊——”

  “愛與美的女神,讓自己的信徒去誘惑智慧女神城邦的國王,你甚至把自己的神器都借了出去,可結果是什么?”

  “阿芙洛狄忒,我看你和阿瑞斯是真的天造地設。”

  “一群人圍攻一個,結果自己化身破滅的戰神。”

  “信徒去誘惑別人,結果最后反而毫不留情的背叛了你。”

  “我真是期待,你們兩個還能做出什么可笑的事情出來——該不會等下一次,阿瑞斯和你要一起被凡人追著打吧?”

  隨口嘲諷,雖然德墨忒爾也不覺得這會真的發生,畢竟當凡間的國戰展開,‘王權秩序’徹底影響人間,身為‘戰神’的阿瑞斯可謂如虎添翼。

  戰爭的神權再怎么削弱,籠罩一片人間的戰場還是綽綽有余的。

  在神權的加持下,他恐怕能一躍成為奧林匹斯數一數二的神靈。

  哪怕是同樣善戰的阿波羅,恐怕也只能在射術上勝過他一籌。

  不過話是這么說,這倒并不妨礙德墨忒爾以此嘲諷對方。

  畢竟雅典兵鋒不日將至,而一旦圣城被滅,恐怕她將徹底在凡間淪為笑柄。

  而看現在這情況…如果沒有諸神的幫助,僅靠農業教會,恐怕厄琉息斯絕無守住城池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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