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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一日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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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烈日下,科里西安山脈一如往日般寧靜。

  也許是因為世間最可怕的妖魔曾經來過這里,在此地留下了某種常人難以察覺的氣息。總之不僅是凡物對附近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是魔怪們也不愿意接近這座山脈。

  站在半山腰處,仄費羅斯靜靜的等待神王從洞窟中走出。

  之前那宛如深入靈魂的骨骼摩擦聲已經消失不見,四周也跟著安靜下來。在風神想來,宙斯應該擺脫了提豐力量的枷鎖。只是左等右等,仄費羅斯卻一直沒有等到宙斯從山洞中走出來。

  就好像剛才的動靜只是錯覺一般,這讓西風之神一時間有些有些疑惑,但真要讓他進去查看,他又不是很愿意這樣做。

  如果神王沒有沒有遇到什么意外,那他留在里面可能就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這個時候去打擾他可不是一件好事。而如果神王遇到了意外…那大概率就是提豐還留下了什么其余的暗手。

  雖然無論怎么看,那狂妄的怪物都不像是會安排后手的樣子,但一切皆有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仄費羅斯可不想自找麻煩。

  于是西風之神沒有妄動,而是就這樣等在外面。

  時間一分一秒的緩緩流逝。在等待中,借助無處不在的風聲,仄費羅斯一度像是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聲音。可它似乎被什么力量所隔絕了,只是有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感覺。

  不過風神并沒有對此傾注額外的精力,他很快就把這些忽略了過去。畢竟這里雖然目前還算安全,但誰也不能肯定提豐不會突發奇想的回到這里。在精神緊繃之下,少許異樣也就理所當然的被暫時放在了腦后。

  時間繼續向前。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某一刻,就在仄費羅斯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出聲詢問一二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什么變化從身后的洞窟中發生了。

  這一剎那,西風之神不知道為什么打了個冷顫。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一樣,當時的他還是二代神王克洛諾斯的手下…他奉命去冥府監視夜之母和靈界之主的動向,然后成功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幸運的預兆啊…看來神王陛下是在準備什么應對提豐的大殺器嗎?”

  回過神來,仄費羅斯將這種熟悉的預感當做了某種原始神靈級別的恐怖威脅。

  不過上一次,是他來面對這種威脅,而這一次這種可怕的東西卻是出現在宙斯的手中。

  無疑,這肯定是給提豐準備的手段。看來就如神王之前所說,他還真有解決那個妖魔的辦法。

  “我還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也是,神王果然都有兩下子,在紀元交替之前,誰能想到克洛諾斯原來這么猛?”

  “嗯,不過這些都和我無關。等這場災難結束,大概我就可以成為奧林匹斯新的主神了吧。”

  默默思忖,雖然仄費羅斯現在的神力還差了一點,但他相信這不是問題。

  神王會想辦法的…想到這,風神不由再次感嘆起自己的運氣。

  雖然這些年來,他總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麻煩,也總是會被指派去做些危險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他的結果都十分不錯。

  他將之歸到了好運上面,畢竟在神話世界中運氣是切實存在的東西。現在就是又一次磨難,而西風之神相信,這一次結果也不會例外。

  科里西安山脈的山洞內,不知道什么時候,宙斯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金發的神靈站在山洞的一角,身側就是一根巖柱。地層好像被什么東西削去了三層,看起來平整而光滑。

  神王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下意識用右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雖然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但一陣陣不存在的幻痛還是不斷涌上宙斯的心間。

  神王承認,就像奧林匹斯的很多神靈那樣,自己確實偏愛很多‘美’的東西,甚至也不是不能欣賞弱氣的男性美,但是無論如何,作為一個標準的卡俄斯男神,宙斯向來都是傾向于主動的那一個。

  無論是他還是后世的阿波羅之流,可從來都沒有對被動感過興趣,但今天的一幕無疑有點挑戰他的認知。為了世界的和平,為了現世的穩定,為了命運女神能夠順利降生,他居然做出如此犧牲,以神王之尊做出這種事情。

  想到這,神王不由在心中暗暗發誓。他絕不容許第二個有思維的生命知道今天發生過什么…不過好在這里也確實沒人能夠注意到。

  畢竟那個人類王子早在宙斯的力量下安安穩穩的睡大覺,而西風之神也沒有進來過。就讓這一切埋葬在歷史中吧,過了今天,世人只會記得在危難關頭,被現世偏愛的神王自命運中汲取力量,從他那被提豐抽出的骨血內化生而出三位女神。

  就如同烏拉諾斯之于復仇三女神與美神那樣,神王的血液中誕生神靈,這沒什么不可能的。

  咔嚓——

  “嗯?”

  眼神猛然一凝,宙斯不由向前方看去。

  在洞窟的中心,在他之前所在的地方,正有三枚光繭漂浮在半空中。不過現在它們正在緩緩碎裂,一點點稀碎的光殼從中不斷墜落。

  或許是因命運的特殊,導致命運女神的誕生過程同樣顯得很是與眾不同。不久前,宙斯可是親眼看著它們如何來到這個世界上,又是如何從一個嬰兒大小的繭膨脹到一人高的地步。

  它們似乎不需要像其他神靈一樣用時間來成長,或者說,對于命運女神而言,命運的存在就是她們成長的養料。

  咔——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隨著第一聲碎裂聲響起,一道道脆響接連傳來。

  在宙斯的注視下,某一刻,如同突破了某個臨界點般,光繭的碎片如同雪花般剝落而下。

  碎片飄落,隨即消失不見。當光繭緩緩散去,三個模樣不同的女神當即浮現在宙斯的面前。

  她們一個少女,一個中年,一個老年——其中最大的那個看起來不僅不像神王的女兒,反而比蓋亞更像他的祖母。

  而在她們每一個人的身旁,都有著一件天成的神器。

  少女樣貌的是克洛托,她的神器是一件紡錘,她可以用紡錘紡出命運的絲線,每一根即是一個生命的一生;中年模樣的婦人是拉克西絲,她的神器是一根存有刻度的長杖,她用長杖衡量生命的長度,決定絲線的長短;而鶴發雞皮的老婦人名為阿特洛波斯,她所擁有的是一把剪刀。她能夠用剪刀剪短命運的線,令生命的存續歸于終亡。

  命運三女神,在這樣一個時間節點,她們終于來到了世界上。就如同曾經的泰坦神靈那樣,她們生來即是成年,擁有著不俗的智慧和判斷力。

  而只是一個對視間,宙斯就明白,她們恐怕也不是什么剛出生的無知新神。

  她們誕生自命運,自然也熟知命運…所以這世間除了被偉大的力量所隔絕、隱蔽的東西以外,從過去到現在,少有她們不知道的事情。

  當然,這并不代表她們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全知者,因為她們只是命運的行使者,如果她們敢于把自己知道的東西透露給本不該知道的人耳中,那她們本身也會受到命運的反噬。

  “但這是有例外的。”

  “我是眾神之王,我是你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必不可少的引導者…你們應該聽從我的命令,不是嗎?”

  神色平靜,好像已經忘掉了之前的不快,浩瀚的力量在宙斯的身上引而不發。

  然而在他的對面,哪怕是最小的克洛托也沒有對神王露出絲毫畏懼的神色。她們看著宙斯,就像看待一塊石頭,一株草木,而不是神力強大的眾神之王,或者她們法理上的父母神。

  “你在命運的指引下生下了我們,但命運之前給你的偏愛也足夠多。所以對于命運本身而言,祂并不欠你什么。”

  白發垂落肩頭,枯槁的面容下傳來的是同樣艱澀的聲音。

  這位剛剛誕生一分鐘的老婦人就好像是一個真正歷經世事的年長者,正在對年輕人傳授自己的知識。

  “但我們確實不同,神王,我們因你而來到世上,所以我們的命運虧欠你,我們也可以幫你做些什么。但這僅此一次,而且命運帶來的反噬,我們也無法為伱阻攔。”

  “反噬?”

  眉頭皺起得到命運女神這樣的回應,宙斯其實并不奇怪,他沒有妄想過讓她們對自己言聽計從。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還需要面對命運的反噬——而且他之前從沒接觸過這種東西。

  “是的,反噬…只是命運的反噬,有的時候確實不是好事,有的時候卻未必。”

  低沉的笑了笑,阿特洛波斯沒有再解釋。她只是伸手輕輕一劃,隨即在面前的虛空中劃出道道絲線的痕跡。

  一瞬間,宙斯好像看到了很多,但它們都沒能留在他的腦海中。他只記住了一根,而那一根上面的氣息,就是提豐。

  “你可能有很多想要的神王,比如如何成為永恒的君主,比如如何讓原始神靈們對你俯首稱臣,但這些我都做不到。”

  “我只是命運的手,而不是命運本身,我能做到的,只是給你一個選擇。”

  “…什么選擇?”

  神色有些晦暗,宙斯看著這個渾身散發‘謎語’氣息的女神。

  對方就好像看穿了很多東西,但卻一件也不想和他訴說。這種感覺讓神王很不舒服,可他現在最大的難題確實是提豐。

  命運…確實神秘。不過等他徹底完成自己的儀式后,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去鉆研祂的奧秘。就先放一放好了,就讓他聽聽,命運女神能做些什么,以此幫助他擊敗提豐。

  “命運是等價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你想要擊敗提豐,就需要把與之對等的籌碼壓在上面;你想要殺死它,那也同理。”

  枯槁的手指點在那唯一的一根絲線上,阿特洛波斯把它化為了一枚種子,然后遞到了宙斯的面前。

  “把你能付出的給它…它就會產生應有的作用。提豐奈何不了你,所以你就要給它奈何你的機會。”

  “把你的神力,你的命運,你神王的權位壓上去,賦予它奪取你一切的能力。如果你被它擊敗,那就會被它奪走一切——你將會陷入永恒的長眠,而提豐將頂替你的命運。”

  “如果我能擊敗它,”聲音淡漠,宙斯冷冷的說道:“那我要這個種子有什么用。”

  “如果不能,那這和給提豐送禮有什么區別?”

  “區別就是,你壓上了自己的權位,它也必須壓上自己的力量——只要你們都是自愿的。”

  “它將獲得徹底解決你的能力,可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沒能解決你,那局面就會徹底顛倒,這由命運所見證的約定將會抽取它的力量,然后加到你的身上,讓你們之間的強弱易位。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能擁有戰勝它的力量了。”

  呵呵一笑,臉上的皺紋擁擠在一起,就像后世童話中惡毒的女巫。

  阿特洛波斯抬起蒼白的眼球,最后對著神王告誡道:

  “不過我要提醒你,神王。”

  “能窺探命運的智者不會窺探自己的命運,因為那只會把自己置于命運之下,然后任其擺布。而命運的懲罰只會推遲,它也絕不會消失。”

  “究竟要種出什么樣的果子由你來定,只要你能付得起這個代價——而我,只負責把它交到提豐的手上。”

  “當然,我知道了。”

  點了點頭,宙斯伸手接過種子。

  他端詳了一下這個由他與提豐間命運絲線所化的奇物,卻看不出任何特殊來。它好像就是如此尋常,只有某種特殊的東西才能讓它升起反應。

  端詳良久,宙斯放棄了研究它的打算。他準備按照阿特洛波斯所說的辦法注入給它注入自己的‘代價’,可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宙斯不由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我記得…你之前說的是‘戰勝它的力量’,而非‘殺死它的力量’吧,而提豐似乎并非不死,它只是擁有極高的不死性——所以,我莫非就不能殺了它嗎?”

  山洞中一時安靜下來,神王和命運女神對視,許久后,阿特洛波斯才移開自己的目光。

  “…當然可以,神王,只是想要破除這份強大的不死性,你就要壓上自己的‘死亡’。”

  “諸神會死嗎?”

  “不會,所以理論上,‘死亡’不是你能壓上的籌碼,因為你可以放棄自己的神力,可以放棄自己的王位,但是就算你自己愿意,你也放棄不了自己的生命…”

  “但我感覺到,”神王淡淡的打斷道:“我可以壓上自己的死亡——而且,我就算壓上了,失敗了,我也絕對不會死,因為這是世界不能容忍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就這么做好了。”

  “反正只有在我打算殺死提豐的時候,這個代價才成立不是嗎。如果我并沒有殺死它,那這就是一個并不存在的約定。”

  山洞內,見阿特洛波斯不再說話,宙斯笑了笑,隨即將種子種在地上。

  于是下一刻,那汲取了神王‘代價’的種子落地生根,然后迅速長成一顆樹木。它的頂端結出了唯一的一枚果子,然后隨著蒼老的手臂將它摘下,整棵樹木都隨之化做灰塵。

  “…如你所見,神王。我會將它送到提豐面前,但是否吃下它,還是由它來決定。”

  將果子收入袖中,阿特洛波斯轉過身。她看了一眼還在盯著樹木消散處的宙斯,然后向著洞外走去。

  “之后,我們姐妹會自己尋找一個地方居住,就不打擾奧林匹斯了…不過我再次勸告你,神王陛下。”

  “你以為可以規避的代價,必將在某一天付出…而試圖玩弄命運的,也必將被命運所玩弄。這是無可更改的真理,即便是神王,也不會例外。”

  如同夜梟般的聲音漸漸淡去,阿特洛波斯和她的妹妹離開了,而隨著命運女神的離去,洞窟內也再次安靜下來。

  好像一時間沒有注意對方的警告,直到三女神的身形消失不見后好一會,宙斯才終于像是回過神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

  他看著那個長出果樹的小坑,那命運結出果子的地方,然后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樣子的表情。他大步向山洞外走去,而下一瞬間,這片見證了今日一切的洞窟就在神王的低語聲中化為一片廢墟。

  “呵呵,命運是不能被玩弄的…這我當然知道。”

  “可我是神王啊…阿特洛波斯,而神王,不是歷來都在被命運玩弄嗎?”

  三代神王,都是如此。

  既然注定要背上債務,那對宙斯來說,這債務又何妨來的更多一些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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