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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天命在周

  申侯意料之中的沒有退步,洛成就開始準備善后事宜。

  鎬京城大概率是保不住的。

  萬一鎬京城真的被攻破,姬涅的生死倒是小事。

  最大的問題是,天子的神圣性會一落千丈。

  即使之后由勤王大軍再次收復,這也是一個抹不去的污點。

  所以洛成要在整個鎬京城所有周人的注視下,祭祀上天引動天變,證明邦周的天命依舊穩固。

  如果能順便保護鎬京那就更好了。

  要在申人、戎人、勤王軍、周人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之前的所有失敗以及恥辱都是姬涅的昏庸導致,所以上天用一場失敗的戰爭結束他的生命。

  國家的大事,就在于戰爭和祭祀,洛氏身為大宗正,經常代替天子組織祭祀。

  洛成站在祭天的祭壇之上,各種祭品一件件奉上,他的目光遙遙的望著天空,仿佛素王正看著他。

  “老祖宗,成實在是不甘心,還請您原諒。”

  姬昭沉默著沒有說話,每一個人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的子孫不是他的提線木偶。

  祖宗保佑已撤回,氣運點已返還。

  既然洛成是個堅定的人,那就隨他去。

  撤回祖宗保佑,讓他的人生坎坷一些,也許能夠激發他更多的潛力,為家族帶來更多的意想不到。

  反正洛國的底子很厚,不內斗的情況下,幾百年之內都敗不完。

  一切都準備妥當,六月雪的神器已經準備好,洛成直接跪在祭壇上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素王的神靈在天上,多么光明顯耀。

  您的子孫在人間,承受天命建立新王朝。

  您的美名世世流傳,您的后裔代代傳承。”

  洛成頌唱完第一遍,所有的公卿貴族都開始跟著頌唱,慢慢整座王宮都響起頌圣的聲音。

  “素王啊,您的神靈在天上,您的子孫正遭受苦難。

  兇惡的賊徒正在進攻,他說周的天命搖搖欲墜。

  您的子孫恭敬的請求您,天上的神靈顯神威。

  邦周的天命如日月,永恒萬世不傾頹。”

  在邦周之中一直流傳著,武王的繼承人是素王,這也是洛氏執掌天命的由來。

  素王是所有老周人的精神圖騰,是無可爭議的圣人,尤其是在鎬京之地,威望極其卓著。

  無數的周人都跟著頌唱起來,場面很是肅穆。

  無數的雪花,大片大片的,仿佛憑空出現,先前還晴朗的天空,一剎那之間變得昏暗起來。

  “素王顯靈了!”

  “素王!救救你的子民啊!”

  無數的哀泣之聲在祭壇周圍響起,即使那些公卿貴族也不例外。

  洛成嘴角流下一絲鮮血,大聲道:“諸公。

  老祖宗說,邦周天命昭昭。

  我們應該振作起來,讓素王見到這副模樣,你們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戎人就在都邑之外,如果不用心的抵抗戎人的入侵,以后難道能有面目去見祖宗神靈嗎?”

  周人雖然沒有商人那么崇信鬼神,但是對于祖宗的祭祀有過之而無不及。

  洛成這一番話說的所有人振奮起來,素王是侍奉昊天上帝的神靈,他們死后都是要見到素王的。

  雖然素王沒有直接出手懲罰那些叛軍,但是周人心中至少有了底氣。

  尤其是那些士兵,本來見到那些宛如潮水一般涌來的叛軍,心中很是畏懼,但是現在膽氣紛紛足了起來。

  即使這并不能彌補實力的絕對差距,但所有人的心中至少有了希望。

  洛成心中暗自祈禱,漫天大雪的幫助之下,希望能夠撐過守城戰最難度過的第一天。

  申戎大營之中的氣氛,則與鎬京城內的高漲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突然昏暗地天空和憑空出現地雪花,而且那些雪花落在大營之中,偏偏繞過了鎬京城!

  即使當初申侯果斷地封鎖消息,還銷毀了那塊石碑,但是沒有用,這種小道消息是根本封不住的。

  所有人都要以訛傳訛,整個大營都在議論紛紛,尤其是申國的卿大夫們,他們是完整的經歷了整個過程的。

  那塊石碑也是親眼所見,上面的文字沒有人會忘。

  “逆賊興兵,霍亂邦周,六月飛雪,以彰天威!”

  有人忍不住念了出來,然后一股陰冷的不詳之感爬上了他的心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那些雪花悠悠揚揚的落進了脖頸之中,不知道是雪花寒冷,還是他們的心頭寒冷,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申侯現在又有些慶幸自己是和戎人一起出兵,否則就現在的申國士兵,還真不一定有一戰之力。

  戎王這種游離在邦周體系之外的人,都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肌膚,一片雞皮疙瘩。

  “這么邪門的嗎?”他忍不住問道:“你們這位素王,真的那么神嗎?我族的典籍之中也有很多關于他的記載,是個很普通的人啊。”

  戎族的典籍之中確實有不少關于素王的記載,基本上比較大的失敗不記載。

  比較小的失敗美化一下,說是平手。

  至于贏的,因為沒有,又不能亂編,所以沒記。

  申侯自己心中也是驚駭莫名,在現在的諸侯之中,他的確是個豪杰。

  但是面對上天,怎么可能不心虛。

  那可是素王啊,傳說中侍奉著至高神昊天上帝的祖宗神靈。

  驚駭過后,現實的那一面就顯現出來,強忍著心虛,對著所有人笑道:“眾卿。

  天子被奸臣挾持,這是上天在為他垂淚啊。

  迎著漫天的大雪,建立屬于我們的光輝歷史,讓祖宗為我們驕傲。

  將士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殺進鎬京,救出天子。

  到時候孤在鎬京中,舉行祭天大典,讓上天聽到你們的功績。

  孤承諾,先踏入城中的將士,不論國人還是奴隸,封邦建國!

  本次所有將士,軍功斬獲,三倍賞賜!”

  申侯的命令被傳令兵通傳出去,算是將散亂的人心收拾起來一些。

  尤其是那些奴隸兵,素王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仇人。

  面對素王的神跡,他們根本不在乎,只想著拿到申侯允諾的賞賜,能夠脫離奴隸的身份。

  申侯又對戎王說道:“戎王,立刻開始進攻吧,這大雪越下越冷。

  到時候士兵們連手腳都伸展不開,面對守城的周軍,恐怕要吃大虧。”

  戎王干脆道:“好,我這就下令。”

  兩人達成一致,就按照先前制定好的作戰計劃開始攻城。

  “咚咚咚!”

  三通鼓響過,申戎聯軍的士兵們開始了攻城的步伐。

  第一批攻城的當然是炮灰奴隸兵,這些奴隸幾乎都沒有著甲,只是穿著粗麻制作的衣服,手中拿著簡陋的刀和木制的盾牌,如同蝗蟲一樣的撲向鎬京的城墻,他們的目的雙方都很清楚,就是為了消耗鎬京城中的守城資源。

  “吱呀~”

  “轟隆隆!”

  沉重的青銅城門突然打開,轟隆作響的戰車疾馳而出,虢石父披著青銅甲,威風凜凜的手持長戈站在戰車之上。

  鎬京的軍力確實不多,但是戰車這種東西,還是足夠的。

  雖然很多破產的國人已經不會使用戰車作戰,但是那些擁有采邑的小貴族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

  虢石父率領著戰車大軍從斜側面狠狠的撞上了這些奴隸兵,在馬匹與青銅戰車巨大的力量之下,瞬間就是血肉紛飛,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四周。

  紅色的、白色的血肉鋪在地上,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從身體哪個部位迸發出來的。

  在這種寬闊的平地上,戰車的力量是決定性的,甚至那些奴隸兵揮舞著破刀連車上的人都碰不到,而專用于戰車的長戈能夠輕松的收割他們的性命。

  虢石父站在戰車之上肆意的狂笑著,這一刻他真的感覺自己不遜色于父親,城墻之上的周軍士兵同樣歡聲雷動。

  這種單方面的碾壓對所有人的士氣都是巨大的鼓舞,尤其是剛剛經歷了神跡的周人。

  一隊隊傳令兵不斷著給姬涅傳遞著前線的消息,“王上,虢公率領戰車出戰,銳不可當,申賊損失慘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姬涅很是開懷,對著殿中的所有人笑道:“虢公不愧是寡人最信重的大臣,果然有勇有謀。”

  鎬京城前,虢石父從奴隸兵種穿行而過,正肆意的殺戮著,突然聽到一聲大喝,然后就是一陣同樣的戰車轟隆之聲,“周人奸賊,報上你的姓名。”

  高速運行的戰車當然不可能停下,等到直接沖破奴隸兵的隊列,虢石父才控制著戰車望向那個呼喝的男子,一瞧不認識。

  “孤乃是天子三公虢氏,貴為諸侯天子卿士,你這賊人還不下車受降。”

  打仗之前自報家門,說出自己的高貴血統,壓倒對方,是這個時代戰爭中很常見的行為。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對于大人物一般還是會俘虜,索要贖金,這樣不容易丟命。

  果然虢石父這么一說,對面那個一看就是申國卿大夫的將軍也就不自取其辱報家門。

  直接催促著駕車的士兵要與虢石父對決,虢石父雖然是持戈的參乘,但以他的地位,即使是身為甲首的射手也要聽從他的。

  虢石父命令御者同樣駕車上前,這么近的距離根本沒有射箭的空間。

  兩人沖到近前,他生的高大、力氣也大,一戈就將對面將軍的手震得一麻,又是一戈直接將他抽下了戰車。

  隨意兩戈揮舞,就將對面戰車上的另外兩人梟首。

  眼見虢石父如此勇猛,跟隨他出來的士兵更是歡聲雷動,驅馳著戰車瘋狂的殺戮著那些沒有反抗能力的奴隸。

  申侯根本不著急,奴隸兵本來就是消耗品,沒想到還能將鎬京城中的一員大將勾引出來。

  “戰車出擊不帶步兵掩護,真是找死啊,將神射手調來,直接射死他!”

  虢石父殺了一圈已經準備回去了,他本來就不應該出戰,這些奴隸兵都是耗材,戰車兵的珍貴戰力不應該用在這里。

  城墻上的弓箭手正掩護著虢石父撤退,沒有人注意到,幾個膀大腰圓的弓箭手拿著明顯比一般弓箭更大的武器,全力拉滿,瞄準了虢石父的后心。

  “撲哧!”

  幾支暗箭咻的一下,劃破紛亂的戰場,有的釘在了青銅甲上,但有一支穿過甲胄之間的縫隙,瞬間貫穿了虢石父的身體,一道透肉的聲音響起。

  這突然的變故瞬間驚呆了所有人,戰車在御者的駕駛之下沖進了鎬京城,虢石父嘴中鮮血狂涌,氣絕而亡。

  傳令兵為姬涅帶來了這個消息。

  “報…”

  “王上,虢公回城之時,申戎賊人使出暗箭,虢公薨了。”

  姬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還是大勝,怎么轉眼之間就薨了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姬涅強自笑道:“虢公神勇,怎么可能戰死疆場呢?”

  申戎賊軍的腳步一刻不停,奴隸兵們踏著鋪滿空地的尸體蜂擁而來。

  這些奴隸十幾個人扛著一架長梯,士氣非常旺盛,剛才申侯的許諾都刻在他們心里。

  沒有做過奴隸的人,永遠不明白這種身份有多么的另人絕望,世世代代,連人都不算。

  他們不求封邦建國,他們也不懂封邦建國是什么,但是申侯說不用再做奴隸,他們愿意付出一切。

  即使是生命。

  奴隸的生命不值錢!

  因為他們本就生不如死。

  在自由的誘惑之下,在丟下了很多具尸體之后,打頭的奴隸兵已經沖到了鎬京城下。

  他們紛紛將盾牌舉到頭頂,防備著那些突然射來的箭矢。

  一架架長梯搭在城頭上,在鼓聲的催促之下,奴隸兵們紛紛開始攀爬,宛如一只只螞蟻一般,很是壯觀。

  不僅僅是這些試圖直接攻上城墻的奴隸,還有一些奴隸兵舉著巨大的撞木,突破了箭雨的封鎖,在齊聲呼喊著號子撞擊城門。

  青銅的城門很是堅固,木屑紛飛,仿佛巍然不動一般,但是細細看去,整扇門都在微微的顫抖。

  守城的士兵們也沒有閑著,訓練有素的國人按照訓練時的情形,拿起撐桿將搭在墻頭的長梯掀了下去。

  那些爬在長梯上的奴隸就直接一串串的掉下去,如同下餃子一般,傷亡不小。

  這些長梯不像是云梯那種根本推不動的攻城利器,還算是比較好處理。

  但是隨著戎王讓戎族的弓箭手加入,來掩護這些不斷往上沖的奴隸兵時,周軍的傷亡就開始增加了。

  要說最擅長射箭的肯定是東夷人,但是這些西戎人也不差。

  在西北廣袤的大地上打獵,對箭術的要求很高,這些箭術精準的弓箭手,給周軍的守城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畢竟時不時看到自己身邊的戰友面門上突然插了一支箭,那種籠罩在死亡之下的陰影感,的確需要比較強的心理素質。

  鎬京城是整個邦周僅次于洛邑的大城,對于進攻方加大難度的同時,對于防守方的兵力要求也極高。

  光是完全守住這座城池需要的兵力都幾乎要抽空城中的兵力儲備,由于還要留下預備隊,只能將那些奴隸兵趕上城墻。

  現在的戰爭一向都是用戰車與敵人野戰,很少有這種需要守城的情況。

  那些戎人的士兵和申國的奴隸仿佛用不完似的,源源不斷的向著城頭沖上來。

  而且眼見鎬京城的滾木減少,他們開始使用云梯,

  “報…”

  傳令兵的聲音宛如催命一般向著姬涅傳來。

  這場大戰一直從早上持續到午后,申戎聯軍沒有一刻停息,不計代價的進攻。

  突然震天的歡呼聲從城門處傳來。

  “報…”

  “王上,西門被攻破了,申賊已經入城。”

  這個消息傳來,所有人瞬間面如土色。

  洛成微微嘆氣,還是沒有撐過最危險的第一天。

  他抬頭望望天,想起老祖宗對自己所說的話,突然感受到什么叫天意如刀,不可違逆。

  申侯的反叛使周王室的虛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理論上來說,鎬京被攻破對于天子的神圣性會造成巨大的破壞。

  但是從遺址中得到的信息,雖然周人批評周幽王觸怒上天,但是在同時期發掘出了大量對邦周天命昭昭贊美的詩歌。

  這是很奇怪的現象,正如唐朝佚名詩人所說——“天意如刀何所示?王命在周不在幽。”

  鎬京城被攻破的所有罪責都歸在了周幽王一人身上,所有人包括諸侯都對周天子的天命毫無懷疑。

  在史書的記載上,洛氏皇族的祖先,當時擔任周王朝大宗正的洛侯,在鎬京城中舉行了一次祭天儀式,并且在六月的季節引來了一場神異的大雪,這導致所有周人對天命深信不疑。

  大多數學者認為這是后期偽造的,但是從墓葬中挖掘出的資料都記載了這件事,甚至就連戎人的遺址中也有這段記載,種種跡象表明這件事情是真的。

洛氏皇族人丁稀少,一向深居簡出,對史書上的種種神跡也是諱莫如深,核心成員從不接受外界采訪,所以對于這件事的真假,筆者現在尚無定論。——周王朝興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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