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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豪杰依舊

  太極殿內很安靜,能聽到此刻殿外沙沙雨聲。

  李承乾站在眾人前,望向殿外還在下著的秋雨,低聲道:“也不知道這場雨什么時候能停。”

  太子殿下話音落下太極殿,還是很安靜。

  李承乾揣著手道:“今年的秋雨比往年兇猛,京兆府尹可在?”

  李道宗站出朝班道:“太子殿下,臣在。”

  “黃河上游的汛情如何了?”

  “回殿下,這些天許敬宗他們正在涇河附近修建河堤,疏通河道,如今看來黃河水位上漲了不少,如今還未淹了田地與村縣。”

  李承乾頷首,似乎在思量。

  李道宗躬身站在,等著殿下的下一句話。

  在群臣面前,李承乾來回踱步,片刻后腳步停下,朗聲道:“孤一直覺得關中各縣有各自的恩怨也好,或者是以往有嫌隙也好,面對大問題各縣應該是相互通力合作的,尤其是在這個汛情關口。”

  李承乾神色憂愁接著道:“將孤的話語送去各縣,關中各縣是個大集體,攜手前進才能共同富裕,誰也不會落下誰,命各縣都分出民壯人手,各縣出三五人也好,去涇河協助許敬宗修繕河道。”

  “告訴河道兩岸所有縣丞,涇河若出了問題,誰也別心存僥幸。”李承乾揣著手道:“時間緊迫莫要耽誤了,皇叔現在就動身吧。”

  “喏。”李道宗正色一禮,而后又看了看太子與四下朝臣們的神色,就獨自一人快步出了太極殿,在雨中快步狂奔而去。

  再看眼前眾人,李承乾又道:“兵部尚書?”

  聞言,侯君集站出朝班道:“臣在。”

  “河西走廊修建得如何了?”

  “稟太子殿下!”侯君集嗓音洪亮,道:“李義府主持修建敦煌郡會于入冬之前完工。”

  李承乾頷首道:“才只修好一郡啊。”

  侯君集也挺為難,他又道:“臣愿意請赴河西走廊,督促李義府。”

  李承乾笑道:“不用了。”

  “喏。”

  言罷,侯君集走回了朝班。

  李承乾揣著手,惆悵地站著,道:“老師主持早朝吧。”

  房玄齡走出朝班,命各部稟報著近來的事宜。

  太極殿內的氣氛也輕松了下來,這些朝臣們在太子殿下面前都顯得很輕松。

  各部官吏也可以小聲議論,各自稟報著事宜。

  早朝進行了半個時辰,又一個太監走入太極殿,他手拿著旨意高聲道:“陛下有旨,右仆射李靖因病遜位,由代國公改封衛國公,賜物千段,尚乘馬兩匹,可隨時入門下平章政事。”

  群臣聽到旨意,紛紛作揖行禮。

  李承乾作揖沉默著。

  太監走到近前,將旨意遞上,又道:“陛下命太子殿下將旨意送到大將軍手中。”

  李承乾雙手接過黃絹,詢問道:“還有什么話交代嗎?”

  “沒有了,就這些了,老奴先告退。”

  這邊的早朝也差不多了,房玄齡長出一口氣,命眾人回各部,不少人腳步匆匆出了太極殿走入雨中。

  李承乾手拿著旨意,蹙眉想著,今天父皇雖說沒來早朝,卻送來了兩道旨意。

  等這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承乾邁步走到太極殿外,見到了站在門口的皇叔。

  看他低頭看著地面,李承乾也低下頭四下張望著,問道:“錢丟了?”

  李孝恭收回目光,道:“陛下讓殿下將旨意送到藥師府上?”

  “對呀。”李承乾將旨意放在寬敞的袖子里,愁眉看著漫天的雨水又道:“其實孤挺忙的。”

  李孝恭緩緩道:“老夫很久沒見藥師了。”

  “那正好,孤這么忙,皇叔不如幫孤走一趟,拿著旨意去見大將軍?”

  李孝恭欲言又止,最后苦惱地撓了撓后腦,“太子殿下,這是陛下的吩咐,老夫可不敢隨意拿著旨意。”

  李承乾嘖舌犯愁。

  “不過殿下這般邀請了,老夫也想去看望藥師,不如同去?”

  一旁的侍衛遞來竹傘,李承乾接過竹傘與皇叔一同走在雨中,聽著雨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

  先去了東宮拿了食盒,是今天準備的午飯,拿去大將軍府上一起用飯。

  特意讓小福拿了一壺葡萄釀。

  皇叔平時是個散漫的人,走路姿勢也很囂張,就差鼻孔朝天。

  李承乾邁開腳步繼續走著,緩緩道:“皇叔最近身體如何了?”

  李孝恭也揣著手道:“挺好的。”

  “紅樓的銀錢皇叔很久沒有送來了?”

  “明天就送到東宮。”李孝恭有些不耐道:“家里婆娘看得緊,老夫又不能直說是東宮的銀錢,以免壞了東宮名聲,家中悍妻如此,讓殿下見笑了。”

  李承乾笑道:“孤明白,為難皇叔了,只是東宮也不缺用度,隨口一問而已,不著急。”

  李孝恭也揣著手,與這個太子走在一起。

  其實太子的身高很不錯,現在只比河間郡王矮了小半個頭,再過一兩年就能與河間郡王齊肩了。

  走過皇城的時候,四周腳步匆忙的官吏紛紛行禮。

  現在,這位東宮太子在朝中各部中的名望很高,僅次于房相與鄭公,以及趙國公。

  很多時候,甚至都習慣了太子主持朝政。

  叔侄兩人走出了朱雀門,一路上很沉默。

  雨水不斷從傘面滑落在眼前形成了水簾,李承乾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拿著旨意。

  李孝恭提著傘,銅鈴般的大眼時而看向四周。

  腳步稍稍放緩,李承乾問道:“皇叔?”

  “嗯?”

  “你說父皇前一道旨意是為了改制衛府,后一道旨意是不是為了借李靖大將軍安撫軍心?”

  李孝恭沉聲道:“不是,陛下與藥師的情義深厚,與軍心無關。”

  兩人走到了李靖大將軍的府邸,李孝恭重重拍響大門。

  厚重的大門稍稍打開,李德謇見到是太子與河間郡王來了,連忙打開門,行禮道:“太子殿下,河間郡王。”

  李承乾解釋道:“孤奉父皇命來見大將軍,順便在這里用飯。”

  李德謇連忙道:“在下這就去準備。”

  “不用,孤自己帶了酒菜。”“喏。”李德謇領著人走入自家院子,來到一處屋前,道:“太子殿下,河間郡王,這邊請。”

  兩人走入這間昏暗的小屋,一盞油燈點著,這間小屋中放著不少書卷。

  李靖行禮道:“太子殿下,河間郡王。”

  李承乾連忙上前道:“大將軍不用多禮,孤是來送旨意的。”

  言語間,李靖又看了眼一旁的河間郡王,恭敬地雙手接過旨意。

  李孝恭盤腿在一旁坐下,道:“陛下旨意,往后藥師可以隨時去平章政事。”

  李靖雙手舉著旨意,朗聲道:“末將領命。”

  李承乾將食盒中的飯菜端出來,一碗梅干菜燉肉,一碗豆芽菜,還有一碗紅燒肉和幾張餅,三碗黍米飯。

  飯菜上桌,李承乾拔出酒壺的木塞,給大將軍與皇叔倒上酒水。

  皇叔與大將軍坐在一起,并沒有拘束,他笑呵呵道:“藥師,這是我們關中自己的葡萄釀。”

  李靖聞著酒香,頷首道:“老夫聽說了,陛下賞賜過涇陽的葡萄。”

  李孝恭飲下一口葡萄釀,又吃了一口紅燒肉,笑著道:“這是東宮的廚藝,藥師也一定沒有嘗過。”

  李靖低聲道:“陛下也賞賜過東宮的菜色。”

  “是嗎?”李孝恭本想嘚瑟的,眼下只好訕訕一笑,道:“沒想到藥師深居簡出,還能嘗到東宮菜肴。”

  李靖吃下一口紅燒肉,解釋道:“陛下,時常會讓人送來。”

  李承乾安靜坐在一旁,聽著皇叔與大將軍說起了當年一起攻打蕭銑的時光。

  當年的情義還在,又或者是父皇下旨改制衛府,讓大將軍心中的掛念落地了。

  原本不茍言笑的大將軍,喝了關中的葡萄釀之后,竟然有了笑容。

  李承乾吃著餅,走出這間小屋,將空間留給大將軍與皇叔,都是當年一起征戰的將領。

  如今好不容易坐在一起,想必會有說不完的話,多半是不醉不歸了。

  漫天的雨水還在下著,李承乾吃著餅站在這間小屋的屋檐下,目光看向候在一旁的李德謇。

  李承乾遞給他一張餅,道:“吃點?”

  李德謇雙手接過還溫熱的餅,道:“謝殿下。”

  餅中的餡料是芹菜羊肉餡的,東宮的飲食一直都是倡導葷素搭配的,在強調吃肉重要性的同時,還要多吃蔬菜。

  李承乾在屋檐下坐著,聽著屋內的笑談聲,豪邁的笑聲映照的是英雄好漢的過去,現在與將來。

  當年天下群雄紛爭,能夠從亂世中殺出來的英雄好漢就只有這么幾位。

  不論是李靖,還是皇叔李孝恭,都還保留著當年的豪邁之氣,那種大丈夫一諾重千金,一句承諾生死相隨,愿千里奔襲相援的義氣。

  都說亂世是不好的,可隋唐的這些豪杰們,他們在亂世中活出了一種頂天立地,不負諾言,死而無憾的快活感。

  大丈夫的人生就應該如江河一般,勇往直前勢不可當,崩騰的江河是這些豪杰們一生的風景,最后水面平靜,沉淀泥沙,清澈又沉著地繼續活著。

  李德謇吃著餅,一臉的滿足,不小心吃得太快了,三兩口就將餅吃完了。

  見他穿著單薄的衣衫,還意猶未盡的模樣。

  李承乾道:“屋內還有。”

  李德謇擺手帶著笑臉抬起頭,低聲道:“家父好久沒有這般開懷了,不敢去打擾。”

  李承乾揣著手坐在門外。

  一直過了晌午,屋內的笑聲漸漸平息了,李承乾從窗戶向內看去,見到皇叔已經醉倒在桌上。

  李靖大將軍也靠著書架閉著眼。

  李德謇連忙進屋,給大將軍與河間郡王披上外衣,以免他們著涼。

  李承乾惆悵道:“皇叔多半是走不了了。”

  “殿下放心,在下會照顧好河間郡王的。”

  “有勞了。”

  “無妨。”

  李承乾多看一眼皇叔,再看漫天的秋雨還在下著。

  父皇的旨意也送到了,李承乾提著傘獨自一人走入雨中,忽又回頭道:“聽說德謇兄今年科舉落第了?”

  李德謇訕訕一笑,“讓殿下見笑。”

  李承乾又道:“科舉還會繼續辦的,你放心,人生在世不要因錯過一次機會,就放棄。”

  “謝太子殿下指點。”

  李承乾走出大將軍府,往后這里應該叫衛國公府了,李藥師也成了大唐的李衛公。

  其實李德謇三十余歲的年紀,與他交談之后,發現他是一個內心很明亮的人。

  雖說不會如大將軍那般能夠號令千軍萬馬,也可能大將軍家風太嚴。

  李德謇三十多歲的年紀,卻心思如十七八歲的少年人一樣干凈,大將軍的孩子是個純良的人。

  這樣的人,在往后的人生中,過得也不會太差的。

  只可惜歲月如梭,李靖大將軍若是再年輕十歲,或許還能與父皇聯手,兩大高手也算是倚天屠龍了。

  李承乾回到東宮依舊沒有收到涇陽的消息,魏昶在長安城打探了這么多日,關于游園之后的刺殺案,至今沒有消息送來。

  哪怕這件事與關中哪戶權貴有關,魏昶就連人家的家事都能打探出來。

  可眼下,大理寺一路追查,出了關中地界,出了崤山之后,魏昶的人脈也到頭。

  關中以外的消息,他恐怕無能為力。

  李承乾氣餒地看著放在東宮的文書,拿起其中一卷看到了一個消息,有一個參加互市的西域使者死了。

  高昌送來的消息是說這個使者被西域的馬賊給劫掠之后滅口了,身上所有貨物與金銀都被劫走。

  不過這件事終究是西域自己的事。

  有了利益就會有人動心思,這個世界不像后世這么溫和,人命很脆弱。

  李承乾笑著道:“孤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世道了。”

  寧兒安靜地整理著殿下的衣衫,將夏衣全部收納到一個木箱子中,將冬衣與秋季的厚衣裳都整理出來。

  涇陽的商隊深入西域,伏允的兒子慕容順走得越來越遠了,他送來消息,在天山附近打聽到了這種作物。

  李麗質快步跑來道:“皇兄,游園刺殺案有消息了嗎?”

  李承乾嘆道:“沒消息,多半要成無頭案了。”

  “怎么會這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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