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
崇龕震驚。
在他看來,這一擊神海雷震,足以將初入陽神的修士直接“震”死!
別說尚未凝道的謝玄衣。
就連唐鳳書,陳鏡玄,都未必能夠接下這一擊!
接連大戰…此刻崇龕身上傷勢已累積到了一個相當嚴重的程度,雖有“濁身”在本命洞天內分憂,但他殘存余力只能打出一到兩次神海雷震。
經過了慎重思考,崇龕決定將這一擊留給謝玄衣。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一戰不容有失,他必須要集中力量,先把最有威脅的那位殺掉!
可萬萬沒想到——
謝玄衣絲毫未受傷害!
“被躲掉了么?”
雖然挪開了視線,但崇龕神念一直落在謝玄衣位置,先前有那么一瞬,他感應到了謝玄衣身上有空間波動的氣息掠過。
這小子該不會背負著什么空間挪移類的至寶吧?
電光火石之間。
飛劍破空,化為金光,刺向崇龕眉心。
崇龕神色陰沉,連忙伸出手掌,將萬象道域凝聚在掌心之中,擺出迎擊飛劍的準備架勢,同時操縱天格法相,再度遞劍,斬出第二記神海雷震。
他打定主意要以傷換命!
滅之道意再鋒銳,畢竟未能凝全——
倘若謝玄衣執意進攻,必須要再抗一擊神海雷震!
這一次。
他要看看,這小子到底背負了何等奇寶,是如何躲開自己“神海雷震”的!
“嗖。”
天格法相出劍速度奇快,但謝玄衣依舊不躲不閃,這一次,崇龕看清了“神海雷震”破滅的全過程,馭劍逆流而上的年輕劍仙根本就沒有躲避,而是正面接下來了這一擊神海雷震,磅礴雷光鉆入心湖。
元吞圣界核心只是輕微震顫。
只見萬千雷光在圣界表面圍剿,噼里啪啦迸濺,頃刻間激蕩出數百上千縷璀璨光火!
這足以湮滅陽神境強者魂魄的強力一擊,最終被圣界完完整整抵御抗下…想要破開一座具備完整規則的世界防御,難度實在太大,別說如今崇龕只修到了陽神八重天,即便是修到天人境,也未必能夠破開圣界。
“就這么沒了?”
崇龕怔住了。
什么情況,謝玄衣硬接自己兩擊神海雷震,毫發無損?
這小子是有天人境的魂魄嗎?
還是說…大穗劍宮私藏著神魂防御類的頂級至寶?
不,不可能。這兩種說法都太過荒謬,但現實更加荒謬,這兩擊均以無效告終的神海雷震,制造出了陳鏡玄最想看到的畫面——
崇龕出現了一剎那的失神。
飛劍劃出金線,貫穿沖出,氣勢如虹地撞入萬象道域之中。
“道吞之術!”
謝玄衣抬臂一指。
元吞神通發動,吞道卷赫然發動,只見沉疴劍身輕微震顫,一股無形波動就此蕩漾開來。
失神狀態下,崇龕凝在掌心的那座萬象道域受到“吞道卷”影響,被短暫剝離,形成了一片不設防的真空地帶,沉疴無比順利地刺入肉掌掌心,這一次沒有混沌息抵御,滅之道意以極其瘋狂的姿態鉆入血肉。
“不!”
鉆心之痛讓崇龕瞬間清醒。
右掌。
依舊是右掌。
從最開始交手,到大道長河寶術暗算,再到后面金線籠埋伏,這三個年輕人始終只盯著自己“一點”進攻…那便是自己的右手手掌。
沉疴刺入血肉。
滅之劍意瞬間擴散。
崇龕狠狠咬了舌尖一口,恢復理智冷靜,而后伸出左臂,化掌為刀,沒有絲毫猶豫地向著右手臂膀斬去。
一條鮮紅手臂被就此斬斷,從高空墜落,向著地面墜去。
“這么果斷?”
謝玄衣皺眉。
天格法相揮劍那一刻,他已做好了搏命打算…他知道這一劍劍氣遠非自己所能抗,但承蒙命運照顧,崇龕祭出的殺招乃是“神魂攻擊”,這是謝玄衣唯一無懼的殺伐手段,有元吞圣界坐鎮心湖,神海雷震甚至不需設防。
謝玄衣知道,想要將飛劍刺入崇龕肉身,極難極難。
但每一次刺入,都是對“濁清洞天”的巨大打擊。
如若崇龕沒有及時斷臂,那么滅之道意便會迅速擴散…這縷殺意雖未凝道,但一旦侵入肉身肺腑,造成的殺傷力便不可估量了。
可惜,可惜,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天格法相第三次揮劍,這一次沒有附著“神海雷震”,而是單純以“萬象道域”大道震擊。
謝玄衣以沉疴相抗,被瞬間壓制,從天頂墜落,重重砸回蘆葦蕩中。
另外一邊,戰況同樣嚴峻。
地格法相布施的拂塵道雨,將金線籠徹底壓制。這畢竟不是同一境的戰斗…陳鏡玄咬緊牙關,死死堅持,本來天格法相揮出“神海雷震”之時,他已心生絕望,但謝玄衣逆勢而起,第二次斬下崇龕臂膀,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陳鏡玄也沒想到,謝玄衣能連續抗下兩次神海雷震!
這一擊至關重要。
不遠處,剛剛完成“斷臂求生”的崇龕,袖口空空蕩蕩,血肉沒有凝聚…
這意味著濁清洞天的積蓄被清空了!
“好機會!”
陳鏡玄連忙挪首,向唐鳳書傳音。
人格法相那邊,斗得最為激烈…論境界論殺力,唐鳳書其實才是如今三人之中最高的那一位。所以崇龕刻意將三清化身之中,保留最為完整的那一尊化身,留到了這位道門得意高徒的戰場上。大道長河被萬象壓制,人格法相的雷池重新落在唐鳳書頭頂,萬千道意碰撞,凰火大陣的熾焰被雷池威壓一點一點湮滅…
“如果不出意外,濁清洞天已經消耗殆盡了!”
陳鏡玄咬牙道:“此刻…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唐鳳書神色有些難看。
她固然知道,此刻是擊殺崇龕的最好時機…可要怎么殺?
三尊法相,將三人完全壓制。
謝玄衣能遞出那一劍,已是完全出乎計劃的驚喜。
“接下來,你無需去管這座‘雷池’。”
陳鏡玄深吸一口氣,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準確來說…你無需去管這座人格法相。你只需抽身離開,去進攻崇龕。”
“你瘋了?”
唐鳳書不敢置信地望著青衫儒生。
這座人格法相祭出雷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徹底打滅“九明凰火煉虛大陣”,擊殺坐鎮大陣之中的陳鏡玄。
一旦唐鳳書撤開。
陳鏡玄就要一人面對兩尊化身。
這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萬一崇龕愿意接受這場“以命換命”的交易,陳鏡玄該如何自處?凰火大陣熄滅,兩尊法相的攻擊一同落下,金線籠只有破碎命運,陳鏡玄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
“我…當然沒有瘋。”
陳鏡玄盯著天頂的黑色道袍,極其平靜地問道:“現在只有賭命一條路了,不是么?”
唐鳳書陷入沉默。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從北海結陣的那一刻起,她和陳鏡玄便已將性命全部賭在了這片蘆葦蕩。
“我可能殺不了崇龕。”
唐鳳書坦誠說道:“即便‘濁清洞天’耗盡,他或許還有其他底牌。”
“盡人事,聽天命。”
陳鏡玄依舊平靜:“你只管出手。”
“那你怎么辦?”
唐鳳書盯著陳鏡玄:“凰火大陣一熄,九死一生。”
“如你所言,九死一生…我賭的就是那一線生機。”
陳鏡玄笑了笑:“迄今為止,我算錯過么?”
這是一句極其有力的回應。
唐鳳書在瞬間做出了決斷。
她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仰首望天,只見天頂上方那座雷池驟然擴大,那尊殺意凜然的人格法相積蓄力量,在這一擊傾盡全力,要將自己的大道長河徹底“擊垮”。
“就是現在——”
陳鏡玄的傳音掠入心湖。
唐鳳書摒棄雜念。
她收回寶術,道域,完全將凰火大陣暴露在雷池之下,自身則是以最快速度,掠向沒有法相庇護的崇龕本尊。
“…嗯?”
這一突變,出乎崇龕意料。
他有兩個選擇。
一是收回雷池,完成第二次壓制…這種做法最為穩妥,不會出錯。
但第二種做法卻相當具有誘惑力。
唐鳳書的貿然出擊,導致凰火大陣徹底暴露在雷池打擊之下,只要崇龕操縱人格法相將神通落下,把凰火大陣擊破,那么陳鏡玄頃刻便會斃命。
這三人中,最具威脅的人是隨時可能破境的謝玄衣。
最讓崇龕痛恨的,便是布置大陣,充當“智囊”的陳鏡玄!
因為陳鏡玄的緣故,凰火大陣無時無刻不在灼燒他的元氣,這三人的“攻殺目的”也得以層層包裝,讓人捉摸不透。
這場實力不均的慘戰,能夠持續至此…
絕大部分功勞,都落在陳鏡玄身上。
若能擊殺陳鏡玄,這一戰自然取勝,剩下兩人不足為慮。
“這是要和我賭命?”
崇龕瞥了眼身下,嗤笑一聲。
電光火石之間,他做出了選擇,垂坐高天的人格法相神態威嚴,余光死死鎖定唐鳳書,但最終并未撤回雷池,而是繼續將這道神通打出,籠罩數里的雷池陰翳就此降落,重重砸向凰火大陣——
唐鳳書無暇回身。
出于對陳鏡玄的信任,她放棄凰火大陣,來謀求這微茫至極的“賭命”勝算——
相距百丈。
唐鳳書以最快速度前沖,同時祭出所有手段,一起打向崇龕。
大道長河寶術浮現無數圣賢身影,這些攻殺手段,被萬象道域盡數攔住。
五十丈。
唐鳳書繼續前沖,甩出發簪飛劍。
崇龕面無表情,搬出“濁清洞天”,飛劍與清濁氣相撞,如陷泥沼。
二十丈。
唐鳳書砸出拂塵,萬千銀線拋灑而出,天女散花。
崇龕依舊不為所動,只是稍稍抖擻肩膀,那條空空蕩蕩的右臂袖袍忽然撕開,化為遮天大幕,將無數拂塵利刃層層裹住。
至此。
這“以命換命”的一擊幾乎可以以失敗告終。
三丈。
唐鳳書竭盡全力,將所有元氣凝于掌心,重重打出,做殊死一搏。
崇龕單手迎擊,調動體內殘存元氣…哪怕消耗大半,這份勁氣也比唐鳳書來得更加渾厚。兩者對掌,唐鳳書沒有占到一絲一毫好處,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子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出,但這一擊也取得了唯一的成果。
崇龕也后退了一步,悶哼一聲,唇角溢出鮮血。
這就是舍棄凰火大陣,換來的一線希望…
唐鳳書心中浮現絕望。
她不忍回頭,不敢去看,天地被滿溢而出的雷光罩滿。
人格法相的雷池已然壓下。
凰火大陣的光焰寸寸熄滅,這座大陣在一瞬間便被滅去了九成。
接下來的結局,已經可以想象。
然而就在此時,天頂忽然響起了一道極其高亢,極其清脆的鳴叫之聲。
“鏘!”
唐鳳書重重甩在地上,落在凰火大陣不遠處,她不顧傷勢,支撐著身子坐起,滿眼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神跡。
幾乎被雷光徹底碾碎的滿池凰火,竟然奇跡般復燃。
剩下的那一成余暉凝成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攻破的壁壘。
天頂上空,無數陰云,被光焰驅散,一道巨大魁梧的火紅鳥雀之影在天頂盤旋,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轟——
虛空被熾焰撕碎。
朱雀大妖辭鏡載著一個梳羊角辮著紅衣的雪白女娃,從天而降,向著雷池盡頭的那襲黑衫撞去。
“嘶啦!”
這一切發生地太過突然。
再加上這縷火紅之影速度實在太快。
即便是崇龕也沒反應過來。
剛剛與唐鳳書對攻一掌,底牌盡出的大真人,只覺得眼前一晃,那恢弘魁梧的妖鳥便襲到面前,不講道理地以鐵翼刮過。
萬象道域被鐵翼劃開。
崇龕神色蒼白,下意識想要后退,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以極近距離看到了“世間第二極速”之稱的妖鳥朱雀真容。
據說世間最快的大妖是鳳凰。
而朱雀則是有著僅次于鳳凰的速度。
朱雀…的確很快。
鳳鳴剛至,鐵翼便及。
“…啊!”
崇龕發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那鐵翼擦著萬象道域劃過,在他雙眸之間斬出一道猩紅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