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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老實人

  懶得管王鎮為什么會知道上官婉兒住在哪,李隆基只想知道自己母親尸骸的下落。

  當終于推開門站在上官婉兒面前的時候,他一時間竟然有些緊張,只好伸手拽過王鎮,把他往上官婉兒面前一推,活像是進行人口交易。

  后者一個措手不及,踉蹌一步,險些沒在她面前摔個狗吃屎。

  王鎮:“......”

  上官婉兒站起身,只看了一眼王鎮,目光就從他身上移開,自然而然地落在李隆基臉上,輕聲道:“大王既然已經做到,我自當告之。”

  “皇嗣妃竇氏,尸骨在東都宮中某處,具體是何處......”

  上官婉兒拿過來一張寫了幾句話的紙,遞給李隆基,后者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收下,隨即轉身離開。

  一時間,這兒只剩下上官婉兒和王鎮兩人。

  后者笑了笑,對上官婉兒道:

  “多謝娘娘為我......”

  “我才不是為你。”上官婉兒嗤笑一聲,淡淡道:“先帝駕崩,太后已死,我在宮中總得找個人依靠,不趕緊在臨淄王面前結幾分香火情,我以后如何能在宮中安生過活?”

  “娘娘為何不能出宮呢?我在城外也有私宅,可供娘娘......”

  王鎮脫口而出,隨即又自覺失言似的,默然低下頭去,上官婉兒聽到這話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王鎮,沉默片刻,回答道:“我自幼就在宮中過日子,這大半輩子見過的人,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那宮外肯定比宮內干凈吧?”

  王鎮不解道:“尋常做官的人都知道得失進退,娘娘現在找點機會,也能脫離宮中,何必......”

  “夠了。”

  上官婉兒冷冷道:“我用的著你教我做事?宮中腌臜不腌臜也輪不到你來說,你且出去把你自己事辦好了,成天把心思掛靠在女人身上,哪有點大丈夫的樣子?”

  “出去!”

  容不得王鎮再說什么感謝或是勸告的話,上官婉兒伸手指了指門外,在王鎮轉身的時候,她冷冷道:“做事就要做狠,今日是定安公主和武攸暨兩人不顧身份親自來構陷你,明日就是成百上千的人想著法兒討好他們,天天在宮中朝中構陷你,你且細想!”

  ......

  王鎮在外面快步追上了李隆基,后者早就恢復了以往的神情,看樣子也不愿意多談那事,王鎮識趣地沒再詢問,而是開口道:“殿下,譙王李重福謀反,此事為何還沒有一個公論?”

  現在朝堂上最主要的幾個大人物早就知道了這事,但卻一直沒下命令,要知道,若是把謀反的罪名摁死在譙王頭上,那么順帶著定安公主和宜城公主這次不死也得出家,將會被徹底踢出朝堂。

  “此事,父王并未明說,再者各處消息證據也都是捕風捉影,”李隆基有些煩躁地回答道:“這時候我再強出頭,先是落人口實,得個陷害兄弟的罪名,其次我手頭能用的人全在宮中,你在宮外也勢單力薄的,能做什么事?

  就算你才不久說的,要再查抄公主府一事,我細細想來,若你真那么做了,豈不是連我也要落人口實,得個至親相殘的罵名。”

  “此事,暫緩吧。”

  李隆基不好明說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父親相王李旦未必會同意徹底釘死兩位公主的罪名。

  前次率軍入宮誅殺諸韋,李隆基就沒事先詢問相王的意見,而是直接跟姑姑太平公主聯手促成了此事;他這次若是再越過相王直接做事,大概率會使得父子反目。

  而李隆基在朝堂上根基薄弱,這時候離開相王的庇護,依舊是弊大于利。

  那畢竟是他親爹,現在反目成仇,李隆基也有點......不忍心。

  “就讓臣去做吧。”

  王鎮要的也不是李隆基的支持,而是希望能得到他的默認,在李隆基遲疑的時候,他開口解釋道:“兩位公主和譙王謀反,若殿下將其平定,自然不是手足相殘,而是實實在在地為朝廷做事,相王殿下也說不出什么。

  而且殿下若是這時候能摁死兩位殿下,才算是在朝堂上有了立足之地,以后才能有人愿意跟隨殿下做大事。”

  天子坐朝堂如坐釣魚臺,講究的是一個四平八穩,而李隆基現在只是個屢次越權做事的皇子,他如今在朝中特殊的地位全來自于這場宮變。

  打掉一批人,清洗一批人,扶起一批人。

  相王肯定不會同意這么激進的做法,但李隆基心里其實也是隱隱想要這么做的,要不然他剛才也不會做出帶兵逼宮的“莽撞之舉”。

  他也在不斷試探各方的反應。

  “伱想怎么做?”

  “太平殿下,如今明面上還是站在您這邊的。”

  李隆基猶豫了一下,點頭承認。

  “咱們就照事做事,定安公主、宜城公主和譙王謀反,譙王那是什么東西,他想要什么?”

  王鎮抬手指了指宮中,道:“譙王重福是先帝庶長子,而當今少帝是先帝的幼子,所以譙王心里想的是天子之位,他要的是龍椅!”

  李隆基聽到這話早已明白了王鎮話語里的意思。

  如果說當今少帝只不過是個傀儡,但么,誰接下來最有資格去坐龍椅?

  自然是他父親相王。

  相王以前就做過天子,這時候朝野動蕩,除非少帝能一直穩穩坐著龍椅,要不然,一旦神器更替,馬上就會有人推舉相王登基。

  但少帝是不可能坐穩龍椅的,他本就是韋后立的一個傀儡,韋后一死,太平公主迅速吞掉了她的大半朝堂勢力,相王也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唯獨少帝自始至終沒撈到任何好處。

  所以說,現在穩住少帝,甚至是保少帝坐穩皇位,這事對相王來說好處最大,只要時機成熟,一切都是順水推舟的事情,相反,譙王李重福那邊才是不穩定的因素,畢竟一個外來人不好掌控,天知道他能在外面帶起多少勢力。

  如果不好理解,后世朱棣的靖難之役就是一個相仿的例子。

  “這事,相王會高興的。”

  弄死譙王,對相王來說好處無窮。

  見李隆基沉默著,王鎮繼續道,李隆基當即抬起頭,警告道:“這話少說!”

  “是,臣明白。不過大王你才帶兵入宮,雖說是為了護駕,但朝中難免有人在這時候想要推波助瀾一把,萬一栽贓你一個......不好的罪名,或者離間大王父子關系,不也是不好么?”

  “......王鎮,你說的這么仔細,那你怎么看?”

  “避避。”

  王鎮豎起三根指頭:

  “現在謀反一事大家都知道,但譙王李重福遠在均州,任何消息都沒傳過來,所以哪怕在京中找到了罪證,也沒人愿意主動派人去均州問罪,甚至是沒人愿意把近在眼前的幾位公主法辦,無非怕落人口實。

  那大王您主動請命去做事,一來可以避開朝堂議論,躲開閑言碎語。

  二來,相王殿下心里是知道輕重的,您出門時替他做事,大王父子之間關系也能緩和許多。

  三來......大王也沒必要直說自己是出去平叛或是查什么謀反罪證的,您就對他們說......”

  王鎮看著神情變化的李隆基,輕聲道:“大王就說昨夜做了個夢,夢到您母親在九泉之下向您哭訴寒冷,求您去東都尋找她的尸身,您到時候就這么說,沒人敢在這事上不準大王去。

  畢竟,這是孝道,相王也是重情重義之人,更不會因此拒絕你。

  等到了洛陽,那里離均州很近,譙王但凡想要起事,肯定會選在東都,您那時候,是‘恰好’在東都坐鎮,他但凡敢過來,必然就......”

  王鎮捻了捻手指,話頭到此結束。

  李隆基默默思忖片刻,嘆了口氣道:“也確實,孤只是擔心母妃,現在放下這兒的一切遠赴東都,無論是我父王還是其他人都沒話說。”

  他隨即就又道:“若真要去東都,臨行前須得做件大事,要不然未必走的安穩。”

  “臣明白大王的意思。”

  王鎮當即躬身抱拳,沉聲道:“臣這就去把定安、宜城公主全府上下抓捕入獄,臣,一定讓她們走的安安穩穩。”

  兩人又聊了幾句,敲定今天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后,李隆基拔腿向外走去,見王鎮站著不動,不由得納悶道:“你還不跟我走?”

  “臣還想起一件事。”

  王鎮也嘆了口氣,道:“安樂公主應該還知道不少私密消息,臣呢,這時候趁機再去問問她,看她知不知道其他消息,或是手上有什么重要物件,順帶著就替大王取過來。

  就譬如說先前的遺詔,就是從安樂公主府找到的,若是還有其他重要東西,自然全都應該歸大王所有。”

  “也是......”

  李隆基思考了一下,拍拍王鎮的肩膀,嘆息道:

  “定同,你替孤做了這么多事,孤還沒好好賞過你什么,現在又讓你去套安樂的話,著實是......”

  王鎮搖搖頭,回答道:“為大王做事,臣,不累。”

  “那就這樣吧,孤帶兵去抓定安和宜城,你呢,就去安樂那兒一趟。”

  李隆基按住王鎮的肩膀,再度嘆息道:

  “辛苦你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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