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基地里的游客本來就不多,剛才cos姐答疑的時候,已經把很多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等到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作畫,周圍已經圍了一圈觀眾。
但也正如齊凱他們所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俞弦一動筆,甚至剛剛繪出輪廓的虛線,吳敬恩的臉色就變了。
他雖然水平不行,不管是做人還是教學,但是因為家世原因,見識還真是不少。
在這一行,有天賦和沒天賦其實是很明顯的。
就比如說,同樣是對“畫廊”的速寫。
眼前這個美少女,她在空白宣紙上的落筆位置,仿佛一下子就捕捉到建筑物的核心結構與比例特征。
這是一種“不需要精準測量,僅憑肉眼感覺就能斷定”的天賦。
齊凱的那副畫,也許外行觀眾看起來大體差不多,但是吳敬恩知道,自己這個學生第一筆就落錯了位置,后面更是好幾處出現了結構扭曲和空間錯位。
隨著筆尖在宣紙上短促的“嚓嚓”聲,俞弦似乎已經進入了專注的狀態。
吳敬恩一直在后面旁觀,發現她正在通過動態線條的韻律,減少冗余細節干擾。
這說明大基本功也是超過齊凱的,雖然年齡小,但是人家在有限的時間內,下的功夫更多。
最夸張的是,這個美少女非常有靈性,明明就是一個普通建筑物,但是她就能夠通過構圖,還有光影的微妙過渡,傳遞超越視覺的敘事感。
就是畫界所謂的主觀表達深度。
齊凱只是側重物理還原,也就是業內所謂的“大白畫”,缺乏精神內核。
在藝術尤其是繪畫這一行,靈性這個東西屬于出生時有就有,如果沒有,那這輩子都很難掌握,因為壓根沒辦法教。
“天賦比藺靜琳還要恐怖啊。”
吳敬恩心里暗自想著,我好像惹到了一個怪物,也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弟子。
從這個美少女答疑時的見識,還有落筆時的習慣,這種鐵定不會是“散修”,必然有個“宗門老祖”悉心照料的結果。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對李香蘭認慫吧。”
沒多久,吳敬恩看到俞弦已經進入收尾的狀態,陡然冒出來一個無賴的心思。
“等到她畫完,我隨便找點理由編排一下,反正藝術又沒有一個量化標準,這樣和齊凱打成一個平局。”
吳敬恩正醞釀這個齷齪打算的時候,俞弦那邊已經收工。
于是吳敬恩生怕別人率先夸獎,連忙搶著說道:“這幅畫吧…其實還不錯,不過問題也是存在的,比如說右上角的線條稍顯薄弱,缺乏現代畫的張力…”
“哼!”
李香蘭不管喋喋不休的吳敬恩,冷哼一聲拿起俞弦和齊凱的作品。眼睛一亮,差距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明顯。
齊凱就是一副工工整整的建筑平面圖,雖然也是流暢清晰,但他是畫家啊,又不是學土木畫CAD的施工員。
反觀俞弦的作品,就有一種非常明顯的“韻味”。
雖然筆畫潦草,但那是刻意為之,根本不是所謂的“線條稍顯薄弱”。
更像是通過斑駁有層次的陰影,使得線條在暮色里漸漸模糊,獲得一種多重維度的疊加效果,體現出夕陽下畫廊的淡淡孤寂與沉重質地。
至于傳遞出來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考,比如說“藝術發展總是孤獨的”,又或者“畫廊這種偏高檔地方,如何放下身段融入整個社會。”
總之,確實能感覺到情感與作品有一絲共鳴。
李香蘭抬起頭,盯著吳敬恩說道:“你要是連這都分辨不出來,我真覺得不適合繼續在Pace工作了。”
此時,連齊凱都看過了俞弦的作品,然后一聲不吭的退了出去。
怎么說呢,這就是自己想象中能夠畫出來的作品。
但是自己每次畫完,都只能呈現出“照片”的效果,很清晰也很工整,但就是缺少那么一絲引人思索的味道。
“Lily,藝術沒有勝負。”
吳敬恩又是微微一笑,狡辯道:“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你應該聽說過吧,我們應該抱著欣賞的目光,而不是比較的態度…”“您好,場館的負責人在嗎?”
旁邊有人輕聲打斷。
吳敬恩不悅的看過去,開口的是一對熟悉的老年夫妻,從穿著和保養來看,應該可能是退休老干部或者老教師。
衣食無憂,兒女獨立,于是開始追求一些精神上的滿足了。
“什么事?”
李香蘭走上前幾步。
“這個出售嗎?”
老頭問道,他指了指俞弦的那副畫。
俞弦愣了一下。
李香蘭也愣了一下。
吳敬恩愣了片刻后,心想這不會是李香蘭找來的托吧?
但是很快又推翻這個結論,李香蘭還在國外的時候,這對老夫妻就經常過來看展了。
只是畫廊里很多作品價格都很昂貴,這個小姑娘剛剛畫好,不知道能否撿個漏。
但是他們撿漏也好,收集也罷,“詢價”的這個舉動,都是狠狠打臉了吳敬恩。藝術是沒有勝負的。
但作品是有價的。
給作品定價的,既不是畫廊,也不是畫家本身,而是觀眾。
齊凱的作品,壓根沒有人多看一眼。
cos姐的作品,有人果斷出價。
李香蘭這時體現出非常專業的artsmanagement奸商態度,輕飄飄吐出一個數字:“20萬。”
人群中傳來一聲聲驚嘆。
“臥槽!”
王長花心想陳著剛起步時,到處攢錢湊錢,甚至讓我們別買電腦手機,省下來給他投資。
cos姐還沒起步,一幅畫就能被要價20萬嗎?
不過,老夫妻應該對這個行業是較為熟悉了,作品很好,但顯然現在值不了這么多錢。
因為俞弦只是一個名不起經傳的小姑娘,還不能賦予“品牌”價值。
老頭也是比較狠,眼皮不眨一下,直接從20萬砍到了5000。人群中又傳來一陣陣輕呼聲。
這才合理嘛…不對,也不合理啊!
那是5000塊啊,我是被20萬拉高了胃口嗎?
“10萬。”
李香蘭面不改色的又翻了20倍。
“8萬。”
“8000最多了。”
“1萬最少了,老先生如果誠心,這就是底價。”
隨著老夫妻倆走到一邊商量后,最終決定以“10000”把這幅畫收下。
要不怎么說首都的退休老干部很有錢呢,2008年花個一萬塊,感覺完全不痛不癢。
“弦妹兒,你這個我一萬塊賣出去了啊。”
李香蘭也在和俞弦商量。“會不會太高了?”
這是cos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售畫,沒想到能有這么高的價格。
“傻丫頭。”
李香蘭笑笑,低聲說道:“等你以后出名了,像今天這種速寫,低于20萬我都不會談的。你記得別落筆名啊,這老頭是想撿漏的,不是那么純粹的熱愛。”
接下來,李香蘭又讓俞弦和老夫妻跟著自己去登記身份。
沒多久,cos姐從畫廊辦公室出來,看見吳妤和吳敬恩居然在吵架。
“怎么回事?”
俞弦問著王長花。
“那個傻逼,居然說你這幅作品還有不足。”
王長花“呸”了一口:“女暴龍就上前和他爭論了,我就等著呢,如果這個吊毛敢動手,我就要給他一拳!”
王長花已經卷好袖子躍躍欲試,好像生怕吳敬恩不動手,自己找不到機會反擊。
俞弦沒吭聲,擠到了那兩人吵架的地方。
原來是吳敬恩為了挽回丟失的面子,也為了在班級學生面前展示自己的專業,趁著俞弦他們去辦理業務時,居然大言不慚的評價道:
“這對老頭老太真是沒一點眼光,居然花一萬塊錢,買了這樣一副作品。”“當然我不是說畫的不好,其實還不錯,但是還有 明顯的缺陷。”
“要是我,就會在左上角勾勒出半輪夕陽,更能體會出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孤獨。”
雖然cos姐不在,但是吳妤還在啊,她怎么能容忍有人損害自己閨蜜的作品價值,于是就站了出來。
“你厲害的話,你的畫為什么不能賣錢呢?”
吳妤嗤之以鼻:“我覺得不需要那什么夕陽。”
“我是老師,更專注于教學,不屑于進行骯臟的金錢交易。”
吳敬恩的知識水平,還是能輕松碾壓吳妤的,于是侃侃而談:“讓半輪夕陽卡在畫框邊緣,達到經典的黃金分割構圖,再用鉛筆在周圍留下一些碳素痕跡當作晚霞和漸變,形成一種開放性的留白,在二維平面上構建出三維的時空縱深效果…”
“這幅畫要是經過我的指導,絕對能賣到5萬塊!”
吳敬恩得意洋洋的姿態。
反正畫已經賣了,現在說什么都是對的,這個小姑娘功底明顯不如那個美少女,被自己三言兩句就辯駁的啞口無言了。
吳妤確實很生氣,但也因為積累不夠,又真不知道怎么反駁吳敬恩。
吵架時最怕遇到這種情況了,明知道對方是胡攪蠻纏,但是自己又說不過,回去憋悶的好幾天都得念叨這一幕。
誰知道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拿著筆走進來。
(今晚還一章,求明天的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