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春小賊似的身形,悄悄溜轉之際,找了個機會,預判了來者路線后,稍作蹲守,終于從書架一方空隙內瞥到了來者的真容。
這不看到還罷了,瞥到對方那一雙血眸后,心弦驟然繃到了頂,立馬猜到了是忘情谷巫珊珊那一脈的魔道。
心里頭的最后一絲希望也算是徹底破滅了。
之前雖緊張,但還覺得有別的可能,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然一見血眸,便完全確定了真是沖自己來的。
也明白了對方為何能突然出現在這里,應該是之前的脫身一戰,惹得對方追了過來。
當初知道了巫珊珊的追蹤手段后,為了追殺巫珊珊,他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為此不惜公然暴露出了自己有五品定身符的秘法,可謂是不惜代價斬斷巫珊珊的追蹤。
如今又見此術,而這位魔道來客的修為也遠不是巫珊珊能比的,明顯超過了他見過的地仙級別的魔元,那這位魔道來客的修為可想而知,絕無法像當初斬殺巫珊珊那樣解決問題。
正因為經歷過巫珊珊追蹤術的恐怖,意識到自己這次可能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腦海里已經在迅速想退路了,在想萬一落網后如何跟對方談合作,如何才能打動對方,畢竟保命還是要緊的。
當然,落網后的事都是不得已的事,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無論如何都要想盡辦法逃一逃再說。
眼下也算是明白了對方為何不施法查探,人家不用,人家魔眼就能循著他的蹤跡找到他。
凡事都是有利就有弊,對方放棄了施法查探,也就意味著給了自己一搏的機會。
他轉念間又擬出了另一條脫身之法,只要眼下能擺脫,在對方沒追出城前,在自己跑出城后,驚動城衛啟動大陣封禁大致城,也許能將對方軟禁一陣,對方會暴露身份強行破城而出嗎?
只要能將對方困住足夠的時間,他就有可能逃脫,因為他知道這追蹤術是有時限的,只要他走過的跡象散去后,魔眼也就失去了追蹤線索。
所以關鍵還是要看眼下能不能甩掉對方。
所以他兜兜轉轉將對方調離樓梯口附近后,自己悄悄向樓梯口溜了過去。
途經一排書架時,目光無意中瞥到一本書籍上的“含光”二字,腦子里還真的是陡然靈光一閃,自己浴魔功的青氣連卻死香焚燒后的煙氣都能兜住,還有尸體上長出的能打通冥界的金絲都能箍住,那能不能收住自己泄露出的能被魔眼探查的氣機呢?
有了想法立刻就做,當即運轉出了青氣護體,一邊溜到了樓梯口虛空躡步而下,人慢慢沉沒在梯口。
然人生無常時,常有因。
靠魔眼追蹤的灰衣人很快發現了不對勁,師春兜兜繞繞的氣機痕跡把他給搞懵了,到處有會合,圈圈圓圓圈圈的交錯,都是新鮮痕跡,鬼都不知道該順哪條路線找了。
更奇怪的是,他繞了這么一陣,居然還是不見人影。
感覺到了不對,他立馬蹲地一趴,臉貼地上,目光往書架腳下的空隙內搜尋目標的雙腳。
沒看到。
連走幾處,連趴幾處,都沒有。
目標上來的痕跡是單一跡象,不見有離開。
關鍵是還沒有聽到任何離開的腳步聲,不對,目標留下的痕跡顯示兜了這么多圈,怎么可能沒有腳步聲?
他猛然驚醒,意識到有問題,想起了出發前接受到的提醒,說那小賊很是狡詐油滑,不可大意。
莫不是自己也要陰溝里翻船,老鷹被母雞啄瞎了眼?
驚醒后,他哪還敢穩重收斂行事,身上法力立刻擴散,擴向樓上樓下查探。
師春小賊似的身形正在二樓離地半尺的高度虛空躡行,有下樓的捷徑,那扇推拉門,可他現在哪敢弄出一丁點開門的動靜,繞就繞一下吧,穩妥第一。
藏書閣也有離開的捷徑,那一閃閃透光的窗戶在誘惑師春,外面自由的光亮像是在向師春招手,只要過去打開窗就能跳出去跑人。
可他連推拉門的動靜都不敢發出,連腳都不敢落地,又豈敢去扯開窗栓推窗搞出動靜。
一旦驚動了人家,你以為你先一步跳窗就能跑了?
沒辦法,只能走到隔區墻的盡頭繞。
走到盡頭,自然也就看到了盡頭那邊過道里坐地靠著書架看書的青衫文客。
青衫文客起先也沒察覺到有人靠近,之所以抬頭一瞧,是感覺到有東西擋了夾道那頭窗戶的透光。
不看不知道,看見就意外,愣住,看到了一個凌空虛步而行的悄咪咪身影,像做賊似的。
之所以意外,是因為看到有人凌空踏步還能沒什么法力波動,不靠近的話,自己居然都未能察覺。
噓,師春一根食指豎在唇前,又抱拳連連作揖懇求狀,再豎指嘴邊,一臉的陰陽鬼笑,求行行好的樣子太明顯了。
那意思傻子也能看出來,在求他不要發出聲音。
青衫文客微張嘴,本是要出聲發話的,想問問他做賊似的干嘛,來藏書閣偷書不成,玩這么雅的嗎?
結果硬生生被師春的行為堵住了到嘴的話。
他目光下溜,是個有眼力的,直接鎖定了師春腳上的那雙鞋子,仔細盯著那雙鞋子打量了起來。
柜臺前,撐著腦袋假寐,指尖來回撫摸賬冊的紅衣女,嘴角勾起一抹莞爾。
樓上,到了一排書架拐口的師春拱手,對青衫文客連連表示無聲的感謝之余,就要轉身溜走,結果晃走的眼神又硬生生拔了回來,發懵的眼神盯向了青衫文客丹田部位的法源。
之前離的遠沒注意,左右眼不同畫面呈現時,不集中注意力看一方時是看不太清楚的,這近了后,忽然感覺被什么不正常的東西晃了眼。
能正常才怪了,那磅礴渾厚的法源,比樓上魔道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什么鬼?師春嚇了個肝顫,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這玩意也能一下碰到倆的嗎?
甚至忘了逃跑趕緊抬手揉了揉眼,然后閉了左眼,專用右眼看,結果發現沒錯,頓把臉色都嚇白了。
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為了對付自己,派倆這級別的高手來,至于么?
還有,來時右眼探查過,此人比自己先到,預判好了來這里等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對方眼神里有不藏事的明澈,還有突然撞見的意外感,再看人家那只有經常看書人才有的看書動作,令他懷疑真有可能是湊巧。
這狗屎運,真是絕了。
他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念頭是或可利用,但又怕自己無福消受。
事不宜遲,跑為上策,先跑為敬。
禮多人不怪,他再次拱手無聲謝過對方后,立馬繼續調頭跑人。
然就因為這么一耽誤,令他右眼異能沒能及時注意 到樓上灰衣人的異常動作,等抬眼發現樓上人的異常后,已經晚了,一股法力波動已經從樓上蕩滌而來,蕩在了自己的身上。
糟糕,師春臉色一慘,知道自己在這樣的高手面前,一旦被發現,那是絕對跑不掉的。
可還是那句話,絕境里但凡有條縫就要鉆的他,怎么可能輕易束手就擒。
他猛然回頭看向了那位剛剛還讓自己覺得無福消受的看客。
手端書卷的青衫文客也撞到了那股蕩滌而來的法力,眸光一抬,看向了上面的樓板,然后又眸光一落,只見那賊偷似的家伙居然一個凌空扭腰,瞬間躥到了自己跟前。
師春噗通跪坐在了他的身邊,戴著一張臉干笑道:“好書好書,先生一看便是博學之士,小生一見便心生孺慕,相見恨晚吶…”
嘴上熱情的不行,實際上眼神壓根沒在人家書上,怕是一個字都沒看清,眼神不斷往別的地方瞟。
青衫文客見這家伙就差直接依偎到自己身上,扭頭盯著他道:“小生?怎么看起來比我還老?你認識我?”
“…”師春茫然回頭,這才想起自己留了胡子易了容,慌亂之下確實有些口不擇言了。
然他已經沒了解釋的機會,猛抬頭看去,只見一道人影如清風襲面,瞬閃到了他們跟前,居高臨下盯著他們,雙眸里的血紅色瘆人。
盤一腿,曲一膝,靠坐在書架邊拿書的青衫文客,也抬頭盯上了眼前人,見到那兩眼的血紅后,淡淡一聲,“魔眼。”
師春則盡量希望以不讓人反感的方式靠近青衫文客,別的不知道,反正知道這肯定是位高手,他要盡量做出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樣子給魔道來客看。
聽人家一開口便道出了“魔眼”二字,便知果然是個有 見識的。
也確定了雙方確實不是一伙的,因而越發想往人家懷里鉆。
而灰衣人居高臨下的眸光里,血紅色已迅速褪去,似沒看見師春一般,死死盯著那青衫文客,眼神里明顯有詫異和驚愕,顯然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這一位。
青衫文客看出了什么,又道:“認識我?是老熟人?”
灰衣人目光終于落在了師春身上,師春與他目光對上后,立刻擺出一臉戲謔模樣。
“不認識。”灰衣人給出了答復,扔下話轉身就走,一個閃身直奔一扇窗口而去。
大堂柜臺后面支個腦袋假寐的紅衣女,嘴角泛冷,似乎無聊畫圈圈的手指,忽重重點在了賬冊上,咚!
大堂內爭論的嘰嘰喳喳聲驟然消失,所有人都被定身符定住了一般。
后院隨風而動的花草枝葉剎那停止搖曳,干活中的大小姐東良儀扭身之際定格住。
院子外面街道上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聲,卻是依舊。
二樓桌案后,聽到書架那邊的說話動靜,正欲起身過去一觀的東良玉,身形未起,彎腰半蹲在了那不動。
靠在書架上的師春,感覺有什么強大力量瞬間從地板上沖出,沿著他體表強勢鉗制住了他,比定身符的定身速度快多了,剎那就無法動彈了,驚嚇了個不輕,卻又抗拒無效。
閃身到窗前的灰衣人,一掌推窗,卻未能順利推開,落地警覺四顧。
靠在書架旁的青衫文客悠悠站起,握卷的手負之身后道:“既是魔道朋友來了,輕易讓你走了,豈是待客之道。”
灰衣人見狀揮袖一卷,先下手為強,欲掀飛一旁的書架轟去,結果風起物未動,發現不但書架未動,就連書架上的書籍都未能掀動片紙,不由心驚而呼,“畫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