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楊顯然有些意動了。
但是，這件事很大，不可能是一時半會兒能做決定的，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做決定的。
陸嚴河也沒有多說。
等埃文·加爾迪回來以后，他們一起聊了聊這一屆的情況，聊了聊電影，各自離開。
陸嚴河上車以后，等車一開走，就馬上打了陳梓妍的電話，把這件事跟陳梓妍說了，不僅如此，他還馬上又給羅宇鐘、溫生明幾個跟廣電高層很熟的老一輩打了電話。
中國電影一直都在講“走出去”，講“國際影響力”。
荷西電影節現在遇到的情況，絕對是一個機會。
如果能夠把荷西電影節爭取到中國來舉辦，哪怕不能一直把它留在中國，但哪怕就只有一年，也意義非凡。
看看《歌手》這個節目就因為邀請國際歌手這個主題，一反常態地獲得了每一期都做黃金檔直播的珍稀權限，就可以看出來，上層有多希望在如今經濟實力已經繁榮起來的情況下，推動中國文化國際影響力的提升了。
每一年國內舉辦的那幾個所謂“國際電影節”，能夠請來兩三個國際電影人，就已經算是很“國際化”了，甚至是還要上新聞聯播來播報的程度。
如果荷西電影節來中國舉辦，那——
陸嚴河忽然就想到了有一年維密到中國上海舉辦，那連著一個星期，中國媒體圈有多“狂歡”。
這是一個不容錯過的機會。
陸嚴河的車剛到酒店，陳梓妍就回復，溫生明會以中國電影協會理事的身份來荷西，參加荷西電影節。
他是帶了一些“授意”來的。
一切都還只是剛剛開始醞釀，不應該由官方層面過早對接。
現在需要陸嚴河這邊給溫生明做一些對接，讓他有順理成章出席的名頭，隨后，給溫生明和鄔楊之間牽個線。
后面的事情，就自然有電影協會以及協會之后各方力量一起來運籌帷幄了。
陸嚴河看到他們的反應速度這么快，就松了口氣，放心了。
他最怕國內反應速度沒有那么快，先做各種研究，再做各種論證，然后小心翼翼接觸，最后黃花菜都涼了。
還好，還好。
陸嚴河馬上就讓《龍門客棧》和《大海啊我呸》給溫生明制作了邀請函。
同時，陸嚴河也讓汪彪臨時訂地方，他要在荷西舉辦一個派對，把溫生明順理成章地介紹給這邊的朋友們，這其中自然就包括鄔楊和埃文·加爾迪他們。
在荷西，在荷西電影節期間，臨時訂地方，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活兒。
汪彪硬是一句話沒有多說，就應了下來。
自從拍完《定風一號》以后，陸嚴河就沒有再見過溫生明。
溫生明帶著他夫人一起抵達荷西時，陸嚴河卻親自去了機場接他們。
這一幕被現場的媒體拍到，中國媒體倒是認識溫生明，外國媒體并不認識。
于是，他們就只能跟相熟的中國媒體詢問，這個被陸嚴河親自來接的人是誰。
有人就告訴他們，他是中國地位最高的演員之一，剛跟陸嚴河一起合作過《定風一號》。
對國外媒體來說，甭管溫生明是不是中國地位最高的演員，反正他們不認識，他現在的惟一價值就是“陸嚴河罕見親自到機場接的人”。
新聞嘛，只要有個大家愿意關注的主角，有一個能作為話題的事件，就夠了。
當然，即使他們不報道，陸嚴河這邊也是安排了人對這件事進行報道的。
沒別的，就是讓荷西電影節的人知道，中國一個很了不起的演員溫生明來了。
這個了不起——現在需要用他陸嚴河來“烘托”和“塑造”一下。
溫生明一見到陸嚴河，就露出了一個并不算親切鼓勵、甚至有點嚴肅的笑容。
只能算是微笑。
不過，陸嚴河知道溫生明的性格，也不會誤會。
“溫老師。”他大大方方地上前，擁抱了一下溫生明。
溫生明拍拍他的肩膀，說：“具體什么情況，你回頭跟我說說，我都是聽了不知道轉了幾道的消息了。”
陸嚴河笑著點頭。
他又看向站在溫生明身邊的原紫星，打招呼：“原老師，辛苦您也陪溫老師跑一趟。”
原紫星笑著說：“這有什么辛苦的，正好來荷西逛一逛。”
陸嚴河接他們上了車，說：“行李由另一臺車先送回酒店，我們先去簡單吃點東西怎么樣？我估計你們在飛機上也沒怎么吃好，我正好把我這邊了解到的一些情況也跟你們說一下。”
溫生明和原紫星都點了點頭。
跟鄔楊聊過以后，陸嚴河這邊并不是僅僅只把這個消息傳回了國內。
他同時也通過自己的關系，進一步地了解了一下荷西電影節現在的情況。
包括荷西當地政府為什么中斷了對荷西電影節的經費，現在外界對于荷西電影節的真實想法和態度又是什么。
這些信息，陸嚴河調查起來還是比較方便的。
信息越多，也越方便國內的人做準備。
溫生明得知實謹早已經跟荷西電影節這邊接觸并提出了條件以后，先是一愣，隨后才說：“他們可把這個消息捂得夠嚴實的。”
陸嚴河：“實謹這邊沒有人聯系你們嗎？”
溫生明：“沒有，不過，在你跟我們聯系之前，荷西電影節也只是在找新的方，對實謹來說，這個消息一旦大范圍地泄露出去，可能就會讓他們多出一些競爭對手吧。”
“嗯。”陸嚴河也點點頭，“中國愿意荷西電影節的肯定不少。”
“是，國際四大電影節里，跟華語電影聯系最多的就是荷西。”溫生明說，“你這一次能夠抓住機會，提議讓荷西電影節換地方舉辦，時機真是好，現在也正好是我們中國想要在國際上打開影響力的時候，如果真的能夠把荷西電影節拉到中國來舉辦，這會成為一個強有力的信號。”
陸嚴河點點頭。
“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沒有那么容易，但是，荷西給不出經費是事實了。”陸嚴河直言，“政府赤字，經費緊張，早幾年就已經想要停止荷西電影節，只是因為這個電影節確實是荷西的招牌，才一直撐到現在，但現在他們新的部門領導人決定砍掉這一塊支出了。”
“嗯。”溫生明點頭，“我也跟你透個底，你心里清楚就行，即使后面荷西電影節不能夠爭取到我們中國來舉辦，我們也希望能夠成為荷西電影節背后的方。”
對于溫生明這個說法，陸嚴河倒是并不覺得意外。
不能一舉拿下，就徐徐圖之。
本身就應該這樣。
溫生明好奇地問：“今年第三屆國際影評人電影節，你們還會繼續舉辦嗎？”
“會。”陸嚴河點頭，“我們準備長期地舉辦下去，這個反響其實也很好，對我們來說，負擔也不重，現在僅僅憑借電影節的、對談活動門票和直播收入，就可以覆蓋我們的支出成本了。”
“挺好。”溫生明看向陸嚴河的眼神中，充滿了鼓勵，“你要知道，其實我們電影協會一直都很關注、也很重視你們做的這個電影節，但是，我們都不希望有其他的因素影響到你們這個電影節的組織，所以，我們都一直不以官方身份來介入，也不允許其他組織、其他人介入，不是我們不關心。”
陸嚴河點點頭。
“我明白的，溫老師。”
他們做這樣一件事，從相關部門的報批，相關人員的邀請和入境，整個過程的地點、協調以及方方面面的運轉，如果上頭不，不鼓勵，他們不可能這么順利地辦下來。
而他們舉辦兩屆了，到現在是第三屆了，既沒有任何部門來摘桃子，也沒有其他人找過來，想要摻一腳。這絕對是有人在外圍給他們擋住了壓力。
溫生明說：“中國的影視圈能夠出來一個你，很不容易，很多的事情，你能做到，我們做不到，很多的人，買你的賬，不買我們的賬。你只要知道，你想做的事情，大膽去做，你的背后有很多很多的人在關注、你，不用怕。”
陸嚴河沒想到，溫生明會突然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他都驚住了。
他忽然就想起了《定風一號》殺青那一天，溫生明跟他說：“嚴河，好好演戲，好好做人，我會一直看著你。”
所以，其實還有這一層意思嗎？
陸嚴河一直以為，溫生明所說的，不過是一個長輩對一個晚輩的關照和提攜罷了。
“我會努力的。”陸嚴河掩住自己的感動，說。
原紫星這個時候才笑著開口，說：“他啊，對你可不是一般的喜歡，你知道當初他為什么會接《定風一號》嗎？”
陸嚴河一愣。
原紫星但笑不語。
答案也自然不言而喻。
溫生明：“我很多次跟京藝的校領導們吃飯，他們都遺憾，當初你考上了振華大學，要不然，你肯定是京藝的榮譽校友。”
陸嚴河聞言，哭笑不得。
“都是一樣的。”
“確實，都是一樣的。”溫生明點點頭，“你做的每一件事，我們都知道，都明白，你能想著整個中國的影視圈，在每一個機會來臨的時候，都推自己人一把，你知道我來之前，有一位領導說了一句什么話嗎？”
陸嚴河搖搖頭。
他都不知道哪個領導，更不用說這個領導說了什么話了。
“他說，我們果然沒有看錯人。”
陸嚴河一時訝然，不知該說什么，只能低頭，撓撓后腦勺。
一天以后，《大海啊我呸》率先舉行放映活動。
《大海啊我呸》的新人主演，包括戲份超過十分鐘以上的演員，只要有時間來的，靈河都提供交通往返和住宿，讓大家都可以來參加。
對于《大海啊我呸》的參演演員來說，這幾乎是他們所有人第一次以演員的身份參加國際頂級電影節，這是一個很珍貴的機會——尤其是在他們剛出道不久。
所以，哪怕因此靈河要多花幾十萬，陸嚴河也還是覺得，這個錢值得花。
這是靈河的電影作品，這些演員，是靈河的合作者。
既然如此，那就值得。
陸嚴河也照舊邀請了自己的一些朋友們來觀影，包括那天在埃文·加爾迪舉辦的晚餐上認識的導演、制片人們。
他沒有跟《大海啊我呸》劇組一起出席，而是跟溫生明和原紫星一起走上紅毯。
如果說機場接機那一次還是私下的舉動，這一次，陸嚴河親自陪在溫生明身邊，跟原紫星一左一右地把溫生明推到C位，直接在公開場合，表示對溫生明的尊重。
在《大海啊我呸》放映活動結束以后，陸嚴河還專門在各個平臺發了一條狀態，說很高興能夠跟自己尊重的演員溫生明一起觀看這部由他擔任出品人的電影。
《大海啊我呸》的媒體評價和觀眾評價都出來得很快，作為一個新人導演的第一部作品，電影還是得到了很多的好評的。
大家對于新人首作永遠是寬容的，即使是批評，其中也一定會點出一些好的、喜歡的地方。
陸嚴河作為出品人，出席了媒體問答會。
畢竟他是這部電影唯一被大家認識的大咖。
問及陸嚴河為什么會愿意制作這樣一部新人新作，陸嚴河說：“因為劇本有意思，有很多讓我覺得新鮮的東西，哪怕它不是很完美，但它一定有拍攝出來的價值，所以，跟公司的人聊了聊，我們就覺得，可以來制作這部電影。”
又有人問：“你的制作公司似乎一直在新人導演，好像后面還有好幾部新人導演的作品？”
“也不是，主要是我們靈河資金有限，規模小，只能得起一些小成本的電影。”陸嚴河笑言，“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能選擇的范圍就基本上被限制在了新人導演這個群體中，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如果能夠順便幫到一個新人導演，去拍出他的第一部作品，讓他被電影圈認識，這也是好事。”
“你不把自己視為這些新人導演的恩人嗎？”
“那我覺得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陸嚴河馬上打趣地回答，“我喜歡有才華的導演，喜歡有意思的劇本，但我也不是做慈善，拿出一筆錢送給這個導演，說，你拍吧，隨便你拍，賠本也沒事，我也還是希望他們不要賠本的，能賺一點點也行，所以，恩不恩的，這有點扯。”
誰知道，恰好這個時候，龍巖的黃太也接受了國內另一家媒體的采訪，談及這一次《龍門客棧》這部電影入圍荷西電影節，龍巖和劉畢戈導演合作的三部電影，全部都入圍了國際頂級電影節——
作為龍巖近年來培養出來的最出色的導演，黃太對于接下來跟劉畢戈的合作，有什么樣的規劃。
黃太說了一些面上的話以后，最后竟然又說了一句：“其實，像劉畢戈這樣有才華的年輕導演，還有很多，我們龍巖也一直在有意識地給這些導演機會，把他們推出來，我相信，我們龍巖既然能夠培養出一個劉畢戈，就能培養出十個甚至是一百個劉畢戈。”
結果，兩個人的發言，幾乎是前后腳被報道出來。
這番發言在國內媒體圈頓時炸開了鍋。
如果這兩個發言不是在幾乎同一時間曝光出來，其實也還好，關鍵是這一對比——
黃太的發言被很多影視博主一番嘲弄。
不過，這其實也跟大家對于創作型導演、作者型導演的偏愛有關。
如果劉畢戈是一個商業片大導演的話，可能黃太說她還能培養出幾十個，都沒有這么大的爭議。
但劉畢戈對于電影愛好者來說，他是獨一無二的。
這種“復制”議論，無疑會讓這一批人非常不爽。
然后，黃太的社交平臺評論區里，忽然就跟蝗蟲過境一般，紛紛刷起了一句話。
“這有點扯。”
來自陸嚴河回答記者問題的最后一句話。
陸嚴河都沒有想到，自己說的這一番話，會跟黃太說的另一番話引發這么大的爭議。
當事人劉畢戈都是懵的。
黃太倒是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劉畢戈，跟他解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我想說的是，我們既然能夠你這樣一個年輕的導演，當然也能夠更多的年輕導演。”黃太一臉無奈，好像自己的想法完全被人曲解了似的，苦口婆心地跟劉畢戈解釋，“我能不知道像你這樣的導演，百年難得一遇嗎？”
劉畢戈第一時間把“您別這么說”說了出來。
下意識的一個反應。
但其實又能說什么呢？
劉畢戈也很無奈。
在《龍門客棧》首映禮之前，突然鬧出了這么一件糟心的事情。
要說黃太說的那些話，他心里面不在意、不計較，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能說嗎？
就算說了，又有什么用呢？
劉畢戈還得打起精神來，安撫了黃太幾句，表示他明白黃太的意思，不會往心里面去，又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龍門客棧》的首映禮，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了心情。
好不容易把黃太給安撫好了，劉畢戈才吁了一口氣。
陸嚴河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倒是第一時間就給劉畢戈發了消息，問他是否還好。
劉畢戈：就那樣吧。
陸嚴河：看來是我說多了，給你惹了一些麻煩。
劉畢戈：知道就好，確實如此。
陸嚴河：黃太找你道歉了？
劉畢戈：來解釋了一下，唉，還不如不來，我還得回過頭來安撫她的情緒。
陸嚴河：《龍門客棧》馬上首映禮了，先別想這件事了。
劉畢戈：回去再說吧，你說得對，先把《龍門客棧》的首映禮給弄了。
陸嚴河：那行，回頭見。
陸嚴河：對了，明天晚上的晚宴，你得來了，需要你壓壓陣。
劉畢戈：記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