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白跟汪彪并不是一個輩份的人。
兩個人差著輩兒呢。
但是,在演藝圈這一行,就像明星藝人大部分時候輩分排在當紅程度后面一樣,工作人員的地位高低,也往往跟他們在什么人身邊有關。
陸嚴河身邊的助理,哪怕他就是一個還沒有二十歲的小孩,那也走到哪兒都被人高看一眼。
吳白都不能喊“小汪”,只能親切地喊一聲“小彪”。
汪彪是受了陸嚴河的囑咐來的。
既不能直接告訴吳白,他們找到了那兩個代拍,跟他們直接聊一聊,發現有人在故意針對李躍峰,但也不能讓吳白和李躍峰這么被蒙在鼓里,不明情況。
不說別的,李躍峰出事,對《焚火》可不是好事。
更不用說,陸嚴河跟李躍峰還一起演了《十七層》,之后還要一起演《十七層》的第二季,某種意義上,他跟李躍峰也是利益共同體了。
所以,汪彪就過來了。
他問:“小陸哥有點好奇,李躍峰這事是怎么回事?怎么明明都已經確定了是代拍自己的責任,現在還弄得好像是李躍峰這邊的責任一樣,所以讓我來問一問,吳白哥,李躍峰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
汪彪劈頭蓋臉地就一通話丟了出來。
沒有一點點循序漸進的試探——
因為陸嚴河說了,要是他說話都循序漸進了,那就擺明了有鬼。
汪彪平時說話是什么風格,整個劇組都知道。
果然,吳白對汪彪的這些疑惑并沒有感到疑惑,他解釋:“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我已經找人去了解了,多謝嚴河關心。”
“小陸哥當然關心了,現在一起拍《焚火》,未來還要一起拍《十七層》第二季,要是李躍峰一直丑聞纏身,對這兩個劇組也不好。”汪彪明確地擺明了自己過來的態度,讓吳白用不著多想,“其實,網上的人都大都站在李躍峰這邊啊,我不理解,那兩個代拍的家人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啊?難道他們以為自己舉一個橫幅,就能從你們這里搞到點錢了嗎?”
吳白心想,他確實也考慮過是不是破財消災。
不過,誰也不知道那些人胃口有多大,所以,吳白沒有輕易選擇這個方式。
吳白笑了笑,“在這一行待久了,什么人都會見到的,不稀奇。”
他的語氣還是挺輕松的,似乎沒有把這點事放在心上。
汪彪心想,你心真夠大的。
“反正我只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看不到好處的事情還這么做,何必呢。”汪彪撇嘴,“說不定就是你們李躍峰得罪了誰,所以故意借這件事興風作浪,搞李躍峰呢。”
汪彪心想,他這話已經說得夠明顯的了,要是吳白還是不當回事,他就只能回頭寄匿名信了。
吳白有些疑惑地看著汪彪。
他目光一疑惑,汪彪就松了口氣。
目標達成。
汪彪聳聳肩膀,“我不跟你說了,看樣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呢,虧小陸哥還想問問有沒有什么他能幫忙的。”
汪彪說完,轉頭就走了。
吳白看著汪彪的背影,心里面總覺得汪彪有點奇怪。
吳白回到李躍峰的化妝間。
李躍峰問他:“白哥,汪彪找你做什么?”
“說是陸嚴河關心你這件事,讓他來問問。”吳白說,“不過,他說的話有點奇怪,問了好幾次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還說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刁難你。”
李躍峰聞言,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說呢!說不定就是這樣。”
吳白斜了他一眼。
“不是,白哥,不然你說他們兩個代拍,自己碰上了我的車,我還沒有找他們要修車費呢,他們這么糾纏不休的,難道是覺得我還會滿足他們的要求?”李躍峰說,“他們一直這么做,動機是什么嘛?想來想去,那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慫恿他們這么做。”
被這件事糾纏的李躍峰,演戲頗受影響。
陸嚴河跟他演一場戲,李躍峰忘了兩次詞,又有一次沒有接住陸嚴河的戲,一場戲演得磕磕巴巴的,都不知道怎么演的,可能一個大一的新生都演得比他好。
陸嚴河有些煩躁了,看了萬人亥一眼。
萬人亥也正煩著呢,看到陸嚴河這個眼神,于是叫停了拍攝。
李躍峰也知道是自己的問題,他第一時間跟陸嚴河道歉,說:“抱歉,今天狀態不好,沒演好。”
陸嚴河點點頭,說:“沒事,你先緩一緩,休息一下,調整一下狀態。”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椅子。
汪彪把他的水杯遞給他。
萬人亥把李躍峰叫了過去。
“躍峰啊,你狀態不對啊。”萬人亥還專門壓低了聲音,跟他說,“你得集中注意力。”
李躍峰沮喪地低著頭,“導演,我也意識到我注意力不夠集中,但是我真的很煩,控制不住的煩。”
萬人亥:“要不你休息兩天吧。”
萬人亥也是拿李躍峰沒有辦法。
李躍峰演戲其實不賴,但是他現在演得也是真不在狀態,甚至可以用爛來形容。
他這樣演,毀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的部分,也是在耗費對手演員的精氣神。
李躍峰說:“導演,我——”
萬人亥:“這其實是一場很簡單的戲,但就這樣一場很簡單的戲,你都犯了這么多次低級錯誤,這不是你的能力問題,我知道,所以,你先休息兩天,把自己狀態調整好。”
李躍峰沮喪地嘆了口氣。
“那行吧。”
萬人亥寧愿先把別的戲挪前面來拍,也不想陪李躍峰在這里浪費時間。
一個專注力都無法保證的演員,一遍遍拍也只是浪費時間。
這真的一點都不夸張。
就像一個小孩要背一篇課文,他就一遍遍地讀,卻不帶腦子,只是順口條,他就是順一早上,也順不下這篇課文來。
李躍峰離開了片場。
萬人亥把陸嚴河找過來,先拍陸嚴河的部分。
“先把我的戲拍了?”陸嚴河有些驚訝。
萬人亥點頭,“還不知道李躍峰的狀態什么時候能好,如果他能馬上恢復過來的話,那就等他回來,再重新拍這場戲,但如果他一直找不到狀態,那到時候就讓他自己一遍遍磨,不耗費你的精力了。”
萬人亥這是在替陸嚴河著想。
雖然是兩個人的對手戲,但是,并不意味著兩個人要同時拍。
可以今天先拍A,明天再拍B,回頭通過剪輯的方式,把他們兩個人的鏡頭剪到一起,就好像他們兩個人是同一時間拍的這場戲。
尤其是在演員湊不齊時間的時候,劇組就會采取這種方式。
但是,陸嚴河沒想到這部電影竟然也會這么拍。
陸嚴河更沒想到,李躍峰這種已經成名的、有不少拍戲經驗的演員,竟然也會受外界的影響,導致自己演戲狀態出這么大的紕漏。
李躍峰的狀態出問題,受影響的不是陸嚴河一個人。
統籌李權凌就是深受其害的那一個。
因為本來他因為李躍峰進組,已經把李躍峰排進了后面的拍攝通告里,現在又告訴他,李躍峰這兩天的戲先別排了,導演不想拍了,李權凌又得改。
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
陸嚴河不知道這件事要什么時候才會妥善解決。
李躍峰自己其實也夠郁悶的。
“演員的情緒狀態很容易受影響,這我也知道,不過,像這樣直接影響李躍峰影響到表演質量滑鐵盧的,還真是少見。”
蕭云都跟陸嚴河吐槽呢。
陸嚴河笑。
蕭云問:“你今年是不是又沒有時間錄《年輕的日子》了?”
陸嚴河搖頭,說:“暫時還不知道,因為《迷霧》和《十七層》第二季的拍攝時間都沒定,我得優先兩部戲的拍攝。”
“理解。”蕭云點頭,“不過,你去年就沒有跟大家錄全程,大家還是挺失望的,好不容易有一次相聚的機會。”
陸嚴河:“我也想跟大家一起錄節目,可是這兩年很不巧,那個時候都在組里,如果不是在組里,我肯定就跟你們去錄節目了。”
蕭云:“當然了,這個我們都知道。”
陸嚴河問:“你跟你那個前男友分手以后,沒有再跟別人談戀愛了?”
“沒,先拼一把事業吧。”蕭云有些惆悵,“我感覺我不把握好這幾年的話,可能我就要被淘汰了,女演員的競爭太激烈了。”
“你都拿了導演協會的最佳女配角獎,還擔心自己被淘汰的問題?”陸嚴河很驚訝,“現在跟你同一個年齡段的女演員,還沒有幾個拿了主流獎項的吧?”
“又不是三大獎,沒什么用,只是各大媒體做盤點的時候,我的獲獎記錄里好看一點。”蕭云說,“主要是…我有時候覺得我演戲真的不太行,我其實已經很努力地在提升自己了,每一部戲也都全力以赴地去演了,可最后演出來的效果就那樣,就沒有多好,我都在懷疑我自己,到底適不適合干演員這行。”
其實蕭云挺會演戲的,但以他跟蕭云合作的幾次來看,他大概知道蕭云覺得自己演戲不行的地方在哪里。
她演戲太學院派了,有板有眼的,就失了很多靈氣。大家會覺得她演得還不錯,可是留不下什么記憶點。
到目前為止,她給觀眾留下的比較印象深刻的角色,還是《鳳凰臺》里接替甄虹語出演的那個。
在那之后,蕭云演了也有好幾個戲了,可給大家留下的印象都不深。
她最為人所知的作品,其實還是《年輕的日子》這檔節目。
陸嚴河說:“你急什么,你大學也才剛畢業,你又接受過這么專業的訓練,演技很好,只是很難碰到一個適合你的角色而已,你碰到了,就跟《鳳凰臺》里面一樣,馬上就被人關注到了。”
蕭云:“我可真不想聽你說這些。”
“為什么?”陸嚴河問。
蕭云:“因為你說這些,會讓我感到嫉妒。”
她認真地看著陸嚴河。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現在看到你演戲,我真的很嫉妒。”
“那我又不是陸嚴河,也不是商永周,我狀態受影響了,演不好,這不是很正常嗎?”
李躍峰晚上喝了點酒,坐在自己的房間里,跟朋友電話牢騷。
“我也不想遇上這種事啊,可誰遇上這種事能沒事人一樣啊?陸嚴河他能嗎?”李躍峰嘴上罵罵咧咧,“吳白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我也真的是服了,都兩天了,網上熱度還沒有降下去,還有人跑到我評論區帶節奏。”
“唉,兄弟,我很同情你,但是,你現在就先別想這些破事了,你先好好放松一下吧。”
李躍峰:“放松?我現在咋放松啊?”
“怎么做能讓你不去想這些事情,你就怎么做唄。”
李躍峰很無語,說:“你這說的可真是廢話,我也真是服了。”
“什么廢話啊,我跟你說,你現在什么都別管,去找幾個女人陪你玩一玩,你心情馬上就變好了。”
“你以為我是你呢?”
“有本事你別找。”
李躍峰本來是沒有這個想法的,但朋友這么一說,他那點心思又蠢蠢欲動地活泛了起來。
吳白下樓去拿外賣的時候,正好在走廊上碰到了全副武裝的李躍峰。
大晚上的,他戴著帽子和口罩,低著頭,一看就是要出去。
但其實看不到他的臉,吳白對他的熟悉程度也足以讓他一眼就認出來。
吳白叫住了他。
“你干什么去?”吳白問。
李躍峰沒想到自己一出門竟然就被吳白逮了個正著。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會被經紀人連吃喝拉撒都管著的小藝人了。
他說:“我出去轉轉,散散心。”
吳白:“你助理不帶,保鏢也不帶,萬一被人認出來了,怎么弄?”
李躍峰說:“我叫了虎哥,他在樓下等我。”
虎哥是他的保鏢。
吳白這才點了點頭。
他也知道李躍峰現在狀態、心情都受影響,連正常拍戲都不能了,去散散心也好。
吳白說:“你去吧,早點回來,另外,不用擔心代拍那邊的事情了,剛才已經全部解決好了。”
李躍峰本來急于想要擺脫吳白,這一刻聽到他的話,又馬上停下了腳步。
“真的嗎?”
“真的。”吳白笑了,“這件事確實是有人在背后搗鬼,汪彪猜得沒錯。”
“誰?”
“郎俠的經紀人。”吳白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何英姿。”
這一刻,火一瞬間就竄了起來。
李躍峰捏緊了拳頭,憤怒地看著吳白。
“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李躍峰問。
“故意踩你,讓你被負面消息纏身。”吳白說,“何英姿的老手段了,看到有這么件事發生了,就想借一把力。”
李躍峰驚訝地問吳白:“她甚至都沒有什么實際的目的嗎?”
“我也沒有跟她聊過,不可能確定她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們最近跟她、跟郎俠都沒有任何的利益沖突,也看不出什么實際目的。”吳白說,“何英姿這個人,她平時就是一個只要能落井下石、就會順手去搬石頭的人,我倒是對她的意圖沒什么想法,但你可以期待一下,等著她明天會自食惡果吧。”
李躍峰驚訝地望著吳白,問:“你準備做什么?”
吳白:“把她跟那個代拍的通話錄音發出來,讓大家看看,她在背后做了什么。”
李躍峰:“…你拿到通話錄音了?”
“對。”吳白點頭,“她能給錢,我也能給錢,代拍反正就是要錢而已,砸唄,看誰砸得過誰。”
李躍峰卻有些憂心地問:“那個代拍不會又拿著你給的錢去找何英姿吧?兩頭吃?”
吳白:“甭管他是不是兩頭吃,反正我要的證據已經拿到了,這件事,你就好好扮演一個受害者形象就行了。”
李躍峰:“我本來就是一個受害者,我哪里還要扮演!”
他有些氣急敗壞。
李躍峰是真的很惱火。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問:“你說,白哥,陸嚴河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呢?”
“嗯?”
“要不然,汪彪怎么會突然來找你,提醒你兩次這背后可能有人搞鬼?”李躍峰微微皺起眉,“我記得他跟郎俠的關系不是很好來著。”
吳白:“這誰知道呢,反正就算我們去問,人家也不會承認,人家如果是真知道,還主動來提醒咱們,那也說明人家辦的好事。”
李躍峰:“我們都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呢,他就知道了,你不覺得他的速度也太快了點嗎?”
吳白一愣,看著李躍峰,問:“你想說什么?”
李躍峰說:“我只是有點羨慕陸嚴河的團隊,如果他們真是比我們早那么多知道,還得他來提醒我們,我們才想到可能有人在背后搞鬼,那說明人家團隊比我的團隊要有能耐多了。”
吳白:“靠,你小子是在諷刺我呢?”
李躍峰撇嘴:“誰讓你這次動作這么慢?我都被罵了幾天了?”
“那幾個跳梁小丑罵你有什么關系?全網支持你的、認為你沒有錯的才是大多數,這種白撿來的熱度,為什么要把它給壓下去?”吳白說,“咱們只要不出聲,不行動,老老實實地保持安靜,那大眾就會一直站在我們這邊,我們才是那個沒有犯錯的人,讓他們鬧唄,鬧得越兇,罵你罵得越厲害,那同情你的、支持你的人就會越多。受害者最容易引起別人同情的時候,你還怪我讓你被罵了幾天?”
李躍峰:“…你這個時候跟我說你是故意讓我被那幾個人罵的?”
“不然呢?”吳白反問,“那幾個帶節奏的跳梁小丑很難對付嗎?放他們在那里跳,不就是為了讓他們吸引火力嗎?”
“我服了。”李躍峰對吳白比了一個大拇指,“你牛。”
吳白一下也沒有聽明白,李躍峰是真的腦袋轉過彎來了,明白他的用意了,還是在繼續嘲諷他。
李躍峰這個腦子,小聰明一堆,大聰明沒有。
吳白還真不敢高估他的智商。
陸嚴河剛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就聽到自己的手機在響。
不知道是誰這個時候打來了電話。
陸嚴河走過去,拿起手機一看,驚呆了,他沒有想到竟然是李躍峰。
他匪夷所思地接了這個電話,問:“你找我嗎?”
“找你呢。”李躍峰的語氣洋溢著一種傻鳥似的歡快,讓陸嚴河震驚,“你在酒店嗎?你住哪個酒店呢?我們一起喝杯酒去。”
陸嚴河:“…這么晚了,明天還要拍戲——”
“你今天必須得陪我喝一杯。”李躍峰不容置疑地打斷了陸嚴河。
陸嚴河都愣住了。
啥玩意?
李躍峰這是怎么了?
已經喝高了?
李躍峰說:“你就別裝了,我知道你其實還是把我當朋友的,對吧?知道有人在背后動手腳,搞我,你還讓汪彪偷偷來提醒我經紀人。”
他恍然大悟。
原來這是李躍峰今天晚上突然不正常的原因。
陸嚴河被李躍峰這個架勢搞得實在拒絕不了了,最后還是決定去赴約了——他不會承認,他其實是想知道,到底誰在背后搞李躍峰。
“郎俠?何英姿?你確定?”
這可真是陸嚴河想都沒有想過的一個答案。
在陸嚴河看來,無論如何,他們這些在拍一個電影的演員,至少在這部戲上映之前,應該都是一個戰壕里的人吧?
否則,就現在這樣的環境,但凡有個人出點問題,電影都很受影響。電影拍不下去了,上映不了了,不是每個人都受影響嗎?損人不利己。
可是,李躍峰言之鑿鑿,說:“你等著吧,明天就會發證據了。”
陸嚴河看他這斬釘截鐵的樣子,心里面信了兩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李躍峰在胡亂猜測。
李躍峰忽然抓著陸嚴河的手,情深意切地看著陸嚴河。
陸嚴河給嚇懵了,說話都結巴了。
“你、你——”
李躍峰說:“我以前總覺得你不拿我當朋友,我想到你戲里演一個角色,你還讓我跟別人一起試鏡,還要競爭,我特不爽,但今天我才知道,你還是有義氣,夠意思!”
他說完,撒開了陸嚴河的手,陸嚴河悄然松了口氣。
李躍峰舉起杯子,示意要跟陸嚴河碰杯。
陸嚴河只好提杯,跟李躍峰碰了一下。
結果,李躍峰咕噥咕噥,一口氣把一杯酒突然全喝完了。
“我喝完了,你隨意。”李躍峰非常豪邁地說,“陸嚴河,雖然你比我紅,也比我能耐啊,這我承認,但我以前真煩你,我最煩你們這些比我紅的了,不過,從今天開始,我接受了,你當我是朋友,我也當你是朋友。”
幻滅。
這是一個幻滅的夜晚,也是一個始料未及的夜晚。
陸嚴河看著明顯喝高了的李躍峰,沉默地笑了笑,說:“你…還因為我讓你試鏡生我氣呢?”
“那不然呢?好歹我們也已經拍了一部《十七層》了吧?你難道不知道演什么樣嗎?我難道是那種演技拿不出手的面癱演員嗎?”李躍峰拍著自己的胸,“你讓我試鏡,我當然覺得你是瞧不起我。”
陸嚴河:“…這不就是一個很正常的程序嗎?我演很多戲都是通過試鏡拿的角色啊。”
李躍峰:“放屁,你也太不誠實了,你現在演戲,哪還有要試鏡的戲?《焚火》你試鏡了嗎?”
陸嚴河:“說錯了,不是試鏡,試戲,這你能接受了吧?《暮春》,《榮耀之路》,這些我都試過戲的,這跟演技好不好沒關系,要看角色的適合度。我當然知道你的演技沒有問題,可你演了這么多戲,你肯定也知道,一個角色要是碰到一個非常適合的演員,那演技再成熟的演員也比不過他。”
李躍峰皺眉,“靠,你竟然還試戲?”
陸嚴河沒有說的話,其實很多試戲都是他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先試演一段,看看效果。站在制片方的角度,確實就像是李躍峰說的那樣,人家根本沒有提出過要他試鏡或者試戲的想法,包括好萊塢電影《迷霧》也是一樣——好萊塢真的已經算是全世界影視劇行業試鏡制度最成熟的地方了,人家導演找到他,也沒有說讓他參加試鏡。
不過,陸嚴河自己還是希望能夠有這樣一個環節——這就跟劇本圍讀,跟排練一樣,前置工作做得越好,拍攝起來就越順利。因為很多問題都在拍攝之前解決了。而很多戲為什么爛?是制作人員在片場不夠努力嗎?不是,是制作人員在片場要解決的問題和矛盾都太多了,應接不暇。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計較。”李躍峰擺擺手,“下次你的戲,你讓我試鏡就試鏡吧,不過,保密還是要做的,萬一我試了,你還不用我,那我堂堂一線演員,臉都丟到地溝里去了。”
陸嚴河哭笑不得。
“好的,知道了。”
李躍峰嘆了口氣。
“真羨慕你啊。”
“啊?”
“又能演,又會寫。”李躍峰說,“要是我也會寫劇本,我才不會跟你一樣,把劇本給別人演,媽的,那些劇本全都是我的。”
陸嚴河說:“你就算不會寫劇本,但是,你應該不缺劇本找你吧?”
“不缺是不缺,不過,也不是那么多好劇本會找上門來。”李躍峰說,“像《焚火》這種戲,人家劇本在你正式簽合同之前都是保密的,不會給你看全本的。一般會主動找過來的劇本,除非人家就是沖著你來演男主角的,否則,一般都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大制作。”
“你也不用部部戲都演大制作,中間穿插著接一兩部跟你平時接戲類型和風格不太一樣的戲,嘗試冒險一下,也挺好。”陸嚴河說。
他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有一天跟李躍峰說這種話。
李躍峰:“哎喲喂,你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了,這年頭,誰敢失敗啊,失敗一部戲,你就直接跌到谷底,好像你就被市場拋棄了。我也想試試演文藝片啊,可現在這個行情,演文藝片票房十有九虧——那如果大家不會把文藝片虧本的事情算到我頭上,我也愿意去試試,可哪能呢,只要是我演的片子,別人才不管你是商業片還是文藝片呢,只要票房一般,拿個兩三千萬,別人就會說,你看,這個李躍峰,還一線演員呢,演個電影票房只有兩三千萬,太垃圾了。”
李躍峰說得也確實很現實了。
陸嚴河若有所思。
“那這個市場環境都沒有給我們一點包容空間去嘗試可能失敗的作品,我們又怎么可能有勇氣去拍一些不太符合市場主流的戲。”李躍峰說。
李躍峰這番話倒是讓陸嚴河想到了自己。
他現在的一切一切,其實都建立在他還沒有一部作品失敗過的基礎上。
而他電影、電視劇兩開花,商業、獎項兩手抓,給這個行業一種他都沒有短板的錯覺,所以,現在幾乎是他做項目最好的時候,甭管他做什么項目,大家都覺得他會成功。
但一旦出現了一次失敗,也許市場對他這種加了濾鏡般的信任就會瓦解了。
他想要拍什么,可能也沒有現在這么順風順水了。
李躍峰問:“你下部戲準備拍什么?”
陸嚴河:“我下部戲要去美國演,接了一部好萊塢的電影。”
李躍峰不是很能理解,說:“你現在為什么會去好萊塢演電影呢?現在又不是十年前了,咱們國內的市場都夠大了。”
陸嚴河說:“劇本有意思,我也不想固步自封。”
“你以后會常去好萊塢演電影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陸嚴河說,“看劇本吧,我沒有把工作重心轉移到好萊塢的計劃。”
李躍峰:“哦,那還好。”
這天晚上,到最后,李躍峰喝得都走不動路了,還是鄒東給他帶回去的,先把他送到酒店,交到了吳白手上,陸嚴河才回自己酒店。
第二天一早,陸嚴河剛到片場,李躍峰就忽然出現,從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
“早啊。”
李躍峰精神奕奕,一點沒有昨天喝多了的樣子。
陸嚴河吃驚地看著他。
“導演不是讓你休息兩天嗎?”
“我覺得我狀態回來了,所以跟統籌說了,我能接著拍了。”
陸嚴河問:“那今天的通告單,好像沒有你的拍攝計劃啊。”
李躍峰說:“沒事,我來現場看你們演。”
陸嚴河沒明白李躍峰怎么突然這么積極。
這個時候,李權凌統籌頂著兩個黑眼圈走過來了。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李躍峰,說:“你以后不要再凌晨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你可以演戲了,凌晨也不可能再改第二天的通告單了!”
李躍峰馬上賠笑,說:“對不起,權凌哥,我昨天喝大了,打擾了。”
李權凌重重地呼了口氣,走了。
今天早上的戲,又是一場發生在術士學院里的戲。
一場戲有七八個演員出場。
這場戲里確實沒有李躍峰的角色。
但是,他堅持不懈地待在片場,跟這個聊一聊,又跟那個聊一聊。
陸嚴河在跟大家排練走戲的時候,蕭云還小聲嘀咕:“李躍峰這是怎么了?我怎么覺得他突然一下亢奮了起來?”
陸嚴河:“不知道。”
郎俠有些鄙夷地說:“可能是被打擊過頭了,物極必反。”
陸嚴河沒接腔。
這是一場文戲,基本上由人物對白組成。
換言之,對他們這一幫成熟演員來說,不難演。
前期準備時間長,從光到攝影動線的調整,再到演員跟鏡頭之間的配合,以及在現場的排練,差不多花了一個半小時。
正式拍攝也就半個小時。
拍了三遍,萬人亥就讓這個鏡頭過了。
后面就要換景了。
每一次換景的時候,都是片場最混亂的時候。
汪彪已經帶著萬青青把他的東西都拿好了,準備先回休息室休息。
那邊,一個飾演他們同學的年輕演員忽然拿著手機,驚訝地啊了一聲。幾個人開始交頭接耳。這個現象傳染得很快,從幾個人到十幾個人,再到大部分人臉上都出現了一抹震驚和難以置信之色。
郎俠發現,聚焦到他身上的目光忽然變得很多。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別人,可無論他的目光望向誰,對方的目光都會馬上避開,避免跟他目光接觸。
這一幕讓郎俠有些惱火。
因為發生這一幕,郎俠基本上可以確定,肯定發生了什么跟自己有關的、不太好的事情,但是,他現在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有點捉瞎的惱火。
直到他的經紀人穿過人群,臉色暗沉如水地來到他跟前。
“何英姿的臉真夠黑的。”汪彪幸災樂禍地說。
他們已經離開了片場,回了休息室。
其實,汪彪是想要留下來看熱鬧的,可惜陸嚴河沒有這個想法。
陸嚴河:“也不知道等會兒那場戲還能不能拍。”
汪彪:“那就要看郎俠能不能比李躍峰強一點了,如果他臉皮厚一點,那說不定還可以繼續拍。”
他嘖了一聲,“代入一下,我都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后面還怎么在一個劇組里拍戲,這下臉皮都直接撕破了。”
如果沒有撕破臉皮的話,就算有仇,兩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是能忍一忍,心不和面和地一起把戲拍完。
撕破了臉皮,一個劇組的人看著,兩個人還能裝沒事發生一樣繼續拍戲嗎?
這個難度是直接翻倍的。
當然了,大千世界,什么情況都有。甚至都有離了婚的夫妻能繼續一起拍戲的呢,在戲里演的還是深愛對方的夫妻。
吳白找了一個熟悉的營銷號,以獨家的方式發布了李躍峰被代拍糾纏、被代拍家人在片場門口舉橫幅討醫藥費的幕后真相。
一段電話錄音被放出來,還被精心地附上了字幕,加上了說話人的姓名和身份,讓大家可以清清楚楚地知道,說話的這兩個人是誰。
然后,郎俠,以及郎俠的經紀人何英姿就以火箭般的速度沖上了熱搜。
《焚火》劇組的人當然比其他人更震驚。
在演藝圈里工作久了,像現在這樣,兩個事主都在自己眼前的情況也是極為罕見的。
這才是真正的吃瓜在一線,不經二道手。
而正如陸嚴河所料想的那樣,戲…拍不成了。
臨時改了一場戲拍,李躍峰和郎俠都沒有出現。
蘭明廳也不見了,估計是調和兩邊的矛盾去了。
一時間,《焚火》的片場變得莫名的…暗流涌動。
其實這也跟其他人沒關系,郎俠和李躍峰的事,再加上他們兩個人的團隊而已,就算他們兩個人打到天上去,那也跟其他人沒關系。
可是,人就是這樣,身邊發生了什么事情的話,自己也會跟著涌起一股“參與感”,議論起這件事來,都悄摸摸的,小聲的,小心翼翼的,以一種“咱們千萬別再給這件事火上澆油了”的謹慎姿態,實際上是喋喋不休地加油又加醋,所謂推波助瀾。
蕭云這個愛熱鬧的,尤其是愛吃瓜的,那這兩天亢奮得跟見著了自己的偶像似的,眼睛都精光發亮,只要在片場,跟人討論的不是劇本,不是角色,而是最新的八卦消息。
——郎俠和李躍峰會怎么解決這件事?
陸嚴河其實也是一個挺愛吃瓜的人,可這一次卻吃得不痛快。
他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焚火》這部電影的拍攝。
萬人亥顯然也一樣。
第二天,李躍峰仍然出現在了現場。
他是來拍戲的,通告單上,今天他有兩場戲。
而郎俠卻沒有出現。
如果說兩天前的李躍峰,狀態不佳,頻頻忘詞,更不用說給更高的表演質量,今天的李躍峰就跟開了掛一樣,演戲如有神助,狀態起飛。
陸嚴河跟他對戲都有一種被他“秀到了”的刺激感。
演戲如果遇到好的對手演員,就會被刺激出更好的反應。
陸嚴河從李躍峰這里感受到了這樣的刺激。
他很吃驚。
現場其他人看到李躍峰這個狀態,也各自犯嘀咕。主要是前后的差別太大了,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而更讓很多人沒有想到的是,李躍峰跟陸嚴河的關系突然不知道怎么變得親近了。
之前他們兩個人也挺熟,在片場也會說說笑笑的,但跟“親近”兩個字,還是有著差距的。
現在,一幕拍完,李躍峰竟然還會跟陸嚴河勾肩搭背,叨叨個沒完。
觀察得仔細一點的,他們發現,其實陸嚴河的態度沒有怎么變,主要是李躍峰對陸嚴河更親近了。
連蕭云都匪夷所思地來問陸嚴河:“李躍峰跟你這是怎么了?你是借了他錢還是救了他命,讓他現在對你這么親近?”
陸嚴河:“呃,說來話長。”
蕭云說:“這一次的事情發生以后,我才發現,李躍峰這幾年能這么火,他那個經紀人功不可沒。”
“嗯?他經紀人做什么了?”
“你知道,這件事發生之前,他經紀人給劇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送了一個小禮物。”蕭云的語氣里充滿了敬佩。
陸嚴河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他送了什么?”
“其實也不是多么貴重的禮物,就是李躍峰代言的一個電子產品品牌,他給每個人送了一副耳機,市面上賣168一副。”蕭云說,“當時大家還覺得吳白很大方,結果馬上就爆出了郎俠和他經紀人在背后陰李躍峰的事情,大家才反應過來,這是希望大家在這件事上支持一下李躍峰呢。其實這事也不需要劇組工作人員站出來說什么,都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吳白可能是希望這個節骨眼上,劇組里不要有人站出來說一些關于李躍峰不好的話。”
陸嚴河恍然反應過來。
不過,有一說一,這個劇組的演員背后的經紀人,都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
陳梓妍就不用說了。
郎俠的經紀人何英姿可是陳梓妍之前的對手,而吳白——
他也是一個很牛逼的經紀人,能把李躍峰帶出來,讓李躍峰屹立不倒,始終保持在一線,足以說明他的能力。
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這就是大制作背后一定會存在的一種現象。
都是業內最頂尖的人,才能加入到這部大制作里,經紀人也一樣。
陸嚴河好奇,何英姿會怎么解決這件事。
當然,比起何英姿怎么解決這件事,陸嚴河更好奇,為什么何英姿會跟人通電話還被人錄了音。
感覺這種低級錯誤,不應該出現在何英姿身上才對。
何英姿的解決方案沒有讓陸嚴河等太久,當天晚上,她就錄了一條視頻,向李躍峰公開道歉。
“很抱歉,因為我個人和吳白之間的私怨,所以試圖在代拍這件事上,惡心李躍峰一把。我其實知道這件事不是李躍峰的問題,李躍峰也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所以,我找到那個受傷的代拍,讓他去找李躍峰的麻煩,純粹就是為了報復,為了泄憤。”
何英姿誠心誠意地站在鏡頭前面。
“這件事跟大家議論的藝人之間的斗爭其實沒有關系,郎俠對這件事全程并不知情。而我也對李躍峰本人沒有意見,我針對的是吳白,在這里,我也向李躍峰先生鄭重道歉,因為你是吳白手下最優秀的藝人,所以我選擇了給你找麻煩,企圖達到惡心吳白的目的,讓你也受到了譴責、謾罵。”
陸嚴河看完這條道歉視頻,一頭霧水,發現自己根本沒看懂。
他甚至得求助一下陳梓妍,問問她。
“何英姿曾經跟吳白有過私怨?”
“經紀人之間,誰沒有過私怨啊。”陳梓妍說,“你別被何英姿給忽悠了,她這是以退為進,讓郎俠脫身呢。她一個經紀人,又不需要靠公眾形象吃飯,在對方證據板上釘釘的情況下,就自己扛起一切,讓郎俠能夠全身而退咯。”
陸嚴河恍然。
他說呢。
還是那個何英姿,夠狠。
陳梓妍又說:“何英姿這一招最狠的地方在于,她道歉的時候,又往吳白和李躍峰之間埋了根刺。”
“啊?”
“你難道不明白,她這是故意的?故意挑撥離間!”吳白無語地白了李躍峰一眼。
李躍峰竟然還真信了何英姿的話,認為何英姿那么做,是因為跟他有私怨。
他跟她有個屁的私怨,至于做到這個份上嗎?
李躍峰說:“何英姿都當眾跟我道歉了。”
“那是因為她只有道歉一條路可以走。”吳白惱火地說,“錄音都擺出來了,她不道歉,那郎俠也是那個在背后出陰招陰你的小人,他以后還要不要做藝人?怎么混?她讓郎俠全身而退,自己也不愿意做小人,所以就給了一個虛頭巴腦的私怨,把這件事搞成好像是我們兩個人的私仇一樣。”
李躍峰仍然半信半疑。
吳白長嘆一口氣。
“隨便你吧,你愛信不信。”
李躍峰這才笑了笑,說:“哎呀,白哥,你著什么急啊,我又沒有說不信你,就算她是因為你的原因才出這種陰招,我也肯定站你這邊啊,怎么會被她挑撥了。我跟你的關系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挑撥的。”
吳白:“反正這件事,我是給你解決了,你接下來就安安心心拍戲,我也累了,回去休息了。”
李躍峰看出來,吳白是真生氣了。
他馬上嬉皮笑臉地勾住他的脖子,說:“休什么息啊,不得慶祝一下,走走走,我請你喝酒,這幾天辛苦你了,得虧有你,要不然我早就被坑了。”
吳白看著李躍峰這嬉皮笑臉的樣子,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來,一氣到底。
郎俠也安然無恙地回了劇組。
明面上,這件事跟他沒有關系。
是他經紀人背著他的行為。
不過,這事有多少人信,誰也不知道。
大家嘴上肯定都是相信的。
郎俠跟李躍峰在片場相見,也沒有打起來,只不過誰也不搭理誰,如同陌路人。
郎俠的處境一下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本身陸嚴河就跟他形同陌路,現在多了一個李躍峰,郎俠大部分時候在片場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待著。
這種氣氛讓拍攝現場總是有點尷尬。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這種氣氛里,大家演戲的狀態反而提高了很多。
萬人亥都驚訝不已。
而劇組發生了這么多事情,很多人都“參與感”極強地吃瓜時,只有商永周,每天都只專注在自己的戲上,拍完就撤,也基本上不跟劇組其他演員交流太多。
這是商永周的演戲方式,陸嚴河習慣了。
他只要一演戲,一進入到某個角色,就會在這一段時間里,盡量讓自己保持在角色的狀態里,尤其是在跟其他的演員相處時。
而他演的這個角色,肩負復仇使命,苦大仇深,來學院做老師以后,大部分時候也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
為了保持這種狀態和感受,商永周跟大家刻意保持了距離。
包括陸嚴河。
因為陸嚴河在戲里跟他一開始也是很不對付的。
在這一點上,陸嚴河很欽佩商永周。
他真的是尊重演員這個職業,并且在用一種現在很少有的演員精神,全力以赴地面對自己的角色。
當然,商永周這樣的方式,也讓一些人暗中犯嘀咕,覺得商永周是不是有點太高冷了,這么疏遠別人,怪傲慢。
陸嚴河一般聽到別人這么說,都會幫商永周解釋一番。
總而言之,李躍峰和郎俠這件事過后,劇組進入了一段風平浪靜的拍攝時光。
每個演員都非常投入自己的角色,跟剛開機時的那兩個星期,完全變了一個樣。
這天,陸嚴河收工比較早,下午四點就收工了,后面兩場戲都是商永周的。
陸嚴河準備回去,徐平忽然拎著兩箱東西過來了。
“陸老師!”他叫住他。
陸嚴河有些詫異地轉過身。
徐平臉上堆著笑,說:“之前還一直沒有好好感謝你那天早上幫我出招,真是太謝謝了。”
陸嚴河恍然,搖搖頭,“一點小事,我也是怕激化矛盾,你處理得很好。”
徐平提起手里的箱子。
一看就是送禮。
陸嚴河臉上已經出現了要拒絕的神色了。
徐平說:“這不是什么貴重東西,陸老師你別忙著拒絕啊,沒花什么錢,我老婆她家有個農場,知道你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一定要拿過來,表示一下感謝,請你收下。”
陸嚴河聞言,這才敢放心地哦了一聲,問:“是什么啊?”
徐平說:“一些鹿茸、松茸、桃膠什么的。”
陸嚴河:“太客氣了,多謝。”
他接到手中。
徐平:“唉喲,這算什么啊,跟你幫我的忙比起來,這真的就只是一點心意,感謝!”
陸嚴河擺擺手。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陸老師,要是有什么需要的,隨時聯系我。”徐平笑著說,“職責范圍內的,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做到。”
陸嚴河點頭,“好,你去忙吧,謝謝啊。”
徐平一走,鄒東就上前,從陸嚴河手里接過了這兩個大箱子。
“還挺沉實。”鄒東說。
陸嚴河高興地松了口氣。
“還好,這件事雖然鬧得轟轟烈烈,但從目前來看,應該說是無人傷亡。哦,不對,那兩個代拍骨折了。”
鄒東:“以后要是有代拍像他們那樣來別我們的車,還真不知道怎么辦了。”
陸嚴河說:“該怎么開就怎么開,你看這一次大家其實都知道是代拍的問題。”
鄒東:“他們是幸好沒出大事,萬一代拍被撞飛之后,撞上了什么尖銳的東西,可能就不僅僅是骨折那么簡單了。”
陸嚴河:“東哥,你別擔心,只要咱們沒有故意想要傷害他們,真發生了這種事情,咱們就積極面對解決好了。”
“我是…”鄒東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說了出來,“我是看你這一次都會替那兩個受傷的代拍擔心一下,你這種性格,回頭不小心傷害了別人,就算不是你的過錯,你可能也會埋怨自己。”
“東哥,我只是有點感性,但我不至于失去理性。”陸嚴河無奈地笑。
隨著演員陸陸續續地進組,陸嚴河每天的拍攝壓力也終于沒有那么大了。
三月的時候,他可能每天早中晚都各有一場戲,到了四月初的時候,他就從容了很多,一天一到兩場戲,可以精細琢磨,甚至每個星期都能有12天沒有戲的時間可以休息。
四月初,趙元帶著《情書》的初剪來了一趟《焚火》劇組,給陸嚴河看初剪。
陸嚴河專門拉了商永周和萬人亥導演一起看,請他們一起提提意見。
陸嚴河也根據自己印象中《情書》的樣子,把他的意見給了趙元。
“李豐雷這次沒有來嗎?”聊完了正事,陸嚴河才在飯桌上問起了那個年輕剪輯師。
趙元聽到陸嚴河主動提起李豐雷,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他家里有點事,回家了。”趙元笑著說,“小陸導演對他這么關心呢?”
陸嚴河:“我是看到您今天親自跑這一趟,我心里面過意不去。能請到你您來擔任《情書》的剪輯,我已經很慶幸、很知足了。我因為拍戲又不能去你們那兒看,只能請你們送過來給我看,總不好讓您親自跑腿啊。”
趙元臉上笑容這才真心實意地燦爛了起來。
“這有什么啊,小陸導演,我說實話,《情書》這部電影,它會成為經典的。”趙元說,“雖然現在還沒有開始調光調色配音配樂,但我看過太多的素材了,我一看這部電影現在的樣子,我就知道,它能成。”
商永周也點點頭,說:“確實不錯,嚴河,沒想到你第一次做導演,拍得這么穩。”
“我倒是覺得《情書》的氣質還挺像嚴河他自己本身的氣質的。”萬人亥笑,又說,“沉靜,深邃,還能在這種表象之下,給我充足的青春少年感,這種特質很稀罕。”
“那我信心多一點了。”陸嚴河說,“本來一直很擔心,我第一次做導演,真擔心搞砸了。”
萬人亥:“里面那個小女孩,電影上映以后也會一炮而紅啊,我看我是不是要抓緊時間,趁她還沒有紅之前,先跟她簽兩部戲約?”
陸嚴河笑著說:“她還在上高中呢,以后做不做演員都不知道,當初為了說服她來拍《情書》,花了很大力氣。”
如果不是陳梓妍搞定了章若之她媽媽,章若之肯定演不了。
“她天生一張被鏡頭厚愛的臉,不做演員就太可惜了。”萬人亥對章若之的評價非常之高。
“那希望這部電影上映之后,能夠讓她對做演員這一行燃起一些興趣吧。”
章若之簽到了陳梓妍跟陸嚴河的公司,不過,現在并沒有作為一個藝人在管理。
他們跟章若之和她的家人達成了共識,高考之前,一切演藝相關的事情,都與章若之無關。
所以,雖然看出來萬人亥對章若之的興趣很大,陸嚴河也沒有因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就打破這個規則。
陸嚴河轉移了話題。
“對了,導演,你拍完《焚火》第一部以后,就會緊接著籌備第二部嗎?”陸嚴河隨便找了個問題拋回去。
“我手上還有另一部電影,籌備很久了,拍完《焚火》,我會先拍它。”萬人亥說,“《焚火》的后期要做一兩年,沒那么快上映的,上映之前,龍巖也不會正式推進第二部的。”
雖然《焚火》做了三部曲開發的計劃,每個演員也都簽了三部曲的意向合同,但如果第一部票房不好,是肯定不會再開發第二部的。
畢竟一部電影好幾個億的制作經費,經不起打水漂。
陸嚴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