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權買下來了。”這天,陳梓妍跟陸嚴河說,“作者一聽說是你想要改編成影視劇,馬上就同意了。”
陳梓妍說的是葉脈網那個帖子,被胡思維看上的那個。
陸嚴河問:“那我們什么時候去跟胡思維談這件事?”
“你先不用出面,我去。”陳梓妍說,“我準備直接跟他打明牌,告訴他,京臺不愿意做的項目,我們愿意幫他做,只要他來我們這里。”
陸嚴河問:“這樣他就會過來嗎?”
“難,應該不至于這么容易。”陳梓妍說,“咱們想要把胡思維給挖過來,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這只是拋橄欖枝,表達誠意,事實上,這件事的關鍵還在于讓胡思維對京臺真正心灰意冷,讓他愿意離開京臺。”
“梓妍姐,你打算怎么做?”陸嚴河有些好奇,問。
陳梓妍說:“我不是打算怎么做,而是已經在做了。”
她對陸嚴河露出了一個蘊含著很多深意的微笑。
陸嚴河不知道陳梓妍做了什么,但是她臉上這個笑容讓陸嚴河意識到,那應該不是什么好事。
“胡思維真的應該換一個領導投靠的,你說要是胡思維投靠去了蔣臺長那兒,現在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時《六人行》這個項目就是胡思維支棱起來的,跟徐臺沒什么關系,你知道嗎?雖然現在都說是徐臺慧眼識珠,挑中了這個項目,事實壓根不是這么回事。”
“那也太可惜了,功勞不全讓徐臺占了?聽說他還一直想要等沈臺退休以后,去接沈臺的位子呢。”
“現在來看,感覺還是蔣臺更有希望啊,《六人行》這一砸,只有《十七層》這個系列了。唉,其實太可惜了,本來我們臺是有兩個王牌系列的,光靠著這兩個系列,我們都能吃好多年了。”
“《六人行》爛成這個樣子,能怪誰。真是服了,從國外去找一個人來做導演,根本不懂咱們國內的情況,瞎拍,拍成到處上床的垃圾戲,誰看啊,還真以為咱們國內吃這一套啊?”
茶水間里,幾個女孩一邊說著,一邊出來了。
她們一出來,沒想到正好碰到胡思維,一個個馬上變了臉色,收起臉上笑容,作鳥獸散了。
胡思維面無表情地走進茶水間,腦海中卻在回想她們剛才說的話。
其實那些女孩沒有說什么關于他負面的話,事實上,在京臺,他最近經常聽到這樣的對話,都在夸他的能力,在惋惜他碰上了徐斌這樣的領導,在替他懊惱——他跟錯了人。
問題不在這些內容,而在于,最近,在于,經常聽到。
胡思維是正兒八經地從京臺底層一步一步干起來的。他是一個實干派,但這不意味著他不懂人際關系,不懂職場生態和風向。不懂的話,他干不到現在這樣的位置。胡思維是在擔心,這樣的風刮得太猛了,遲早會刮到徐斌的耳朵里,或者說,已經刮進徐斌的耳朵里了。
那以徐斌的性格,他會怎么想呢?
胡思維都不用琢磨太多,就可以知道,徐斌會怎么想。
本身現在他跟徐斌的關系就已經很糟糕了。
那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胡思維深吸一口氣。
雖然說,春天已經到了。可是,城市里仍然以黑灰白為主色調,綠芽抽枝可沒辦法點綴那些傷寒了一個冬天的枝丫。
胡思維開車來到這家叫做“春天里”的咖啡店門口,將車停在路邊臨時停車位上,一下車,就被一陣猛烈吹來的妖風給忽了一巴掌。
他加快步伐,推開“春天里”的門,進了室內,這才舒了一口氣。
“思維,好久不見啊。”冰原視頻的馬穗見他進來,笑盈盈地站了起來,跟他打招呼,還熱情地抱了一下。
馬穗原來也是京臺的同事,她在京臺做過兩年,后來就離開了。
胡思維算是她在京臺的時候,為數不多的幾個關系不錯的同事。
胡思維笑著說:“祝賀你,《星耀》播得不錯,應該播到S級的成績了吧?”
“還行,集均播放量破了兩千萬。”馬穗笑著點頭,“你喝拿鐵?還是美式?”
“最近日子可不好過,太苦了,我得喝點甜的。”胡思維點了卡布奇諾。
馬穗說:“我們都知道,《六人行》第三季現在的情況不是你的問題。”
“不說這個了,提起來我就心痛。”胡思維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了一句。
馬穗笑了,點頭,“行,那你想聊什么?”
“我想問問你,《流光引》這個項目,有沒有可能臺網連播?”胡思維說,“我知道,這部劇是你們冰原主投的,也是準備作為你們的大劇獨播。”
馬穗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胡思維,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思維,你是代表京臺,主動向我們一個網劇來問能不能臺網連播?”
對很多制作公司來說,他們做一部劇,那還是想要能夠臺網連播的,這意味著可以多賺一筆版權費。
但是,對冰原視頻這樣的網絡視頻公司來說,他們主投的獨播大劇,一般都是要等網絡首播結束以后,再根據情況賣給電視臺去播。
講究獨播,原因當然也是因為,人人都知道,獨播可以把所有的市場都集中到一個點上,爆發出更大的效應。
胡思維說:“讓《流光引》在京臺做電視臺首播,在電視臺一播完一集,就在你們冰原上線一集,你也知道,現在電視臺收視對網絡播放量幾乎沒有任何影響,甚至還有促進作用,這不僅不會影響《流光引》在你們冰原視頻的播出成績,還會進一步擴大它的覆蓋面。你說呢?”
馬穗沒有馬上給出自己的態度,而是頗為錯愕地看著他。
“思維,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不會對《流光引》這個項目這么感興趣吧?如果說我們主動找你,想要出售電視臺播放權,你可能捎帶著會感興趣,專門把我約出來,專門說這件事,這是怎么回事?”馬穗驚訝地望著胡思維。
在馬穗的理解中,這根本不是胡思維會做的事情。
胡思維低頭淺笑了笑,說:“上頭想要一個大項目,我就給他帶個大項目回去唄。”
馬穗一聽,馬上就嘆了口氣。
“原來是他給你下了任務啊。”
胡思維笑笑。
“你…真的打算在他手底下干一輩子嗎?”馬穗疑惑地望著他,從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她有多不理解了。
胡思維也知道馬穗為什么會用這種不理解的眼神看著他。
當時馬穗之所以離開京臺,不就是因為受不了臺里的那些人際關系和行事作風嗎?
現在,馬穗已經成為了業內著名的制片人,能夠一手負責《流光引》這樣好幾個億投資的大項目,除了她趕上了流媒體時代的迅猛發展,也離不開她自己本身的野心、拼勁和努力。她的性格就不適合京臺那種地方,所以她才能在流媒體野蠻生長的時代脫穎而出。
但是,胡思維跟馬穗的性格恰好是相反的,是另一面。
他穩妥、謹慎、保守,習慣在讓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方去工作。他在工作上的所有想法,都需要一個穩定的平臺讓他放心去施展。否則,他會時時刻刻地盯著自己屁股下面的位子穩不穩,而不是專注在工作上面。
馬穗對他顯然也十分了解。
胡思維沒有說話。
馬穗:“思維,我是認真的,以你的能力,以及你在這一行干了這么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如果你愿意從京臺走出來,我相信你完全有能力做得更加出色。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不像京臺,就那么些人,一個小臺子,為了爭位子,爾虞我詐,顧及了這個又要顧及那個,最后辛辛苦苦的工作,可能就因為你上頭昏了頭,全部打水漂。”
胡思維沉默地笑了。
“國內的影視劇市場,仍然處在一個非常激烈的變化當中。陸嚴河帶起了短劇集和周播的風潮,讓業內看到了這一類劇的商業價值,又帶著華語劇出海,開拓了另一個市場。以后的游戲規則會做出很大的調整,同樣,制作行業也在不斷地洗掉一些水貨。”馬穗說,“你是《六人行》的推手,《六人行》是國內近幾年在海外反響最好的劇之一,到目前為止,那么多東施效顰想要復制《六人行》的成功、做情景喜劇的,全部都失敗了。你只要出來,相信我,沒有一個平臺會不給你拋橄欖枝。”
“它沒有那么容易成功的。”胡思維輕聲說,“即使是我,我也不知道再做一部情景喜劇能不能成功,這太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了。”
“當然,我們都知道,一部劇的成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馬穗點頭,“但至少你是懂行的人,你看這一行都喊我穗姐啊,說我是金牌制片人,可當時《六人行》那么火,冰原視頻讓我做情景喜劇,我都不肯做,為什么?因為我不懂,我做不了。國內做情景喜劇的人材太少了,像你這樣有代表作的、有經驗的制作人就更少了,你不知道你的價值有多大。仙俠劇、懸疑劇、言情劇、諜戰劇…我說實話,這些類型都不缺制片人,不缺導演,因為市場太大了,每年都會優勝劣汰一批人,它已經形成了這樣的循環,哪怕是我現在這樣了,我也不敢說我下一部戲就一定火,但我有把握,我做的劇絕對不至于及格分都達不到,我有這樣的專業自信。你一樣的,你做情景喜劇,也許它不能像《六人行》一樣成為現象級的戲,但它不會很差的。”
馬穗的話,就像一根鉤子,勾住了胡思維心中的某些想法。
這段時間以來,這些想法,已經蠢蠢欲動了許多次了。
馬穗跟胡思維聊完,分別,上了自己車以后,給陳梓妍打了個電話過去。
“梓妍,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可是圓滿完成了啊。”馬穗笑著說,“不過,你怎么知道他會找我?”
“他這兩天突然打聽了一下《流光引》這個項目的情況,我猜他可能會找你咯,倒是不確定他一定會找你。”陳梓妍笑著說,“不過,現在說明我猜對了。”
“你的消息總是最靈通的,連他最近關心什么都知道。”
“那是當然,我想要把他挖過來,當然得下點功夫上點心。”陳梓妍說,“湯姆·懷特下個月會來一趟中國,到時候我介紹你們認識。”
“謝謝親愛的。”馬穗翹起嘴角,“不過,我《流光引》準備找張瀾主演,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什么。”
“畢竟她曾經也是你帶過的女演員嘛。”馬穗說,“聽說你們兩個人分手不是很愉快。”
“倒也沒有反目成仇,不愉快就不愉快吧。”陳梓妍說,“倒是你的手段還是厲害,知道怎么蛇打七寸,她一聽說江玉倩也開始關注《流光引》這個劇本,馬上就跟你們簽了出演協議。”
“這也被你知道了。”
“你們拿江玉倩當誘餌,江玉倩當然也會注意到咯。”陳梓妍說,“這一行,哪里有不透風的墻啊。”
“說的也是。”馬穗忽然注意到,有雨絲下來了,不一會兒,擋風窗上就朦朧了。
她打開了雨刮器,說:“梓妍,我還想問問呢,咱們什么時候可以跟嚴河一起拍部戲啊?”
陳梓妍說:“哎呀,這不是我不想,但你也知道的,嚴河現在沒有時間拍長劇的,你做的戲基本上都是三十集以上,拍攝時間太久了。”
“如果嚴河愿意來主演的話,我非常愿意為他量身打造一個短劇集劇本。”馬穗說,“真的,只要他愿意來。”
陳梓妍:“我現在可真不能跟你承諾什么,他的檔期實在太緊張了。”
馬穗:“好吧。”
“不過,明蘭這邊你有好角色可以給她,你做的劇,我非常放心。”
馬穗:“《流光引》的女二號,你肯定看不上咯,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手。只是站在平臺的角度,讓明蘭去演大女主的大劇,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以后如果有不錯的二番女主,或者是不錯的群像劇,我給你遞本子。”
“行。”陳梓妍說。
“說起來,現在《流光引》的女二號還真是讓人犯愁。”馬穗笑,“周平安一直想要把他手下那個叫富梨的女演員送過來,可她現在的知名度還真是難撐得起女二號。偏偏我們這部劇的男主角找了顏良,不給他這個面子吧,也說不過去。”
“富梨?”陳梓妍一聽就笑了,“沒事,你不用來做這個惡人,你把這個消息傳到張瀾耳朵里,張瀾上網搜過富梨的長相之后,她會來做這個惡人的。”
“啊?”馬穗有些驚訝。
陳梓妍:“我從來沒有見過張瀾主演的戲里,有哪個女演員比她漂亮的。”
馬穗瞬間心領神會。
“開什么玩笑呢?他們找富梨來演女二號,是為了讓她踩著我上位嗎?”
張瀾氣勢洶洶地對她的男朋友兼經紀人施宙抱怨。
施宙也是剛聽到這個消息。
富梨他也知道。都是星娛的簽約演員,施宙知道富梨的條件。她可是號稱目前星娛簽約年輕女演員里,最漂亮的一個。
張瀾有這樣的顧慮一點不奇怪。
施宙說:“我去跟馬穗交涉一下。”
張瀾:“周平安這個人,不達目的不罷休,你去跟馬穗交涉,馬穗也未必能夠擋得住周平安,你別忘了,這部劇的男主角顏良也是周平安帶的演員,周平安手上是有談判籌碼的——當初我想要顏良出局,馬穗都直接說顏良是投資方點名要的人呢。”
施宙沉默片刻,問:“那你想怎么做?”
張瀾:“給馬穗一個不得不拒絕富梨的理由好了。”
胡思維微微皺眉。
陳梓妍直言不諱:“不瞞你說,我是聽說你對這個故事感興趣,想要把它改編成電視劇,但是京臺對這個改編計劃不是很上心,我才關注到它的,確實,這個故事,我幾乎是一晚上看完的,一旦看進去了,就想要一直往下看,追著看。”
坐在京臺樓下一家餐廳里,陳梓妍和胡思維兩個人的存在并不惹人矚目。
在這家餐廳里,經常可以看到各種明星藝人、經紀人、制作人和導演。畢竟,這家餐廳就在京臺邊上,會來這里吃飯的,大部分都是干這一行的人。
胡思維攤開雙手,說:“所以,你準備把它改編成電視劇嗎?”
“如果你來操刀的話。”陳梓妍坦誠地說,“我們靈河影視目前并沒有影視劇的制作人才,目前的人都是圍繞著版權運營這一塊在做,你來了,就是我們公司第一個負責內容制作的人。”
陳梓妍的言下之意也很明顯了。
意思是,只要胡思維愿意過來,那他就是靈河影視第一個負責內容制作的那個人。
這個意思不用多說,只用提一下,胡思維就會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胡思維:“梓妍,靈河確實是一家很有潛力的公司,但是,它其實剛起步。你知道的,我的工作經驗全是在京臺積累的,我做的每一個項目,都是在這樣一個平臺上做出來的,并沒有多少在這種剛起步的公司做項目的經驗。”
胡思維的話已經說得比較委婉了。
他的意思是,靈河公司現在剛起步,各方面都太不成熟了。
這也確實是這樣。胡思維在京臺能夠調動的資源,跟他來靈河影視能夠調動的資源,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電視臺再怎么衰落,京臺也是一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龐然大物。他在京臺做一個項目,方方面面都有成熟的配套機制,無論哪個環節出問題,他都知道該找誰來解決。在靈河可不是這樣。
尤其是風險性如此之高的一個影視市場,但凡一個項目出點問題,幾千萬、上億卡在這個項目里了,可能這家公司就直接癱瘓,轉不動了。
一兩個億,看著一筆并不小的數目,但是對一家影視制作公司來說,可能一個項目就直接讓它打水漂——
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中小型影視公司最后都免不了被大公司、大平臺注資的命運。
幾乎沒有人不會遇到難關,不會遇到需要別人注資才能繼續存活下去的時候。
陳梓妍對胡思維說:“這是當然,不過,事情要從兩面來看,思維,也只有在我們這里,你可以獲得最大的自由度,你在京臺待了這么久了,你有真正自己做過主,完全按照你的想法來做一個項目嗎?”
胡思維沉默了。
陳梓妍是懂怎么蛇打七寸的。
她做事從來不亂做,說話也從來不瞎說,尤其是到必要的時候,幾乎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有它的意圖。
陳梓妍說:“如果這是嚴河剛開始寫劇本的第一年、第二年,我不會來找你說這些話,因為找你也沒有用,沒有那個底氣和資本去勸你過來。但這四年,你也看到了,嚴河的劇本、項目是一個什么樣的行情,取得了什么樣的成績。別的不說,就說靈河影視接下來的安排,電影《情書》,這部電影已經被荷西電影節預定了,入圍主競賽單元板上釘釘,《魷魚游戲》系列,雖然說是北極光在做,但是版權在我們自己手上,后面兩部續集,我們肯定也是要深入參與的,另外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說的重點了。”
胡思維微微皺眉,看著陳梓妍,問:“什么?”
胡思維不知道,還有什么重點。
陳梓妍問:“《六人行》系列就這樣潦草收場,你甘心嗎?”
你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
眼看著一部可以做成經典系列的大劇,被搞砸成這樣,他怎么會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用一句話來形容這四個字,那就是“人走樓空”。
最開始做這部劇的三個人,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這里支撐。第三季口碑爛成這樣,第四季幾乎啟動無望,他能怎么辦?
胡思維沉默地看著陳梓妍。
陳梓妍說:“如果我告訴你,你加入靈河的話,可以重啟《六人行》,你仍然是監制,白景年仍然是導演,陸嚴河仍然是主演和編劇,顏良、溫明蘭、詹蕓、柏錦、尹新城全部回歸,你會認真考慮加入靈河的事情嗎?”
胡思維難以置信地看著陳梓妍,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這是——”
陳梓妍微微一笑。
胡思維的心亂了。
他茫然失措地回了京臺,茫然失措地捋著從陳梓妍那里聽來的消息。
把《六人行》轉售給岳湖臺,是徐斌的主意、沈泰林簽的字。《六人行》已經賣給了岳湖臺,不再屬于京臺。
胡思維作為《六人行》這個項目實際上的主管人,可如果不是陳梓妍告訴他,他到現在還蒙在鼓里。
他的心態直接崩潰,失控,沖進了徐斌的辦公室。
面對他的質問,徐斌卻只是說:“這是臺里的決定。”
胡思維想問他,為什么臺里會有這樣的決定。
可是,徐斌平靜的、仿佛無事發生一般無動于衷的臉就像一輪深秋的月亮那樣,清清冷冷地掛在他的眼前,胡思維這么看著,忽然就氣泄了。
為什么呢?
能得到什么答案呢?
《六人行》也只是一筆資產。對京臺而言,它是不賺錢的資產。現在這個時候,岳湖臺愿意花錢把它買走,去填《六人行》第三季的窟窿,京臺的高層,憑什么不樂意呢?
胡思維就是在徐斌那張平靜的臉上,突然認清了一個他其實早就知道、但是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在這里,只有他一個人對《六人行》這個系列傾注了超出金錢利益回報的心血。或者說,只有他還在想著,可不可以再補救一下,再把《六人行》拉起來。
為什么徐斌他們在《六人行》第三季被糟蹋瞎搞的時候,對他的反對置若罔聞?
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明白過,為什么《六人行》會受到觀眾的喜歡。他們也沒打算明白。反正不過是個賺錢的玩意兒而已,不賺錢了,那就下架好了。
胡思維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徐斌的辦公室。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枯坐很久,坐到夕陽西下,坐到夜幕如海洋一般將世界淹沒。
他如夢初醒的時候,看到窗外一輪高高的月亮就那么懸著,懸在遠遠的天邊。
入了夜的玉明也繁花似錦,火樹銀花,燈影如織。
只有那輪明月,遙遙地看著這片塵世。
他想問問那個月亮,人間的夜晚已經如此明亮了,你又何必繼續守在天上,清清冷冷地亮著呢?
人間已經不需要你了。
他沒有問。
因為明月不會回復他。
隔日,《影視評論家》這檔節目在岳湖臺官宣。
岳湖臺聯合《跳起來》團隊聯合打造的全新影視評論欄目,“我們將用最犀利的觀點、最真實的態度、最新鮮的資訊,為你解讀當下的華語影視”。
《跳起來》首席影評人琳玉、國內著名娛評人管蘇晨、《明日報》影評人陳述、《夢回》主筆陳妙四個人組成常駐評論家陣容,并且,在每天十五分鐘的節目里,會不定期聯系世界其他國家的著名影評人,解讀最新華語影視作品,帶來資訊評論報道。
然而,這樣一檔評論節目,卻被陸嚴河、李治百、顏良、黃楷任、江玉倩、彭之行、柳智音等幾十個明星轉發官宣,甚至比一檔要上映的電影宣傳陣容還要強大,到底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動靜。
這樣一檔節目,看似跟陸嚴河沒有任何直接關系,可卻在它出來的那一瞬間就讓人知道,這檔節目肯定跟陸嚴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岳湖臺跟陸嚴河真的牽手合作了。
這不是信號了,這是事實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更爆炸的消息傳了出來:岳湖臺極有可能接手《六人行》,重啟這個系列。
相比起《影視評論家》,當然是《六人行》的消息更惹人矚目。
一根火柴點燃了整片荒野。
有人說,岳湖臺花了九位數去買下了《六人行》的翻拍權。
有人說,岳湖臺背后找領導施壓,逼京臺把《六人行》轉售給他們的。
還有人說,《六人行》第三季收視率血撲,京臺在這個項目上虧損巨大,需要靠出售它來填補賬面虧空。
各種小道消息,靠譜的,不靠譜的,似乎有道理,一看就不可能是真的,滿天飛。
直到岳湖臺和京臺共同發了一篇聲明,聲明內容包括:岳湖臺從京臺獲得了《六人行》的制作權,京臺將作為版權合作方,分享后續的收益。簡而言之,岳湖臺的確是拿到了《六人行》的制作權,但版權還是在京臺手里,只不過岳湖臺怎么做《六人行》跟京臺無關,京臺只有權得到收益分成。
《六人行》的劇迷們紛紛疑惑。
京臺已經把第三季拍成這個樣子了,爛穿地心了,岳湖臺還接盤,這是為什么?
隨后,另一個更加爆炸性的消息傳出來了。
岳湖臺正在跟陸嚴河積極洽談,邀請陸嚴河回歸,重啟《六人行》系列。
一時間,沸反盈天。
娛評人管蘇晨仍然跟在吃瓜第一線,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陸嚴河其實在第一季結束以后就離開了《六人行》,可是,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第三季都播完了,陸嚴河仍然是《六人行》繞不開的名字,可想而知,對《六人行》的觀眾來說,陸嚴河是怎樣的存在,京臺把《六人行》第三季搞成這樣,幾乎是到了誰來接盤都救不了的程度,可如果岳湖臺真的能夠把陸嚴河請回來,這能讓觀眾們重新點燃對《六人行》的信心嗎?
她發起了一個投票:如果陸嚴河回歸編劇并主演,你會再給《六人行》一次機會嗎?
在她個人發起的投票里,共有三萬多人投票,最終,有82.3的人選擇會。
這件事,也成了演藝圈近期最被關注的事情。
陳梓妍跟岳湖臺那邊溝通了一下什么時候宣布陸嚴河回歸的消息,最后一致決定,現在熱度這么高,先不用回應。
畢竟,從重啟到播出,中間可能還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那他們都需要讓這個項目始終保持在觀眾們的視野中,要讓大家對這個項目保持期待,所以,這個消息可以放到后面再宣布。
“比起這個,還是盡快跟白景年商談一下回歸執導的事情吧。”陳梓妍笑著跟岳湖臺的人說,“最好是能夠讓黃金三角在《六人行》重啟版重聚,我想,這才是讓觀眾真正愿意再給它一次機會的關鍵。哦,對了,還有那幾位主演,也盡快談下來,檔期很難湊的。”
這樣一個項目,里里外外要忙活的事情太多了。
陳梓妍和陸嚴河又一次正式地把胡思維約了出來。
“思維哥,你來吧,《六人行》重啟需要你。”陸嚴河誠懇地對胡思維說道。
胡思維無奈地笑了。
從陸嚴河動心思,到中間發生這么多的事情,再到現在,其實也才一個多月而已。
可是對胡思維來說,卻好像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過去了。
陳梓妍說:“思維,《六人行》系列,還有你想改編的情侶故事,包括后續嚴河編劇的《仙劍奇俠傳》,這些都需要你。”
胡思維深吸一口氣。
“你們就對我這么有信心嗎?”
“當然了。”陸嚴河斬釘截鐵地點頭,說:“《六人行》是你親自一手做出來的,我最清楚這部劇的成功背后,你付出了多少。”
陳梓妍掏出一份合同,從桌面上給胡思維推過去。
“這是我們為你提供的條件,兩百萬的底薪,不含項目獎金和分成。”陳梓妍說,“我們知道,你從京臺出來,沒有了一個穩定的、有龐大資源的平臺,會有落差。但是我們這里有最好的項目,最大的信任,以及全力的支持。我們確實沒有辦法像京臺一樣給你提供龐大的資源,但你可以在這里建立你的團隊。”
胡思維拿起陳梓妍推過來的合同,目光落在上面。
“白景年會回來嗎?”他問。
陸嚴河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胡思維愿意這么問,說明他愿意來了。
“我相信如果你愿意來,他肯定也愿意。”陸嚴河一邊說,一邊提杯,“《六人行》了三年,我們一個個離開,又一個個回來,終于可以是《老友記》了,為《老友記》碰個杯吧!”
胡思維和陳梓妍跟陸嚴河碰杯,一飲而盡。
他們其實都沒有聽懂陸嚴河這句話里的那個梗。
但沒有關系。
陸嚴河知道,等劇本出來以后,他們就知道了。
兜兜轉轉,《六人行》還是成了《老友記》。
六千字保底,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