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113章 饑災大陣

  蠻荒的大劫,其實早就已經來了可即便如此,情況還是比墨畫預想得要嚴重許多。

  在他的設想中,局面不該是這般模樣。

  眼前的這一幕,更應該出現在十年,五年,至少是兩三年后。

  可現在,時間不到,因果還沒配釀成熟,災難的景象,卻突然降臨在墨畫眼前了。

  仿佛有人,在用手推動著這一切快進一樣。

  墨畫一時失神。

  甚至不只是墨畫,便是戮骨,鐵術骨,丹朱,赤鋒,巴山巴川長老等人,也都為眼前的景象而失神。

  「怎么會成這個樣子「此處真是丹雀部落所在的三品山界?」巴山有些愣神,「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怎么會如此·...—」

  荒涼枯寂,像是末世的死地一樣。

  「大酋長他們,怎么樣了?」巴川長老也為之色變,「我們的族人,會不會——”」

  陰云籠罩在眾人心間。

  丹朱目光含著深深的擔憂,看向墨畫,「巫先生,我想盡快回丹雀部看看——

  墨畫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如今朱雀山界,一片荒涼,根本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先找到丹雀本部,見到大酋長,然后再商議接下來的計劃也好。

  現在災難程度有些夸張,這種局勢下,已經不是「攻」不「攻」部落,占不占地盤的問題了,

  而是能不能帶著這些蠻兵,在三品州界活下來的問題了。

  先「求生」,再考慮其他。

  可戮骨卻搖頭道:「不行。」

  墨畫看向戮骨。

  戮骨冷笑道:「去了丹雀本部,我們還如何容身?」

  他是形勢所迫,這才跟丹雀部的少主丹朱結盟。

  但術骨部跟丹雀部,歷來可談不上和睦。

  他帶著術骨部的兵,去了丹雀本部,豈不等同于,是在向丹雀部的大酋長「投誠」?

  這可是徹頭徹尾的「叛族」。

  墨畫知道骨所想,便道:「這是結盟,不是投靠。」

  戮骨仍舊冷笑。

  同等身份,同等勢力,才叫結盟。

  術骨大將,和丹雀部少主,勉強可以說是「結盟」

  術骨大酋長,和丹雀大酋長,也可以說是結盟。

  但他一個術骨大將,跟丹雀部大酋長之間,身份差了一階,怎么可能是結盟?

  而且,己方大將,私自和對方大酋長聯絡,也是犯了大忌。

  術骨大酋長,必會以為他「包藏禍心」,有篡權之意,絕不可能聽他解釋一句。

  墨畫想了想,便又換了個「話術」:

  「那你就是「護送」,將丹朱少主,護送回丹雀本部。到了目的地,你若不想與大酋長有牽扯,彼此分道揚,也都可以。」

  骨道:「我堂堂術骨大將,會‘護送」丹雀部的少主?」

  墨畫豎起兩個手指:「兩副淵骨重甲,是護送的報酬。」

  骨沉默了一會。

  他想開口講個價,但當即又想到,眼前這妖魔的「怪癖」:

  這個妖魔,只喜歡「一口價」。

  他不喜歡討價還價。

  自己若開口要價,他不但不會讓步,還可能「得寸進尺」地牙價。

  但是兩副骨目光審慎,沒有說話。

  墨畫目光微凝,又道,「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的朱雀山,非同往常,你們這個正部,單靠自己的力量,真的未必能活下去。甚至可能,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在護送我們,我們也是在護送你。」

  骨心中不以為然,但想了想,便也勉強開口答應道:

  「行。」

  兩副先祖重甲,其實也不算少了。

  反正他們這支術骨正部,暫時也沒別的地方去。先跟著丹朱這些人走一起,熟悉下當前的形勢也好。

  而且,如鐵術骨所言,這個自稱「巫先生」的妖魔,的確可能是術骨部的「大敵」,不可能放任不管·.

  想到這里,戮骨又默默看向墨畫。

  可沒等他看多久,面前人影一閃,赤鋒高大的身軀,便站了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不讓他再看墨畫。

  骨目光冰冷,但心知肚明。

  這是在防著他。

  到了三品山界,他這個金丹后期大將,再無天道約束,可以動用法寶和全部靈力。

  丹雀部自然會視他為「大敵」,處處提防著他,

  既提防他突然暴起,去殺少主丹朱,也忌憚他對丹雀部的巫祝大人下殺手。

  而戮骨的內心深處,也的確在動著殺心。

  剛出兀剎山界,幾乎一瞬間,他便在心中考慮,要不要下手,先試著殺了那個,清秀白凈的少年「巫先生」。

  這個念頭,戮骨動了好幾次。

  但一路上,都被赤鋒阻攔了。

  這個赤鋒,就像現在這樣,一身氣機凝練,死死盯著他。

  宛如一條「忠犬」一樣,守著那個「巫先生」,生怕他這個術骨大將,突然暴起發難。

  赤鋒是金丹中期,而他是金丹后期。

  正面交手他自然能勝過赤鋒。

  但赤鋒也是丹雀部的蠻將,歷經千百戰,氣勢剛強如銅澆鐵鑄,是個極難纏的貨色。

  即便要贏他,不打個幾百回合,根本不可能。

  若要殺他,更沒那么容易。

  而要越過他這個「鐵壁」,強殺那個少年巫祝,也困難重重。

  更何況,戮骨沒忘了,那個所謂的少年巫祝,很可能是個披著一張人畜無害少年皮的惡毒妖魔。

  真當眾撕下它的外皮,會發生什么事,誰也不知道。

  因此,還是要謹慎些。

  要找個好機會·

  骨漸漸按捺下殺心,也移開目光,不再看赤鋒,以此顯示自己以和為貴,并無其他想法。

  赤鋒一臉嚴峻,沒說什么,但卻將墨畫護得更緊了。

  丹朱是丹雀部的希望。

  而巫祝大人,便是丹朱少主的希望。

  絕不能有一絲閃失。

  眾人權衡商議完畢,便啟程開拔,前往丹雀本部所在的丹雀山。

  一路上,都是墨畫在指路。

  饑災的蔓延情況,只有他最明白。

  盡管眼前大地荒蕪,草木枯菱,所有人都能看到饑災的「表象」。

  但深層次的,那股蘊含餐餮之力的饑災之氣,宛如某種法則的氣機,是隱晦而不顯之于血肉之眼的。

  看不到饑災之氣,就很容易將其吸食到腹中,乃至吸入腦中。

  一旦被饕餮之力入腦,人也會成為一只什么都吃,泥土也吃,草木也吃,血肉也吃的怪物。

  沿途墨畫已經看到了好幾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些人,宛如「喪尸」一般,游蕩在饑災蔓延之地,吃著腐爛的血肉。

  沒血肉吃的時候,便啃食枯萎的樹木,或是趴在地上吃土,已經沒了「人樣」。

  這是還能動的。

  更多的蠻族修士,死在了饑荒中,血肉被啃噬,而后被風干,像個「干尸」一樣。

  這種「干尸」,遍地都是,幾乎每走幾里,便能看到一大堆。

  死在大地上,與土地一同腐朽,像是一根根腐爛的枯草,又像是一道道,象征著災難與死亡的—

  「陣紋」。

  墨畫瞳孔漸漸凝起。

  如此向前,一直在饑災橫行的荒地中,走了接近百里,仍舊是滿目瘡之景,滿地全是「干戶」。

  眾人內心也為之發寒。

  便是術骨部的蠻兵,也有些驚恐。

  他們喜歡血腥,也「吃」過人,但并不適應這種,「滅絕」一般的死寂,和各種詭異的干尸。

  就在墨畫幾乎以為,蠻荒這里,幾乎是一片「死地」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一些活人。

  一處極偏僻乃至封閉的山谷中,還有一個小部落幸存。

  而他們也是方圓百里,唯一幸存的蠻族了。

  這個小部落的酋長,只有筑基中期,見了強大的戮骨,威武的赤鋒,英武的丹朱,還有一臉神圣俊美的墨畫,以及浩浩蕩蕩的六千蠻兵,恍如見了天降的「王兵」,忙不迭叩頭道:

  「老朽見過諸位大人,諸位大人萬安。」

  骨問他:「這是何地,你們是什么部落?」

  這酋長如實道:「這是朱雀山分岔下的一座小山,名為小巫山,部落名為巫田部,世代以農植為生,十分貧苦,沒有什么家財,族人也都——」

  戮骨皺眉道:「不必說廢話。」

  巫田酋長連連點頭,「是,是——”

  「我且問你,」戮骨沉聲道,「這方圓百里,人都死沒了,為何你這部落活了下來?」

  巫田酋長道:「這—老朽也不清楚,應該是神主大人眷顧,我們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這番話,一聽便是撒謊。

  戮骨目光冷厲,金丹后期的強大威壓散出。

  這酉長受了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惶恐不安。

  墨畫便開口道:「戮骨大人——

  骨看了墨畫一眼,沒有說話,但還是收斂起了威勢。

  巫田酋長方才好受了些。

  墨畫則緩緩道:「你說實話,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我們不為難你。」

  巫田酋長抬頭看去,見墨畫目光溫和悲憫,面容白皙通透,宛如天人,雖不知什么身份,但只看一眼,便覺得神魂受到了救贖。

  「是,是————」巫田酋長連連點頭,可隨后他又為難,「這位—貴人,老朽真沒說假話。我們巫田部,又窮又苦,世代偏居此谷地,只靠種點粟謀生,既不外出,也不敢讓外人進來。」

  「誰知不知何時,外面的世道,突然一下就變了。所有人都餓死了,我們更不敢出去了,只在這里,茍且偷生—”

  墨畫看著這酋長蒼老而恐懼的眼眸,確定他真沒撒謊,便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你們放心,我們不會殺你。」

  巫田酋長深深松了口氣,叩頭道:「多謝——諸位大人。」

  「你下去吧。」墨畫道。

  巫田酋長如蒙大赦,道:「是。」

  這酋長走后,墨畫讓眾人駐扎在山谷外,暫時休息整頓。

  但他立了規矩,不可侵犯和殺害小部落的族人。

  丹朱等人點頭稱是,他們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秋毫無犯」的做法。

  但戮骨及其魔下的術骨部,則有些不滿。

  一個不起眼的小部落,翻手滅了便是,有用的搶了,沒用的燒了,假悍悍地客氣什么。

  但大家是同盟,而且顯然是墨畫這個巫祝做主,墨畫的話,他們也不能不聽。

  暫時安頓好后,墨畫在赤鋒的護衛下,來到了山谷最高處的山崖上,觀察饑災蔓延的情況。

  這里視野最好,也能看到很遠的地貌,

  墨畫目光深邃,默默看著這一切,神念在流逝,算力也在運轉。

  赤鋒默不作聲守在一旁,不敢打擾墨畫,

  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的神識隱隱有些透支,這才停止衍算。

  與此同時,他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掛著一絲無奈的苦楚。

  他明白,為什么這個小地方,沒有被饑災吞噬,幸存下來了。

  一是因為,這個巫田部,以農植為生。

  大荒這里,土壤干燥貧瘠,長不出什么好東西。

  而但凡能種植莉粟的地方,便意味著,有相對濃郁的「大地氣息」凝聚。

  這種大地氣息濃郁的地方,自然能一定程度上,遏制饑災的蔓延。

  另外一點,就是饑災的蔓延,是有「規律」的。

  墨畫此前以為,饑災是「無序」蔓延的,漫無目的地,擴散到哪里就是哪里。

  現在墨畫深入三品朱雀山界,再結合自已此前對郁餮之力的研究,漸漸才意識到。

  饑災的蔓延,并不是「無序」的。

  大荒的饑災,如果真的是由某種蘊含餮法則的陣法導致的。

  那饑災的蔓延,很可能遵循的,就是陣法的規則。

  它是遵照,陣法的軌跡,來不斷擴散的。

  它蔓延的本質,是要在大荒的土地上,「構畫」出一副陣法。

  饑災蔓延的過程,就是這副象征著「災難」的餐餮陣法,在不斷「生成」的過程—”

  這是真正以「大地」為媒,構成的特大型陣法。

  不是自己那簡單的「畫地為陣」。

  而這個陣法的規模,很可能超乎想象—

  墨畫嘆了口氣,心情有些凝重:

  「饑災大陣么—」

  次日天剛亮,墨畫便讓眾人啟程出發了。

  他心中明白,眼下的情況,已經有點來不及了,必須盡快和丹雀本部集合,然后集合所有人的力量,重新做下一步的籌劃。

  進入朱雀山界前,墨畫本以為,饑災之下,戰亂頻仍,部落矛盾沖突加劇。

  如今的朱雀山界內,應當是一個「部落爭霸」的劇本。

  結果根本不是這樣。

  現在別說「爭」了,能想辦法讓所有人「不死」,可能就已經難如登天了。

  這可是.饑災大陣啊—

  而且,還是蘊含了「餐餮之力」的大陣。

  墨畫心情無比沉重。

  此陣一成,其恐怖之處,可能真的難以想象。

  現在這饑災大陣,還沒真的構成,不然大荒的局面,絕對不可能是現在這樣。

  其惡劣程度,絕對比現在,還要嚴重百倍千倍。

  而誰又有這個能力,構建這種大陣—

  墨畫下意識,就想到了一個人。

  一道漆黑的,模糊的,詭異的人影,緩緩浮現在了墨畫腦海。

  墨畫深深嘆了口氣。

  「果然,自始至終,都是師伯啊————」

大熊貓文學    陣問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