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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蒼狼宗

  筵席之后,墨畫“五品大宗門弟子,洞虛老祖親傳陣法,十年筑基后期,極品修道天才”的名頭,就這么傳了出去,又引得通仙城一片嘩然。

  別的他們不太懂。

  畢竟五品州界,離他們太遠了,沒什么實感。

  大宗門到底有多大,洞虛是個什么境界,多數人也沒什么概念。

  但“筑基后期”的修為,卻是顛撲不破的事實。

  而從筑基初期,修到筑基后期,只用了十年時間,更是令人震驚。

  尤其是通仙城本地的街坊修士,感觸更深。

  他們是看著墨畫從小長大的。

  如今一轉眼,不過一二十年過去,曾經那個滿街亂跑,到處給人畫陣法,聰穎善良的小陣師,竟已然變成了筑基后期的強大修士,簡直難以置信。

  這在通仙城里,已經是頂尖“老祖”級別的人物了。

  曾經惡貫滿盈,只手遮天的錢家老祖,說起來也不過是筑基中期修為。

  這怎能不讓他們心中震撼且欣喜。

  幾乎整個通仙城的修士,無論是獵妖師,煉器師,丹師,還是普通散修,乃至一些小家族的修士,都受過墨畫的恩惠,請墨畫畫過陣法。

  墨畫修為高,他們打心眼里高興,出去吹牛,也覺得顏面有光。

  而在其他外來散修眼中,二十多歲,筑基后期修為,這無疑坐實了墨畫“仙童下凡”的身份。

  很多小仙城,修為最高的修士,也不過筑基初期修為。

  墨畫這個年齡,這個境界,當真是“逆天之才”了。

  一時間,墨畫聲名大振。

  不知多少修士,要來拜訪墨畫,請帖和拜帖,如雪花一般,飛向墨山家的門庭。

  墨山大多都推掉了。

  他這個做父親的,也心疼孩子,知道墨畫遠道歸來,需要休息休息,不宜被打擾。

  畢竟迎來送往,是很費時又費神的。

  墨畫也只和一些相熟的長輩朋友見面聊天,外來的不熟的修士,一律婉拒。

  他也沒空外出拜訪誰了。

  但有一人例外。

  幾日之后,墨畫特意去了趟杏林閣,拜見了馮老先生。

  馮老先生醫者仁心,不喜喧鬧,畢生心愿,就是救死扶傷,濟危助困,一輩子也都兢兢業業,恪守自己的準則。

  墨畫小時候,體弱多病,受了馮老先生很多照顧,因此心中對馮老先生,既是敬重,又是感激。

  喧鬧了幾日后,得了空閑,他便親自登門拜訪了。

  杏林閣已經煥然一新,比之前寬闊了不少,這是俞長老特意為馮老先生建的。

  馮老先生年邁,精力不濟,坐診的時間少了,大多數時間,都在收徒傳藝。

  他要將自己畢生鉆研的丹道,傳授給弟子,繼而開枝散葉,讓學藝有成的弟子們,去救治更多窮苦的散修。

  墨畫到杏林閣時,馮老先生正在向弟子們授課。

  他一頭白發,目光矍鑠,講課時溫和嚴謹,一字不錯。

  墨畫沒打擾馮老先生,只坐在一邊旁聽。

  墨畫煉丹的水準,其實很差,在太虛門時,丹道的考核,一向也只能得個勉強及格的“丙”。

  但他煉丹實操差,并不意味著,他對丹道藥理一無所知。

  太虛門畢竟是五品大宗門,有著包括修為,道法,陣法,丹藥,煉器和符箓等在內的,一整套系統傳承,很多修道知識,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知道。

  而因為太虛門是大宗門,底蘊極深,因此即便墨畫只是學了個丹道“基礎”,也只能得“丙”,但在理論認知上,也已經比很多小地方的普通丹師強了。

  這就是乾學州界,大宗門傳承的厚重。

  因此,盡管墨畫并非真正的丹師,但馮老先生說的很多丹理,他都大概能聽個明白。

  而聽著聽著,墨畫心中便不由生出欽佩之情。

  馮老先生講的丹道,其實并不算高明,但卻十分通俗易懂,而且極為實用。

  很多用藥,貼合了本地修士的靈根和經脈特征。

  煉丹所需的藥材,也都是因地制宜的便宜藥草,以最大程度上,降低散修服食丹藥治病的成本。

  這是真正學以致用,且能濟世救人的丹道。

  墨畫若有所悟。

  而馮老先生聚精會神,說著說著,忽然便瞥見了,在一旁聽得認真的墨畫,當即一怔,而后對弟子們擺了擺手,“今天說到這里,先散了吧。”

  “是,師父。”

  弟子們恭敬行禮,而后依次散去。

  學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墨畫這才走上前去,拱手行禮,真誠道:

  “馮爺爺,我來看您來了。”

  馮老先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墨畫,而后眼眸大亮,露出了極欣慰的笑容,頷首道:

  “好…”

  他又多看了墨畫一眼,點頭道:“很好!”

  墨畫笑了笑。

  兩人便坐在茶臺前,一起喝著茶。

  “筑基后期了?”馮老先生問。

  “是。”

  “好。”馮老先生又道了一聲好,沉吟片刻,繼而道,“五品大州的氣象,都領略過了?”

  墨畫點頭,“洞虛坐鎮,羽化飛天,金丹遍地,宗門傳承悠久,世家天驕如云,鐘鳴鼎食,繁華至極…”

  馮老先生神情有些悵然,良久無言,最后默默嘆道:

  “世家亭臺樓閣,鐘鳴鼎食,這天下散修…卻無立錐之地,無三餐果腹…”

  通仙城的日子,的確是好了點。

  但通仙城的日子,滿打滿算,也不過好了十來年。

  而在通仙城之外,放眼天下,滿目瘡痍,不會有絲毫改變。

  繁華掩蓋不了衰敗。

  墨畫目光微沉。

  馮老先生看了眼墨畫,輕輕嘆了口氣,欣慰道:

  “你長大了,很多道理都明白了。”

  “我只是個一品丹師,救一城修士的傷病,已是極限了,但你…不一樣…”

  馮老先生沒有明說,但目光溫和,含著深沉的期許。

  墨畫若有所思,而后起身,向著馮老先生,深深行了一禮,“馮爺爺,墨畫謹記。”

  與馮老先生喝了茶,聊了會天,墨畫便告辭了。

  回到家后,墨畫仍在考慮馮老先生對自己說的一席話,想到馮老先生的一生所為,想到他的胸懷,和畢生所傾注的心血,心中頗受觸動。

  只有一品的馮老先生,卻功德無量,做了很多修士做不到的事。

  人的境界,有時并不是由修為來決定的。

  之后的幾日,墨畫靜下心來,安靜思考著一些問題。

  外來的一切拜訪,都被他謝絕掉了。

  但這日,俞長老親自來了一趟,給了墨畫一副拜帖。

  墨畫拆開一看,有些意外,“蒼狼宗?”

  俞長老點頭,聲音凝重:“蒼狼宗的掌門,要親自來拜訪,這個…不太好推掉。”

  蒼狼宗,是通仙城以南,貪狼山脈附近的一個三品宗門,也是距離通仙城,最近的一個三品宗門。

  但這個“近”,也是相對而言。

  蒼狼宗和通仙城,相距數百里,其間還隔著大黑山,和貪狼山兩座綿延的大山脈,距離其實相當遙遠。再加上山勢錯綜,路途險惡,以往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可沒想到,此番蒼狼宗的掌門,竟然親自前來通仙城,特意要拜訪墨畫,不知意圖如何…

  俞長老不免心中忐忑。

  但三品宗門,金丹境的掌門,他這個二品仙城,筑基境的長老,根本沒辦法拒絕。

  墨畫倒很淡然,“沒事,讓他來吧。”

  俞長老看了眼墨畫,點了點頭,道:“好。”

  該來的總會來,“強龍”過地頭,這種事無法避免,擔心也沒什么用。

  只希望不是真的“來者不善”…

  三日后,一行穿著狼皮長袍,裝扮另類,氣息有些蠻橫的修士,便進入了通仙城。

  他們是為了墨畫來的。

  雙方在福膳樓,一間雅室碰面。

  陪同墨畫的,只有俞長老一人,但另有七八位筑基修士,在福膳樓各個雅間喝酒。

  這是害怕“來者不善”,俞長老才布置的手段。

  盡管他心里也知道,這七八個筑基修士,大概率不可能是三品蒼狼宗金丹掌門一行人的對手,但以防萬一的舉措,總歸是要有的。

  俞長老內心還是擔心墨畫。

  墨畫雖然有筑基后期的修為,但畢竟年紀太小了,還是剛從宗門畢業,廝殺斗法的經驗肯定不足,真要動起手來,估計會吃大虧。

  而身為獵妖師長老,他也不可能讓墨畫這個“陣法奇才”,“通仙城的希望”有一丁點閃失,否則他這個獵妖師長老,真就萬死難贖了。

  他們這些老骨頭,可以拼命,死了便死了,墨畫卻不行,他還有大好的前程。

  當然,通仙城里是有道廷司的,是受道律管轄的,蒼狼宗也不可能真的喪心病狂,做出些出格的事。

  這些都是“以防萬一”,是最壞的情況下保底的手段。

  這也是俞長老,所能做到的極致了。

  俞長老和墨畫,在雅間等著。

  很快,腳步聲響起,幾個身穿狼袍的蒼狼宗修士,簇擁著一位鷹視狼顧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這中年男子,披著狼皮,黃色袍子上,繡著兇戾的狼頭,氣血澎湃,面容冷峻,不怒而威,一看便知,是久居上位之人。

  而他,也正是三品蒼狼宗的現任掌門。

  最⊥新⊥小⊥說⊥在⊥⊥⊥首⊥發!

  感受到這股氣勢和威壓,俞長老瞳孔一縮。

  “金丹修士…”

  這還是他此生,第一次見到金丹境大修士。

  若非墨畫,二品的通仙城里,也幾乎不可能有三品金丹境修士出現。

  金丹,已經是“傳說”中的人物了。

  而俞長老很快便意識到,自己有些錯估高階修士的實力了。

  之前光聽墨畫嘴上,說洞虛破空,說羽化飛天,金丹遍地,下意識忽略了這“遍地都是”的金丹的強大。

  可真正身臨其境,與金丹當面,他這才猛然察覺到,金丹的威勢,竟然如此迫人。

  俞長老的心,漸漸沉入了谷底。

  這金丹若動起手來,恐怕真的能將自己這七八個筑基,宰殺個一干二凈。

  墨畫的安危,也根本保不住。

  俞長老心中凝重。

  蒼狼宗掌門大邁步,走進廳內,神識一掃,便意識到了俞長老的布置,心中冷笑一聲。

  他又看了眼俞長老,微微點頭示意,但神情漠然,顯然也并未將筑基初期的俞長老放在眼里。

  而后,蒼狼宗掌門目光微移,便看向了俞長老一旁的墨畫。

  蒼狼宗掌門神情微怔。

  他的第一反應,是年輕!

  十分年輕!

  甚至白嫩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少年的清澈和單純。

  這證明此子,年紀很小,但修為精進很快。

  的確像大宗門弟子。

  蒼狼宗掌門微微皺眉,心中忖度:

  “可他這靈根,未免也太差了,修行也太過草率了,徒有境界,但靈力低微,肉身也十分孱弱…”

  “這等資質,真的能拜入大宗門么?莫不是走了什么后門?”

  “還是說…他只是給自己臉上貼金,自吹自擂,捏造個大宗門名頭,用來圖名圖利?”

  蒼狼宗掌門神情微凝,眼若豺狼,目光鋒利,逼視著墨畫。

  他想看看,墨畫到底是什么底細。

  墨畫只是微微抬頭,目光深邃,淡淡地看了蒼狼宗掌門一眼。

  只看了這一眼,那一瞬間,尸山血海,滔天煞氣的虛影,自他眼底一晃而過。

  蒼狼宗掌門心頭猛然一顫,骨髓生寒。

  “什么東西?!”

  他臉色微白,再定睛看去,卻發現適才一切恐怖的幻想消弭,什么都看不到了。

  唯有墨畫一人,靜靜站在那里,氣息平靜如深潭,氣度鎮定如高山。

  蒼狼宗掌門心有余悸,片刻后眉頭緊皺。

  這小子…有些詭異…

  但別的不說,至少這份從容,的確是大宗門弟子。

  是見慣了修道高人,見識過過大場面,才有的氣度。

  大宗弟子,怠慢不得…

  蒼狼宗掌門走上前去,氣勢威嚴,但卻先拱手道:“在下蒼狼宗掌門。”

  墨畫也拱手,“太虛門弟子,墨畫。”

  原本如臨大敵的俞長老,看著眼前這一幕,神情卻有些錯愕。

  剛才是…金丹境的蒼狼宗長老,先向筑基境的墨畫行的禮?

  墨畫的地位,竟有這么高…

  “掌門,請。”

  “墨兄弟,請。”

  俞長老回過神來,開始命人上菜。

  之后眾人落座,開始喝酒寒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

  蒼狼宗掌門幾杯酒下肚后,也收斂了身上的戾氣和蠻橫,與俞長老聊了起來,旁敲側擊問了些通仙城的近況。

  俞長老修為不夠高,但待人處事上,卻是個老油條了,只認真敷衍了幾句,說了等于沒說。

  墨畫只默默吃飯。

  過了一會,氣氛便沉悶了起來。

  蒼狼宗掌門,看了眼周圍幾個蒼狼宗弟子,吩咐道:“你們去,將我送給墨兄弟的禮物取來。”

  “是,掌門。”

  幾個蒼狼宗弟子起身離開,很久都沒回來。

  墨畫微怔,意識到他這個掌門,是有意將其他人支開。

  俞長老皺眉。

  墨畫想了想,也看了眼俞長老。

  俞長老明白了墨畫的意思,有些不放心,墨畫便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俞長老這才點頭。

  “膳樓里有些好酒,藏了百年了,我去取來。”

  蒼狼宗掌門拱手,“有勞。”

  俞長老起身離開,室內只剩下墨畫和蒼狼宗掌門兩人,一時更加安靜了。

  墨畫淡然地喝著酒。

  蒼狼宗掌門遲疑片刻,便道明了來意:

  “明人不說暗話,墨兄弟,不知是否有意,加入我蒼狼宗?”

  墨畫有些意外,緩緩道:“我是太虛門的弟子。”

  “無妨,”蒼狼宗掌門道,“我蒼狼宗,不是傳業授道類的宗門,宗門是有經營的產業的。門中弟子,也都是為了賺些靈石,或圖個前程,才會加入我蒼狼宗。”

  “入宗退宗,都很自由,不會強迫。”

  “只要墨兄弟,能為我蒼狼宗效力,為宗門做實事,擴大產業,賺取靈石利潤,那想要什么,我蒼狼宗都會盡力滿足。”

  “之后若待得不順心,大可隨意去留,沒太大約束…”

  墨畫微微頷首,心中大概明白了。

  這蒼狼宗,估計是從哪里,聽到了風聲,知道自己是乾學“大宗門”畢業,所以掌門親自來這一趟,想拉攏自己,為他們蒼狼宗效力。

  畢竟,在通仙城周邊二品,乃至蒼狼宗附近的三品州界,真正受過上等修行教育,有深厚修道底蘊的“大宗門”弟子,是極為罕見的。

  說是“鳳毛麟角”,也不為過。

  墨畫沉吟片刻,倒沒直接拒絕,而是道:“我考慮下。”

  蒼狼宗掌門看了墨畫一眼,放緩了語氣:

  “墨兄弟,恕我冒昧,你莫非是打算…一直待在通仙城?”

  墨畫神色微動,“是又如何?”

  蒼狼宗掌門含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微微搖頭,輕聲嘆道:

  “有些話,說起來或許比較難聽,但卻是事實…”

  “你能拜入大宗門,不管是因為…”蒼狼宗掌門微頓,心里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道:

  “不管是因為你的‘靈根’,還是其他什么資質,人脈,天賦,或單純是運氣,都是萬千修士求之不得,且十分難能可貴的機緣…”

  “換句話說,只要拜入了大宗門,你已經算是‘鯉魚躍龍門’,逆天改命了。”

  “既然如此,再與這些貧窮的散修混在一起,是沒前途的…”

  蒼狼宗掌門搖頭嘆息:

  “這些散修,對修道的認知太低了,他們的靈根,傳承,都太差了,心性也有瑕疵,品行也不可能高…”

  “跟他們待在一起,就像掉在泥潭,只會無休止地陷在貧窮困苦里,耽誤你自身的修行。”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與他們,已經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了。”

  “你應該,擺脫這個泥潭,繼續往上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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