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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饕餮

  墨畫神情微變。

  曾經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夢兆”,一瞬間又浮現在腦海。

  那一日,他推衍著自己的本命法寶,莫名其妙就睡著了。

  睡著之后,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有一條威嚴的青龍。

  之后天機突變,似乎有什么怪異的東西,侵入了他的夢境,讓他的夢境寸寸崩塌。

  青龍震怒,高聲嘶吼。

  不過片刻,一團模模糊糊,黑霧一般的東西,如同狂風一般撲向青龍。

  某個畸形怪異,不可名狀之物,將這青龍包裹,撕裂,而后竟活生生…吞了下去。

  墨畫低頭看向大荒骨簡,看向那個兇名赫赫的蠻荒古陣:

  “夢中那個吞掉青龍的怪物,是…饕餮?”

  “十二經饕餮靈骸陣…這就是我結丹的…本命陣法?”

  “饕餮,是我的本命?”

  墨畫深深吸了一口涼氣,有些不敢相信。

  竟然是…饕餮?!

  大荒的歷史十分悠久,可追溯至道廷未創的遠古歲月,其古老的傳承中,有強大的四神獸。

  同樣,也有不可提及的四兇獸。

  但有關兇獸,尤其是兇獸饕餮的記載,不光在大荒,便是在乾學州界,在太虛門內門的藏經閣內,都寥寥無幾。

  這是一種,極冷僻,極兇殘,極暴虐,極貪婪,隱沒于修道歷史長河,不為絕大多數修士所知的,更不是尋常修士所能接觸到的,古老的兇獸。

  “兇獸饕餮…怎么會跟我扯上關系呢?”

  墨畫皺眉,十分不理解。

  自己明明是一個一身正氣,友愛善良,助人為樂,人見人愛的正道好少年。

  “難道,是因為我平時吃邪祟,吃得太多了?”

  “還是因為,我斬妖除魔,犯了大殺孽,命里遭了兇煞,所以本命也就成了兇獸?”

  墨畫微微嘆氣,而后目光下移,又看了一遍這陣法的注釋,當即心頭又忍不住一顫。

  “二品二十四紋蠻荒古絕陣。”

  二品二十四紋!

  比金丹二十紋,還多了足足四紋。

  這個陣紋數,就相當離譜了。

  正因為這個陣紋數相當離譜,所以這副陣法,肯定也相當逆天。

  這種逆天的陣法,配自己剛好!

  墨畫稍稍沉思,覺得雖然“饕餮”這種東西,不太符合自己的形象和氣質,但“二品二十四紋古絕陣”,卻十分契合自己“乾學陣道魁首”的身份。

  唯有這種紋數的絕陣,才有資格當自己這個“陣道天才”的本命陣法。

  “就它了!”

  這副十二經饕餮靈骸陣,是二長老告訴自己的,肯定有冥冥中的因果。

  自己為了弄到手,也費了很大的功夫。

  最主要的是,除了這副蠻荒古絕陣,墨畫手里,也真的沒其他陣法,能來當本命陣了。

  墨畫根本沒的選。

  但問題是,這副兇獸絕陣,足足有二十四紋,超出墨畫如今的神念境界太多了。

  若想將其煉化為本命陣圖,還得要想盡辦法,拼命提高神識境界。

  除此之外,這陣法本身,也十分古怪。

  “十二經饕餮靈骸陣…十二經,指的是十二經脈?”

  “饕餮…預示著這陣法,與饕餮有關?需要饕餮的血,還是某些骨肉,來當陣媒?”

  “又或者,需要饕餮的神魂,來為陣法賦魂?”

  “還是說所謂的‘饕餮’,其實指的是‘饕餮紋’?是一類脫胎于四象紋的,具有可怕威能的,上古蠻荒兇獸陣紋?”

  “那靈骸呢?又是什么意思…”

  墨畫眉頭緊皺,覺得這“十二經饕餮靈骸陣”,不但名字兇異,品階離譜,便是內在的陣法邏輯,陣道原理,陣流傳承,也深奧復雜,極難理解。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還為時尚早,當務之急,還是將整副骨簡上的大荒古文,全都破譯出來。

  畢竟他折騰到現在,也只破譯出了一行名字和注釋。

  有關這饕餮靈骸絕陣的更多秘密,還藏在骨簡內,那些未破譯的,晦澀的大荒古文之中。

  甚至連陣紋是什么樣,墨畫如今都沒看到。

  “先集中全力,將這骨簡破譯完…”

  墨畫沉下心來,但內心也抑制不住地興奮起來。

  他的本命陣圖,總算是有眉目了!

  無論這十二經饕餮靈骸陣,具體是什么效果,但高達二品二十四紋,出自大荒絕世奇才大巫祝之手,甚至一度被大荒皇族封禁的絕陣,絕對不可能簡單。

  一旦煉為本命陣法,必有無窮的妙用。

  墨畫精神振奮,原本“大病初愈”,還有些疲憊的身體內,瞬間涌出了無窮的動力。

  他開始全力以赴,破譯完整的大荒古文。

  之后的幾日,墨畫全部身心,都撲在這件事上。

  只是這種古文字太過晦澀,錯謬也多,一個個勘誤校正,著實費心費神,而且浪費時間。

  破譯的進度,雖然在穩步向前推進,但一天破譯一兩行,實在是太慢了。

  好吃的東西就擺在面前,但費盡心思,就是吃不到嘴里。

  墨畫實在著急。

  而因為荀老先生囑咐過,讓他克制一下神念的消耗,不可濫用,不可透支,以免識海枯竭,命煞重現。

  因此,墨畫也不太敢動用天機衍算和詭算的能力,甚至都不太敢熬夜破譯古文。

  破譯的速度,根本提不起來。

  但他也沒其他辦法,只能耐著性子,一步步來…

  走到半路,陸續有內山長老和內門弟子,一臉善意跟墨畫打招呼。

  墨畫也很有禮貌地一一還禮。

  經過上屆論陣大會,加上此屆論劍大會,以墨畫的戰績,身份和地位,如今的太虛門,只有墨畫不認識的人,卻沒有人不認識墨畫。

  其他弟子見到長老,都是恭身而立,先作揖行禮。

  到了墨畫這里,往往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有宗門長老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了。

  論劍大會的最終名次,各宗門還在扯皮,沒最終定下。

  但太虛門的名次,絕不可能低。

  甚至有可能,會是有史以來,排名最高的一次,高到他們這些長老,做夢都不敢想的地步。

  這個名次,是靠誰得來的,太虛門上下心知肚明。

  沒有一個長老,沒有一個弟子,不感念墨畫的恩情。

  若是之前,有人嘲諷墨畫是太虛門“太子爺”,太虛門長老還會辯駁幾句。

  現在太虛門長老們,卻是求之不得。

  他們只恨上天沒早點把這個“太子爺”,丟到他們太虛門。

  這些墨畫倒沒太放在心里。

  他只秉承著,別人待他好,他也待人好,別人對他客氣,他也對別人客氣的準則,對一眾內門長老和弟子,十分客氣禮貌,偶爾還說點好聽的話。

  內門長老們,無不欣喜不已。

  有才華,有擔當,有禮貌,說話還好聽,長得也俊俏,這誰能不喜歡。

  內門的師兄師姐們,原本與墨畫也不熟,可這一來一回,也就混成了一片。

  墨畫去藏經閣,早有長老們,為他留好了位置。

  找不到的文獻,自有內門師兄為他帶路。

  一些體貼的師姐們,還會送他親手煮的茶水,或是一些精致的點心和鮮美的果脯。

  “墨師弟,你安心看書,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與我們說。”一個身穿太虛門內門道袍,容貌秀婉的女師姐,笑著對墨畫道。

  這句話,瞬間提點了墨畫。

  墨畫便問道:“師姐,你們有空么?”

  女師姐聞言微微錯愕,隨后便笑道:“有空,師弟是有什么事么?”

  “嗯,”墨畫點頭,而后攤開一張紙,“我最近在研究大荒的古文,但這些文字太古老,也太難懂了,我一個人研究,進度太慢了…”

  “不知道能不能請諸位師兄師姐們,幫忙對比勘校一下。”

  “好,我看看…”那女師姐接過紙張,看了一眼,沉吟片刻,便又喚來幾個內門師姐。

  這幾個內門師姐,又喚來了幾個內門師兄。

  其中一個內門師兄,端詳片刻后,道:“子陵對這些修道古文感興趣,我喊他過來。”

  片刻后,一個身材修長,頗具書生氣的內門弟子走了過來,見了墨畫給的那些古文,有些拿不準,沉吟片刻,道:

  “我師父對此頗有研究,我去請他老人家過來看看。”

  過了一會,這個名為“子陵”的內門師兄,便領著一個童顏鶴發的內門長老過來了。

  “這位是我師父,楚長老。”子陵道。

  “楚長老好。”墨畫行禮。

  楚長老看到墨畫,有些驚訝,頷首示意道,“你好。”

  而后他低頭,目光一掃,翻閱了紙上的大荒古文,當即來了興趣,便問墨畫:

  “你想破譯這些修道古文?”

  “嗯。”墨畫點頭。

  “急么?”

  “很急。”

  “好,”楚長老沉吟,“我手下有一批內門學生,跟著我做過修道九州古文的訓詁學考究,基礎都不錯…”

  楚長老看著墨畫,言簡意賅道:

  “這樣吧,你將你的古文,拆成行段,一行行給我,我讓他們,逐字逐句,勘誤校正,將釋義給到你。”

  “這樣既快,也穩妥。”

  修道古文,一般會涉及一些古老的隱秘道統。

  既是隱秘,就不方便泄露。

  拆開之后,逐字逐句破譯,既幫了墨畫,也不會泄密。

  楚長老經驗豐富,考慮得很周到。

  墨畫大喜,心中很是感激,拱手道:“多謝楚長老。”

  楚長老捋了捋胡須,欣慰頷首。

  之后墨畫就輕松了許多,只將一大片晦澀復雜的大荒古文,拆分成小行,然后交給楚長老,楚長老再分發下去,讓他內門的徒弟,一一勘校破譯。

  最后破譯的“釋文”,再全都匯總到墨畫手里。

  墨畫再聯系上下文,梳理全篇大荒古文的含義。

  在此期間,墨畫自己也會破譯,遇到古文訓詁上的問題,就向高他幾屆的師兄師姐們請教,拿不準的,便會請楚長老指點迷津。

  三人行,必有我師。

  墨畫自己畢竟修齡小,很多修道學問不曾研究過,因此有機會,就要不恥下問,虛心請教,認真學習,想辦法拓寬自己的學識和眼界。

  對修士而言,修為的強大,只是強大的一種。

  學識和認知的強大,同樣十分重要。

  墨畫一邊學習,一邊破譯,沉浸在修道學問研究的氛圍中,心無旁騖,又如飲甘霖。

  荀老先生不放心墨畫,偶爾來看他一眼,就見到墨畫在藏經閣里,混得如魚得水。

  幾個內門長老,帶著一群內門的師兄師姐,圍繞著墨畫,忙忙碌碌地研究著什么。

  研究出的東西,還要給墨畫“過目”。

  搞得墨畫這個外門小弟子,跟內門“大師兄”一樣。

  荀老先生微微嘆氣,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這孩子真是,到哪里都能混個‘自來熟’…”

  荀老先生搖了搖頭。

  不過墨畫能在內門也混得游刃有余,也算是好事。

  至于墨畫究竟在研究什么,自有他自己的打算,荀老先生也不會多過問。

  反正遇到問題,墨畫自己會解決。

  解決不掉的,遲早還是會找上門來問。

  荀老先生并不擔心。

  荀老先生又默默看了墨畫一眼,確認墨畫識海平穩,情緒正常,命格也沒顯露兇煞,這才微微點頭,之后便不露聲息地消失了。

  藏經閣內,墨畫還在研究著大荒古文。

  有學識豐富的楚長老帶隊,還有一眾內門師兄師姐們“打工”,破譯的進度,自然一日千里。

  不到半個月,邪神骨簡之中的大荒古文字,便被大致翻譯了出來。

  墨畫自然感激不盡,對著楚長老,還有一眾師兄師姐們道謝不迭。

  而經過這些時日的努力,墨畫也總算初步掌握了大荒古文,知道了這副蠻荒古絕陣的來歷:

  這副古絕陣,如二長老所說,的確出自多年前的蠻荒大巫祝之手。

  這位大巫祝,通曉天文,精通巫術,將大荒各源流陣法融匯貫通,自成一體,是個驚世的奇才。

  后來他誤入蠻荒淵藪,僥幸未死,還于絕境逢生之時,另有奇遇,得到了一副上古年代遺落的“饕餮兇陣”。

  但這饕餮陣,乃是兇獸陣紋,根本不是“人”能用的。

  而且饕餮陣是古陣,是兇陣,是異類陣法,與正統修行路體系悖,無論是道廷的道統,還是大荒的傳承,都無法兼容這副饕餮兇陣,發揮出這副陣法的作用。

  大巫祝不甘心,因此嘔心瀝血,皓首窮經,枯耗畢生神念,竭盡神識算力,終于以此饕餮古陣法為根基,改良出了一副,可供修士傳承并使用的陣法。

  這也正是,十二經饕餮靈骸陣!

  但問題是,這副陣法,也根本不簡單。

  大巫祝雖然盡力了,但二品二十四紋這個難度,還是太離譜了,足以令所有陣師望而生畏。

  因此這陣法,也就隨歲月流逝,而塵封于黑暗之中了。

  骨簡之中記載的來歷,只有這么多。

  這個記錄,并不算詳盡。

  里面肯定還涉及更多的隱秘,至少大荒的皇族,為何要封禁這絕陣,骨簡中就并未提及。

  但這些都不重要,墨畫最想知道的,還是這十二經饕餮靈骸陣的陣義和陣圖是什么。

  墨畫繼續往后翻。

  這骨簡的內部構造,是層迭式的,像是某個巨獸的骨節,十分奇異。

  而所有的記錄,都籠罩在一層漆黑的霧氣中。

  只有看懂了上一層的大荒古文,才能繼續往后翻轉,看到更深層的文字和圖形。

  來歷之后,是陣法的原理和要義。

  墨畫只大概瞄了一眼,了解了初步的陣理,便當即頭皮微麻,心中震撼莫名。

  這是一種他從未曾設想過的,驚奇的陣法構思。

  有天馬行空般的構想,鬼斧神工般的造化,以及羚羊掛角般不落窠臼的手段。

  他此前的一些推測沒錯。

  十二經,指的就是修士體內的十二正經,溝通三焦等五臟六腑之正氣,循十二時辰之變,按自然周天流轉。

  饕餮,便是那副貪婪而兇殘的兇獸古陣,這是陣法的本源。

  靈骸之中,‘靈’指的是修士靈力,‘骸’指的是修士骨骸。

  所謂‘靈骸’,指的就是靈力之骸。

  將饕餮古陣,與修士十二經,和周天骨骸,融為一體,構成一副可容納更多靈力的“靈力外骨骸”。

  屆時,靈力可存儲于饕餮靈骸之中。

  一旦與敵人斗法,靈力耗盡,便可解開陣法封印,釋放饕餮靈骸中積蓄的龐大靈力。

  吞噬靈力,人化饕餮。

  這副蠻荒古絕陣,會把人變成一尊,擁有無窮無盡法力的恐怖“兇獸”。

  墨畫心底,頓時情緒激蕩。

  以此十二經饕餮靈骸絕陣,作為本命陣法,融入十二經脈和周天骨骸,便可極大地補足,自己靈力匱乏的短板。

  那自己的法力,便會如大海一般,浩瀚無窮。

  那么…

  借靈骸陣加持,自己的萬法皆通,將不再只是小五行法術的生克流轉。

  中乘的道法,自己也能學,并且能流轉起來,不必擔心靈力透支的問題。

  甚至威力強大,消耗也極大的上乘道法,也不是不能學。

  墨畫心頭一熱。

  天下法術,唯快不破。

  這是傀爺爺當年教給自己的道理。

  神識越強,操控越強,法術越快。

  但傀爺爺當時說的,是火球術,以及一些低端法術的“唯快不破”。

  可如果,自己上乘法術,也能做到和火球術一樣“唯快不破”,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就真的可以搞出…

  “瞬發上乘法術?”

  而如果,十二經饕餮靈骸陣吞噬并積蓄的靈力足夠多,那這樣的“瞬發上乘法術”,同一時間,可能還遠不止一發?

  萬法皆通,五行流轉。

  流轉的是瞬發的上乘法術。

  而且…是瞬發上乘法術的“連發”。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副畫面有多恐怖,他想都不敢想。

  那他也將成為一臺,貨真價實的“法術大炮”…不,應該是一頭,如饕餮般殘暴的“法術兇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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