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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七章 夜殺

  顧長懷微慍,神色冷漠道:

  “你就不怕肖家這些人,明面上投靠夏家,背地里仍與癸水門暗通曲款,壞了這次計劃?”

  夏典司搖頭,淡然道:“此事不由我做主,叔父心中有數。”

  “叔父?”顧長懷目光一凝,“你說的是…夏監察?”

  “是,”夏典司點頭,“此次夏家到乾學州界來,一應事務,皆由叔父全盤負責。”

  顧長懷閉口不語。

  涉及道廷監察,他一個典司,也只能沉默。

  顧長懷轉過頭,不再看夏典司,而是將目光投向暗沉沉的河水,眉頭微蹙,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夏典司也不再看顧長懷。

  她神色平靜,目視前方,目光堅定。

  兩人仿佛鬧了脾氣,誰也不看誰。

  墨畫微微嘆了口氣,但與此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尋思。

  夏監察…這人又是誰?

  監察…

  看樣子地位應該比典司要高,能壓得住顧叔叔,那修為至少是羽化,而且看樣子,權柄也很大。

  “這位夏監察,得到了肖家的告密,所以借著萬妖谷事發,以乾學州界學風不昌為借口,將手伸進了乾學州界的道廷司…”

  第一步,是查癸水門。

  可是,查癸水門,是為了什么?

  為了效忠道廷,維護道律?

  墨畫搖頭。

  而且,查完癸水門之后呢?

  夏家,又或者說這位“夏監察”,還會做什么?

  墨畫皺了皺眉,只覺得局勢越來越亂了。

  誰都想伸一手,乾學州界快成一鍋粥了。

  “以后慢慢想吧…”

  當務之急,還是抓水閻羅。

  原本墨畫還是挺有信心的,但此時肖家混了進來,他心里又隱隱有些不安。

  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了。

  還有,夏監察就真的這么相信肖家?剿水匪,抓水閻羅,這么重要的事,都讓肖家插一手?

  墨畫有些不相信。

  他想不明白,恰在此時,他又想起了荀老先生之前教誨過自己的話:

  “遇事不能只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否則難免會目光短淺,認知狹隘,會鉆牛角尖而不自知。”

  “要學會站在高處,從上往下看。”

  “設身處地,把自己當成‘老祖’,想想他們是怎么看問題的…”

  “把自己當老祖…”

  夏監察即便不是老祖,也是身居高位,他看問題,自然是從上往下看的。

  墨畫設身處地想了一下。

  水閻羅對自己重要。

  但對夏監察這等層次的修士來說,估計也不怎么被他放在眼里。

  水閻羅,只是他的一個棋子。

  甚至肖家和癸水門,都是他的棋子。

  這次他驅虎吞狼,讓肖家吃了水閻羅這個棋子,既是借此抓癸水門的把柄,也是想…

  考驗肖家?

  若是肖家老老實實,殺了水匪,抓了水閻羅,那就說明肖家的投誠,是有誠意的。

  若肖家在背后搗鬼,那就說明,肖家存有二心。

  等肖家真存了二心,陽奉陰違,那這位夏監察收拾完癸水門,可能反手就把肖家也給辦了…

  驅虎吞狼,然后把虎和狼都殺了。

  墨畫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里忍不住嘀咕道:

  “這些人,心眼好多,心也好臟…”

  夜色之中,河水昏沉,船隊還在前進。

  墨畫坐在船頭,指著方向。

  而船頭有一條銀色的光線,在水中自在地游著,正是那只小銀魚。

  它在開心地為墨畫帶路。

  只是別人看不到它。

  過了寬曠的河域,到了那處天然的沼澤“迷宮”,水道漸窄,淤泥堆積,船只行進困難。

  夏典司便下令,讓所有船只,收尾相接,如一字長蛇,在“迷宮”中前行,這樣不會迷路,也不會陷入泥潭。

  不知多久,眾人便來到了島前。

  墨畫抬眼望去,月涼風高,夜色沉沉,小島還如那天一般,靜悄悄地蟄伏在煙水河中,像是一只蟄伏的兇獸。

  夏典司手一揮,“隱蔽。”

  所有靈舟一顫,響起輕微的嗡鳴聲,一層光幕升起,淡淡覆蓋在船身上,將船只隱匿了起來。

  墨畫見狀一驚。

  隱匿靈舟!

  這三十多艘船,竟都是具有隱匿效果的靈舟!

  隱匿靈器素來造價不菲,更別說是這種體積的靈舟了。

  夏家果然財大氣粗。

  墨畫心中默默感嘆。

  所有船只隱匿之后,藏在了小島外圍的水草里。

  夏典司將一些領頭的執司,召集了起來,這才告知他們更詳盡的圍剿計劃:

  “這是小島的陣圖,是…”

  夏典司看了眼墨畫,默然道,“…是一位高明的陣師,親自勘察,并設計出來的…”

  “陣圖之上,畫有島內的陣法格局,標有八卦八門的位置…”

  “大約亥時時分,我們動手。此時水匪會外出劫掠,寨門大開,我們趁他們出門之際,半途截擊,先殺一批,然后破開大門,沖殺進去。”

  “沖進去之后,才是關鍵。”

  “水匪出寨的門,為坎門,若計劃順利,那我們沖殺進坎門的時間,為子時。”

  “子時之后,我們沖殺進島,水匪必然會催動陣法,那此后大概每半個時辰,陣內的八門會流轉一次。”

  “這里,是八門流轉的情況,你們帶隊的人,全部記好。”

  “其他的門不用管,只需堵住杜門、景門二平門,以及開門、休門、生門三吉門,尤其是生門,以防水匪逃遁。”

  “當然,靠人力封堵,肯定不行。”

  “小島外圍,除了最初的坎門,其他七門的入口處,要布下陷阱陣法,用以拘捕,圍困,乃至封殺這些水匪。”

  “這些陣法,也都事先準備好了。”

  “待會我和顧典司,負責拔除島上四周的暗哨,其他人在開戰之前,務必將這些陣法布好…”

  夏典司吩咐完畢,一眾執司神情凜然,紛紛拱手沉聲道:

  “是!”

  但同時他們心中也有些感嘆。

  尤其是肖天全,他開口贊嘆道:

  “夏家不愧是大世家,底蘊深厚,短時間內,便能請出如此高明的陣師,窺破了這島上的陣法。”

  “不知…”肖天全好奇問道,“這位先生,姓甚名誰,是何來歷?屬下可否有幸一見?”

  肖天全旁邊的墨畫,不由眨了眨眼。

  “這位‘先生’,現在就站在你旁邊…”夏典司心中默默道。

  不過她不可能把墨畫的身份說出來,只道:“此事機密,不便透露。”

  肖天全也道:“是屬下唐突了。”

  “好了,”夏典司雷厲風行,不再拖沓,下令道:

  “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不要給水匪逃生的機會,以雷霆手段,將他們全部圍剿!”

  一眾執司拱手低頭,肅然道:

  “遵命!”

  此后黑夜之中,一艘艘隱匿的靈舟,有條不紊地散開,在煙水河上,織出一張大網,將水匪棲身的小島,一步步包裹。

  第一步,是先拔暗哨。

  這種事,需要悄無聲息,不能有一絲失誤,所以交由顧長懷和夏典司兩個金丹修士來做。

  夜色漸濃,小島附近一個盯梢的水匪,正在打著哈欠,有些困倦。

  小島荒涼,也從沒外人來過,時日久了,這些水匪多少有些懈怠,警惕性也遠沒有之前高。

  他正打哈欠時,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水匪瞳孔一驚,正要呼喊,胸前便透出一截劍尖,風系靈力順著劍尖捅出的傷口,向經脈蔓延,將他的內臟,切割得血肉模糊。

  水匪掙扎了幾下,片刻后,目光暗淡,氣息泯滅,就此命絕。

  顧長懷殺了一人,轉頭看去,就見夏典司已然持著一把短劍,割了另一個水匪的喉嚨。

  短劍之上,籠罩著一層寒霜。

  在割開水匪喉嚨的瞬間,這層寒霜便封住了水匪的口鼻,讓其無法出聲,甚至這水匪的血液,也在一點點,被冰霜凍住。

  不過剎那功夫,水匪便臉色發紫,全身冰結,當場斃命。

  顧長懷眉毛一挑。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夏典司動手。

  冰封,暗殺,一劍斃命。

  倒挺符合這女子一貫冰冷的性子。

  遠處偷窺的墨畫,也有些詫異。

  “冰靈根…”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冰靈根的修士。

  修界常見的靈根屬性,分五行和三異。

  五行便是金木水火土,三異則是“風冰雷”。

  其中風靈根不太常見,但偶爾也能見到,譬如顧長懷就是。

  冰靈根就很稀有了,墨畫迄今為止,也只見到夏典司一個人。

  至于天生雷靈根,可修威力強大的雷霆道法,這種就更為罕見了。

  拔除暗哨后,墨畫帶人靠近,然后開始在臨水的島邊,布下陷阱陣法,用來困敵。

  水里他放了漁網。

  這種漁網是特制的,網上有陣法,有倒刺,還淬了毒。

  布完之后,眾人開始換地方。

  還是老規矩,顧長懷和夏典司兩個金丹,負責暗殺崗哨,確定安全后,墨畫帶人將畫好的陣法,以及一些陷阱靈器布好。

  只是水島的范圍比墨畫之前預判的要大了些,時間又緊,倉促煉成的陣煤還是不太夠用。

  如此一直布完了六個門,一百多件陣煤和靈器,都已然用完了。

  可還剩下兩道門。

  一道坎門,是水匪離島,和道廷司殺進島內用的,可以不用管。

  但另一道離門,剛好與坎門相對,卻不能置之不管。

  “我安排人,在這個方位守著。”夏典司道。

  墨畫琢磨了片刻,搖了搖頭,“人手不能分散,不然會打亂之前的計劃。”

  “那這道門…”

  “我有辦法。”墨畫道。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幾瓶模樣丑陋,氣味刺鼻的血丹,以及帶著腥味的水藻。

  這些都是他之前準備好的。

  “這個丹,是用妖獸的下水煉的,所以味道很重,修士避之不及,但妖獸卻很喜歡。”

  “這個水藻,小漁村那里的漁修,叫它魚腥藻,也是用來吸引水妖的。”

  “陷阱不夠,就用水妖來湊。”

  “把這血丹,還有這魚腥藻丟在離門處,用來‘打窩’,把附近的水妖引來。”

  “這樣這個離門,也就成了一個人造的‘死門’。”

  “水匪若從島上逃出,從這里下水,便會發現有一群水妖在水里等著他們。”

  “他們水性再好,也不可能是一群水妖的對手,只要下水,必死無疑。”

  這群水匪,可以死,但不能逃。

  夏典司愣了下,又深深地看了墨畫一眼,點頭道:“行。”

  她忍不住心中嘆氣。

  這個小少年,可真是聰明。

  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能想出辦法,雖然陰損了點,但對付這群作惡多端的水匪,倒是剛好。

  倒是顧長懷,有些見怪不怪。

  他知道這肯定是墨畫早早就有的打算。

  甚至借助妖獸坑殺別人這種事,墨畫也必然不是第一次做。

  之前怕是就有人栽在他手里…

  商議完畢,墨畫開始“打窩”。

  他將魚腥藻還有用妖獸下水煉的血丹,丟進了水中。

  血丹氣味十分難聞。

  夏典司忍不住掩住口鼻,隨后有些好奇地問:

  “這個血丹,本來就是這個形狀么?為什么歪瓜裂棗一樣,模樣這么丑?”

  “不是,”墨畫默然道,“因為它們是我煉的…”

  他煉丹水準太差。

  這個丹也不是什么正經丹藥,他就憑感覺,認為妖獸喜歡吃什么,就稀里糊涂,全部丟到一個爐子里亂煉了出來,煉出來就是這個丑樣子了。

  墨畫有些無奈。

  他陣法畫得倒是很漂亮,但煉出的丹卻很丑,他也沒辦法。

  夏典司看了看清秀俊雅的墨畫,又看了看他手里那些丑丑的丹藥,默然沒有說話。

  打完窩,一切準備妥當。

  眾人便開始蟄伏在水草里,等著亥時降臨。

  夜色越來越深沉,天邊一弦彎月,像是一把鋒利的彎刀,透著冰冷的鋒芒。

  氣氛壓抑,一片肅殺。

  不知過了多久,正閉目養神的顧長懷,睜開了雙眼。

  水島之上,有聲響傳來。

  “吱呀”之聲響起。

  似乎一扇大門打開了,而后有船只破入水面的聲音,間雜粗狂嘈雜的人聲。

  “打獵去了…”

  “今天不知能殺些什么。”

  “男的殺快點無所謂,女的要留手,別一刀下去,把頭給剁了,太倒胃口了。”

  “你他媽的,殺男不殺女,是不是重女輕男?”

  “廢話,你不也是?”

  船只越來越多,人聲越來越嘈雜。

  待一小伙水匪,大概五六十人乘著船,出了島,浮在水面上,進退不得之際。

  一道風刃,疏忽而至。

  一個頭頂有疤,正談笑風生的水匪,當即被削掉了腦袋,血液噴濺,身子如木樁,載倒在了河里。

  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

  四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而后有水匪驚恐道:“什么玩意?”

  “他腦袋怎么沒了?”

  “水妖割頭?”

  四周黑夜沉沉,水霧蒙蒙,一絲絲殺機,自霧中滲透了出來。

  很快便有水匪,察覺出了不對,驚呼道:

  “有人…殺…”

  一道透著冰寒靈力的短劍,割破了他的喉嚨,封住了他的聲音,凍住了他的血液,也剝奪了他的性命。

  水匪身后,夏典司收起短劍,面沉如水,肅聲道:

  “殺!”

  而后喊殺聲驟起。

  原本空蕩昏暗的水面上,突然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船只的身影。

  每艘船上,都有十來個靈器精良的執司,神情肅殺。

  此時夏典司一聲令下,執司紛紛抽出長劍,躍入水匪的船上,舉劍便砍,靈力交織,鮮血四濺。

  眨眼間,便有十來個水匪被殺。

  或被砍掉了頭顱,或被削掉了臂膀,或被捅穿了心脈,鮮血如泉涌,染紅了一片河面。

  水匪神情驚恐。

  “敵襲!”

  “他媽的!”

  “哪里來的混蛋?!”

  “制式靈劍,是他媽的道廷司的走狗!”

  水匪紛紛叫罵著。

  道廷司和血腥味,激發了他們的兇性,都是亡命之徒,自然不缺拼命的匪氣。

  水匪也紛紛拔出刀劍,取出血色的邪器,與道廷司殺了起來。

  但他們人數少,在水面之上,又被突然伏擊,自然不是有備而來的道廷司修士的對手。

  更何況,還有顧長懷和夏典司兩個金丹帶隊。

  水匪節節敗退。

  一個接一個被斬殺。

  終于有水匪畏懼了,轉頭向水島逃去,但卻被后面的水匪堵住了,一進一退間,彼此都進退不得,只能亂做一團,被道廷司執司,一個個收割。

  水島的“坎門”處,有一扇大門。

  大門由木石搭建,上有陣法流轉。

  大門之后,是水匪棲身的寨子。

  道廷司向島上殺去,每進一步,便帶走幾條人命。

  此時便有水匪喊道:“快!快關門!這群王八蛋要殺進來了。”

  大門關到一半,被門外的水匪攔住了。

  門外正遭受道廷司剿殺的水匪,憤怒叫喊道:“關你媽的門,老子還沒進去呢!”

  他們正推搡間,顧長懷已經殺到了門前。

  他取出一把羽扇,凝聚靈力,揮手一扇,扇出數道鋒利至極的風系羽刃,瞬間絞殺了幾個水匪,。

  而后顧長懷縱身一躍,身如狂風,直接沖進了寨門內。

  門內的水匪,向顧長懷圍殺過來。

  但他們只是尋常筑基,雖殺人如麻,但論正面交手,根本不是家學淵源,底蘊深厚的顧長懷的對手。

  夏典司也趁機殺了進去,劍上寒光點點,冰芒綻放,道道封喉。

  不過片刻,八卦“坎”門處,水匪便死了一片。

  顧長懷催動靈力,按照墨畫的囑咐,強行破了坎門內部的數道陣法。

  大門沒了陣法維持,只是普通土石,轉瞬間崩塌。

  自此,水匪老窩的大門洞開。

  四百多道廷司執司,目光鋒利,舉著刀劍,像是一條條惡狼,掩殺了進去。

  此時,剛好子時。

  寨子中,八門開始流轉。

  道廷司開始掩殺,水匪開始掙扎,然后依循八門逃竄…

  一切和墨畫計劃中的一樣。

  但墨畫沒進去。

  修士混戰,到底還是有些危險。

  他獨自坐在隱匿的小船上,給自己倒了一杯甜甜的荔枝酒,瞇著眼,慢悠悠地喝著。

  寨子中,激戰越烈,血腥味也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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