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扇門?”
荀子悠有些意外。
“嗯。”
墨畫點了點頭。
他又盯著面前的煉妖圖看了看。
煉妖圖構建的夢魘之中,神道陣法大半都被他廢掉了,妖祟也大多進了他的肚子。
如今現實中的煉妖圖,便少了些陰森,也少了一些陣法的神韻,像是一道陣媒的殘骸。
而夢魘是現實的反映。
煉妖圖中的“夢魘”,是以現世的萬妖谷為基礎構建的,兩者會有區別,但格局是相似的。
夢魘中的煉妖圖,是一副空白的壁畫。
壁畫之后,別有洞天。
那現世之中,煉妖圖后,應該也有些特殊的東西…
“打穿?”
“嗯!”墨畫點頭道,“里面還有東西。”
荀子悠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后,點了點頭,取出本命靈劍,以金丹境的靈力,催發劍氣,劈在了壁畫之上。
壁畫應聲裂開,但厚重不見底。
荀子悠又砍了幾劍,一道道劍氣滲進石壁,十多劍之后,才徹底砍穿了壁畫。
石屑簌簌落下,煙塵四起。
待煙塵消散,便露出了壁畫后面,一條狹窄的通道,以及通道后面,一扇畫著羊角妖魔頭顱的大門。
“羊角邪雕…”
荀子賢臉色一白,和荀子悠對視了一眼。
“而帶有羊角的邪祟,都來歷古老,非同小可。”
“但這尊羊角邪雕…我之前從未見過,也不知具體象征的,是何方邪祟,恐怕要回去問問老祖才行…”
“哦…”墨畫點了點頭。
“長老,您放心,我一定避開。”信誓旦旦道。
荀子賢微微松了口氣。
荀子悠神色卻有些凝重,“要進去么?”
荀子賢思索片刻,緩緩道:“先進去看看。”
墨畫知道,這大門后面,應該已經沒什么危險了。
最危險的,都在煉妖圖的“夢魘”里。
這些危險的東西,要么被他吃了,要么被他殺了,要么被他“嚇”跑了。
不過氣氛都到這了,他還是裝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畢竟煉妖圖里的事,自己不說,荀長老他們又不知道。
上官玄見留在外面,守著令狐笑三人。
大門后的秘密,對他而言,并不算要緊。
荀子悠則用劍,劈開了羊角大門。
大門之上,畫著神道陣法,但這種陣法,防的是神念,封的是邪祟,自然防不住金丹境的劍氣。
大門破開之后,里面一片陰綠色。
荀子悠進去之后,抬眼便可見到一處大殿。
大殿之中,燃著點點骨燈,搖曳著森綠色的骨火。
周圍的裝飾,莊嚴而邪異,墻壁上畫著與外面煉妖圖,同一風格的壁畫,顯然是一脈相承的。
而大殿中央,并排端坐著十幾個人。
每個人面前,擺了一盞燈。
只不過,這些燈全熄滅了。
這十幾人,冰冰涼涼的,氣息全無。
荀子悠和荀子賢對視一眼,神色微驚。
而且這些人身上,一點傷口也沒有,好端端的,似乎神魂就直接泯滅了?
兩人情不自禁回頭,看了眼墨畫。
荀子悠問道:“墨畫,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么?”
墨畫搖了搖頭,“猜測”道:
“或許是壞事做多了,遭報應了,又或許是與邪祟為伍,遭了反噬,神識被邪祟吃掉了。”
他也沒說謊話。
這些人的確是遭報應了。
他們的神識,也的確被劍骨頭這個“邪祟”吃掉了。
荀子悠兩人,見墨畫一臉單純無辜的樣子,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只能嘆了口氣。
荀子賢便道:“那就這樣吧,這些人與邪祟為伍,神識被邪祟吃了。”
這句話,等同于“定論”了。
這些人是自己死掉的,與他人無關。
荀子賢默默看了眼墨畫。
更與墨畫無關…
荀子悠也領會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墨畫目光默默瞥了一眼這十幾個妖修,目光微動,發現金貴,金逸才和金逸玄這三個斷金門弟子,赫然也在其中,微微點了點頭。
“這下斷金門就跑不掉了…”
“即便不死,也要脫層皮。”
不過他沒說出來,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反正這些人的身份,長老們一查,就能查出來。
墨畫的目光,自這十幾個死去的妖修身上離去,轉而看向了上方。
上方有華麗的屏風,有翡翠的珠簾。
屏風珠簾之后,隱約可見一個華貴的妖皮座椅。
荀子悠和荀子賢也注意到了,當下目光一沉。
有這么一個座椅,便意味著,萬妖谷的背后,還藏著一個身份尊貴的幕后之人。
兩人身形一閃,破了屏風,掀開珠簾,走進了大殿上方。
四周空蕩,什么人都沒有。
同時也沒留下一點痕跡。
墨畫神念一動,悄悄用了點天機衍算,能看到附近殘留的一絲因果線索。
這些因果殘留淺淡,還未徹底消散。
說明這里,剛才還有人。
很快,荀子賢長老目光一凝,看向了角落一扇看似普通的,畫有錦繡山水的屏風,手掌一拍,靈力滲透而出。
屏風受力,上面陣紋一閃,僅支撐了片刻,而后便盡皆粉碎,露出了一個入口。
“快!去看看!”
荀子賢沉聲道。
而后他一馬當先,進入了入口。
荀子悠和墨畫,也跟了進去。
不過走了幾步,便走到了頭,眾人抬頭一望,神情紛紛一怔。
眼前是一間,長寬兩丈有余的密室。
與外面大殿的氣氛,格格不入。
大殿陰森壓抑,但這密室之內,卻奢華素雅,焚著沁人心脾的檀香,不像是妖谷密室,更像是一間公子的“書房”。
只是,此時書房之內,卻沒一本書冊和玉簡。
甚至似乎為了避免被人查出蹤跡,一應陳設,全都被銷毀了,干干凈凈,一個不留。
殘留的,只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氣息。
“跑了?”
荀子賢皺眉。
荀子悠冷哼一聲,“跑得還真快。”
墨畫倒并不意外。
他猜到這個公子,應該早就跑了。
在這萬妖谷內,自己能抓住這神秘公子的唯一機會,就是在夢魘中,抓住他的神魂,用神鎖陣封住,讓他淪為自己掌中的“玩物”。
一旦在夢魘中,讓這公子脫身,肯定就抓不到他了。
除非這“公子”是傻子。
但這肯定不可能。
既然被尊奉為“公子”,那他的出身必然顯赫,資質,心智,手段也都不同尋常。
否則他絕不可能被大荒邪神選中,被如此多的妖修畏懼,令眾多入妖入魔的宗門弟子心悅誠服。
甚至連屠先生,也要自毀殘魂,護他脫身。
這公子真正的出身,必然不一般。
否則墨畫也拿他沒辦法。
但這件事,墨畫就有些拿不準了。
畢竟他是散修,不是大世家嫡系,沒有洞虛境的老祖,更沒有哪位老祖愿意為他種本命長生符。
對長生符的認知,也實在有限得很。
“以后有機會,要找荀老先生問問長生符的事。”
“萬一以后,自己真遇上類似的,出身顯赫,背景太‘硬’,種下了本命長生符的天之驕子,心里也好有所準備…”
墨畫凝神思索。
而另一邊,荀子悠和荀子賢,又將書房搜了一遍,仍舊一無所獲。
“壁虎斷尾,斷得還真干凈…”
荀子悠搖頭冷笑,沉聲道:“先回去吧,待會從宗門喊人過來,將這山谷掘地三尺,一寸寸地找,我便不信,找不出其他線索來…”
“嗯。”
荀子賢微微頷首。
墨畫卻突然道:“不對。”
荀子悠微怔,“什么不對?”
墨畫沉吟道:“應該還有‘暗道’之類的東西…”
從他在夢魘中,嚇跑“公子”,再到他從夢魘中離開,幫小木頭三人“還魂”,再到破開壁畫,進入大殿,找到書房…
這些事加起來,也就大概半個時辰的功夫。
這半個時辰內,那“公子”若要脫身,必然會留有一條隱秘的通道。
這條密道,能離開萬妖谷,并且避開已經進入谷中的荀長老一眾金丹修士…
只是這個密道,墨畫適才也沒找到。
“密道…”
荀子賢目光肅然,又放開神識,掃視一遍,忽然神色微動,走到書房右側一面一無所有的墻壁前,運起靈力,掌間有淡白色結晶的光芒閃過,一掌拍下。
可墻壁卻紋絲不動。
荀子賢神色一變,當即道:“喊人!把另外幾個金丹后期長老也喊來!”
荀子悠不曾怠慢,立馬傳書。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又有幾個太虛門長老走了進來。
大多數墨畫都認識。
也有幾人,他看著比較眼生的,估計是新晉的長老。
反倒是這些長老,沒有不認識墨畫的。
畢竟太虛門數百年來,能讓荀老祖偏心的弟子不是沒有,但能偏心到如此地步的,也就墨畫一個了。
一群長老進來,都先默默看了眼墨畫,而后才和荀子賢兩位長老商議。
荀子賢道:“這墻后面,有高品陣法。”
眾人聞言一凜。
墨畫也是一愣。
連身為三品陣師的荀長老,也說是“高品陣法”…
有長老問道:“幾品?”
荀子賢搖頭,“還不好說。”
“現在怎么辦?要解陣?”
“解不了。”
“那…破陣?”
“破不動…這陣法很強,而且動靜太大了,一旦強行破陣,后果不好說。”荀子賢道。
“…那怎么辦?”
荀子賢沉聲道:“拆了。”
“拆?”
“嗯,”荀子賢點頭,伸手點出了一個大概范圍,“這陣法雖強,但范圍不大,從旁邊的石壁拆過去,避開這陣法就行…”
“看似麻煩,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眾人略作思索,紛紛點頭。
荀子賢又看向墨畫,道:“墨畫,你先去外面。這里都是金丹,動起手來,靈力四溢,別再誤傷了你。”
“嗯,嗯。”
墨畫聽話地點了點頭。
他對自己的肉身強度,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之后墨畫從書房離開,在大殿里等了一會。
太虛門一眾金丹長老,或以肉身,或以劍氣,或以各類靈器,開始按照荀子賢劃定的陣法范圍,避開陣紋,開鑿墻壁。
墨畫雖然在外面等著,但心中好奇,仍舊留意著里面的動靜。
過了一炷香時間,里面的動靜停止了。
墨畫眨了眨眼,又悄悄溜了進去。
整個書房,已經被拆得面目全非,僅有一面墻壁留著,另外兩面墻,徹底被掏空了。
墻壁的后面,果然被掏出了一個通道。
荀子賢道:“我們進去看看…”
他轉頭又看到了墨畫,剛想說什么,墨畫已經跑到了荀子悠的身后,一臉乖巧。
荀子賢拿他沒辦法,也就沒說什么。
一眾金丹長老,互相警戒,向著里面走。
走著走著,便走進了一座小山洞。
山洞狹小而簡陋。
四周同樣空無一物,只在正中央,徒留著一座古樸的石臺,看著平平無奇。
眾人聞言紛紛色變。
荀子悠冷汗直冒,當即就想捏碎虛空劍令,把老祖喚來,卻被荀子賢一把攥住。
荀子賢搖了搖頭,“陣法已經毀了…”
荀子悠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完好的五品陣法,若是蘊含虛空之力的殺陣,他們這群金丹,一旦觸及,必死無疑。
若是傳送類的陣法,將強敵傳來,殺人后再借陣法離去,那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死了也白死。
生死幾乎只在一念之間。
所以第一時間,荀子悠才應激性地,想捏碎虛空劍令,請來老祖。
但既然這五品陣法已經毀了,暫時就沒必要請老祖了,免得將事情鬧大。
荀子悠皺眉,“這陣法,什么時候毀的?”
荀子賢目光微沉,“剛毀不久…”
“沒一點動靜?”
“有陣師提前布了手段,一旦自毀,陣紋自行抹消,動靜不大,也不會留下太多痕跡,尤其是核心的陣法…”
荀子悠眉頭緊皺,而后緩緩嘆道:
“這里面的水,深得有點可怕了…”
“這副陣法暴露了,便這說明,這些修士背后,至少還有一名洞虛境的五品陣師。”
“五品陣師啊,整個乾學州界,也都是屈指可數…”
“而這名五品陣師,竟能繞過乾學州界諸多大能修士的耳目,在煉妖山里,暗中布下五品陣法,恐怕…”
他還沒說完,荀子賢就給他使了個眼色。
荀子悠一轉頭,就看到身旁一臉嚴肅,聽得很認真的墨畫,禁不住頭有點疼。
荀子賢便道:“先回去再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著墨畫。
意思是,趕緊把墨畫這孩子帶回去。
荀子悠自然明白,這種洞虛層面的事,即便是他們金丹沾上了,一個不注意,也容易尸骨無存。
更別說墨畫這個小小的筑基弟子了。
“我沒事,不用管我…”墨畫道。
洞虛陣師,五品陣法,虛空傳送…
他還想多聽點背后的隱秘。
可他剛說完,忽然識海一顫,傳來一陣刺痛。
似乎有萬千妖魔,在他耳邊咆哮嘶吼。
妖祟猙獰,邪影紛呈,兇念纏身,一點點侵蝕著他的道心。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情不自禁涌出了一股“嗜血”的沖動。
仿佛自己就要變成一只“妖獸”了。
察覺到墨畫的異樣,荀子悠兩人都是一驚。
“墨畫,你怎么了?”
“我,沒…”
墨畫咬著牙,皺著眉,拼命克制著心中的兇念,但最終還是沒克制住。
他目光陡然兇厲,張開嘴,一口咬在了荀子悠的胳膊上。
像是一只擇人而噬的“小老虎”,神情也變得兇乎乎的。
荀子悠:“…”
墨畫啃了兩口,沒啃動。
荀子悠一臉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荀子賢神情一凝,衣袖自墨畫面前拂過,一股靈力輕柔地拂過墨畫額間的穴位。
墨畫目光漸漸呆滯,而后沉沉睡了過去。
荀子悠看了眼昏過去的墨畫,神情有些凝重地問荀子賢:
“這孩子怎么了?中邪了?”
荀子賢皺眉道:“有一點…”
荀子悠想了下,驚道:“莫非在煉妖圖里,染了一點邪祟?”
荀子賢緩緩道:“很有可能…”
“那怎么辦?有的救么?”
荀子賢想了下,嘆聲道:“先帶回去,給老祖看看吧…”
他倒是知道一些應對邪祟的辦法,但這種辦法因人而異,而且因“邪”而異。
對有些人有用,對有些“邪祟”有用,時靈時不靈的,效果也不好說,他也不好保證。
更何況,墨畫這孩子有點特殊,他也不敢隨意下手。
萬一出了問題,他們擔待不起。
先把他弄暈了,帶回宗門給老祖看看,應該是最穩妥的。
荀子賢心中琢磨道。
“好!”荀子悠點頭道。
“對了,”荀子賢忽而想起什么,又道:“這孩子咬了你一口…”
荀子悠淡然道:“我沒事。”
荀子賢搖了搖頭,“不是,你看看他的牙有沒有事…”
荀子悠一愣,“他咬的我…”
荀子賢點頭,“我知道,但如果伱把他牙‘硌’壞了,老祖估計也不會給你好臉色。”
荀子悠頭皮一麻,捏著墨畫的臉頰,看了看牙,而后松了口氣,“還好,沒壞。”
“那就好…”
“嗯。”荀子賢點頭。
之后荀子悠不再啰嗦,直接帶著“中邪”的墨畫回宗門了。
兩日后。
太虛門。
一間靜謐的丹室內。
墨畫睜開眼,一片白茫茫。
他還是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耳邊依舊有不知什么品類的妖祟,鬼一般在叫,叫得他腦殼疼。
這似乎是一次性吃太多,吃得太撐,來不及消化的“后遺癥”。
墨畫還沒緩過來。
墨畫抬起頭,瞇著眼看去,就發現一頭白發的荀老先生,正坐在自己的床邊,手執朱筆,在一沓厚厚的陣紙上勾著什么,似乎是在批改陣法作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