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就學會了…
荀老先生沉默了,手中的筆也停了下來。
眉眼微垂的荀子悠,悄悄抬眸,看了眼荀老先生,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老祖,這不會…也是您教的吧?”
荀老先生蒼白的眉毛微挑,看了眼荀子悠,淡淡道:
“怎么,不行?你是在質疑我這個老祖?”
荀子悠鼓起的勇氣瞬間散了,訕訕道:“不敢。”
他又小聲嘀咕道:
“那老祖您也不能這么偏心…宗門弟子不教,荀家子弟不教,一股腦全教給了墨畫這孩子…”
“還全是好東西…”
“又是畫地為陣,又是劍氣推演的…”
“您怎么不把神念化劍真訣也教他呢?”
荀老先生當即斥責道:
“胡說什么?!”
“那東西是能教的么?你想害了他不成?”
“每劈一劍,神念損耗一分,這是自斷神識的路子!”
“我都已經自封神念,數百年不曾動用這劍訣了,你還想讓這孩子學?你想讓他神識自損,自斷根基?”
荀子悠見荀老先生動怒,當即不敢出聲。
荀老先生皺眉,略作沉思,又吩咐道:
“你,還有門中的那些長老…你私下再跟他們強調一遍,任何人不得在墨畫面前,談及神念化劍真訣的事…”
“一個字也不能提!”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微微嘆息。
這孩子太過聰慧,神識強,好奇心也重,萬一哪天他真聽到太虛門里有這么個劍訣,肯定挖空心思了想學…
荀子悠無奈拱手道:“是。”
荀老先生默默看了他一眼,“神念化劍的后果,你應該知道吧?”
荀子悠一怔,隨后神色寞然。
他只是隨口一說,但心里還是清楚的。
一幕幕記憶涌上心頭:
后山的獨孤老祖。
那漫山斷劍的劍冢。
曾經身負眾望,劍道超絕,卻本命靈劍斷裂,渺無蹤影的獨孤軒師兄…
以及如今,日漸落寞的太虛門。
荀子悠收斂起了神色,又鄭重地拱手道:
“是。”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
“那斷金門那邊…”荀子悠又道,“不會有什么麻煩吧?”
荀老先生微微沉思,便道:
“你兜個底,這種事別讓別人知道。墨畫那孩子機靈,自己肯定不會說,伱也不說,那斷金門那邊,肯定不會知道。”
“推衍劍氣這種事…”
荀老先生微頓,也忍不住道,“有違修道常識…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學的。”
“只要不說出去,斷金門那邊,就是把腦袋想破了,也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荀子悠心中微凜。
根本不是一般修士學的…
那說明墨畫這孩子,某些天賦可能真的匪夷所思。
難怪…老祖對墨畫那孩子這么看重。
荀子悠又道:“那假如,斷金門見了劍陣,懷疑我太虛門呢?”
荀老先生斷然道:“那這一口咬定,這不是斷金門的劍陣!”
荀子悠一滯。
荀老先生一臉淡然道:“他斷金門怎么證明,這劍陣就是他們斷金門的?他們敢拿出自己的劍陣來比對么?”
荀子悠不放心,“可是,這是金系…”
荀老先生一挑眉,“金系劍陣,就是斷金門的劍陣?他斷金門有這么大的臉?”
“那九州各大金劍宗門傳承的熔金劍陣,破金劍陣,庚金劍陣…都是他斷金門的?”
荀子悠琢磨了下,“好像也對…”
捉賊拿贓。
不當場抓獲,拿住贓物,憑什么敢污蔑我太虛門的子弟?
更何況,還有老祖在撐腰。
退一萬步說,這劍陣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本就不是墨畫“偷”來的,是他靠自己的本事“看”來的。
你能在他面前用劍,難道還能不讓他用眼睛“看”么?
看一眼,就能把你的傳承學來。這種事,怎么能怪到墨畫頭上呢?
荀子悠緩緩點頭,心中不由感慨,老祖不愧是老祖。
不論是修為,還是臉皮。
“老祖,我明白了。”荀子悠道。
荀老先生揮了揮手。
荀子悠便起身,恭敬告辭了。
荀子悠走后,荀老先生一個人坐著,眉頭越皺越緊。
“推衍劍氣…”
“這到底是怎么推衍的?”
“莫不是…”
荀老先生心中一悸,那一道參透天機,衍算萬理的絕頂的天機算法,又浮現在心間:
天機衍算!
“姓莊的小子,到底都教了他這小徒弟些什么東西…”
“可是不對…”荀老先生皺眉,“不教仙天陣流,為何會教天機衍算?”
“這是筑基境能學的東西么?”
荀老先生目光微微凝重。
太虛山靜謐,長老居安靜。
荀老先生繼續在紙上寫著什么,寫完之后,他將紙張收起,而后取出自己的那副羅盤,目光微沉,低聲喃喃道:
“這孩子身上的秘密,可能比我想的,還要深不可測…”
“最好是,再給這孩子的因果,加上一道‘鎖’…”
墨畫還在繼續研究斷金劍陣。
劍陣是劍法傳承的一環,是劍器的核心,也是劍道的關鍵。
墨畫想學太虛門的神念化劍。
在小漁村時,他通過因果溯源,已經學了基礎的“化劍式”。
但這化劍式,也只是皮毛。
而且因為他是個劍法“菜鳥”,所以他的“化劍式”,沒有劍法底蘊為根基,學得十分粗糙。
只是照葫蘆畫瓢,將神念模擬出了“劍形”。
這種化劍式,威力已然不俗。
但這種威力,依賴的是他本身強大且質變的神識,而不是精湛的神念之法。
墨畫想更進一步,學更高深的神念化劍。
但現在一點門路沒有。
荀老先生那里,他不方便去問。
他問陣法,荀老先生很開心,但若問劍法,荀老先生必然很不開心。
也定會以為他“不務正業”,心思浮躁。
其他長老那里,無論是不熟的,還是相熟的,任墨畫怎么旁敲側擊,都沒探聽出任何風聲。
除了那位小漁村的劍修前輩,墨畫至今,沒見過其他掌握神念化劍的太虛門人。
這門神念劍訣,似乎在太虛門消失了。
這就很蹊蹺了。
墨畫嘆氣。
既然沒門路,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神念化劍,以劍法底蘊作為根基。
墨畫的劍道底蘊,慘不忍睹。
所以他想提高一些對劍道的理解和認知。
劍氣也好,劍器也罷,都可以鉆研鉆研。
看能不能旁敲側擊,通過對劍道的理解,進而去參悟“神念化劍”的真諦。
如今的斷金劍陣,有劍有陣,就是一個好的契機。
不過這門劍陣,是斷金門的絕密傳承。
一定要偷偷地學,不能讓斷金門知道。
至少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手里有他們的斷金劍陣。
之后的幾日,墨畫廢寢忘食,有空就鉆研劍陣的劍紋,構局,用途,原理。
劍陣是殘缺的,他還學不全,不過對斷金劍氣的理解,倒是越來越深。
基于斷金劍氣原理,墨畫改良了克金鎧甲。
這門鎧甲內部,用了隔斷劍氣的火妖骨骼,增加了抵消劍氣的陣法。
墨畫畫好圖譜,交給了顧師傅。
雖然只有一副,但顧師傅也不曾懈怠,親自動手,加班加點將這幅“克金鎧甲”煉制了出來。
為了區別,墨畫為這套鎧甲,取名“斷金甲”。
這門鎧甲,顧名思義,主防金系劍氣,目的就是為了克制斷金門。
但這門斷金鎧甲,也只是初版,仍待改良,斷金劍陣也還沒衍算齊全。
“還要靠那個小白臉…”
墨畫心中默默道。
很快到了旬休,也就是約戰的日子。
煉妖山內。
程默穿上墨畫全新改良的“斷金鎧甲”,又開始向宋漸叫囂。
他之前受了傷,但一旬過去,已經養好了。
皮糙肉厚的程默,又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性子,當即挑釁道:“小白臉,上次是你運氣好,逃過一劫,今天必打得你跪下叫爺爺!”
宋漸臉色鐵青,“你找死!”
兩人很快又戰作一團。
宋漸這次下手更狠,劍氣更兇。
程默臉上逞能,心里原本還有點擔心,可一交起手來,頓覺壓力少了許多。
宋漸的劍氣,看著金光閃閃,鋒利刺目,但劈在自己身上,不但威力大減,痛楚也淡薄了許多。
這套鎧甲,不但防了金系靈力,就連劍氣的威力,也削減了不少。
程默有些難以置信。
小師兄定制的靈器,越來越離譜了,竟連十二流宗門鎮派的劍訣也能防了…
程默有些咋舌。
而有了這套鎧甲加身,他就能多挨宋漸幾劍,也能多賺些功勛了!
程默精神一振,大吼一聲,又與宋漸戰在了一起。
場面一時膠著。
墨畫在一旁看著,一邊借天機衍算,推衍宋漸的靈劍劍氣,補全斷金門的斷金劍陣。
一邊通過宋漸的劍氣威力,估摸著斷金鎧甲的效果。
宋漸完全被墨畫當成了“小白鼠”。
只是他自己仍一無所知。
打了將近一個半時辰,墨畫故技重施,又利用血腥味,引來妖獸搗亂,借此收“兵”。
程默又罵罵咧咧地放了狠話,然后溜了。
宋漸氣得渾身發抖,可無可奈何。
此后在墨畫的暗中操縱下,程默又與宋漸,約戰了幾場。
宋漸打上了火氣,也不顧其他,只要能跟程默打架,他其他什么都不管。
每次一見到程默,舉劍就殺,眼睛都紅了,恨不得將程默千刀萬剮。
程默倒無所謂。
他是奉命“挨揍”。
第一次交手,他的鎧甲不行,還受了不少的傷。
但之后幾次,墨畫煉制的鎧甲越來越強,既斷金力,也防劍氣,他就越發無所畏懼了。
更何況,小師兄還給他付了“薪水”。
半個時辰一百功勛,相當豐厚。
此后又經過數次約戰,墨畫觀摩斷金劍氣,也終于將完整的斷金劍陣,給推衍了出來。
這是一門十分稀有的鎮派劍陣。
墨畫迫不及待,開始學習斷金劍陣。
他想知道,劍陣更深層次的原理,以及劍道更深刻的本質。
這對他參悟“劍道”,有著極大幫助。
又過了數日,經過數十次對斷金劍氣的模擬,和對斷金劍陣的參悟,墨畫漸漸掌握了斷金劍陣。
但與此同時,他忽然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劍陣的實質,是通過陣法,達成一種靈力層面的形態變化,借以增強殺伐之力的。
換言之,劍氣的本質,是靈力的“形變”。
劍陣是靈力形變化成劍氣的手段。
“靈力層面的變化…”
墨畫一驚,心思急轉,觸類旁通,瞬間想到了另外兩類靈變:
逆靈陣的逆解,和小隕石術的聚變。
陣法崩解,法術聚變,劍法形變…
這三者形式不同,但究其本質,是內在靈力結構,根據大道法則,衍生出的諸般變化。
而所謂“劍法”,本質也是一種靈力的“形變”之法。
這種法門,不涉及靈力內在的深層變化,而是改變外在靈力的形態,使其“銳化”,變得鋒利如劍,借以增強殺伐之力。
靈力為質,以劍為形。
墨畫恍然大悟。
隨后,他猛然又生出另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靈力可以通過劍陣,達成“形變”,化成劍氣…
那是不是意味著,即便自己沒有劍法根基,不修劍氣,也能通過劍陣,轉化出強大的,具有殺伐之力的劍氣?
揚長避短。
揚陣法之長,避劍法之短?
墨畫心中一跳。
那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沒有劍道根基,也能走“劍修”的路子?
只不過,不是自身修劍氣的劍修,而是極度依賴劍陣的劍修。
當然,墨畫也不在乎。
劍氣也好,劍陣也罷,能殺敵的劍修,就是好劍修。
但是…怎么殺?
墨畫趴在弟子居的書桌上,默默沉思著。
首先要鍛劍。
這是毋庸置疑的。
不鍛造靈劍,自然沒有媒介去承載“劍陣”,無劍無陣,也就無所謂“劍修”,談不上劍道殺伐。
鍛劍具體怎么鍛造,這個之后再說。
問題是,鍛造出靈劍,畫上了劍陣,然后呢?
如何用劍來殺伐?
墨畫皺眉。
近身用劍去砍,肯定不行。
他沒這個肉身之力。
遠程催發劍氣?
墨畫搖了搖頭。
也不行…
自己靈力不足,催發出的劍氣,必然也弱,跟其他劍修沒的比。
而且這兩種攻擊方式,都是尋常劍修也會用的手段,跟劍陣也沒太大關系,發揮不了自己的優勢。
再加上自己本身劍法粗淺,學劍修用劍,畫虎反類犬,反倒變成了劣勢。
墨畫嘆了口氣。
凡事果然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修道原理是一回事,實際運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有沒有什么辦法,能揚長避短,掩蓋自己靈力弱,劍法差的短處,從而將“劍陣”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墨畫將他所知的,所有劍修的手段,從腦海中全部過了一遍,而后驀然一驚,想起兩個字:
御劍。
墨畫的記憶,有一瞬間的模糊。
很久之前,坐忘居的大槐樹下。
小師兄那興奮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筑基之后,就可以御物了…”
“御這些桌子凳子當然沒什么大不了了,但是,你可以御劍啊!”
“你想啊,神識御劍!隔著老遠,神念一動,劍嗖一下就飛過去,斃敵于千里之外!是不是很厲害…”
那一剎那,墨畫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些話仿佛隔了很久,又仿佛就在昨日。
小師兄…
墨畫微微嘆氣,而后開始靜下心來,認真思考“御劍”的事了。
筑基可以神識御物,自然也就可以御劍。
但他到現在還沒見過,真正的“御劍”。
斷金門的斷金御劍訣,雖然有“御劍”兩個字,但這門劍訣所“御”的,更多的是“劍氣”。
借靈劍蓄力,施展更強大的斷金劍氣。
這跟小師兄所說,以及他自己認知的,“神識御劍,斃敵千里”的“御劍”,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不知是斷金門的御劍訣,本就是這樣。
還是說,他們這只是御劍的初期,沒修到真正“御劍”的地步。
“御劍…”
墨畫琢磨片刻,眼眸微亮。
以神識御劍,以劍為陣媒,以陣為核心,借陣法模擬劍氣,以此來進行殺伐…
墨畫按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忽然震驚地發現,“神識御劍”似乎真的可以揚長避短,解決自己劍道殺伐上的所有弊端。
自己靈力差,那就不用靈力用靈石。
自己劍氣弱,那就依賴劍陣,通過靈力形變,衍生出強大的“劍氣”。
自己體弱,就干脆不讓別人近身。
神識御劍,斃敵千里,借助強大的神識來御劍,超遠距離就“狙殺”敵人…
墨畫神情一振,目光熠熠生輝。
這副場景,光是想想,都有些熱血沸騰。
但墨畫略一沉思,隨即意識到,如果用這樣的“御劍”之法,靈劍就只能做成“一次性”的了。
一劍既出,無論殺不殺得了敵人,也都收不回來了。
成本著實是高了點。
不過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一些靈劍成本,總比不上強大的殺伐手段來得重要。
這種超遠距離狙殺的“御劍”,若真能修成,無論射程,威力,還有隱蔽性和安全性,都比尋常劍修的劍法,要強上一截。
浪費幾把靈劍,也是值得的。
墨畫微微點頭,而后開始抓緊時間,利用對斷金劍陣的破解,煉制出真正的“斷金鎧甲”。
他打算好了,讓小師弟們穿著斷金鎧甲,去跟斷金門搶煉妖山的地盤。
有了斷金鎧甲,斷金門絕不是對手。
打敗斷金門弟子,搶到地盤后,就開始高效殺妖獸,剝素材。
之前獵妖,是為了功勛和妖血。
現在墨畫有了另一個目的:
鍛劍!
按自己的心意,鍛造特殊的蘊含“劍陣”的靈劍,從而進一步嘗試真正的“御劍”,進行超遠距離殺伐!
若有一日,御劍大成。
那自己神識所及,劍陣所至,萬物生殺全在一念之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