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接了懸賞,但他沒辦法出乾學州界,便將懸賞交給程默,讓程默來帶隊。
但懸賞的內容,墨畫沒說。
一直到出發前一晚,墨畫才將眾人聚在一起,對他們說了一些懸賞的注意事項。
“這次懸賞,是協助道廷司,圍剿青萍城的大批魔修!”
大批魔修!
眾人聞言,心中一凜。
果然是大差事,難怪有這么高的功勛。
一眾弟子心里不免有些緊張,但同樣難掩興奮。
他們雖出身世家,但年紀不大,涉世未深,且一直潛心修行,還沒被世家利益所牽絆,心中仍存著“仗劍天地間,除魔斬妖邪”的憧憬。
心存正氣,對邪魔外道,天生有排斥。
之前做懸賞,他們也接觸過一些邪修,但那些邪修,很多傳承低微,手段雖惡毒,但也都是小打小鬧。
不像如今這般,要與“大批魔修”一決高下。
墨畫接著道:“這次圍剿,你們只要記住一點…”
“除惡務盡么?”程默問道。
“不是,是保住小命!”
一眾弟子都是一愣。
“不要看不起魔修!”墨畫神色凝重,“魔修是壞,但又不是蠢,即便沒你們聰明,沒你們天賦好,但他們修道經驗豐富,做事不擇手段,心性卑鄙無恥…”
“與魔修交手,一旦大意了,是會吃大虧的,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除惡務盡,雖是好事,但也要審時度勢,量力而行。”墨畫嘆道:“我是想讓你們去賺功勛的,不是讓你們去送命的。”
弟子們都紛紛點頭,“還是小師兄考慮周到。”
他們心中暖暖的。
“所以,”墨畫總結道,“待會行事,五人一組,守望相助,以保命為主。”
“正面與魔修交手的事,交給道廷司來做。”
“大家只負責在外圍策應,收拾漏網之魚。”
“切記,不可貪功,不可冒進,不可戀戰,強敵勿拼,窮寇莫追。”
“大家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
墨畫又嘆道:“若是你們有什么閃失,宗門長老必會責怪于我,將來道廷司有什么任務,我也沒辦法讓你們去做了…”
弟子們聞言,立馬拱手保證道:
“我們一定小心行事,請小師兄放心!”
墨畫點了點頭,之后又叮囑了一些瑣事,像是“護身靈器帶著,鎧甲道袍穿好,療傷保命的丹藥也要多帶些…”之類的話。
說完之后,趁著夜色掩護,程默便帶隊,一行五十人,啟程離開了。
墨畫在山門處招手,目送大家遠行。
月朗星疏,山色晦暗。
太虛山掩映在濃濃夜色中。
一行太虛弟子沿著山道,離開了太虛門,踏上了生平第一次,大規模圍剿魔修的路途。
墨畫輕輕嘆了口氣,心里多少有點擔心。
也不知他們此去青萍城,圍剿那些意圖滅門的魔修,到底會不會有事。
不過有顧叔叔鎮場,應該問題不大。
而且墨畫之前也算過。
雖然因為他的衍算之法,還比較稚嫩,算不出太清晰的因果,但至少也沒有感知到那種“心驚肉跳”的征兆。
這樣看來,此次圍剿,應該不會有太大兇險。
墨畫稍稍松了口氣。
反正他出不了州界,只能等著程默他們的消息了,急也急不來。
而他也有其他事要做。
顧師傅趁著墨畫旬休,送來了一副鎧甲。
這就是按照墨畫要求,特意定制的那一副,與五行源陣相適配的鎧甲。
墨畫給它起了一個名字:
五行源甲。
五行強化類的陣法是絕陣,極其罕見。
而能與之適配的靈器,也極其稀少,缺乏可借鑒的形制。
墨畫只能根據自己的陣法理解,并參考顧師傅的煉器意見,摸著石頭過河,一步步嘗試煉制。
這套源甲,也只是初版,究竟能不能用,墨畫也不大清楚。
可能需要不停試驗,不停改進。
這也本就在墨畫的預期之內。
旬休的時候,墨畫剛好有空,就抽了點時間,開始來試驗這套五行源甲的功用了。
他先在鎧甲內,畫好了一副五行火源陣。
之后租了一間道法室,用來測試法術威力。
道法室內。
墨畫穿著明顯大一號的鎧甲,雖然神情嚴肅,但多少顯得有些滑稽。
沒辦法,鎧甲是按成人的體型造的,他穿著肯定顯大。
不過道法室是封閉的,也不會有人看到。
墨畫穿著鎧甲,開始對遠處的法術傀儡施展火球術。
鎧甲之上,紅光一閃,籠罩在墨畫周身。
墨畫手指一點,一枚火球術呼嘯而出,劃出一道凜冽的火光,擊中了遠處的法術傀儡。
爆炸聲起,火光肆虐。
法術傀儡之上,被火系靈力灼燒,留下了一道烏黑的印記,而后在陣法效用下,逐漸恢復如初。
火球術的威力并不弱。
墨畫卻漸漸皺起了眉頭。
“不對…”
鎧甲沒用。
他又將鎧甲脫下,重新拆開,仔細檢查了陣法。
一品十三紋的五行火源陣,墨畫已然爛熟于胸,一筆一畫,分毫不差。
陣法沒錯。
他又對照了一下鎧甲的形制。
顧師傅是三品煉器師,煉器經驗豐富,手法也很老道,這副外在的鎧甲,也是分毫不差。
陣法沒問題,鎧甲也沒問題。
但是這副五行火源甲,并沒有生效。
他的靈力沒受到增幅,火球術威力,也并沒有提升。
墨畫心中困惑。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重新將整個鎧甲靈器結構,都記在心里,而后在腦海中,將整個陣法內部靈力流轉的路徑,都梳理了一遍,并沒有發現一絲謬誤。
墨畫苦思冥想,都沒想到什么,索性躺在地上,翹著腿,慢悠悠地琢磨。
這副五行源甲,是按照尋常的靈器結構煉制而成的。
但尋常的靈器,對應的是尋常的陣法。
絕陣肯定不同。
或者至少,五行絕陣是不一樣的。
“我之前的五行源陣,是怎么畫的?”
“為什么畫在地上行,畫在鎧甲上不行?”
墨畫稍稍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畫地成陣,構生五行源陣的經過。
兩相對比之后,心中有了一些猜想。
畫地成陣,和五行源甲,除了作為載體的“陣媒”不同,唯一的不同,是陣法之力的流轉上。
畫地成陣,五行絕陣由神念催動,神念與靈力融合流轉。
五行源甲中,五行絕陣純粹由靈力催動,單純只是靈力流轉,缺乏神念融合。
墨畫記了起來。
五行源陣,本質上是通過陣法,達成“神念轉化”,借以增幅五行靈力。
增幅的那一部分靈力,并非憑空生成,而是由“念力”轉化而來的。
一念及此,墨畫忽而心中一顫。
神念之力轉化,增幅靈力…
五行源陣的這個陣法邏輯,竟與神道陣法,有幾分相似。
二者都包含了“神念轉化”這個法則,只是最終轉化的目的不同。
五行源陣轉化而成的,是增幅后的靈力。
而神道陣法轉化而成的,是“增幅”后的神念。
墨畫目光一震,宛若醍醐灌頂,隱隱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但當他去細想時,又忽然說不清,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
或許是自己,當前修為還低,見識還不夠,所以只有了一點啟發,但沒有深刻地理解…
墨畫緩緩點了點頭。
既然暫時想不明白,他也不糾結,便還是將注意力,放到五行源甲之上。
原理明白了,但實際想解決,就很麻煩了。
這涉及到靈器陣法和陣媒陣法之中,力量流轉的根本規則。
陣法啟動之后,是由神念操控的。
靈器啟動之后,是自行運轉的。
簡單的陣法,譬如墨畫之前畫的,那些不到九紋,不入品的地火陣,啟動很簡單。
一般來說,由靈力啟動便好。
捏碎靈石,讓靈力流入陣紋,陣法自然就會流轉。
但這是紋數少,結構簡單的陣法。
陣法越到后面,陣紋數越多,結構越復雜,功能也更完善。
譬如復陣,大陣,又或是二品以上的單陣。
這些陣法,會事先內嵌陣眼,以靈石充能,供給靈力。
且包含復雜的陣樞結構,以神識進行開啟和操控,可以控制靈力的開闔、順逆、強抑等等。
借神念操控陣法,需要一定的陣法基礎,以及相對充沛的神識。
而靈器又不同。
靈器適用于所有修士,注定門檻不能太高。
而且使用起來,也不能復雜。
靈器有靈力就能用。
靈器之中的陣法,是有靈力供給之后,就自行運轉,不需要額外以神念進行操控的。
但問題就在于,五行源陣是需要“神念轉化”的。
畫地為陣,是陣法邏輯,可以通過神識操控。
神識操控,便可注入神念,借以轉化靈力。
而五行源甲,是靈器。
靈器內的陣法,不能以神識操控,自然也就無法注入神念,無法“轉化”,無法強化五行,無法增幅靈力。
墨畫頭有些疼。
果然看著簡單的問題,一旦涉及到實際應用,就會有一堆意想不到的問題。
這樣一來,五行源甲就不能像一般靈器一樣,做“內封陣法”的結構了。
五行源甲的陣法,必須“開源”。
神識能介入,神念才能轉化,靈力才會受到增幅。
但這種肯定不符合一般靈器的規格,更像是一種介于“靈器”和“陣媒”之間的特殊“陣器”。
事情麻煩了起來…
不過這點困難,連挫折都算不上。
墨畫早有心理準備,自然不會覺得氣餒,反倒志氣昂揚。
畢竟這種“五行源甲”一旦研究出來,可以不受場地以及陣法刻畫的限制,將道法的威力,提升一大截。
有五行源甲增幅,即便修為略遜一籌,謀略得當之下,也足以越階作戰。
墨畫滿心期待。
“一步步來吧…”
墨畫想了想,只能回頭又從五行源甲的煉器圖譜上開始入手,嘗試著將靈器內封的陣法“開源”,重新設計陣法結構。
與此同時,他也惦記著青萍城的事。
他很想傳書給顧叔叔,問下情況如何。
但他知道,圍剿魔修這種事,事關重大,顧叔叔的傳書令一定在“封存”著。
自己就算問了,他也不可能回。
反正兩天后,也就知道結果了。
墨畫耐下心來,繼續研究五行源甲,而不到兩日,程默他們便回來了。
墨畫數了數人數,發現不多不少,剛好五十,這才徹底放心。
程默他們身上,多少都帶了些傷勢,但神色難言興奮。
“十一人輕傷,還有兩人斷了胳膊,一人被捅了一劍,不過都沒有什么大礙。”
“服了丹藥,療養一下,過幾日就差不多好了。”
程默向墨畫匯報道。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后又問:
“那些魔修呢?”
程默道:“那些魔修,死的死,抓的抓,只是他們人數不少,以命相搏之下,也逃出去了一些。”
“知道他們要滅哪家的門么?”
程默搖頭,“不知道,他們一冒頭,顧典司就讓動手了,抓到的魔修,也被關進了道廷司嚴加審問。”
“顧典司一臉嚴肅,我也沒敢多問…”
墨畫點頭道:“好吧。”
他又看了看大家,便叮囑道:“這件事,不要外傳,不然恐怕會惹來麻煩。”
眾人紛紛點頭。
程默也道:“顧典司也是這樣吩咐的。”
而后墨畫便讓大家去休息了,“道廷司那邊清點完,功勛應該就能到賬了。”
一眾弟子喜笑顏開,紛紛拱手道:
“謝謝小師兄!”
墨畫回到弟子居,又給顧長懷發消息:
“顧叔叔,知道魔修他們要滅哪家滿門了么?”
等了半天,顧長懷沒回。
看來顧叔叔比較忙…
墨畫心中默默道。
次日,顧長懷還是沒回。
墨畫有些疑惑。
到了第三日,顧長懷回復道:“滅門了。”
墨畫一怔,“什么?”
顧長懷長長嘆了口氣,“有人…被滅門了。”
墨畫瞳孔一縮,“青萍城不是守住了么?不是青萍城?”
顧長懷道:“是…”
他沉默片刻,緩緩向墨畫道:“這群魔修…他們其實是兵分兩路,同一時間下手,青萍城只是其中一處。”
“我們查到了青萍城,調集人手,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但卻忽略了另一處…”
墨畫目光凝重,“另一處是哪里?”
顧長懷道:“煙水河畔,于家水寨。”
“于家水寨?”墨畫有些困惑。
顧長懷點頭道:“這是煙水河附近,一處偏僻的水寨,位于孤島之上,四面環水。住在水寨里的,也都是漁修,但他們相對封閉,很少與外人往來。”
“前天晚上,整個水寨都被魔修屠了…”
“但是第一時間,根本沒人知道。隔了一天,有漁修劃船路過附近,聞到腥臭的異味和濃烈的血腥味,靠近看了一眼,而后便見,水寨外的河面,都被血水染成了鮮紅色,整個水寨的漁修,都被殺得干干凈凈,一個活口沒留…”
顧長懷喟嘆道。
墨畫心中發寒,便問:“知道是誰下的手么?”
即便是外來的魔修,也總該有個身份。
顧長懷道:“還在查,這幾天應該有消息,但連目擊者都沒有,恐怕很難追查到。”
“青萍城抓到的那些魔修呢?”墨畫問。
“那些魔修雖然多,但大多都是小嘍啰,用刑審了,但沒問出什么有用的線索。”
墨畫皺眉。
顧長懷神色難看,但想了想還是道:“這些你就別管了,我會去查的,伱好好修行。”
之后顧長懷就不理墨畫了。
墨畫心情卻越來越凝重。
他有一種很強的預感,大荒邪神的腳步,似乎越來越近了,暗中的圖謀,也在加速…
可是,祂的圖謀,究竟是什么?
復活?
怎么復活?
墨畫眉頭越皺越緊。
而且于家水寨被滅門了,是不是意味著煙水河畔,某個隱秘未知的地方,又建了一個祭壇?
這些屠殺于家水寨的魔修,究竟是什么來歷?
帶頭的又究竟是誰?
墨畫長長嘆了口氣。
只可惜,他根本出不了門,想查也查不到。
墨畫按捺下心中紛雜的思緒,想畫幾副陣法,平復下心情。
可畫著畫著,墨畫忽然心中一悸。
隨后他鬼使神差地,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玉簡。
這枚玉簡,是蔣老大的那份名單。
如今名單上的罪修,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大多數名字,都已然灰掉了。
就連火佛陀,這個燃著烈火,帶著血腥惡果的名字,也已然黯然了。
這份名單,已經沒用了。
可墨畫總覺得,冥冥之中,還有什么因果未了。
而且就在剛剛,似乎又有什么因果,發生了變化…
會是什么?
墨畫盯著名單看了半天,可看來看去,仍沒發現任何端倪。
就在墨畫想將名單丟在一旁的時候,他心中忽然一怔,而后神色微凝。
他的眼眸,陡然深邃,天機紋理,詭道紋路,神道淡金三色交融。
如此看去,玉簡之上,果然發生了變化。
火佛陀的名字,徹底暗淡。
而后眼前一片模糊,因果更迭。
火海消退,潮水猛漲。
潮水先是藍色,而后宛如鮮血灌溉,被染成了半藍半紅之色,宛若一片血海。
血海湮滅火海。
玉簡之中,火佛陀三個字被抹消,漸漸顯現出了另一個,纏著血水惡果的兇名:
水閻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