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號,兇殘內斂,仿佛浸著火光與血光,給墨畫的感覺,與名單之中其他所有罪修名號,都截然不同。
仿佛比其他罪修,都“壞”了一個檔次。
墨畫皺眉。
“蔣老大究竟是什么人…”
“他這份名單,又到底是從何而來?”
“這些形形色色的罪修,完全不像是他一個筑基前期的‘人販子’,所能接觸到的人物…”
“更別說,這個一看就非同尋常的‘火佛陀’了…”
這樣一份名單,竟會藏在蔣老大的日記里。
墨畫總覺得有些違和…
“莫非,這名單,不是蔣老大的?”
“可不是蔣老大的,又能是誰的?又怎么會藏在蔣老大的日記里?”
墨畫想了想,沒有頭緒,便只能將這個疑惑暫時放下,繼續琢磨“火佛陀”的事…
火佛陀…
目前自己知道的,只有一個名號。
火佛陀什么出身,什么境界,多大年紀,修什么功法。
他身負的,對“火球聚變”的術式,具有借鑒意義的‘禁術’,究竟是什么。
還有,他在“名單”中的地位,顯然很特殊。
如果名單中的罪修,是一個組織的話。
那這火佛陀,至少是個“頭目”。
而且不是非同一般的頭目。
那他說不定,還有不少“小弟”…
他現在會在哪呢?
墨畫疑惑重重,可他現在一點線索沒有,便想著找人打聽打聽。
可門內的慕容師姐,旭師兄,太阿門的楓師兄,百花谷的淺淺師姐,他都抽空問了。
甚至一些,偶爾臨時做任務的師兄師姐,他也問了,但都沒人聽說過“火佛陀”這個名號。
這個火佛陀,就像不存在一樣。
又有可能,是道廷司從未發布過,相關的任務。
既然如此,那唯一的辦法,只有去向道廷司打聽了。
整個乾學州界道廷司里,墨畫唯一的“熟人”,就是顧長懷顧叔叔了…
墨畫主意已定,之后旬休,就拜托慕容師姐,多接了一些道廷司的任務。
慕容彩云不明所以,但因為是墨畫的請求,還是答應了。
她去道廷司問詢、申請看卷宗的時候,墨畫也跟著去道廷司溜達,看能不能“偶遇”一下顧叔叔。
只是顧長懷是典司,是大忙人,墨畫足足去了三次,他都不在,第四次才碰到他。
顧長懷似乎是剛從外面進來,俊美的面容上,帶著倦色,但還是微微昂著頭,目光傲氣,像一只驕傲的“孔雀”。
但很快他這份“傲氣”,就變成了“驚愕”。
因為他看到了一臉喜悅,目光炯炯有神的墨畫。
就好像被不懷好意的小狐貍盯上一樣…
顧長懷心里“咯噔”一下,覺得有些不妙。
墨畫笑瞇瞇地,聲音清脆地,一臉熱情地揮招呼道:
“顧叔叔,好巧啊!”
顧長懷額頭跳了跳。
他并不覺得,這真的是“巧”。
說不定是墨畫這一肚子壞水的小鬼,是守株待兔,在這里等著自己。
顧長懷面無表情,“你又來做任務了?”
“嗯。”墨畫道,“主要是靠慕容師姐他們出手,我就是幫幫忙,跟著混混…”
墨畫說得很謙虛。
顧長懷哼了一聲。
你就扯吧。
那是你師姐,又不是你親姐姐,無緣無故地,能帶著你混?
宗門功勛是很重要的,宗門任務,也是很嚴肅的。
你一點用沒有,就算是真的親兄弟,也未必能帶著你…
更別說還是慕容家,歐陽家這種,表面就算溫和有禮,但內心多少都有些自負的大世家子弟。
你沒點本事,別人會跟伱一起玩?
就算你長得再可愛也不行!
只是…
顧長懷又盯著墨畫看了幾眼,心中疑惑。
這小東西,能有什么用呢?
靈根肉身都不行,靈力又弱,還只是筑基前期,看著就完全是一個“小拖油瓶”…
他跟著做任務,能幫到什么忙?
顧長懷不解,搖了搖頭,淡淡問道:“你這次,跟著‘混’的是什么任務?”
墨畫道:“抓采花賊!”
“什么境界?”
“只有筑基中期。”
顧長懷無語。
還只有筑基中期…
你自己不也才筑基前期么,口氣這么大,抓一個采花賊,筑基中期,你說得跟抓小雞一樣…
顧長懷想到了表姐的囑咐,無奈道:
“不用我幫忙吧…”
墨畫有些意外。
顧叔叔竟然這么熱心?
他之前還以為,顧叔叔對自己有些顧忌,所以會有些小心眼,輕易不會幫自己的忙。
沒想到,小心眼的是自己。
顧叔叔竟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
墨畫有些感動,便道:“抓采花賊是小事,不用您幫忙,但是…”
墨畫靦腆地笑了笑,“我有其他事,想跟您打聽一下…”
顧長懷眼皮一跳。
這孩子一笑,準沒什么好事…
“說吧,什么事…”顧長懷不咸不淡道。
“顧叔叔,”墨畫小聲道,“您知道,‘火佛陀’么…”
墨畫說完,抬頭看了眼顧長懷,就見顧長懷身子微僵,身上散發出寒氣,眉眼之中,甚至帶著幾分戾氣。
他目光冰冷地看著墨畫。
“你從哪里…”
顧長懷頓了下,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沙啞,“…聽到這個名號的…”
墨畫一怔。
他沒想到,顧叔叔的反應竟然這么大。
這個火佛陀,莫非跟顧叔叔,有什么宿怨?
蔣老大的名單,肯定不能透露…
墨畫想了想,便半真半假道:
“我從一個罪修口里聽來的,他說火佛陀會一門很厲害的火系法術,方圓數百里內,沒人是他對手…”
顧長懷目光銳利,直視墨畫。
墨畫目光如水,深不見底,神色如常,一片坦然。
顧長懷皺眉,問道:“哪個罪修?”
墨畫搖頭,“我不認識,偶爾碰到的,我偷聽了幾句話,他們就離開了,我一個小修士,又不敢去追…”
顧長懷明顯不信,神色凝重,沉默不語。
墨畫察言觀色,小聲問道:“顧叔叔,這個火佛陀,很厲害?跟你有過節么?”
顧長懷一愣,見墨畫一臉好奇,神態語氣,的確不像是知道當年的往事,也不像是與火佛陀有過交集的樣子,這才緩緩松了口氣,但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這件事,不是你該過問的。”
顧長懷似是想起什么往事,心情很差,語氣也有些生硬。
墨畫便知道,這里面肯定有故事。
但看這樣子,顧叔叔心有芥蒂,必然不會說。
墨畫也不勉強,他心中默默琢磨著,再找別人問問看。
顧長懷雖看不穿墨畫的心思,但看他這一臉好奇的樣子,便知道就算自己不告訴他,他也會繼續打聽下去。
顧長懷嘆了口氣。
火佛陀這個人,殺孽太重,是個禁忌。
墨畫這孩子,若真的身份貓膩,對上官家和瑜兒圖謀不軌,那倒還好。
窺測火佛陀的秘密,運氣不好,撞到火佛陀手上,死了便死了。
但如果他真正只是恰好路過,救下了瑜兒,那便是瑜兒的恩人。
自己不說清楚,害死了他,那就是罪過了。
更何況,他這么大點小修士,只活了十來年,若枉送了性命,也實在太可惜了。
顧長懷猶豫許久,這才嘆道:
“這些事,本不應該跟你說的…”
“但我怕你不知天高地厚,貿然打聽,牽扯其中,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平白送了性命…”
墨畫十分意外,“這個火佛陀,究竟是什么人?”
顧長懷目光微凝,“他是個窮兇極惡的邪修。”
墨畫心中微凜,“金丹?”
“筑基后期。”
墨畫皺眉,“筑基后期…抓不到么?”
顧長懷嘆道:“火佛陀生性謹慎,從來只在二品州界廝混,修為深厚,法術極強…”
“道廷多次圍剿…”
“可此獠心性狡詐,手段狠辣,再仗著法術之威,大殺四方,筑基之下,幾乎沒有修士,是他的對手。”
“即便調動金丹修士,在天道限制,無法動用金丹本命法寶的情況下,能贏他,卻殺不了他…”
“一旦讓他跑了,他便銷聲匿跡一段時間,等風頭過了,再重新出來殺人…”
墨畫大致明白了。
道廷司三品金丹典司,沒空去抓他,即便去抓,有天道限制,也很難殺他。
二品的執司,去抓又會被殺…
墨畫道:“火佛陀那門極強的法術,是‘禁術’么?”
顧長懷目光一凝,但想到墨畫是太虛門弟子,“禁術”的事,多多少少,應該知道一點。
“不錯。”顧長懷點頭道,“是禁術…”
“但他所修的法術,是有殘缺的‘禁術’。”
“修行此‘禁術’之后,血氣因火氣而躁動,心性暴虐嗜殺。”
“這種殺意,抑制不住…”
“故而此孽畜…常因肝火邪生,濫施‘禁術’,大開殺戒,屠戮無辜,以泄‘殺欲’…”
“迄今為止,被他以法術焚燒,痛苦而死的修士,誰也不知究竟有多少…”
顧長懷目中流露出濃重的殺意,右手指節攥得發白。
“這種孽畜,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墨畫有些怔忡。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顧叔叔這種恨意入骨,殺意外露的模樣。
墨畫便安慰道:“顧叔叔,你放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種惡人,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顧長懷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神色。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情緒到了,還想說什么,忽而神情一變,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跟墨畫這小鬼說的太多了…
有些東西,根本不該告訴他的!
“好了,不說了。”顧長懷拂袖,又告誡道:
“我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火佛陀這人,十分危險,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修士,別瞎打聽了。”
墨畫不悅,“我不小了,我十五了!”
顧長懷哼了一聲,“我一百多了。”
墨畫大驚,“顧叔叔,您這么老了?”
顧長懷氣得牙疼,恨不得揪墨畫的耳朵,“一百多,怎么就老了?我堂堂金丹,一百多歲,年輕得很!”
“好的,好的。”
墨畫安撫道,心里默默嘀咕,“你一百多歲,還算年輕,那我豈不還是小孩子了…”
墨畫想了想,又悄悄問起火佛陀的事。
機會難得,現在不多問點,以后萬一顧叔叔心情不好,估計就不好問了。
“顧叔叔,你知道火佛陀,現在的行蹤么?”
顧長懷不想說。
墨畫就明白了。
“沒有么…”
“那道廷司會向宗門,發火佛陀的懸賞么?”
顧長懷仍舊沒說話。
但墨畫從他難看的臉色上,看出了答案:
“不會。”
“火佛陀的懸賞,是不是會很貴?”
“看樣子會很貴…”
“火佛陀有幫兇吧…”
“估計有,不然不可能從道廷司的圍捕下逃走…”
“火佛陀是不是銷聲匿跡了很久了?”
“好像是…”
墨畫盯著顧長懷的臉色,一邊察言觀色,一邊自問自答。
顧長懷終于忍不住了,拎起墨畫,就往外走,“你趕緊回宗門,好好修行去,別問這些有的沒的…”
墨畫兩腿離地,空蹬了幾下,掙脫不了,然后就老老實實被顧長懷拎著,但嘴上卻道:
“我要等師姐!”
“我還有任務呢!”
“抓完采花賊,才能回去!”
顧長懷沒辦法,就把墨畫丟在前廳,囑咐道:
“你在這里等,別煩我了。”
“哦…”
顧長懷轉頭就要走。
墨畫卻突然喊住了他,“顧叔叔!”
顧長懷轉身,墨畫笑瞇瞇道:“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唄…”
顧長懷剛想拒絕,但想到表姐的叮囑,嘆道:
“你問吧。”
“火佛陀,長什么模樣?”墨畫問道。
顧長懷一皺眉,“不是說了,不讓你打聽么?”
墨畫道:“我是怕萬一遇見了他,知道他長什么模樣,我好提前逃跑。”
“哪里就那么巧,讓你碰到了?”
“我是說萬一!”
墨畫強調道,“萬一我碰到他,認不出他,還傻乎乎地,跟他套近乎,被他殺了怎么辦?”
你這思路,可真清奇…
顧長懷默默腹誹道。
可他一時間,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規避危險,當然要提前知道危險,不然身在險境而不知,又如何規避?
顧長懷有些頭疼,最后只能嘆道:
“身材高大,面容慈善,身穿血色袈裟,頭頂有火紅香疤,膚色微紅…”
墨畫默默記在心里。
顧長懷轉身又要走,墨畫想起什么,又把他喊住。
“顧叔叔…”
“又怎么了?”
“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
顧長懷眉頭一擰,“你剛剛不說是最后一個么?”
“這次是真最后一個了!”
墨畫篤定道。
顧長懷嘆了口氣,沒好氣道:“說!”
墨畫眼睛微眨,壓低聲音問道:“顧叔叔,火佛陀修的法術,叫什么名字?”
顧長懷警覺道:“這不能告訴你。”
“真的,我就問這最后一個!”
顧長懷面露懷疑。
墨畫道:“你告訴我,我就不煩你了!”
顧長懷挑了挑眉,“真的?”
“嗯!”
墨畫信誓旦旦點頭。
顧長懷搖了搖頭。
他雖然不信,但想了想,知道個法術的名字,應該也沒什么。
那是禁術。
這小鬼,總不能自己去修吧。
他要是真修了,自己就把他逮住,丟道獄里關禁閉!
顧長懷心里默默道。
見墨畫一臉期待,顧長懷又嘆了口氣,緩緩道:“火佛陀修的禁術,名為…”
“隕火術!”
墨畫一怔,隨后兩眼放光,炯炯有神。
“隕”火術?!
顧長懷看得一愣,心里頓時有些不安。
這小子…
不會真的不知分寸,膽大妄為,想去學“禁術”吧…
可他再膽大妄為,也應該不可能,把主意打到“火佛陀”的頭上吧…
顧長懷很不放心,皺眉叮囑道:
“這是禁術,你可別學啊…”
墨畫點頭,“放心吧,顧叔叔,我不會學的。”
我就是拿來借鑒借鑒,參考參考,“抄襲”一下術式,不會“學”的…
顧長懷不知墨畫的小心思,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墨畫心滿意足。
這幾趟總算沒白跑,顧叔叔果然知道火佛陀的事。
禁術!
隕火術!
這門法術,一聽就很強,而且“隕火”…與火球術,似乎還有一些淵源。
只可惜,不知道火佛陀究竟在哪。
道廷司這邊,也沒消息。
看來只能從長計議了…
墨畫就在原地,等慕容師姐,而后又與遲來的楓師兄幾人,在道廷司外匯合,一同乘車,前往二品巒山城,抓捕采花賊——花郎君。
巒山城在二品璧山城以北。
城內有幾個小家族,族中有幾個女弟子,近日來臉白消瘦,氣息微弱。
家族一查才發現,她們被采補了。
采補的人,正是道廷司通緝的采花賊,花郎君。
這幾個女弟子,被花郎君的花言巧語哄騙,自愿當了爐鼎,被采補后,元氣大傷,但卻貪戀男色,執意維護花郎君,說什么:
“他是愛我的…”
“即便被采補,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情我愿的事,你們管不著…”
之類的話。
這些話,是慕容彩云去打聽后,回來說給墨畫聽的。
墨畫大開眼界。
這年頭有些修士,只看容貌美丑,卻連正魔好壞都不分了。
別人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采補你的元氣,竟也心甘情愿,甚至樂在其中…
好在道律還是鐵面無情的。
采補是有罪的。
花郎君在巒山城幾個女弟子之間,左右逢源,繾綣流連,時間管理得很好。
但因為管理得太好了,時間排得太緊湊了,所以事發之后,他也沒來得及逃走,而是不知躲在了哪個煙花柳巷,或是深宅大院。
雨過留痕,雁過留聲。
既然留了痕跡,就別想逃,尤其是在墨畫面前。
墨畫神識掃視,細心觀察,衍算因果,很快就發現了花郎君的痕跡。
眾人跟著痕跡,一路找去,就找到了…巒山城最大的二品家族,王家家主結發道侶的閨房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