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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離城

  煉魂血幡封城,滔天魔劍席卷之下。

  離山城已經成了廢墟。

  昨日雕梁畫棟,今日一片殘垣斷壁,曾經的金碧輝煌,也只剩一地狼藉。

  大白拉著車,在前面走著。

  墨畫和小師兄,小師姐和雪姨跟在后面,隨著五行宗的大隊修士,一同離開了五行宗,走出了護山大陣,走進了荒涼的離山城中。

  墨畫見了周遭景象,這才知道,整個離山城,老早就是一個空殼,里面住的行商,很多都是隱藏的魔修。

  正經的修士并不多。

  而大難來臨之時,這些修士,也大多或死或傷或逃。

  行商的修士,并不是本地修士。

  趨利而來,利盡而走。

  沒人愿意與離山城共存亡,也沒人在意,離山城的存亡。

  無土的花,開時繁華,轉眼凋零。

  寸土寸金的離山城,繁榮落幕,露出了土石泥塑的荒涼本相。

  但這些,墨畫也不在意。

  他走在路上,偶爾還是會回頭,期待著哪一次回頭,能再見到師父。

  可最終,什么都沒見到。

  墨畫難過地垂下頭。

  白子勝也很難過,拍了拍墨畫的肩膀。

  白子曦則拉著墨畫的手。

  雪姨目光詫異,但神色復雜,微微嘆息,也沒說什么。

  眾人一起向離山城外走。

  大長老和五行宗的長老一馬當先,在前面帶路。

  雖頭頂血海,劍氣彌漫。

  離山城內一片血紅,魔氣四溢。

  但這一路,卻無風無浪。

  沒有魔修,沒有殺機,沒有兇險。

  果真如莊先生所言,是一條生路。

  大長老既有些難以置信,同樣也如釋重負,心中嘆道:

  “莊先生不愧是高人,對我五行宗,有大恩啊…”

  一行人走著走著,不過片刻,面前便是離山城的大門了。

  出了大門,便離開了離山城。

  也便離開了這是非之地,煉獄之所。

  大長老松了口氣。

  可當他抬頭看去,這口剛松的氣,又猛然提了上來。

  他的心中,冒出森森的涼意。

  他們的前方,城門突然被血海包裹,封住了前路。

  而城門之上,此時此刻,正站著一群奇形怪狀的修士。

  中間一個,身穿黑袍,鶴發童顏,目光深邃而陰鷙。

  正是玄魔老祖!

  在他兩側,有一身負邪異劍匣的蒼然老者,一個面白無須,宛若蒙著精致死人面皮的少年,還有一個,長著獠牙,目光血紅的大漢。

  而這幾人身后,還有一群,邪氣森然,至少筑基以上的魔修。

  大長老目光驚恐,心膽俱裂。

  一眾五行宗的修士,也都面無血色。

  玄散人陰柔一笑,“血幡之下,冤魂厲鬼,不得超生,一只殘魂都不會留,我怎么可能放你們走?”

  “道廷管得嚴,我幾百年沒屠城了…”

  “今日機會難得,容我開個葷…”

  大長老心中凄涼。

  羽化境的老魔!

  五行宗亡矣!

  他面容凄苦,正欲說什么,卻見玄散人臉上陰柔的笑容,漸漸消退,似乎見到了什么,神情一片肅然。

  大長老循著玄散人的目光看去,便見西面不遠處一個房頂,坐著一位老者,面容蒼然,身如枯木。

  正是莊先生身邊那個,喚作“傀老”的,深不可測的老者。

  大長老心中,又升起一絲希冀。

  玄散人看著傀老,面沉如水,拱手道:

  “何方高人?”

  傀老淡淡看了他一眼,“你還不配知曉,我饒你不死,滾吧。”

  玄散人怒極,冷笑一聲,便欲動手,忽而一怔,似是想起什么,神色大變,失聲道:

  “伱是…”

  傀老目光冷厲。

  玄散人連忙閉嘴,驚悸不敢言語。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懼,面皮顫動,對著傀老拱了拱手,身影便自城門之上漸漸淡化,而后消失了。

  玄散人身后的一眾魔修,也都神情錯愕,心中震驚:

  “這老者究竟什么身份?”

  “連玄散人都要禮讓三分?”

  但他們又不敢問出口。

  既怕出言不遜,得罪了這神秘老者,又怕言語不當,觸了玄散人的霉頭。

  玄散人不敢攔,他們更不敢,于是一眾魔修,也都不得不退去。

  魔修紛紛退去。

  大長老松了口氣,看著傀老,遙遙地行了一禮。

  所有五行宗的修士,也都神色肅然,對著傀老行禮。

  傀老手指輕點,一道漆黑的火球飛出。

  離山城的大門粉碎,魔氣被焚燒殆盡,血幡燒了一個大缺口,血海也像是被撕裂,露出了一個洞口。

  “走。”

  傀老只說了這一個字,便繼續閉目養神。

  大長老心生感激,又遙遙行了一禮,之后向后看了看,揮了揮手,便帶著五行宗的眾人,沿著傀老開出的洞口,向離山城外走去…

  墨畫也看了眼傀老,口中忍不住喃喃道:

  “傀爺爺…”

  傀老似乎聽到了墨畫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看了眼墨畫,嘴角勾起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還是墨畫第一次見傀老笑。

  像是木偶的笑容。

  盡管生硬,盡管有些違和,但很溫柔。

  墨畫的耳邊,也響起了傀老沙啞而和藹的聲音:

  “我來送送你…”

  墨畫鼻子一酸,用力地揮了揮手,和傀老告別。

  傀老又“笑”了“笑”,隨后輕聲道:“走吧…”

  “嗯!”

  墨畫點了點頭,又看了傀老一眼,這才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向著城外走去。

  傀老看著墨畫小小的背影,有些遺憾。

  可惜了…

  吃不到這孩子為自己炒的松子了…

  也沒機會,再指點他法術,再一起下棋了…

  隨后他自嘲道:

  “我的道心,也動搖了啊…”

  傀老搖了搖頭,重又閉上眼睛,枯坐起來。

  而墨畫就一直走,走過了城門,離開了離山城,離開了被血海籠罩,充滿魔氣、兇險和殺機的離山城。

  也離開了,師父所在的離山城…

  墨畫再回眸時。

  煉魂血幡,祭煉完畢,已經將整個離山城徹底遮蔽。

  入眼的,是滔天的血海,猙獰的魔劍,和漫天的血腥劍氣。

  墨畫把這一切全都記在心底,目光微寒。

  “敢算計師父…”

  終有一日,我把你們這些邪魔妖人,全都宰了,將這魂幡扯爛,將這魔劍捶爆,將這魔道的天機因果,全都碾碎…

  什么玄魔老祖,什么金丹魔修,什么魔道至寶…

  你們都給我等著…

  此時在離山城的玄散人,剛從傀老的震懾下回過神,忽然又是一陣心悸。

  他立馬從懷中取出一個白骨羅盤。

  羅盤當中,封著一把鎖,鎖上浸著黑血,刻有古拙陣紋,中央還嵌著一只魔眼,魔眼兇戾,不停眨動。

  這便是魔道因果至寶:冥道天機鎖。

  玄散人皺眉:

  “剛剛這把天機鎖…在顫抖?”

  “什么意思?”

  “它在怕什么?”

  “有什么值得它怕的?”

  玄散人咬破手指,從額頭拭過,留下一道血痕,血痕自行蠕動,玄散人的神識,也越發敏銳。

  他以手掐訣,細細推想,半晌之后,還是一臉困惑。

  什么都算不出來…

  一片謎團。

  但隱約之間,又像是有一絲兇兆。

  就像自己無意之間,放了一堆魚苗進了河里。

  但這魚苗之中,似乎有著一條幼小而兇殘的“鱷魚”。

  可再仔細看去,江河淼淼,波濤磷磷,一片渺茫,什么都看不見。

  玄散人愣神,隨即搖了搖頭,“錯覺吧…”

  哪有那么巧…

  離山城數十里之外,有道岔路。

  墨畫與五行宗的人,就要在此分道揚鑣了。

  大長老看了眼墨畫,神色復雜。

  五行宗真正的傳承,就在這個孩子身上。

  而五行宗將來的福緣,也可能在這孩子身上。

  雖然他不知五行宗真正的傳承是什么,也不知五行宗將來的福緣是什么,但這是莊先生告訴他的,他只能去信。

  只不過…

  五行宗將來,還能不能有這份福緣,就不好說了…

  宗門遭逢此劫,人心渙散。

  他們以后,也要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必不好受。

  這些弟子,估計也會一個個離去。

  最終能有幾人留下,更不好說。

  自己活著,或許還好些,畢竟也是金丹修士,但百年,兩百年之后呢,萬一自己身死,五行宗后繼無人,是不是會就此湮沒于修界歷史之中了…

  大長老嘆了口氣,憂心忡忡。

  他看了眼墨畫,拱手告別:“小先生,珍重!”

  墨畫也行禮道:“大長老,保重!”

  “希望能有再見的那天吧…”

  大長老心中唏噓,隨后又對墨畫行了一禮,便帶著五行宗的眾人,浩浩蕩蕩,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路…

  而墨畫則走向了另一條路。

  這是一條寬闊的山路。

  大白拉著車,見墨畫似乎心情不好,親昵地用腦袋,蹭了蹭墨畫,似乎想安慰墨畫。

  墨畫也摟了摟大白,只是神情還是有些低落。

  白子勝和白子曦也有些難過。

  走著走著,白子勝突然問雪姨:“雪姨,您能找到娘親,讓她去救師父么?”

  雪姨苦澀道:“莊先生這等境界的人,涉及到的事,根本不是我們能干涉的…”

  “即便是夫人,很多事,她也是無力改變的。”

  更何況,夫人…本身也在算計著莊先生…

  這句話,雪姨沒有明說。

  白子勝有些怏怏。

  白子曦道:“雪姨,我們現在是去哪?”

  雪姨沉吟道:“先見見夫人吧,夫人也掛念著你們的安危,之后,應該是回白家吧…”

  “回白家…”

  白子曦喃喃道,不由看了眼墨畫。

  白子勝也突然想起什么,落寞之情稍去,看了眼墨畫,問道:

  “師弟,你要跟我們回白家么?”

  “白家?”墨畫一怔。

  “嗯。”白子勝點了點頭,“你跟我去白家,有我罩著你,修煉什么的,也不用愁,傳承啊,陣法啊,也應有盡有…”

  “雖然遠遠比不上師父,但也很不錯了。”

  墨畫沉默不語。

  他又回頭,看了眼離山城。

  他還是想見見師父。

  可見不到了…

  金丹、羽化…

  這種層次的修為,根本不是他能參與的。

  他只是煉氣…

  墨畫失落地嘆了口氣,猶豫片刻,還是道:“我想回通仙城,看看爹娘…”

  他離家已經很久了,想回去看看。

  “沒事,”白子勝點頭道,“我也想回去一趟,看看墨叔叔和柳阿姨,然后,你再跟我去白家吧…”

  “你的悟性這么高,陣法學得這么好,就算在白家,也沒人敢輕視你的…”

  墨畫有些躊躇,“可是,這不太好吧…”

  他并不是白家的人…

  白子勝板著小臉,“有什么不好,你是我小師弟,跟我就是一家人,我這個做師兄的,自然應該照拂你!”

  “到了白家,誰看不起你,那就是看不起我!誰欺負你,那就是欺負我!我把他門牙打掉!”

  墨畫心中感動,但還是搖了搖頭。

  白子勝便道:“不急的,你慢慢考慮。”

  白子曦也看了墨畫一眼,聲音清脆但果決道:

  “到了白家,沒人敢欺負你!”

  墨畫微怔,笑道:“謝謝師姐…”

  墨畫的笑容,像是一泓清泉,干凈而澄澈,溫潤地自心間流淌而過。

  白子曦微微移開目光。

  雪姨將一起都看在眼里,目光之中,既有欣慰和溫柔,又有一絲不忍。

  有些美好,單純而干凈。

  但這修界,卻又是冰冷而殘酷的…

  墨畫還是搖了搖頭,“我先回去看看爹娘,之后再說吧…”

  之后的事,他還沒想好。

  他要筑基,就要解開謎天大陣。

  這個大陣很難解。

  可能一兩年,也有可能,要一二十年…

  但無論如何,他都要把大陣解開,然后一步一步,按照師父說的,將神識修到極致,以無上神識,得證大道!

  這個過程,肯定很難,也肯定很辛苦。

  他身上還有不少秘密…

  雖然他舍不得小師兄和小師姐,但白家…未必是什么好去處…

  大離山州界很大。

  出了離山城,便是連綿起伏的大離山,層巒疊嶂,山道蜿蜒。

  墨畫一行人在山道間走著,距離離山城也越來越遠。

  山如翡翠,云蒸霞蔚。

  瑰麗的山景沖淡了離愁,但卻留下了無盡的悵然。

  墨畫三人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走了幾日,雪姨便皺起了眉頭。

  白子勝便問:“雪姨,怎么了?”

  雪姨沉思片刻,搖頭道:“沒什么?”

  又行了五六日,雪姨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

  這下幾人都察覺到不對了。

  白子曦道:“雪姨,發生了什么?”

  雪姨躊躇片刻,便如實道:

  “十日前,我便通過玉簡,向夫人傳書,說明原委,但這么多時日以來,消息一直沒傳出去,似乎不只是離山城,整個大離山,都被封鎖了天機,并隔絕了音訊…”

  幾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墨畫抬頭看去,果然感覺天上朦朦朧朧的,他能看到天,但又“看”不到原本的天。

  仿佛是有什么東西封鎖著。

  “雪姨,天被什么東西遮著?”墨畫問道。

  雪姨皺眉道:“可能是…冥道天機鎖…”

  “天機鎖?”

  “嗯。”雪姨點頭,“天機鎖,是一類天機法寶,可以掩蓋天機,鎖住因果,乃至隔絕音訊,讓其他修士,看不到,察覺不到,推算不到…”

  “正道有天機鎖類的法寶,魔道也有。”

  “不過,能這么大范圍封鎖天機,隔絕了整個大離山,這等法寶,必然非同一般,很有可能,就是魔道至寶之一的,冥道天機鎖…”

  “魔道至寶,冥道天機鎖…”

  墨畫點了點頭,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

  “現在怎么辦呢?”白子勝問道。

  “先往外走吧,離開大離山…”

  雪姨皺眉道,只是神色還是十分凝重。

  又走了數日,就在幾人即將離開大離山的時候,面前突然出現了一群修士。

  這群修士,出現得毫無征兆,但又仿佛在此地,等了許久。

  他們有穿黑衣,有穿血衣,模樣各異。

  有半張臉帶燒痕的枯瘦道士,有笑瞇瞇睜不開眼的肥胖頭陀,又有唇如鮮血獠牙外露的妖艷女修,還有背著尸體的趕尸人…

  這十來個人,氣息邪異渾厚,而又內斂。

  赫然全都是,金丹期的魔修!

  而人群之中,墨畫唯一認識的,是一個頭戴金冠,身穿五色道袍的筑基后期修士。

  也正是五行宗的原掌門——廖天德。

  曾是掌門的他,如今卑躬屈膝,滿臉諂笑。

  廖天德指著墨畫幾人,對一個身穿血色華服,樣貌極其俊美,眉間有一道詭異血痕的少年道:

  “圣子,這幾人,便是那莊先生的親傳弟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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