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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他?”
“我沒騙。”莊先生理直氣壯道,“我只說大陣是一品十紋起步,沒說給他的大陣,就是十紋的。”
“十一紋的大陣,也算是十紋起步!”
莊先生據理力爭道。
傀老面皮顫動,覺得莊先生行事,實在是離譜,同時更加難以置信了:
“所以,他畫出的,其實不是一品十紋的大陣陣樞,而是…一品十一紋的?”
莊先生嘆了口氣,“所以我才吃驚。”
“大陣玉簡是你給的,你吃驚什么?”
“正因為是我給的,所以才吃驚。”莊先生嘆道,“很難畫的,一般二品陣師,都學不會的。”
而墨畫一個月就畫出來了…
而且看樣子,筆法非常純熟,不知畫了多少遍…
“你為什么一開始不說?”傀老問道。
“我說了又如何?”莊先生淡淡道。
莊先生轉頭,看向夜色之中被血紅浸染的深山,目光深邃道:
“這只大妖不是普通的大妖,一品十紋的大陣,是困殺不了的,所以只能用十一紋的大陣來殺。”
“十紋也好,十一紋也罷,墨畫既然下定決心,都肯定是要學的,所以什么樣的大陣,其實無關緊要。”
“他如果能學會,并構建十一紋的大陣,可以去困殺大妖,如果學不會,那自然就會放棄,也不用白白浪費人力物力,做這種無用的掙扎。”
傀老皺眉道:“十一紋的大陣就能殺掉么?”
莊先生似笑非笑,“這世間,有必然的事情么?即便是陣法崩解,尚會留有一絲生門,又哪會有真正的必死之局。”
“十一紋的五行屠妖大陣,單論殺傷力,已經足以困殺大妖。但大妖可是道孽,是天道異數,不到最后,誰也不知會發生什么…”
“如果沒殺掉呢?”傀老又問。
“放心吧。”莊先生道,“只要成功建成大陣,即便最后殺不掉大妖,也能耗掉它大半血氣,使大妖重傷。”
“全盛的大妖,沒人敢惹,可重傷的大妖,有的是人感興趣。”
“道廷司、各大世家、宗門,都會想辦法出手,畢竟這可是一只活著的…道孽。”
“實在不行。”莊先生看著傀老,似笑非笑道,“你也可以出手,不過是死一次罷了。”
“一副軀殼,換一只道孽,還是值得的。”
傀老目光低垂,袖手而立,垂下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鋒芒。
莊先生低聲嘀咕道:“一把年紀了,還這么不坦誠,裝什么深沉呢…”
傀老一滯,不由嘆了口氣,又問他:
“你真不想收個親傳弟子?”
這下輪到莊先生被問住了,他遲疑許久,這才嘆道:“我說過了,這輩子,都不再收徒弟了。”
傀老淡淡道:“你食言的次數,我數都數不清,裝什么一言九鼎呢…”
莊先生一滯,嘆道:
“跟你說話真沒意思,太容易被揭短了。”
傀老沒理他。
莊先生想起墨畫,心中一陣恍惚。
如果是以前,這個弟子他收便收了,可是現在,今非昔比了啊…
莊先生沉默片刻,自顧自嘆道:
“當記名弟子便罷了,收他做親傳弟子,會害了他,也會害了我…”
莊先生置身無邊的夜色,全身被漆黑籠罩,凄涼的月光灑在地面,卻照不到他的臉上。
“畢竟想殺我的人,可是數不勝數啊…”
墨畫回家后,便開始正式考慮籌建大陣了。
他還是先找到了俞長老,開口便道:
“長老,我想宰了那頭豬!”
俞長老直接怔住了,“哪頭豬?”
墨畫小手一伸,往深山方向一指,指向那道沖天且強大到讓人心悸的血氣。
俞長老嚇了一大跳,“瞎說什么!”
那可是封豨,會吃掉一整個仙城的傳說中的大妖,哪里是能殺掉的。
就算能殺,也輪不到他們這些散修來殺。
他們根本沒那個底蘊和實力。
“可以殺!”墨畫堅持道。
俞長老想說什么,可看了眼墨畫,忽然沉默了起來。
他心里知道,墨畫是不想離開通仙城,也不想讓他們背井離鄉。
他們也不想離開,可不離開不行啊。
大災來臨,他們這些散修,根本沒的選,只有隨波逐流這一條路,他們只能離開故土,另尋出路。
說到這里,俞長老忽然又有些舍不得。
一旦遷城,他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墨畫。
他雖然是因為墨畫是個陣師,才這么看重他,但也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孩子。
俞長老心中有些苦澀,拍了拍墨畫的肩膀,鄭重道:
“你拿著靈石,在附近的州界,找個好的出路,安安穩穩筑基,以你的能力,將來必然能成為令人景仰的大陣師。”
“至于通仙城的散修,有我關照,你就放心吧。”
“遷到南邊,雖然辛苦,但只要我們能自力更生,苦點也就苦點,沒什么好怕的,畢竟散修最不怕的,就是辛苦。”
俞長老想辦法安慰著墨畫。
墨畫卻搖了搖頭,認真道:“長老,我真有辦法殺了大妖!”
俞長老一怔,不由皺起了眉頭,仔細打量起墨畫的神情。
墨畫神色平靜,沉穩之中帶著自信,并不像是開玩笑,也不像是一廂情愿的說辭。
俞長老心底一跳,忍不住道:“你…真有辦法?”
墨畫點了點頭,直接道:“我們可以建大陣,殺封豨!”
俞長老神色錯愕,“大陣…”
他不是第一次聽到大陣,但卻是這輩子第一次聽到“建大陣”這三個字。
之前他也聽人說起過大陣,說是哪個州界,哪個宗門或是家族,底蘊深厚,甚至建有強大的護派大陣,屹立千年不倒…
但這種話,也就只是聽聽,他也并不在意。
他們散修,連普通陣法都用不起,更何況是大陣了。
即便是對他說這話的人,也只是知道有大陣,不可能親眼見過。
不到危急存亡時刻,宗門也是不可能開啟護派大陣的。
很多散修,甚至是許多家族或是宗門的修士,一輩子都未必能親眼見過一次大陣開啟。
就更別說親自“建大陣”了。
這種事情,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俞長老愣了半晌,思緒這才收回,訥訥道:“什么大陣?”
“五行屠妖大陣!”墨畫霸氣道。
俞長老被震住了,這個大陣的名字,光是聽著,就覺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而且一聽,就像是能鎮殺大妖的樣子…
只是他心里還是不放心,“真能殺?”
墨畫嚴謹道:“大概率能殺,如果不出意外。”
莊先生既然將陣法給他,那在莊先生的預估中,五行屠妖大陣是能鎮殺封豨的,即便不能殺,至少也是能與大妖抗衡的。
不然的話,莊先生就不會讓他學了。
只是墨畫跟莊先生久了,聽過莊先生講過的道理,這世間沒有什么事,是百分百確定無疑的,所以他說話還是嚴謹了一些。
盡管如此,也足夠讓俞長老震撼了。
大概率能殺。
這可是大妖啊,是通仙城歷代記載中,根本無法抵御的大災,墨畫卻說“大概率能殺”…
俞長老糾結了。
他將兩只手背在身后,在廳內繞圈子,一邊踱步,一邊思索,可還是久久拿不定主意。
俞長老走了幾圈,忽然停住,問道:
“這個大陣…誰來畫呢?”
墨畫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我!”
俞長老心道果然如此,可他還是難以置信道:
“你…會畫大陣了?”
墨畫也不瞞俞長老,“關鍵的都會了,后面的可以慢慢學,但大陣籌建必須早些準備,不然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籌建大陣要什么呢?”
俞長老問道,他只知道大陣極難建設,不知具體難在哪里。
墨畫就數了一遍,給俞長老聽,好讓他心里有個數:
“構建大陣,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人力包括構建陣媒的煉器師、匠師,畫陣樞的主陣師,以及幫助填充單陣的其他陣師,此外能幫忙出力的體修,也是越多越好…”
“物力首先就是靈石,其他還有各種修道材料,比如煉器精鐵、建筑土石、靈墨等等…”
俞長老越聽越吃驚。
構建大陣,耗資如此之巨,工序如此繁多,難怪他活這么久,都未曾見過一座大陣,更沒見過有人敢去建大陣。
陣法上的事,俞長老不擔心,他對墨畫有著盲目的信任。
陣法上,墨畫說什么就是什么。
雖然他覺得大陣肯定很難畫,但墨畫既然說他會,那他肯定就會畫,俞長老一點都不懷疑。
現在的問題,就是他們愿不愿意,付出這么多人力和物力去建大陣。
俞長老皺眉,想起一個問題:
“即便獵妖師全部出力,靈石也都用上,也不夠建成大陣吧…”
墨畫點頭,“所以還要想其他辦法,但是只有您先同意了,我才好去找其他人說。”
道廷司權柄大,道兵司攻殺強,但獵妖師人最多,與墨畫最熟,而且與此事息息相關,甚至是性命攸關。
所以只有俞長老先同意,大陣才能有構建的基礎。
俞長老更糾結了,他又開始在廳里踱步,而且一邊走,還一邊揪自己的胡子,心里躊躇不定。
這是一場賭博。
賭贏了,他們可以在通仙城安居樂業。
煉器行、煉丹行等各個產業都在,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賭輸了,他們就一窮二白。
到那個時候還是能遷城,只不過物資匱乏,日子過得更苦一些。
如果不賭,他們注定就要背井離鄉。
遷往一個未知的荒涼之地,過著艱苦,而且很可能還有壓迫的日子。
唯一的好處,是手里還有一些靈石。
可雖然有這些靈石,但坐吃山空,未必能撐多久。
而且這一路跋山涉水,不知有多少危險,這些靈石最后能不能留在手里,還是未知數。
俞長老回頭看了眼墨畫。
墨畫眼神堅定而明亮,但人卻消瘦許多,這些時日,必然殫精竭慮,費了許多心思。
再想到他說的大陣,那必然是廢寢忘食地在畫大陣。
這些是為什么呢?
他是可以走的啊,不必像他們這些散修一樣辛苦,可以安安穩穩筑基,找個有前途的勢力做依仗,修道前景不可限量。
可這個孩子,還是為他們費盡心思。
俞長老心底一顫,當機立斷。
他想賭這一把!
辛苦一分,和辛苦十分,對散修而言,其實都沒有差別。
若不思進取,辛苦一分的境況,早晚也會變成辛苦十分。
可若是自己賭贏了,那他們便真正改變了散修的命運。
至少,是改了通仙城散修的命。
俞長老鄭重點頭道:“好,我們建大陣!”
墨畫神情一喜,反而有些顧慮道:
“您不再考慮一下么?”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俞長老道,“做事該有決斷的時候,就必須果斷!”
“何況你來找我,肯定事前都考慮過了,大陣的事你比我懂,我何必再多費那個心思。”
墨畫放下心來,道:“那我再去找別人。”
俞長老點頭道:“你將人找來,我們一起談吧。”
“好。”墨畫點了點頭。
有俞長老幫忙說服,事情應該會順利一些。
墨畫起身告辭,便去道廷司了。
俞長老看著墨畫的背影,怔怔出神,末了嘆了口氣。
建大陣對抗大妖,這是在賭。
自己敢賭,可以前的散修,未必就不敢賭,只是他們沒有這個機會啊。
過去的成千上萬年,并沒有一個像墨畫這樣的小陣師,能夠畫出大陣,并愿意為他們畫大陣,還愿意幫他們這些散修拼一場,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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