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請鎮祟府,喝聲激蕩,沉重萬均。
胡麻這時并非念了咒,也未施法力,但卻每一個字都有著沉甸甸的份量,偌大枉死城,都仿佛因這句話,而停頓了半晌,失去了一切的聲音,也失去了一切的動靜。
而在下一刻,這陰沉沉黑黢黢布滿了陰風迷霧的枉死城內,卻驟然出現了一道金光。
金光自陽世而來,自上而下,陡然投進了陰府之中,照在了胡麻的身上。
而順著這金光,已是遙遙可見,兩尊身材高大,披甲執戈的金甲力士,已然提著一只石匣,緩緩向前走來,似緩實疾,身形過處,份量之重,連這陰府里的虛空都變得扭曲。
石匣子上,則是扎了兩只羊角小辮的小紅棠在上面坐上,她伸長了脖子,好奇向里面瞧著,一看到胡麻,便高興了起來。
轟隆!
同樣也在這金甲力士提了石匣子現身的一刻,整個枉死城都仿佛之間,劇烈的收縮,城內數不清的陰鬼怨魂,都在遙遙看見了那金光的一刻,縮起了腦袋。
不管是怨鬼還是陰魂,百年還是千年,只要是鬼,在見著了這金光的一霎,便生出了一種本能的畏懼,腦袋都縮了起來。
無數目光同時收回眼窩里,身子發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的想要拜倒,甚至有著無窮無盡,無意識的哭嚎成片的響了起來,不敢靠近,但卻爭相涌動,一片片的跪倒在了下來。
而于此萬簌俱靜的一霎,兩位金甲力士來到了胡麻身前,放下了匣子。
“嘩啦!”
匣子上面的鐵鏈自動分開,胡麻伸手進去,便握住了鎮祟擊金锏,然后,眉眼微凝,緩緩的舉了起來。
“這是什么東西?”
而在胡麻將鎮祟擊金锏拿出來的一刻,整個枉死城里的風聲,都仿佛被壓住了。
旁邊正背了紅皮葫蘆,急著要走的二鍋頭,這會子也一下子僵住了:“這…金甲力士,我怎么…怎么瞅著有點眼熟?”
后知后覺的他,這會子才忽然覺得自己剛剛好像漏掉了什么:“不對,先等等…”
“剛剛這小子說他是誰來著?”
“三十六府神君來,助我擒拿邪祟,鎮懾宵小!”
而同樣也在這一刻,胡麻這里已經舉起了鎮祟擊金锏,而那孟家大老爺也完全沒有閑著。
手底下家養的陰兵鬼將,已皆在此前被二鍋頭驅散,他又生怕在老祖宗醒來的最后關頭,被那胡家小兒與邪祟逃了,因此已經不顧一切,將一位位府君,召喚到了這里來。
孟家這二十年來,從未有一刻閑著,手底下案神無數,府君眾多,可以說,論起在陰府里的勢力,孟家不一定比其他幾家強,但論起實力,卻可以橫掃陰府。
而如今本就因為上面邪祟作亂,也不知哪些府君中了招,為了穩妥,便直接一口氣,召來了三十六位府君。
巨大的身影一道接著一道,自陰沉地府之中升起,將枉死城里外看住。
那任何一位府君到此,都足以讓這陰府之地,出現重量波動,三十六位府君,更是讓這枉死城,都一下子出現了嚴重的傾斜,內里隱約有轟鳴聲響起。
倒仿佛是這枉死城都快要失去了平衡,甚至有可能被它們的重量,給掰掉一個角似的。
“速速拿下…”
而招來了府君的一刻,這孟家大老爺,便也急著下令。
管他是誰,一并拿下。
胡家與邪祟搞到了一起,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只是,他心里這美妙的念()
頭,甚至剛剛閃過,便看到了石臺之上,兩尊金甲力士拱衛之間,一道身影將鎮祟擊金锏舉起。
下一刻,金光流轉,陰風鬼霧被沉沉擠壓開來,枉死城上空,驟然陰府流轉,轉瞬之間便已涌現了一座森嚴厚重,兇威可怖的巨大府邸來。
于此府邸之中,一尊一尊身材高大,沉默死寂的金甲神明,于此一刻,幽幽醒轉,空洞的眼睛里面,金光四射,漠然無情的向前看來,所過之處,鬼霧消散,天地為之失聲。
剛剛因為三十六位府君的出現,而導致略略傾斜的枉死城,也忽地扶正了過來,威嚴厚重。
常年鬼霧彌漫,怨氣深沉的枉死城,竟在這一刻,仿佛迎來了烈日,四下里一片燦燦作亮,照亮了一切陰暗悲凄的冤魂,將金光灌入了它們空洞洞的眼窩。
巨大的轟鳴聲,一陣一陣的蕩開,竟是深深的向了枉死城深處涌蕩過去,仿佛讓這枉死城深處的某些東西,都給驚動了過來。
枉死城內,便是悲屈冤魂,最上面的一層,乃是陽世苦楚之人,越往下面,便越是古老,森怖,而在整個枉死城的最下層,卻是鋪著一片一片的骸骨。
如今,竟隨著鎮祟府的出現,連下面那些骸骨都已經被驚動,低沉沉的嘆惜聲響起,已有些許,仿佛在努力的發出聲音。
“那…那是…”
而那孟家大老爺剛剛才提來的心神,要喊出來的話,也于此一霎,瞬間咽回了肚子里。
只覺在這金光之下,魂體顫顫,有種不知身在何處之意。
鎮祟府…
那就是孟家夢寐以求的鎮祟府?
“你…”
他甚至感覺這一切都不真實,聲音都顫了起來:“你敢將鎮祟府請到陰府中來?”
“你知不知道,這枉死城下面埋的是什么?”
“吾受官州餓鬼血書申冤,哪里有冤,哪里便能有鎮祟府!”
而于此時,鎮祟府開,幽幽蕩蕩,胡麻也已手執鎮祟擊金锏,轉身入了鎮祟府內,端坐于漆黑椅上。
抬手之間,便將那一簿金甲集拿了出來,放在手邊,然后便又拿過了旁邊的一塊布襟,這上面血字連連,觸目驚心,直到如今,拿著這一道血書,仍能感受到上面的怨氣。
這是官州餓鬼告的狀子!
從知道了貴人張與通陰孟打造照妖鏡以來,胡麻便在準備如今對付這兩家,貴人張的底細,是讓轉生者們去查的。
至于通陰孟,那當然也要查,只是誰也無法抱太大希望,畢竟通陰孟的本事,眾所周知,對方的家底子,以及那位至妖至邪的老祖宗,都是明面上的。
查與不查,都不是如今的轉生者所能對付的。
但胡麻卻要想著對付,并早早就做好了借鎮祟府來殺死“叛徒”的準備。
既然要請鎮祟府,那準備工作便少不了,請人去官州查餓鬼之事,便是為這做準備。
當然,這些原本是后手的后手。
但如今,見著機會如此之妙,那后手也要當成先手。
天命已出,天下即將大亂,若不趁此將準備充足的孟家重創,更待何時?
只不過,在這枉死城內請動了鎮祟府,動靜之大,卻是連他也有些意外,隱約感覺,這枉死城里似乎有些古老而神秘的東西,與鎮祟府有著某種神秘的牽連似的。
鎮祟府內的金甲力士,照理應該只是屬于傀儡之物,奉令而行,可鎮陰陽秩序,也可誅邪滅祟,但在這枉死城,卻似多了些生動…
這一刻,就連他也只能先按捺住心里探究的沖動,既請了鎮祟府,便要()
背起這鎮祟府,做好了眼前事才行。
“吶!”
小紅棠已經有許多日子沒見胡麻了,這一見,就見胡麻一臉嚴肅,但眼底卻似隱隱有著某種興奮之色。
她也不知這是啥事就這么高興,只是湊到了胡麻身邊,揭開了自己小籃子上面的布,然后把里面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踮著腳給胡麻放到了案上:
“他們給你的。”
胡麻在陰府之中,旁人若要送東西,便也是先送去明州青石鎮子上的莊子里面,再由小紅棠得了信兒之后,給自己捎下來,胡麻目光一掃,便看到了三件讓自己驚喜的事物。
陰封冊,以及官州之地,餓鬼的調查結果。
“紅葡萄酒小姐辦事,如此穩妥…”
胡麻心下贊嘆,既請了鎮祟府,那便不能讓這孟家大老爺跑了。
便是手里沒有東西,也一樣要將他拿了,但這兩樣東西,居然及時送來,可謂意外之喜。
而最讓自己意外的,卻是還是一道白絹,上面寫著纖細俊逸的行行小字。
“藥方?”
見胡麻將目光投向了白絹,小紅棠便比劃了一下,道:“貓送來的,肥的,白的,胖貓。”
胡麻一眼掃過,心里便已經有了數。
這白絹上面記載著的,乃是一些煉殃成氣之類的事物,想來應該是白葡萄酒小姐近日里的心得,心間亦是震顫不已,但卻不必細看,抬眼向了鎮祟府外看去。
于此鎮祟府無盡煞氣兇威加持之下,他的目光高高在上,威不可侵:“官州府君,出賣天下,以致餓鬼遍地,人間慘禍,而今我入陰府,便是要來拿你,問這官州之罪!”
“孟家主事,爾敢私建陰殿,蠱惑府神,盜人間份量,煉陰府太歲,膽大包天,罪大惡極,如今鐵證如山,還不給我…”
“…過來跪著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