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周家四小姐啊,說教訓就教訓?”森然笑聲中,胡麻自然也聽到了龍井前輩的話,先是覺得新鮮,旋即便是心里一狠:“那就教訓好了!”這周家四小姐的把式固然不差,法相也精妙,但在自己的大威天公將軍印面前,一直被壓著打,似乎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嘛…“什么大威師公,邪門外道,如何能比得上我們周家正法?”而迎著胡麻,這周家四小姐也反應了過來,厲聲喝叱,只是她畢竟年輕,又少了歷煉,這番話其實說的非常心虛。在家里學本事的時候,長輩可是教過,到了外面,遇著了那么幾個不歸周家門里管,不服這守歲本家的法相,一定要極其提防,但是面上,卻也要極盡蔑視,莫墮了周家威風。而這幾個法相,便以大威師公為首。喝聲之中,她也咬緊銀牙,纖腰一擰,引得法相蕩開,身邊陰云聚散,狂風四起。口上狂妄,但她心里卻明白,單憑法相,自己不占便宜,但若是此時再過去撿起雙錘,自己拉不下那個臉來,既然如此,也就別無選擇了,直接捏起了寶瓶印。一霎那間,于此陰府霧蒙蒙的變化之中,她那一道神秘圣潔的法相身上,竟是忽然生長出了一條一條的手臂來,皆是神秘莫測,各使一道絕活。而身前的雙臂,卻是捧著一方晶瑩凈潔的玉瓶,幽幽蕩蕩,便似有什么神秘的聲音從瓶子里面傳了出來。“這是什么?”就連胡麻在這一霎,也察覺到了危險,眉頭一擰,出手更是兇惡了幾分,鎖魂鞭,鉆心釘,大摔碑手,各種絕活,盡向了她的身上招呼。定睛看去,便見那周家四姐兒,寶相莊嚴,極盡神秘,法相于身體上空凝聚,卻似千變萬化,照理說,入府守歲,本事越大,法相愈是凝實,看起來便如同一個真正惡神一般。但如今的她,法相卻是根本看不真切,像是百個、千個不同的法相交疊在了一起。惟一清晰的,便只有她本身,以及手里捧著的玉瓶。但偏偏一個兇狂,一個安靜,交手之合,胡麻卻是心里微驚,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愕之意,自心間翻騰了起來。被克制了!自己抬手之間,無論要使哪種把式,這周家四姑娘,都會伸手截在自己下一個變化之前,無論自己的后手藏的多深,都被她洞若觀火。自己奮起余力,揮出一拳,無論這一拳有多快,都已被她提前做好了準備,以柔勁化作解,悄然化解,自己使出了絕活,無論這絕活是陰損還是光明正大,都被她輕輕松松破解掉了。傾刻之間,交手數合,胡麻已是吃了暗虧,全憑了自己這法相的底子,才撐了下來。吃虧了!從修煉了大威天公將軍印至今,便沒吃過這等虧。“好吔…”而見著場間這一幕,卻是連那孟家子弟,也都一下子振奮起來:“周家四小姐這身本事,果然了不起!”“當初咱孟家的少爺想去求親,被她視為奇恥大侮,大鬧了一番,臉上那是相當的掛不住,把個大奶奶的臉都氣得綠了,摔了好幾個古董茶盅兒。”“只罵這周家武夫出身,果是沒有教養,大戶人家的臉都丟盡了。”“可她事后居然還放出話來,誰能在本事上贏了她,才肯嫁,大奶奶又笑了。”“這小娘皮其實相當不講理,她說的贏了她,是在守歲人的本事上贏了她,別人家的本事哪怕再高明,負靈請鬼,改天換命,她也說人家的本身不在身上,算不得真本事。”“可是論起守歲門道的本事,這滿天下里又有誰是她的對手?可見她實在是不夠聰明,這話放出來,那是坑了自己一輩子。”“當然能有這份自信,也說明了她的本事之大,如今恰好幫著孟家拿下這邪祟,還了欠張家的人情!”“…”“…”“不對勁…”而同樣出手試探幾招,皆被克制,胡麻心里也恍然明白了過來。龍井前輩剛剛提醒自己的話,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偷法的事情,又不新鮮,自己也曾經偷過法,當初還在登階層次,鬼洞子李家,便幫自己偷了不少守歲人的絕活。而如今看來,這周家卻是明顯偷的更多。所有入了府的守歲人死后,都要歸了周家管,除非是自愿散功,才能進自家祖墳。只是散功的痛苦,一般人招架不住,況且生前一身好本事,做了一方梟雄,死后自然也不肯歸于平淡,凄凄迷迷,因此這世間還是有九成九的入府守歲,在死后自甘被周家招去。而守歲之魂被周家招去,那這天下各路守歲人的絕活,便也盡數落到了周家掌中,以天下人的心血精華,補這一家的法門,又怎么可能不厲害?任你傳承自哪一門,哪一路,她都一眼便看出你的來歷,一眼看出你的破綻。不論你的把式有多兇,絕活都有多妙,在周家面前,都沒有任何秘密。想通了這一點,再看那周家四姐兒,便知道她身上那千變萬化的法相,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又一個各有擅長的守歲陰魂。千個影子,便代表了千百個變化。自己使任何把式,都不可能贏過這千百個人,看起來自己在與她一人交手,實際上自己面對的是無數守歲高人。……“七爺,快些,那小子快被四姑娘打死了,小心他跑嘍…”另外一邊,孟家子弟也正緊張的看著那個快速掐算著的瞎子,急急的提醒著。“他跑不了。”而這瞎了眼的七爺,卻是一聲冷笑,指間掐算的更快了,旁邊還有兩只胖胖的小鬼,飛快伸著兩只手,將胡麻身上帶起來的風捕來仔細的聞,并報給他,讓他算得更加的快。孟家子弟知曉事理的,便都心提到了嗓子眼。貴人張家來的人不多,除了那張家的三爺,最為神秘的但是這位瞎眼七爺。他是一位擅長流星趕的高人。看他這雙眼睛,就知道他在這一道絕活上,下了多少功夫。所謂流星趕,便是流星趕月,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將對方來歷出處,生辰八字都給推算出來,這在門道里面,被人摸清了,那就是小命落在了人手上。但也因為這一招太過神秘,也太過兇險,所以學了流星趕的人必然會付出代價,七爺那雙眼睛,便是這么沒的。學了流星趕,必定瞎雙眼,這是害首一門里鐵律。如今的他,便趁了周家四小姐壓制住了胡麻,飛快掐算,眼見得胡麻命數,便被他一點點推算了出來。……“周家的法門確實厲害,我這一身把式與絕活,都使不得了…”同在這一刻,胡麻也是飛快抽身而退,心里明白了那周家之法的厲害,也就快速想著破解之法。不得不承認,真有那么一刻,都想棄了這守歲的法,使出鎮歲書的絕活對付她,但眼角余光瞥見,龍井前輩正跟個趕大集的街溜子似的,圍著那口大鍋轉悠,都沒回頭看一眼。他這種能在仇人家里躲上二十年的,難道心這么大,都不怕自己這個幫手吃虧?不,他應該早就看出了關竅,故意看自己能不能反應過來呢…心間一時澄明,胡麻便也收住法相,快速看著,目光從周四小姐那千變萬化的法相之上,落在了她手里捧著,惟一不變的玉瓶之中。“那才是關鍵?”腦海里傾刻閃過了剛剛交手時的各種細節,這周四小姐似乎一直在聽這玉瓶里傳出來的聲音,自己每出手一次,她都先微微側耳,聽從玉瓶里某種聲音的指點。是了,她太年輕,法相再精妙,她也掌握不了那些變化,是玉瓶里面有東西,幫她看出破綻,并告訴他自己的弱點。明白了關竅,也瞬間定了心神。胡麻不再后退,而是忽然之間,法相震蕩,心神提起,大威天公將軍印四臂舒展,兩拳相交,又有雙掌合什,冥冥之中,便引動了陽世之間的變化。袞州,石馬鎮子。一錢教老宅中那棵大樹之上掛著的一雙靴子,一件破甲胄,便皆在此時,受到了牽引,忽地被一陣風吹來,枝葉搖晃,掉在了地上,接觸地面的一霎,便已消失不見,直從陽世掉進了陰府。再下一刻,胡麻頭頂上那法相,魂光也騰騰的竄起,腳下多了一雙雕滿了細密府文的嶄新量天靴,身上也忽然有一副高大威猛,神光大作,鑲嵌紅銅鬼臉的甲胄,猶如天神下凡。而同在這一刻,他也沉喝一聲,大步上前,倒有種氣吞萬里的氣勢。那大威天公將軍印一直壓抑著的本能,都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揮著四臂,浩蕩蕩向前沖撞了過來。不想了。不想該用什么把式,也不想該用什么絕活。對付這種可以將對方把式招數都算到極致的法門,便惟有本能。“轟!”同樣也在他這和身撞來之際,那周家四小姐,猛得睜開了雙眼,表情難以置信,耳間只聽到那玉瓶里有聲音驚恐大喝:“萬里量天靴,百戰不壞甲…”“姑娘小心…”“…”但在這喝聲里,她還是來不及反應,驟然便被胡麻和身撞到,頓時跌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