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聽著胡麻的話,卻是連山君都微微有些詫異。
本來也替胡麻感受到了此事的棘手,畢竟是同宗同源,又是富貴人家,擔心胡麻在這件事情上,會有些糾結來著,竟不曾想,他回的如此干脆利索。
本就能識人心善惡,如今見著胡麻神色冷淡,竟不像是裝出來的,倒真把那些人當成了陌路一般。
也在他想著時,胡麻卻是微一抬頭,道:“前輩不必擔心,我對這些人,確實不怎么瞧得上,倒是對你說的這位真理教天命將軍感興趣。”
“這家伙無視紅燈會,公然挑起幡子,量丈田地,究竟有多大的本命,都敢自命這等狂妄的名號了?”
“這類人是必然會出現的。”
山君也輕輕嘆了一聲,道:“選皇帝的事情已經開始了,各世家門閥都坐不住,紛紛下注,隨著他們入場,這些天命將軍自然會越來越多,你當初不也挑選了一個?”
“如今他也在這山里,瞧著練兵藏糧,有了幾分底氣,只可惜,與這趟過來的人相比,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早先我便勸過你,他命數不夠,根基太淺,用用可以,不該選他的。”
胡麻知道他說的是楊弓,聽山君這意思,雖然一開始有點瞧不上他,但私下里也對他關注了一番,只可惜,楊弓還沒那苗頭,在山君看來已是慢了。
便笑道:“乍一說起來,我那楊弓兄弟這一身的本事,別說比真理教的什么天命將軍,便是連一錢教都遠遠不如,但先狂起來的,未必就是最后的贏家了。”
“我既然挑了他,便沒有憑白無故就把人換掉的說法。”
“如今這真理教既然盯上了咱們這個地界,那也未必不是看看他堪不堪用的好機會。”
這番話說的自然而然,顯是心里早就想好了計較,就連山君也略有詫異:‘去那血食礦前,還只見他處事小心,思前慮后,不夠痛快,如今怎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另外…”
而胡麻,一邊說著這些話,也一邊略微沉吟,慢慢道:“與這相比,我倒是有別的事情要跟前輩商量,如今那通陰孟家的動作也越來越多,有些疑團也到了該想明白的時候,所以我…”
微微一頓,才直視了山君,道:“…準備去將那胡家的信物拿回來了。”
山君聽著這話,竟是都微微顫了一下,道:“你做好準備了?”
迎著他的詢問,胡麻只是略點了下頭,并不多言,但抿緊的嘴角,顯然代表了他的決心。
“也確實該去拿過來了…”
山君深深看了胡麻一眼,卻也只是低低嘆道:“一是真理教都來了明州,很多事情拖不得了,我可以不去占先機,你卻是有必要的。”
“況且…你們胡家這么件貴重的東西,在我這里看著,我心里也一直不踏實,你早些將這東西取走,再好不過。”
胡麻都有些意外:‘怎么我說要取胡家信物,你倒看著比我高興?’
山君知人心善惡,似乎感覺到了胡麻心里的好奇,卻也只是笑著嘆了一聲,道:“我見多了伱們胡家威風時的模樣,所以有時看到了你這般小心,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但細想想,你孤苦伶仃一個人,也沒有辦法,但既然熬過來了,那當然要拿回信物,再開鎮祟府。”
“想必到了那時,便不敢再有這么多魑魅魍魎過來擾你清靜,你也就知道你們胡家要做的事情了,不必天天惦記著從我這里打聽這個,打聽那個。”
“只是記著我的話,世間之災,兵災最害,世間之禍,戰禍最兇,老陰山是我享用之地,當你執掌了鎮祟府,若有選擇,還請網開一面,我并不想看到這里血流成河,尸身如山的場面…”
胡麻起身,正色道:“請山君前輩放心!”
心里倒一時有些感慨,自打來到這個世界,鬼神見了不少,卻只陰邪詭異,惟獨山君,符合自己前世的想象啊…
二人交談之間,這一家人的滿月酒,也辦得差不多了,過來吃酒的村鄰都搖搖晃晃的離開,主人家也開始撤掉這供奉山君的香案。
他家里可不知道,自家這個簡易的香案,真的把山君請了過來,人家還有些意猶未盡呢,那供著的果品與素酒,甚至紅雞蛋,便當著山君的面給端回去了…
胡麻瞧著了山君這窘迫,也只能裝著若無其事,與山君一起從人家走了回來,沒話找話的道:“前輩可還有別的吩咐?”
“你心里既有主意,我便也沒有什么事情好說了…”
山君也想了一下,忽然道:“是了,取回了胡家信物之后,你再回大羊寨子,便可以直接祭山了。”
“嗯?”
這個話,倒真讓胡麻有些意外。
自打自己出息了,到了紅燈會里做小管事,大羊寨子就開始祭林子拜干娘了,但是這事影響太大,從來不敢直說,更不敢公然打出祭山的名頭,如今怎么山君倒主動提了起來?
山君卻很鄭重,叮囑了一番,嘆道:“畢竟我也好多年沒有人正經祭過了…”
“這…”
胡麻都有點懵著了:“合著山君前輩這么好熱鬧,哪里有事便去哪里,如今落得連人家娃娃的滿月酒都要喝…”
“原因就是因為很多年沒有被人祭過了?”
隨著山君大袖一揮,便將他送了回來,身子一個激靈,胡麻起身,便見自己還是在老陰山里,剛剛進山燒香的地方,剛剛經歷的一切,倒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似的,苦笑著搖頭,起了身來。
深呼了一口氣,心里便已經有了主意,如今不比以前,大紅袍的信,使得轉生者心頭都生出了些許緊迫,很多事情需要搞明白,但在明白之前,準備也要做起來了。
屠太歲,爭天命…
這等事,以前屬于麻煩,轉生者都會盡可能的躲著,但如今,知道了事態的要緊,哪還能躲,反而要主動的離這些事情近一些了。
如今這真理教并那青元胡氏的人既是來了,還敢玩那種鬼蜮伎倆,影響自己這一畝三分地,那自己又怎么能不接著些?
心里想著,下得山來,見已經是過午時分,便先向了東走了二十里,來到了莊子里。
恰是看見李娃正帶了當初留守在這莊子里的幾個伙計,還多了幾個生面孔,像是周圍村里的青壯,正在習練著武藝,只是這刀槍棒棍使得水平,怎么說呢…
…當初二爺教的三扳斧的把式,都算實在貨了。
“來的是誰?”
一見胡麻進來,幾個生面孔便立刻瞪了眼,紛紛道:“好家伙,敢進莊子了?”
瞪眼沖了過來,便要動手,卻把旁邊一位老伙計嚇了一跳,正是最先進莊子里時,跟了那許積少爺混飯吃的大龍,如今也是老資歷了,忙過來一人抽了一巴掌,道:“這是咱們胡掌柜。”
“跟他動手,不想要命了?”
唬得那幾人抱了腦袋,在一邊陪笑:“見帶著刀,以為是真理教的呢,掌柜的大人有大量…”
胡麻自也不介意,只擺了擺手,道:“李娃子呢?”
大龍道:“管事在里面燒香呢…”
胡麻點點頭,便進了內院,如今他去了礦上,但這內院還空著,李娃子早先吃過不懂事的虧,如今卻成了最懂事的一個。
算起來他是莊子里最大的,但卻不肯搬進這院子里來住,只是有時候需要燒香,請七姑奶奶過來議事之時,才會借這內院里的私密空間施為。
胡麻一進來,就見李娃子正愁眉苦臉的把身前的香爐收起來,一撇頭見著了胡麻,那叫一個激動,忙不迭的道:“麻子哥,你可算回來了,那真理教的人,實在太狂妄啦…”
“先做點飯來吃!”
胡麻已是餓了一天了,這一上午,跟著山君在人家山里吃滿月酒,他老人家是神靈,受了供奉就飽了,自己可是大活人一個,陪了這么大半天,看得見吃不著,一直餓著。
李娃子聽了,立刻親自下廚,叮叮當當一陣子,便給胡麻端了一大碗加雞蛋的手攆面出來。
胡麻邊吃,邊向了李娃子問道:“怎么個狂妄法?”
“這個…”
李娃子張口便要說,但到了嘴邊卻怔了一下,想到這真理教雖然勢大,做事壓得人難受,但又挺講規矩,也沒有對他們莊子做過什么實質的欺侮,便是吵過幾句,最終也沒有動手的。
于是停頓了一下,小聲道:“他們,他們天天打了幡子,在周圍溜噠,見了咱紅燈娘娘的燈籠,從來不磕頭,還要咱們讓路哩…”
“好膽!”
李娃子自己說著都心虛了,卻不想胡麻聞言,頓時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如此囂張狂妄,不知禮數,這真理教,已有取死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