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啊…”
猜到了老掌柜的某些想法,胡麻也想發出些感慨。
但竟又覺得,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失望,卻也認清了現實,抱怨的心都懶了。
他只是低低的一嘆,便打起精神,說出了自己的某些猜想,與二鍋頭,還有這位剛被邀請過來的白葡萄酒小姐,一起制訂了相應的計劃,這才默默的退出了自己的本命靈廟來。
夜色里,他睜開了眼睛,心里也默默的琢磨了一下。
這是自己第一次與轉生者合作,也不免有些惴惴,擔憂這,擔憂那。
但想來想去,心倒是定了。
這世間哪有真個十全十美的計劃,無論做什么事,都要面臨失敗的風險與意外的挑戰。
自己只是確定了需要一筆血食兒而已,那還猶豫什么?
畢竟,若不是這兩位轉生者幫忙,自己怕是連面對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做了!
第二天醒來之后,胡麻一切如常,安排各處事務,但是不再刻意安排伙計們出去巡邏了。
畢竟,壇兒教已經下了戰書,七日之后登門,也就是說,這段時間里,他們隨時有可能到達這里,尤其是他們認為莊子里欠了他們兩條人命,萬一要從這些伙計身上討回,可就麻煩了。
就連小紅棠,也被他禁足了。
那壇兒教的人都懂邪法,會養姑姑,你個貪玩的,到處瞎跑,萬一被捉走怎么辦?
倒是外院的伙計們,并沒意識到這無形中的壓力。
他們現在都熟悉了莊子里的活計,又不重,閑來便只掰了手指頭算還有多久過年。
紅燈娘娘會規矩嚴,便是家里老娘死了,也得告了假才能回去奔喪。
但也沒有不讓人回家吃團圓飯的道理。
現在這莊子里的伙計們拿不準的,只是自己今年下半年才來了娘娘會,掌柜的允不允許他們這些剛來的回家,又或是要留下了誰在這里侍奉著,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了。
到了年跟里,早先答應給的錢糧,能不能如數的帶回去?
這倒不是伙計們精明現實,反而恰是他們較為純樸。
因為他們下半年來的,明年開春了才有血食入庫,所以他們直到現在,等于還沒有給娘娘會干過活。
雖然來時娘娘會許下了他們每個月能拿多少錢糧,但到了這時候,反而覺得沒干活,便白吃著,過年還要拿了錢糧回去,有些心虛。
而對于這些關心的事,不敢直接問掌柜,便都偷偷的問胡麻。
可胡麻也不知道啊…
只能想著:“能不能帶了錢糧回家過年不知道,我先保著你們有命回去過年再說吧!”
另外倒也有些好奇:“這世界太多與前世不一樣的,但風俗習慣倒是相近。”
“也不知有沒有轉生者前輩,研究過兩者之間的關系。”
如此又過了一兩天,隨著壇兒教拜門之期愈近,無形壓力也愈大。
總感覺這莊子上空,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讓人喘不過氣。
胡麻仍是勤快行功,行功之余,便也揣摩著吳掌柜教給自己的那手絕活。
不過,如今他隱藏著道行,卻也沒辦法放開了練,能夠明顯感覺到,掌柜的雖然表面上仍跟之前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內地里也警省了許多。
小紅棠現在都不太敢出屋子了,問她時,就只搖著小腦袋:“現在莊子里讓人不舒服,你又不肯讓我出莊子去玩。”
“那就只好躲在屋里睡覺啦!”
“讓小紅棠都覺得不舒服了,這莊子里壓力得大成什么樣?”
胡麻隱約感覺,這可能是老掌柜在用了什么法子盯著莊子,便也更小心了一些。
于是,在這壓抑到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氛圍里,時間已近了約定那一日,莊子外面,陸續來了幾波向莊子里報信的鄉親,有人說道:“黃狗村子那邊,來了個補禍匠,停了一天了。”
胡麻可不打算去看,只是勸著:“或許沒事,臨過年了,都想用個好的鍋碗。”
又有人過來說,石崖子村,來了三五個進城賣山貨的行腳商,說是要進城之前,整理一下山貨,于是賃下了村里的兩個宅子。
咱村子可記得小管事老爺伱當初說的話哩,一般的陌生人不讓他們進村,但這幾個人看著就有錢…不,看著就實在,才讓他們租了下來的。
啊是是是,看著實在,給錢也給的實在對吧?
若是前一段時間,胡麻早就帶人過去看了,現在,則是視而不見。
只是進了內院,把這些事都給老掌柜的說了一聲,但老掌柜卻也只是緩緩的點了下頭:
“來的好,算算也是時候了。”
竟不說別的,又耐著性子等了兩天,就連莊子里的伙計們也覺得意外了:
“這大年跟里,怎么倒是跟廟會一樣熱鬧?”
“這吹糖人的,耍猴的,寫對子的,耍把戲的,都跑這邊來了…”
“咱們也看看去?”
“誰也不許出門!”
胡麻正想著提醒這些伙計們一聲,卻忽然聽見內院里傳出來了一句話,轉頭看去,竟是穿戴整齊的吳掌柜。
他背了雙手,臉色冷漠的看著院子里的伙計,沉聲道:“從這一刻開始,都留在莊子里看著,誰也不要出莊子一步,晚上的巡夜,也省了吧,看好了莊子就行。”
“若有不聽的,不用我多說,收拾東西家過年,年后也不必再來了!”
平時,這莊子里的伙計干活與教訓,都是胡麻來,平時見掌柜的一面都不容易。
如今見他忽然親自過來命令,一個個哆哆嗦嗦,不敢不答應。
“胡麻,你且進內院來!”
而掌柜的教訓完了眾伙計,便又喚了胡麻進去,等關了內院的門,才看了一眼天色,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呆會便要出趟門,你留在這莊子里守著。”
“對了,呆會燈籠點起來之后,就不要像之前一樣掛在外面了,你提到內院里面掛著,務必看好了,千萬滅不得…”
“是!”
胡麻聽著這吩咐,知道到了時候,低聲答應著。
心里也有些顫,想著,難道真就只是做好了這些,就行了?
白葡萄酒小姐之前說的法陣,名貼…
見老掌柜并未提這茬,心里已是不由得松快了一些,正想著,卻又忽然見那老仆人從堂屋里走了出來,向著老掌柜點了點頭,老掌柜便又帶了胡麻,指向了堂屋里面,道:
“看那里!”
胡麻抬頭,便見里面的那張八仙桌,抬出來了些許,原是靠墻放著,如今卻是放在了堂間。
旁邊點了幾盞油燈,火盆,還放了些幡子,黃黃綠綠的符篆之類。
他心間微凜,狀作不解,看向了老掌柜。
“今天晚上,就怕是有東西要過來吹燈籠了…”
老掌柜也看向了胡麻,冷淡道:“我雖然教了你四鬼揖門的絕活,但你才練了沒幾天,功夫淺,不一定能用得好,所以,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陣法。”
“等到了晚上,如果那些東西來叩門,你不要應,如果有東西作祟,你應付著,如果覺得應付不了,便去那桌子邊上坐著。”
“在這里面,哪怕你功力淺些,也能使得出來。”
“…是!”
胡麻沉聲答應了下來,只心里滋味已是說不出來的怪。
法陣,出現了。
“還有這個!”
老掌柜說著,忽然又從懷里,取出了一封紅紙封了的信貼,遞給了胡麻,道:“這是我給你寫的護身貼,你隨身帶著,千萬莫要棄了丟了,若出了事,這貼子也能夠保你的命。”
胡麻看著那貼子,只覺身子如墜入了冰窯一般冷。
過了良久,他才伸手接過了貼子,慢慢的,臉上堆起了笑容。
看向掌柜,誠懇道:“我記下了,請掌柜的放心。”
老掌柜的見他答應,將貼子塞進了懷里,眼神微微沉定,終究也沒說些什么。
“胡麻大哥,你小心些。”
氣氛已是稍顯沉悶,卻也在這時,吳禾妹子,已經從里屋里走了出來,她也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扎了綁腿,后背上背了一個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什么。
這時,她連臉都用黑巾扎了起來,只有一雙眼睛,還如水似的溫潤。
低聲向著胡麻說了一聲,似乎有些猶豫,又道:“還要麻煩你些事,幫我把缸里的水倒了…”
“…也只能你能倒。”
胡麻心里默默的吁了口氣,笑道:“好了,我知道。”
見他答應了下來,老掌柜才向吳和師妹點了點頭,也從墻邊拎起了一個包袱,似乎里面裝著他的家伙,轉身出了院子。
這一下,內院里頓時冷冷清清,那位老仆和小廝兒,似乎也提前讓他們走了。
胡麻心底,已經頗有些壓抑,冷冷看了一眼老掌柜在八仙桌旁邊擺的法陣,又感覺自己揣進了懷里的字貼,隱隱有些發燙的樣子。
低呼了口氣,他進了側間,看到了吳禾平日里呆著的那口缸。
心底已經頗為憤懣,卻冷不丁在這時,忽然看到了那口缸邊,竟依稀刻了一行淡淡的字跡:“胡麻大哥,千萬莫使四鬼揖門,若抵不住,棄了字貼,保命去吧!”
瞧這字跡,竟是心里一驚,情緒復雜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