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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老婦怨念

  鬧哄哄一場,事情還是解決了。

  胡麻聽那村子里的長輩,喝罵李大腦袋不孝順,生生餓死了自己的老娘,聽著左右鄰居把李大腦袋家的窗戶砸的嘭嘭作響,聽著董家兩口子堵了李大腦袋家的院門大罵,讓他家賠自己的豬。

  他也漸漸的把整個事情的原委聽得明白了,對此,竟是一時說不得什么。

  邪祟確實是鬧了邪祟,但卻終是活人造的孽。

  縮在了地上的人攙了起來,已是最后一口氣,鄉里鄉親瞧得真切,正是李大腦袋的媳婦。

  但又不是活人饞了,來搶豬食吃。

  這些及時趕來的鄉親,都聽到了李大腦袋媳婦昏死過去之前的一句喊。

  聽著那聲音,動靜,卻真是李大腦袋的娘。

  事情倒不難厘清,作祟的確實是李大腦袋的娘,但吃豬食的,卻是他媳婦。

  那李大腦袋的親娘,被兩口子刻薄著,吃不上一頓飽飯,每天夜里倒聽著后院董家的豬在半夜里都能有食吃,自己卻只能餓著肚子,心里那份羨慕,終是在餓死后成了股子怨氣。

  生前刻薄她的李大腦袋媳婦,便被她附了身,到了晚上,過來幫她完成心愿。

  不過,本來就不是什么厲害東西,這一嚇,再人氣一沖,就沒了。

  當然李大腦袋的媳婦被邪祟沖了身子,又現了這么大個眼,怕是少不了要大病一場。

  “小老爺,讓您見笑了,誰能想莊子里竟出了這等大逆不道的東西…”

  那村子里長輩親眼看到了李家大娘死后的模樣,又如何還能不信,帶頭噴了李大腦袋一陣子后,便忙忙的過來向胡麻作著揖:“您放心,俺們不能饒了他。”

  “他娘從小把他拉扯的好,有點好吃的就想著他,把那腦袋吃的跟豬一樣,他倒好,長大了倒把他老娘活活餓死了!”

  “我得教訓他,我們莊戶里也饒不了他。”

  胡麻對此,也只能點著頭。

  興許李大腦袋餓死自家老娘的事,在莊子里不是個秘密。

  只是早先,他自己家里的事,外人也懶得理會,但等他餓死的老娘作祟了,便不能不管了。

  再不管,鬧了更大的祟怎么辦?

  “您老確實得看著點,好好燒幾柱香,多上點供品。”

  胡麻低聲說道:“活著時沒有吃飽,死了之后,總也得讓人吃頓飽飯。”

  “那是,那是…”

  村里的長輩連聲答應著:“這事一鬧起來,怕是十里八鄉都知道俺村出不孝子哩…”

  “這以后誰還敢嫁過來啊…”

  胡麻覺得他擔心的有道理,但自己又還能說什么。

  正想著時,便聽那村里的長輩一陣長吁短嘆,才終于說到了重點:“這次多虧了小老爺,回頭俺們一定去紅燈娘娘那里燒香磕頭,不過,您看這次過來,那個奉金的問題…”

  “奉金?”

  胡麻反應了過來,隱約記得,當初老掌柜對付了那窩黃仙時,也提到了這個問題。

  說是奉金,其實就是莊子里的人幫著村里解決了邪祟,收的報酬。

  照理說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也已經好吃好喝的享用了一頓,收不收都可以。

  但胡麻想到了掌柜的之前的做法,便一點頭,道:“一并找里長算了,送莊子里就好。”

  “是哩,是哩!”

  村子里的長輩連聲答應著,又要擺酒再請胡麻他們一頓。

  但胡麻見事情完了,便也不多停留,叫上了周大同等人一起,連夜就出了村子。

  回到了莊子里時,見內院里已經熄了燈,便不去打擾,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早,才進了莊子,跟老掌柜匯報了昨天的處理情況。

  老掌柜對這樣的事情,似乎都已經麻木了,只是一邊喝茶,一邊默默的聽著。

  到了最后,才忽然向胡麻問了一句:“奉金怎么算的?”

  他怎么會問這個?

  小莊戶里,便是給錢,能幾個銅板,老掌柜這么關心,倒讓胡麻有些意外。

  但還是道:“我第一次去,也沒個譜,便說讓他按之前算,給了里長,一并送過來。”

  “做的很好。”

  老掌柜聽了,臉上竟難得的露出了一點笑容,道:“你倒是個上道的。”

  胡麻也不知這句夸怎么來的,不好回答。

  老掌柜倒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一聲,道:“你是不是好奇,咱為什么要收這奉金?”

  胡麻便不隱瞞,點了點頭。

  別說掌柜,就算是這紅燈娘娘會里的伙計,每個月供養可也不少。

  當然,普通伙計,還不到半兩銀子,其實不多。

  但跟寨子里,跟這周圍村子里的普通人家比,卻是實在不算少了。

  “為什么收這奉金吶?”

  老掌柜看著心情不錯,便向胡麻解釋道:“因為不收,會更麻煩。”

  “不論什么大事小情,都過來找你,咱們是給紅燈會做事的,這些事情管不管?”

  “管不過來,還要挨罵哩!”

  對這些事,胡麻倒是理解,點了點頭。

  “更何況…”

  而老掌柜說到這里,卻是笑了一聲,道:“咱們若是不收,那對這周圍的莊子,便全是恩情了。”

  “他們現在就時不時的來莊子外頭,對著那紅燈籠燒香磕頭哩,若是咱們再什么事都幫著處理,甚至沒活路了給他們點營生干著,那何止是燒香,還不得給紅燈娘娘建廟?”

  “啊這…”

  先一個胡麻能理解,這第二個理由,卻是有些意外。

  給紅燈娘娘建廟,似乎是好事?

  便是香主知道了,也只會給他們莊子嘉獎才是吧?

  內心里努力的消化著,只覺老掌柜這話里,似乎有些別的意思。

  “呵呵,這里面吶,水深著呢…”

  老掌柜只是淡淡笑了一聲:“建廟容易,也得她承受得起!”

  但他后面這句話,說的很是小聲,胡麻也沒聽仔細,便聽見老掌柜改了話題,道:“對周圍這些村子里的人,咱們得罪不得,但也不能太慣著。”

  “明年開春,不定什么事就用上了,太遠了,他們不服氣,不幫伱做事,太近了,他們毛病也多,做事做的同樣不痛快。”

  “我要學的果然還有很多。”

  胡麻笑著道:“還得掌柜的多教我。”

  “多做些事情就好了。”

  老掌柜倒只是淡淡笑了笑,看向了胡麻,道:“你雖是寨子里出來的,我瞧辦事倒穩妥。”

  胡麻心間微凜,反應很快,便坦然道:“家里大人教過,做事總要小心。”

  老掌柜笑道:“你家大人,瞧著是個有見識的。”

  這對話倒像是忽地出現,但胡麻心里卻已演練過多次,便直接老實回答道:“我家婆婆是寨子里的走鬼人,她在我來前便已經過世了,但是她活著時,卻教了我不少道理。”

  “哦?”

  老掌柜似乎早有猜測,也不意外,只是道:“那你為什么不學走鬼人的本事?”

  “學不會。”

  胡麻道:“我天生膽小,直到現在見了邪祟也怕,況且婆婆也說了,那沒什么好學的。”

  “她自己在寨子里走鬼二十年,都沒落著啥好呢!”

  來了這么久,胡麻也早就明白了“走鬼人”的身份,這十里八鄉,再加上那老陰山里,其實倒有不少走鬼人,既替人治病,也與邪祟打交道,如同前世的巫醫,說出來并不顯得特殊。

  當然,胡麻自己心里也清楚,像婆婆這種可以獨自一人割血太歲的走鬼人,怕是與其他的也不太一樣。

  但婆婆這本事,自己當然不會告訴別人。

  甚至,說了老掌柜也不見得信。

  “呵呵,這話倒是說的不假…”

  老掌柜竟也意外的,似乎被胡麻這句話觸動,淡淡一笑,道:“走鬼人呀,最沾因果的。”

  聽得他似乎有些感慨之意,胡麻也心間微動,大著膽子道:“那…”

  “…咱們守歲人呢?”

  老掌柜抬頭看了一眼胡麻,輕輕嘆了一聲。

  胡麻忽然感覺,老掌柜這一刻的眼神,居然顯得有些沉重復雜。

  同一時間,他也感覺,內院側屋里,那扇木棱窗后,似乎也有目光看向了自己。

  是那個女人?

  “咱們守歲人啊…”

  老掌柜停頓了一下,才輕聲道:“理論上講,本是最不沾因果的。”

  “但活在這世上,又有誰能躲得掉呢?”

  “你且多下功夫,好好學本事吧,現在才剛入了門,麻煩的事還早著呢…”

  最沾因果,與最不沾因果…

  胡麻細細想著這里面的分別,見掌柜無意多談,便也一邊揣摩,一邊走了出來。

  內心里倒覺得,吳掌柜本來就早晚問自己這些的,如今傳法了再問,倒比自己想象中還晚了些。

  如今照實回答了,心里倒也覺得輕松。

  現在明說了自己是走鬼人的孫子,以后再說些什么,也方便了。

  如今的自己,法門得著了,老物件拿著了,事情辦的這位掌柜也挺滿意,倒像是一切順利了。

  只是,心里隱隱約約,覺得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呢?

  細想了一下…

  …沒想起來,或許也不是什么大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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