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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籠煙正吃著點心。她喝不慣蛇茶,換了一杯果酒,就著精致美味的點心,小口小口地喝著,心情暢快。
她的耳朵也沒閑著,聽著夏遠和老婦人的對話,只是不怎么認真,話語鉆入她的一邊耳朵,在腦海里過一下,敷衍地批個閱字,又從另一邊耳朵丟出去了。
可就算她沒有上心,聽到成婚這個信息,也不免向上抬了抬腦袋,向兩人側了側耳朵。
隨后,她聽到了老婦人的話。
成婚的時候帶上她?她是誰?怎么又要安插一個?
葉籠煙抬起眼,看老婦人的眼眸,老婦人也在瞧著她,笑瞇瞇的。
“我?”葉籠煙瞪大了眼睛,手上的餅干落在了碟子里,沾著點心碎屑的手指指向自己。
“沒錯。”老婦人點點頭。
為什么是我?
葉籠煙迷糊起來。她和老婦人無親無故,對方為何要指名她?她是覺得嫁給少年不錯,但那份情緒也沒有太強烈。
家花哪有野花香?妻子哪里有情人來得自由?她又不想要什么 不論怎么想,結婚都有些小虧。
不過,結婚總是一種保證。約束了自己,也約束了對方。
她看向夏遠,決定聽從少年。
沒等少年開口,老婦人解釋道:“你們是妖祖唯二的血脈,是燭龍大人唯二的族人,我希望你們能傳承這份血脈,在蛇域繁衍。”
繁衍?
葉籠煙瞬間想到了聚落里貓狗生產的畫面,想到了書里的描寫,據說,那也挺痛的。
她瞧向婦人,又瞥一眼少年,低下頭。
老婦人眼尖,瞧出少女微紅的耳廓,感嘆她的青澀,居然因為這個詞語,就羞澀起來。
既然羞澀,這邊是沒問題了。
老婦人又看夏遠,少年面色如常,沒有欣喜也沒有遲疑,這邊也沒有問題。
她放下心來。
正如夏遠此前說的,溫蒂妮不在意的燭龍血脈,對老婦人這些長老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寶物。
因為,那是妖域名義上最正統的血脈。
正如龍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統合妖域,多頭蛇一族同樣想要收服所有妖族。
葉籠煙這個燭龍最純正的血脈,對兩方來說,都是重要的寶物。
四大妖域里,龍域的實力最強,蛇域次之,象域第三,鳥域最末。
鳥域數百年前,是一個混亂的地帶,鳥王是在龍王的支持和幫助下,接近了景神,統合了北方妖域。鳥域因此是龍域的支持者,被龍域管轄。
西方妖域的寶象一族,一直流傳著效忠燭龍血脈的古訓,寶象族人的思維都很古板,有了葉籠煙,再費些功夫,就能將象域拉攏。
也就是說,只要得到了葉籠煙,龍王就能實際上掌控三個妖域。
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但也蘊含著極大的風險,龍王不敢冒險,所以只派出了歸瑁,只將葉籠煙養在了洞天里,遲遲不帶回。
當代龍王不如蛇王有魄力,是個守成之君,他一直在憂慮,他是否有著掌控燭龍血脈的力量。
想到燭龍的偉力和偉業,想到那尊貴萬分的血脈,他沒有自信。若他不能掌控對方,那么,他的一切努力,就會成為對方的嫁衣。
所以,他漠視著其他妖域派出殺手,前去刺殺葉籠煙。
他原想著,葉籠煙能過來,他便收下,再做觀察,若不能過來,死在半路,便也罷了。
他萬萬沒想到,葉籠煙被一個奇妙的少年帶去了蛇域。
蛇域的長老們也沒想到會峰回路轉,那燭龍血脈平安到了自家地盤,還平安度過了溫蒂妮那難關。
白日里,他們商量許久,商議出了這樣的方案——他們要永遠留下燭龍血脈。
想要永遠留下一種血脈,就要讓那個種族繁衍壯大。
所以老婦人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這不光是為了燭龍的力量,還為了蛇域的未來,為了給多頭蛇一族增添一種可能。
一種戰勝、吞并龍族的可能。
多頭蛇一族在妖域的處境很不妙,與另外三域都有嫌隙。
龍域有了葉籠煙,能蠶食象域,蛇域不能,但蛇域有了葉籠煙,有了燭龍血脈,能在擁有擊敗其余種族的實力后,讓他們臣服。
難的從來不是征戰,而是征服。
蛇域需要燭龍血脈,越純正越好,越聽話越好,葉籠煙受了歸瑁的教導,與龍王有關聯,但她的孩子,可以在蛇域長大,受多頭蛇的教導。
這血脈,給了蛇域一統妖域的可能性。
“如何?”老婦人看著夏遠。
“我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夏遠回答道。
“好。”老婦人高興地拍下桌子,“那龍門的名額是你的了,拉雅曾經去過龍門,你可以向她詢問詢問。”
說完,她站起身:“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晚宴時再見。”
她走出了茶室,屋子里,只剩夏遠、葉籠煙和拉雅。
結婚是件大事,葉籠煙沒想到,自己的大事居然在談笑間就確定了下來,她憂郁、歡喜了十多個呼吸,注意力重回桌上的吃食,重回屋子里的寶物。
在老婦人的談話里,她感覺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既然她如此重要,偷拿幾個小玩意,也沒有任何問題吧?
上次拿了拉雅的赤珠,也不見她有什么意見。
她心虛地朝著蛇人女孩瞧了眼,女孩面色如常,還是那副恭敬的模樣。
“拉雅大人什么時候去過龍門。”夏遠打開了話題。
“喚我拉雅就好。”蛇人女孩說道。
她抬頭看夏遠,淡黃的眸底帶著幾分憂郁。
“我是二十年前,去過龍門,得了邁入洞玄的契機。”拉雅慢慢說道。
夏遠早知道龍門的信息,與蛇人女孩交談,一是為了掩蓋,二是覺得有趣。
用前世的話來說,面前的蛇人女孩,是個合法蘿莉,蘿莉老太婆…好吧,還沒有到老太婆的地步,只是有著這樣的潛力。
他們一言一語,聊起天來。不論夏遠問什么,拉雅都如實相告,每次回答前,她都會低下頭,仔細思考片刻,這短暫的沉思,讓夏遠看著心癢。
與此時的氣氛相比,晚宴的到來是那么突兀,那么煞風景。
他們不得不結束交談,去莊園的大廳,與多頭蛇一族,以及妖域里的其他上等妖族交談。
男妖們纏著夏遠,想要將自家女眷,塞到少年床上去。
女妖們纏著葉籠煙,也是同樣的想法。
兩人都不是怕生的性子,輕易應付了這些皮條客,宴會結束,夏遠收下了許多禮物,葉籠煙除了禮物,還自己摸了許多東西。
回到蛇王的城堡,她大方地要分一半給夏遠,夏遠撿了些有趣的,想著帶回去給小冷秋她們。
晚宴之后,是溫蒂妮給的任務,——為王族里資質極差受不得瘋血的子孫,斬去多余的神魂。
在這項工作里,夏遠與安雅搭檔。
斬魂劍是天生用于撕裂神魂的寶物,夏遠持著,輕易斬去了那些扭曲魂魄的分叉和贅枝。
他的熟練,讓一旁的安雅驚訝。
修理神魂,如同修理果樹,如何修,修多少,是個需要大量經驗的學問,更何況,少年只是抱丹,如何能透過肉體的迷霧,準確地看到神魂,精準地修剪?
本來,該她看著,教著,夏遠只執行。這樣行動,必然快不了,她所以只安排了少量的王族。
沒想到不一會兒,原定一天的工作量,就被少年解決了。
“你倒是有幾分本事。”安雅望著夏遠,贊嘆道。
“那是。”夏遠本想說點俏皮話,瞧了眼她的雙腿,索然無味。
有兩只腿的蛇女是邪道中的邪道。
“那就繼續,直接解決完所有。”安雅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不以為意。
她是溫蒂妮的親信,是陪著女王一齊長大的妖,地位崇高,何須一個小小少年的贊賞?
喚來仆從,她快速安排起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剩下的王室廢物便到齊了,夏遠握著斬魂劍,一個個刺向他們。
斬魂劍的運用并不輕松,就算對方分外配合,也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大量的神魂之力。
竹葉酒丟在靈戒里,偏偏不能拿出來喝,——那酒太明顯了。
又一次將斬魂劍化作神魂狀態,刺入面前蛇人的軀體,不傷肉體,只切神魂,將那叉枝、廢枝修剪完畢,夏遠揉了揉額頭,放下了手中的劍。
灰色半透明的劍刃,重新化作實體,收入劍鞘。
安雅走近,放下一杯茶。
“伱的神魂已經接近了洞玄。”她望著少年,再次驚嘆。
她原以為,少年干到一小半就得累倒,沒想到對方堅持了這么久。
夏遠沒回答她的話,盯著桌上的茶水。
那是深紅色的茶水,比昨日老婦人莊園里喝的更加深邃,茶水上,冒出誘人的香氣。不,不是誘人,而是誘魂。
和竹葉酒一樣,這是能夠補充神魂的藥物。
它和竹葉酒一樣珍貴。
“這是蛇涎茶。”安雅介紹道,“不是口水,是散逸的神魂浸染的。”
多頭蛇一族神魂充沛,常處于滿溢的狀態,這是安雅用自己溢出神魂侵染的茶葉,泡出的茶水。
蛇涎茶是珍貴的寶物,那些家道中落,廢物無能的多頭蛇子孫,便靠著販賣這種茶水為生。
這種茶水里,普通的喚作蛇寶茶,寶貴些的,洞玄以上族人蘊養出的,才能稱做真正的蛇涎茶。
安雅只無聊時做過一些,從未賜予過誰,此刻拿出來給少年,本覺得沒有什么,見到少年喝下了,倏然心跳有些快。
這茶不是肉體的涎水,但是神魂的涎水。
她忙移開脖頸,望向剩下的蛇人,假裝打量他們。
有著蛇涎茶,夏遠很快恢復了大半神魂,快速解決著剩下的蛇人,打發他們離開。
就在最后一個蛇人上來時,夏遠有幸見到了那瘋病。
那是一個蛇人少年,上臺時便在止不住的顫抖,上臺后,突然暴起,向著夏遠沖去,嘴上念叨著殺死燭龍,恢復九頭蛇的榮光。
若不是見到了對方神魂的扭曲,夏遠就要以為,這是什么秘密的宗教。
安雅輕易鎮壓了他,他竟不顧自己的身體,也要反抗,夏遠用劍削去他多余的神魂,才讓他安靜下來。仆從將他抬下,和其他多頭蛇少年少女們,一同抬去治療。
修剪是修剪,療愈是療愈,修剪不是療愈,只是療愈的一部分,他們還要修養許多時日,才能恢復正常。
真的是恢復正常嗎?
立在空蕩蕩的大殿里,安雅望著面前的高臺,高臺上,灰白的神魂四散著,這些都是從那些少年少女身上斬下的。
只有少年少女,抵御不住第一波瘋血的多頭蛇族人,在成年前便喪了命。
“你說,這到底是什么?”安雅想起溫蒂妮的話。
這瘋血,到底是上天的饋贈,還是一種惡意?
“是閹割。”夏遠回答的很快。
是的,是閹割。
“你居然也這么想。”安雅驚訝地看少年。
“就像妖血不是病,而是妖族一樣。”
“你覺得,我們應該保留這個血脈,即便它會讓我們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
“沒有誰能控制自己。”
“那是瘋狂。”
“既然說瘋狂,就要有理智做對比,理智何以比瘋狂高貴呢?理智是什么呢?理智是否,只是程式更復雜些的瘋狂?”
“笑話,能控制自己,當然比不能控制自己來的高貴。”
安雅畢竟是個古代妖,聽不懂夏遠話里的意思,她反駁得很快,很堅決。
“倒也不錯。”夏遠放棄解釋。
他其實也覺得理智更重要,只是和安雅抬抬杠。
“若讓你來選,你選什么?”安雅看著少年的眼睛,想要知道這個被女王陛下看好的少年,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我全都要。”夏遠回答。
“你在消遣我。”安雅瞇起眼。
“哪有那么多若,過去已經注定,朝著自己想去的地方,堅定前行就好。”
夏遠端起剩下蛇涎茶,一飲而盡,又從安雅身旁,取走了那些茶葉:“完事了,我先離開了。”
安雅看著少年的背影,心中還在思考瘋血的事情,等她反應過來少年拿走的茶葉意味著什么,對方已經沒了蹤影。
“奇怪的家伙。”
回去城堡,安雅這么向溫蒂妮匯報。
她將自己與少年的對話,都告訴了女王陛下。
“理智何以比瘋狂高貴?是挺有意思。”溫蒂妮托著下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