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年代,跨國通信的手段還比較貧瘠。
尤其是華夏缺少屬于自己的衛星通信系統,導致涉密信息仍然高度依賴傳統的加密無線電傳遞,通信效率很低。
如果想傳輸一些文字以外的東西,那就更麻煩了。
好在,劉永全的歐洲之行本來也已經接近尾聲,而這個預警機項目也不急這一天兩天。
所以,他干脆利用在法國的最后幾天時間,和達索方面進行了一番坦誠開放、富有建設性的溝通。
并帶著此行獲取的諸多資料一起,遞交給了常浩南——
盡管后者已經做好了常駐鎬京直到下半年的打算,但卻被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打亂了計劃。
國防科工委,要重組了。
實際上,自打幾年前裝備工業司成立開始,國防科工委的職能和定位就已經開始出現變化。
從單一負責國防科技工業,逐漸演變為統籌整體工業和前沿技術發展。
而上級也一直在有意淡化科工委的涉軍屬性。
比如最近兩年調任的三名副主任,就全都不再有軍職。
不過,包括常浩南在內,大部分人還是認為,國防科工委本身,仍然能繼續存在一段時間。
然而在2003年大會結束后,很快就傳出了科工委將會被納入到新一輪機構改組名單之中的傳聞。
說是傳聞,基本就是上面放出來的口風。
所以準確性八九不離十。
只不過,現在還沒人能確定,具體的改組方案是什么。
有說科工委可能和之前的機械工業部一樣,要被拆分到其它不同系統的。
也有說可能和另外幾個相似職能的機構合并的。
還有說變化不會很大,可能只是像科技委變成科技部那樣改個牌子的…
總之,基本都是在瞎猜。
包括丁高恒這次的口風也是極緊,沒有透露出任何相關消息。
只是說上級正在研究當中,并保證會有一個讓多數人滿意的方案。
這種模棱兩可的說辭,反而更讓人擔心了。
科工委系統下屬的各企業和單位,難免有些人心惶惶。
而常浩南作為航空動力集團的主要領導,也不好在這種時候長期待在鎬京。
只好暫時回到京城,以穩定人心。
“常總,回國之前的幾天,我們一直在和達索方面,尤其是艾德斯坦納博士的團隊進行會談。”
常浩南的辦公室里,劉永全一邊匯報,一邊把一份翻開的會議紀要放到常浩南面前:
“根據我的觀察,法國人對于在獵鷹Z基礎上改裝預警機這件事…可能有些其他的想法。”
常浩南沒有馬上表態,只是低頭翻看著雙方的會談情況,同時示意劉永全繼續說下去。
很多人會因為他人意見而產生先入為主的判斷,但常浩南或許是由于習慣了多線程工作,對于這種問題倒是有不錯的抵抗力。
而且,從他把606所的人直接調到鎬京擔任技術骨干的操作也不難看出,劉永全實際上是集團層面重點關注的下一代接班人之一。
也需要鍛煉他獨當一面的判斷能力。
而劉永全在稍作停頓之后,也接著補充道:
“雖然達索方面表面上非常積極,甚至最開始的兩次會談都是他們主動提出的,但每當我試探性地提出一些實際問題,比如獵鷹8Z在安裝天線之后的氣動和結構設計方式,或者預警機項目如果成型,雙方在產品當中的權限占比時,他們就開始避重就輕地兜圈子,或者是反過來試探我們具體準備采取何種技術路線。”
“這樣看來,以獵鷹8Z為平臺改裝特種機這件事本身,達索肯定是有興趣的,但這個興趣…似乎不是和我們共同研發…可能是想要和泰雷茲那邊獨立完成,或者是尋找其它的合作對象…”
“所以我覺得,如果他們這么做,是不是可以考慮在獵鷹Z項目上設置一些障礙…敲打一下他們?”
實際上,在要求劉永全試探達索方面的意愿之前,他就大概猜到了會是這種局面——
畢竟,眼下的21世紀初,剛好是法國人心氣最高的時候。
要知道,這條時間線上的歐元可沒有遭遇上一世那樣的迎頭痛擊。
在1999年5月達到對美元匯率1:1.02的最低點之后,就一路逆市上揚,如今已經在1:1.4附近穩定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歐洲提前走出了經濟危機的陰影。
而華夏、獨聯體、東盟、海合會等幾個與歐盟來往較密切的經濟體,也先后提高了歐元在貿易當中所占到的比例。
大半個非洲甚至仍然在用各式法郎,金融命脈都綁在法國央行手里。
在這種背景下,達索作為有一定實力和名聲的獨立企業,以及法國航空業的名片之一,不愿意把自家三個關鍵型號都綁在同一個合作伙伴身上,是很正常的想法。
當然,想法歸想法。
真正落實起來,那還是得有能力才行。
而劉永全剛剛的那番分析,其實已經非常接近實際情況。
只不過,最后想到的解決辦法,還是過于簡單粗暴了。
但也可以理解。
他這一代人,職業生涯前半段基本都處在西方的技術封鎖之下。
如今總算有了翻身做主的機會,難免想讓對方也試試一樣的滋味。
別說他。
就連常浩南都想。
但還不是時候。
“老劉啊,回想一下。”
常浩南抬起頭,整個人靠到椅背上,悠悠回答道:
“我們最開始之所以能打開對歐技術合作的新局面,就是因為FAA和當年的JAA兩虎相爭,最后讓我們這個漁翁得了利。”
“現在,我們算是和歐洲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這種時候去學美國人搞小動作,豈不是放棄了我們最大的優勢,把已經到手的合作對象給重新推走?”
“技術封鎖就像是核武器,最有用的時候永遠是在發射架上,真要是用出來了,反而還失去了威懾力…”
當然,他這句話其實只說了一半。
作為經歷過2020年代的人,常浩南非常清楚。
終極手段,并不是不能用。
而是只能用一次。
所以必須留待緊要關頭,一擊致命。
不可能浪費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面。
更何況,眼下雙方還在一條船上…
“那常總,如果我們不做反應的話,這個預警機項目…是否還要繼續跟進?”
另一邊,冷靜下來的劉永全也意識到常浩南說的有理。
但是考慮到艾德斯坦納的態度,他又覺得如果不做點什么,恐怕很難挽回局面。
“當然要跟進。”
常浩南把桌上的會議紀要合上:
“不過你記著有這回事就好,不用為此耗費太多精力…我估計,只要順其自然地等一段時間,法國人大概率會乖乖回來找我們的,到時候項目應該會由電科集團那邊接手,我們只是當個中間商而已…”
得到這樣的答復,讓劉永全一時間有點發懵。
雖然根據經驗,常總的判斷無疑值得相信,但這次的情況,他也實在是沒想明白。
看著滿眼疑惑的劉永全,常浩南笑了笑,繼續解釋道:
“法國人自己從未進行過預警機的研發,所以不想找我們的話,那剩下的潛在合作對象就只有大衛國,還有瑞典。”
“但是前者的技術路線不適合極端小型化,想上公務機就只有搞共形陣,就是把天線鋪滿整個飛機的側面,這種改進方式會破壞飛機的氣動,還會改變翼根部分的承力結構,達索沒那么容易吃透我們的機翼設計方案,不敢在這方面輕舉妄動。”
“至于瑞典…愛立眼的天線尺寸確實合適,但那是以性能縮水,以及完全放棄空中指揮功能為代價才換來的,獵鷹8Z的體量雖然比薩博340大一倍,但要想容納完整的預警指揮功能,還是必須給天線瘦身。”
“法國人現在沒有經驗,所以意識不到這里面的復雜程度,不過等他們和瑞典人接觸過之后,就不會再抱有其它幻想了…”
說到底,他常浩南敢拿35噸的獵鷹8Z當預警機平臺,是因為光控相控陣天線的重量輕尺寸小,先天就適合在小平臺上應用。
傳統技術路線的AESA要是想上公務機,那高低得來點奇技淫巧才行…
而獵鷹Z項目的一半設計都出自華夏,達索方面又并沒有獨立搞奇技淫巧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