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常浩南從機房中走出來遇到唐林天的同時。
法國,巴黎。
一場幾乎匯聚了全世界數學家關注的會議,正在法蘭西學院召開。
人嘛,都是喜歡點儀式感的。
數學家也不例外。
上一個千年,或者說,從1900年開始的上一個百年,毫無疑問是科學大發展的黃金時代。
人們很難不期待,即將開啟的新一個世紀、新一個千年,科學將會把人類導向何方。
而數學,作為“科學的女皇和仆人”,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場大討論的中心和焦點。
而這場千年數學會議,正是數學界對此做出的回應。
只不過,跟過去常見的學術會議相比,今天的情況,又稍微有些不同。
除了數學家以外,還有全世界數十萬乃至百萬計的吃瓜群眾,也同樣在關注著這里。
不過他們所聚焦的,并不是會議本身。
而是將要在會議上宣布的一份名單。
“千禧年七大數學難題”。
這份懸賞自從一個月前被幾家媒體首次披露以后,就迅速引發了全世界的熱議。
隨著后續的一系列引導,話題熱度甚至不降反升。
現在已經隱隱有蓋過千年數學會議本身的勢頭。
其實,當克雷數學研究所提出,想要在會上宣布“懸賞名單”的時候,會務組一開始是拒絕的。
雖然那時候就已經有不少數學家摩拳擦掌,準備拿下百萬美元的賞金了,但大家都是學者,多少還是要表現得矜持一點。
不過,最后還是沒頂住鈔能力的作用。
考慮到會務組中有好幾位成員的研究方向是數論,而數論領域又涉及到諸如哥德巴赫猜想、黎曼假設、bsd猜想等一系列大概率入圍到名單中的知名數學問題…
這個結果似乎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總之,在開幕式,以及題為“數學的重要性”的開場演講之后,目前正在進行的,就是萬眾矚目的名單揭曉環節了。
臺下,遲到了大約半小時的馬克西姆·孔采維奇悄悄坐到了英國數學家安德魯·懷爾斯旁邊:
“或許我還沒有錯過關鍵時刻?”
“沒有。”
懷爾斯聳聳肩:
“他們還在給自己的研究所打廣告。”
相比于數學家,孔采維奇更接近一位理論物理學家,其研究方向顯然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進入到名單當中。
而安德魯·懷爾斯研究的是數論,畢生所學都是為了攻克費馬大定理。
本來,這應該可以成為今天的熱門候選之一。
唯一的問題是,懷爾斯在19931995年就已經完成了對費馬大定理的證明和發表。
吃了動作太快的虧。
所以,作為兩個無望參與到這場競爭中的人,他們昨天晚上各自列出了自己所猜測的千禧年七大數學難題名單,并且打了個賭。
準備看看誰的準確率更高。
而馬上,結果就要揭曉了。
“對了,你帶過來的那個學生呢?”
孔采維奇突然問道:
“就是昨天跟你跟我說,正在研究abc猜想的那位。”
“你是說拉斯特加·阿拉什?”
懷爾斯的目光仍然盯著臺上正在演講的亞瑟·杰夫。
后者此時仍然在介紹有關數學史的內容,不過相比于剛剛赤裸裸的宣傳來說,這部分好歹和今天的會議主題密切相關,也是不少數學家,尤其高齡數學家感興趣的領域。
“他因為昨天忘了交報告,被我罰今天上午在酒店房間里面看電視直播,所以沒來現場…”
提到阿拉什的名字時,懷爾斯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抹笑容。
顯然,他相當看好自己的這位學生。
或許也正是因此,才會提出特別嚴格的要求。
根據會議安排,今天的上午場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學術內容。
即便不來,最多也只能算比較可惜,并不會真的耽誤什么事情。
而孔采維奇其實也只是隨口一問,此時早已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會場前方的幕布上…
與此同時。
距離會場大約幾公里外的一間酒店里。
剛剛被二人提到的拉斯特加·阿拉什正苦著一張臉,同時對著一臺電視和一部筆記本電腦。
電視里,自然是千年數學會議的直播畫面。
而電腦屏幕上,則同時打開著好幾個網站的網頁——
跟許多博士生一樣,他也要負責同時幫助自己和導師盯梢同行的最新研究進展。
實際上,他正是昨天因為沒交進展報告,才失去了今天上午進入會場的機會。所以現在他只能一心二用。
當然,主要的注意力還是在電視上面。
“千禧年七大數學難題的第一項…np完全問題!”
“下面請亞歷山大·雷茲波羅夫教授上臺,介紹np完全問題的基本情況…”
“啊——”
阿拉什用力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發出一聲哀嚎:
“見證歷史的機會啊…就這么溜走了…”
這種事情,隔著電視屏幕看,跟在現場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于是,阿拉什將電視聲音略微調小,準備通過工作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先是給自己弄了杯咖啡,準備提提神,然后重新坐回到電腦前面。
“接下來…看看arxiv好了…”
阿拉什決定先來點輕松的工作。
由于arxiv沒有同行評審機制,因此上面的文章良莠不齊,從大佬在發正式論文之前的發布的預印版到民科完全不忍入目的垃圾都有。
但總的來說,水平還是不如正經的數學期刊。
看起來也相對輕松。
有時候甚至根本不用動腦子。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打開網站。
而首先映入眼簾的內容是——
《證明:任何一個單連通的,閉的三維流形一定同胚于一個三維的球面》
“怎么感覺在哪看過…”
盡管他的研究方向是數論,但這個標題,還是讓阿拉什感覺有點熟悉。
“等等…”
他喝咖啡的動作停了下來:
“這不是…龐加萊猜想的表述么?”
想到這里,阿拉什的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
“讓我看看是哪個民科又聲稱自己解決了…”
然而,他的自言自語才說到一半,就看到了作者的名字。
這個沒聽過。
但是…
這個還是聽說過的。
“不是民科?”
“還是單純重名?”
“還是冒領的假名?”
一瞬間,萬千思緒從阿拉什腦中奔騰而過。
公正地說,這確實不能全怪他。
數論,因為相對來說沒有那么抽象,所以歷來是民科最為泛濫的領域,幾乎沒有之一。
尤其是聲稱自己解決了哥德巴赫猜想的人,每年沒有幾千也得有個大幾百。
在這種環境下,研究數論的阿拉什第一反應是遇到民科,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龐加萊猜想所在的拓撲學領域,情況就要好上很多。
畢竟大部分人連基本概念都弄不懂,沒有發揮空間。
不過,無論如何,畢竟是掛著佩雷爾曼的名字。
阿拉什還是點進作者詳情里面去看了一眼。
然后發現…
“wtf…真是那個佩雷爾曼?”
剩下的半杯咖啡被他手一抖直接灑了出去。
不過,也不需要了。
要論提神醒腦,這篇論文可比咖啡強太多了。
一瞬間,阿拉什的倦意煙消云散。
愣了足足幾分鐘之后,他把目光重新投向電視機。
此時,亞瑟·杰夫已經揭開了七大難題中第二項的名字。
霍奇猜想。
不過這一次,阿拉什已經完全沒有痛苦或是羨慕的感覺了——
小小的千年數學會議,能算個什么歷史。
我才是真的見證了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