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于流形學習的算法開發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常浩南幾乎在同一時間收到了兩條消息。
第一條,來自大洋彼岸的新澤西州。
《數學年刊》的審稿結果出來了——
無需修改,直接發表。
按照審稿意見的說法,盡管論文在書寫習慣和用詞等方面仍然有一定提升空間,但相比于其內容可能對微分幾何,乃至整個數學界所產生的影響而言,不應將注意力過多地放在這些無意義的細節上。
因此,編輯部決定將這篇論文插隊刊載在下一期,也就是1999年第12期的數學年刊上,并將其作為當期雜志的封底。
最終的結果,屬于意料之中。
不過,能如此順利,以至于連小修都不需要,倒也算是個驚喜了。
畢竟這還是他兩輩子以來第一次涉足理論數學領域。
當然,收到這封信郵件只意味著論文被接收。
這個年代還沒有什么網絡發表或者提前見刊之類的花樣,想要看到論文,就只能等到11月雜志正式出版。
也就是數學年刊還算緊跟時代,會同步發行電子版。
如果擱在以前,或者其他期刊,那還得等實體書漂洋過海郵寄過來。
所以,這篇文章造成的影響,應該還要再等一階段才能表現出來。
只不過,常浩南這個名字,顯然已經因為這篇文章而在數學界混出了一些地位。
因為,跟審稿結果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封署名為數學年刊編輯部高級編輯米凱爾·拉格斯泰特的邀請函。
邀請常浩南去普林斯頓參加1999年12月末舉行的一場數學年會。
普林斯頓大學在數學界的地位自然不必多提,而能被數學年刊編輯部邀請,更是可以被當做一種殊榮。
不過么…
如果常浩南只是個單純的數學家,那去長長世面倒也未嘗不可。
畢竟,華人數學家雖然不少,但華夏國籍、并在華夏研究機構做出成就來的數學家,已經有些年頭沒出現過了。
但常浩南的身份畢竟復雜且特殊。
哪怕在國內出行,都得提前制訂行程和安保規劃。
如無必要,出國是不可能出國的。
不過,常浩南倒也沒回信拒絕。
數學界嘛,怪人還是不少的。
他不回郵件也不去參會,很有可能會被當成佩雷爾曼那樣的古怪奇才。
但要是直球拒絕,反而會搞得比較僵。
數學年刊和普林斯頓的面子,總歸還是要給一點。
至于第二件,就是之前常浩南委派章亮平去辦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集團會議室里。
包括常浩南在內的七名領導班子成員分別在會議桌兩邊坐定。
自從航空動力集團自從正式成立以后,這還是第一次如此陣容齊整地開會。
“同志們。”
坐在首位的朱霖育率先開口:
“這次召集大家開會,除了對集團成立這幾個月以來,各自的工作情況進行一個匯總以外,就是要討論一下,我們和法國斯奈克瑪集團之間的合作事宜。”
朱霖育畢竟是集團一把手。
常浩南找人調查也好,讓人和法方進行接觸也好,雖然是在自己的職權范圍之內,但肯定是要向他報備的。
包括這次會議,也是前兩天常浩南拿到章亮平給出的調查結果之后,建議朱霖育組織的。
因此,后者雖然不清楚具體細節,但也早就知道斯奈克瑪找上來要求合作的事情。
但另外五個人聽過之后紛紛面面相覷,顯然有些驚訝。
不過,倒也沒人在這種場合打斷領導的話,只是靜靜地等待下文。
“浩南同志,你來介紹一下具體情況吧。”
朱霖育的聲音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常浩南身上。
“好。”
常浩南從公文包里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材料。
“這件事情的起因,是大約半個月前,華夏航技集團那邊收到了一封來自達索集團華夏大區的合作邀請函,希望能航空工業集團一起,研發一款航程更長的公務機,而我們,還有斯奈克瑪集團,也在合作名單當中。”
“當然,這件事情聽起來就有些奇怪,畢竟咱們國家的公務機需求目前還以個位數論,達索就算有提前布局藍海市場,也沒必要搞這么大的動作。”
“所以,我就先派了幾名有經驗的同志,跟對方進行試探性的接觸,看看他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然后很快就發現,公務機合作只是個不太高明的幌子,法國人在整個談判過程中,始終在旁敲側擊地打探我們對于CFM56核心機的理解程度。”
說到這里,常浩南把一張紙放在投影儀的置物臺上。
是一份會議紀要。
林左明茫然地看了看常浩南:
“我們集團好像沒有以這個核心機為基礎發展的型號?”
“確實沒有。”
后者笑了笑:
“但法國人未必這么認為。”
常浩南說著換上了另外一張紙。
就是之前看過的那份英文報紙:
“目前,西方對于渦扇10發動機的了解,還停留在我們重新立項之前,也就是對標F110GE100發動機的那個狀態,所以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在CFM56核心機基礎上研發出來的。”
聽到這里,其余幾人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
“看來,是我們常總的動作太快,打了別人一個措手不及呦…”
朱霖育笑著打趣道。
會議室里頓時彌漫著快活的空氣。
不過,畢竟正題還沒有說完,因此很快恢復了嚴肅的氣氛。
“我沒記錯的話,CFM56應該就是斯奈克瑪集團和通用電氣聯合研發的。”
副總經理之一的鄧世佑開口道:
“難道法國人是想找到證據,追究我們侵犯知識產權不成?”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
常浩南拿出了另外一份英文報道,放到投影儀上。
只不過看日期,應該已經是今年上半年的報紙了:
“因為對方還沒有明確表態,所以后面這些,都是我目前的推測。”
雖然他話是這么講,但另外幾人還是豎起了耳朵。
“上半年,其實就是巴爾干危機結束之后,大概是為了報復法國人率先宣布脫離盟軍行動,通用電氣宣布,對法國的新一代軍用發動機項目展開合規性調查,雖然到現在也沒給出個官方的調查結果,但從后續動作來看,相當于暫停了對法方目前在研的、計劃用于陣風戰斗機的M88渦扇發動機的技術支持。”
“這里要強調一下,CFM56的產權屬于斯奈克瑪和通用電氣聯合成立的CFM國際公司,而M88則是斯奈克瑪單獨研發的型號,在通用電氣撤出支持之后,法方應當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技術問題,導致發動機,包括陣風戰斗機的量產都出現了障礙。”
實際上,M88的核心機并不完全等同于CFM56,理論上算是“法國自研”,但有相當一部分設計參照了F404和F110兩款經典型號,甚至有些零部件干脆就是通用的。
“所以…”
林左明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但又覺得劇情實在有點魔幻,因此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后才繼續道:
“法國人用自家的核心機結果被美國人卡了脖子,恰好這個時候看到渦扇10正常裝機,就以為我們對CFM56有獨到的理解,所以想要來找技術援助?”
頗有一種…
難以描述的美。
“至少,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種解釋。”
常浩南點點頭。
他當然不會把話說死,但大家心里清楚,基本是八九不離十了。
一時間,會議室里陷入寂靜。
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感慨,就是十分感慨。
尤其是像朱霖育這樣的老同志,還知道80年代末我們試圖找斯奈克瑪進行技術指導的事情。
結果十年功夫過去,老師和學生的身份竟然來了個180°的轉變。
過去的我你愛答不理,如今的我…
咳咳。
“所以常總,我們…真的能在渦扇發動機這塊,給到法國人需要的幫助么?”
最后還是林左明打破了沉默:
“畢竟渦扇10其實跟CFM56毫無關系…”
常浩南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
“技術上講,渦扇10的核心機比CFM56領先了一代,所以雖然我們沒有深入研究過CFM56,很難像法國人希望的那樣,給他們提供立等可取的解決方案,但真要是合作的話,幫他們把M88給完善起來,至少先讓陣風戰斗機順利量產,還是沒問題的。”
“當然,得等到渦扇10至少設計定型之后,否則我們也沒那么多人手。”
(本章完)